老板来条鱼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某清晨
棋舞repo③画了张很满意的彩图就忍不住先发惹!
《慧生》大纲
李智x赵慧生
赵慧生,原名赵荟生,重男轻女家庭,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李智,单亲家庭,母亲有近乎病态的控制欲。
高一开学,李智家离得远,迟到了。班里只剩下一个空座。但李智觉得,即使有很多空座,她也会选择坐在赵慧生旁边。
赵慧生很冷淡,拒人千里之外,一个字都不肯说,除了学习就是睡觉。但李智好不容易脱离母亲掌控,对什么都新奇,尤其是和她有相似气质的慧生。见到赵慧生的第一眼,李智就认定她们是一类人。
......
两人一个宿舍,李智天天黏着赵慧生,赵慧生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其实内心一点一点被软化。两人开始有了最基本的交流,然后是聊天、谈笑、同进同出,赵慧生开始等李智一起。再然后,高一结束,在盛夏树荫里,李智向赵慧生表白。
暑假两人都没回家,一起勤工俭学,冰棍是极偶尔才会奖励自己的美味。
高二一整年,是两个人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年,他们在秋天红叶道上背单词,在冬天把冰凉的手插进对方的衣领里,在春天花丛下静静听鸟叫,度过了一整个四季。暑假赵慧生家里叫她回家,于是李智也回了家,两人在盛夏分别。
赵慧生在家得知父亲骑三轮车翻下山沟,死了,母亲为了养活四个孩子又找了一个男人。继父看上了赵慧生,侵犯她,赵慧生的母亲亲手摁住赵慧生的腿。
"只有这样,咱们娘五个才能活下去。"
高三开学,继父不让赵慧生继续住宿,赵慧生怕影响李智高考,没敢告诉她。她揣着这个秘密照常和李智交往,可精神却一点一点消沉下去,不管李智怎么问都不肯告诉她。她想着自己已经忍了十七年,只要再忍一年,就一年,就可以逃出这个名为"家"的囚笼。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怀孕了。
她强撑着考完一模,想偷偷打掉。但回家偷钱时被继父发现了,他逼着赵慧生生下这个孩子。可是到高考的时候正是月份大的时候,赵慧生根本不可能参加高考,也不可能再复读一年。
赵慧生死后第三天,李智才从老师处得知这个消息。那天一模出成绩,学校贴了大榜,赵慧生全校第一,但榜上名字写的是"赵荟生"。那天下了大雨,李智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幕,忽然冲进雨里发疯般把"荟"擦掉,一笔一画改成"慧"。
十年后,李智学医归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亲手一刀刀杀死赵慧生的继父。
"慧生……
慧生是我生命中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我和慧生是高中同学。我是单亲家庭,我妈独自带我。家里条件不好,妈拼尽全力,供我上了高中。
慧生家条件也不好,她们家重男轻女,她能来上高中完全是因为她中考市前十,学校花大力气又免一切费用又派老师轮番上她家劝,好说歹说她爸才同意。我学习也还行,学校免了住宿费和书本费。我俩每个月都能领低保,日子也能过。
慧生原来叫荟生,她们家希望生完她以后一定"会生"一个男孩,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慧生全名三个字,赵荟生,她哪个字也不喜欢,我想显得亲昵点叫她,她很冷酷地说,不用,叫全名就好。
我俩都住宿,是室友,每天一起上学。准确来说,是她低头背书,我跟在她屁股后。我一说话她就瞪我,不过我从来不在意。
她妹妹多,我只有妈妈一个亲人。所以我很喜欢黏着她。她看上去凶巴巴的,其实可喜欢我啦……"
"警官,你们别打错了,慧生的慧是智慧的慧,一定可记住啦。"
2024.7.8赵慧生案
=功成名就制作人×崭露头角编舞师
=字数3w1,轻松的现背浪漫爱情喜剧
=部分错字是为了防止屏b(申诉很麻烦),尽量不影响阅读了,感谢大家理解!(不过也存在纯打错的情况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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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回消息边往前走,没几步脚下一梗,踩着东西了。抬起脚往下看,一本笔记本躺在地上,封皮是鲜亮的虎纹,封面顶上还有俩耳朵。现在被他踩了一脚,老虎圆溜溜瞪着的大眼睛上两条灰线。
谁家小学生掉作业本了?李知勋抬头往上瞟了眼,密密麻麻一堆窗户,这估计是这栋楼里的住户掉的。可这么多层这么多户好像也没见过孩子,猫猫狗狗倒是不少。他捡起本子拍干净,放到一边的花坛上,还特意挑了显眼的位置。
紧赶慢赶总算到了餐厅,全圆佑已经在座位上边举着菜单看边等他。
见他坐下,全圆佑把菜单递给他:“看看,吃什么?”
“现在可是中午了。”
“我现在一天睡十八个小时。”李知勋笑起来。“其实我一直能睡这么久。以前是工作忙没法睡,但我现在不是自己给自己放长假、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休息了吗?”
全圆佑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李知勋知道他还在担心自己。他结合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意识到这种玩笑话对于关心自己的好友来说多少算是“黑色幽默”了。
全圆佑把话题带回上一个,告诉他自己确实是临时来出个差。现在事办完了准备回去,顺便来看看他。他说完,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递给他看。
李知勋接过手机,只瞥了一眼就皱起眉。粗略扫了一遍,怎么看都是标题上黑体加粗的“顶尖制作人woozi单方面撕毁合约?是自视甚高还是另有隐情?”最显眼。
李知勋本想冷笑一声以表对此的不屑,可面部肌肉最后却组织成了满脸的戏谑。
“到现在都还在发通稿,他们可真闲。”
“这是很早之前看到的,现在消停多了。”全圆佑拿回手机。“你……都还好吧?”
李知勋本想说其实还不错,只是这话在旁人看来应该算是嘴硬。索性只微微耸耸肩,不正面回答。
几个月前他接受了一个业内头部大公司的邀请为其旗下的团写歌。而令他震惊和愤怒的是,那公司借着合同漏洞将他的整张专辑乱改一通还没通知他。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为了符合“甲方”自身调性,写好的歌要交给其他人修改的情况。但那些改动他都知情而且是改得合情合理在他接受范围内。可是这次,他好好写的一首歌,副歌有词有调却被改成念经、清新抓耳的bridge被突兀地拼接了一段dancebreak,风格和他平常写的那些大相径庭到连自己的朋友们都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这个改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为了让音乐更好更符合歌手的风格,而是为了成为“爆曲”。
没错,这首歌的成绩确实还可以,但李知勋仍旧感到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他不是不能让渡歌曲的音乐性,他也明白“成绩”是第一要务——但大前提是无论如何出自他手中的都得是一首“歌”。
李知勋不愿意接受那家公司大刀阔斧的改动。如果所有人都只为了市场写歌,那音乐怎么办?
他心里埋着不满,再三考虑后拒绝了后续的合作。可没想到这公司早已经发了和他二次合作的通稿,他这一拒绝导致这事成为了该公司在业内和舆论公认的笑话——也导致他后续遭到了该公司牵头的软封杀。
也就是说,李知勋维持现在这种没活可接无事可干的日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你是真的不急啊。”
李知勋摇摇头:“你知道我当初拒绝后续合作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
“你说。”
“我想,哪怕会打压我也没关系、封杀我也没关系,只要还有人坚持音乐,我就相信我仍然可以再次成为他们口中的‘顶尖制作人’。只是名字可能不再是woozi罢了。”
李知勋郑重其事地说:
“因为制作人是woozi,但做音乐的是李知勋。”
可是现实给他的打击让他开始怀疑他的坚持。他就像站在了一个漆黑但两端开窗的走廊上,明明两边都有光亮但却不知走向何方。
这一个月并非真的完全没有人无视压力给他递橄榄枝——有一个叫崔胜澈的人,他被软封杀之前给他递过邀约,他被软封杀之后还在递——但他都婉拒了,只说再考虑。
饭菜上齐了。全园佑见他又要陷入思绪之中,忙叫他吃饭。李知勋颇有点化一切为食欲的意思,炒饭吃到最后还叫了两个菜。全圆佑叫他出来是不想他窝在家里不出门,顺便关心一下他的状态。没想到最后反而适得其反。
两人要分别时下了雨,全圆佑怀着一丝愧疚把他送回家。好在李知勋出门前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伞,他道完谢出车门,把伞一撑开往外走。
怕被淋湿他走得快,没一会就回到了楼下。他抖着伞甩水,转眼看见今早那本虎纹笔记本躺在花坛上淋雨。封皮在雨里抖动,看着凄凄凉凉。
看来是待了一天都没人来取啊,那大概是没人要了。
李知勋盯了它一会,最后过去捡了回来。他捏着它伸直手把水抖掉,小心掀开湿透后粘在一起的内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被晕开了一点,糊了一片。李知勋定睛瞧了会,好像是日记。
他原本只是想把它捡到没雨的地方放好,现在却有点好奇起了里面的内容。反正一天了也没人来取,他干脆直接将它带回了家。
纸张浸过水皱皱巴巴的,用吹风机吹干后脆得很不自然,但也勉强能翻阅。李知勋大概扫了几页,大致看出是一个人——这是什么话,如果不是一个“人”的日记那还能是什么的。哪不成还能是一只老虎一只仓鼠的——的日记。本子后面的空白页里偶尔有些零碎的简笔画,全是些摆着奇怪姿势的小人。
每当他想正经干些什么事时,工作室都是他的第一去处。他住处里最大的两间房被改成了工作室,分别被放了他的乐器和设备,还有书房也被他改成了小型录音室。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屋里只开了客厅的一盏顶灯。李知勋路过这片灯光笼罩的地方,雨声挽留住他的脚步。他停在工作室门前,手指在门把手上摩裟。单调的淅淅沥沥声慢慢涌进来,推着他走回头关上惨白的顶灯只留沙发边落地的暖光。他坐进这一圈光斑里,就着雨声翻阅起这本封皮幼稚的日记。纸张沙哑的声音翻起,向他展开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人的生活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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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月X日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说是心情很乱想要整理,但是好好的手机不用非得用纸笔,可能是因为我是电子白痴吧。我越来越看不明白我自己了,我也越来越搞不明白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还有没有意义了,但我又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只有这些。
是我自己放弃参加全国赛,是我自己放弃走舞者的路,是我自己放弃成立编舞工作室的梦想,这些都是我自己放弃的,这些都是我自己主动放弃的。但是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我是心存侥幸的,我是想着把家里欠下的债还完就去做我想做的。
可实际上我来到首尔这么久家里的忙我什么也没帮上。我能从事的职业只有舞蹈老师,而我这么久以来在这份职业中赚到的钱只能做到养活我自己。所有打回家的钱几乎都是下课后兼职赚的。还债的事,那又重又大的债务,那之前几乎完全将我和姐姐的学业和前途压死的债务直到现在都是姐姐在抗,我什么也帮不上,却还要标榜自己在牺牲吗?
我不清楚我自己的心思吗?与其说是只能做舞蹈老师,不如说是我放不下。我还是放不下。舞蹈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太久了,我好像已经不会做舞蹈以外的事情了。我只有这个了。
我一直告诉我自己还债是当务之急,可是我还债的事也帮不上忙,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做不到。姐姐太辛苦了,她以前那么很喜欢做漂亮指甲,现在连指甲都不养了。我不可能真像一个没用的人一样什么都不管,但是无力感像火一样烧着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自己也不太喜欢我自己了。我除了能给楼下的那只流浪猫喂点东西,整个首尔都没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我不喜欢镜子里跳舞的我自己了,因为他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没勇气去做。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绝对不会是这样不敢行动的人,可是好像有东西压住我的脚了。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在债务压下来之前我是什么样子的人?
可是首尔不是南扬州,这里没有我能作为参照物回忆东西。
……
今天休息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学生放的歌。那个声音真好听,曲子也好听,歌词也好听,总而言之没有不好听的地方。但是我顺着歌名找到的跟我听到的不一样。声音不一样,编曲也不一样,第二天问了才知道他当时听的是制作人的版本。那个制作人叫woozi。
我去ins上找了,也去听了。他写了好多歌啊,甚至还有我之前很喜欢的歌。那些原来也是他写的吗?但是他唱的感觉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就是很不一样。好像他不是在唱歌,而是在唱他难受的开心的生气的或者别的什么的一个瞬间。制作人的demo都这样吗?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那就向前奔跑。”
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歌词,怎么会……像个热血的故事,像动画片一样。我说不清我循环一晚上是为了什么,只是感觉好难过,哪怕这明明是一首很厉害很不服输的歌,我听了都很难过。
我的手脚是发麻的,总觉得心里有东西在蠢蠢欲动。
我得承认,我是不甘心的。我不甘心就这样做个舞蹈老师,就这样下去。这份不甘心已经胀满了,像一个撑到极限的气球一样,一点点尖锐的东西都能戳破它。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既然我反正一直放不下,既然我哪怕连做梦都会梦到我跳舞的样子,那为什么不干脆放手一搏试一试?
就再试一试。什么形式也好,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我想再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万一取得成就了呢?我想试着……要不要再往前跑一步。
今天没有在下课后借那里的舞室录视频,而是提前回来了。晚上兼职那里刚好放假,我还点了炸鸡,好久没吃过了。
回来的时候耳机里在放从woozi的ins上下载下来的歌kkk。趁着傍晚出去骑自行车的时候也在听这些歌。耳朵里有温暖的声音和温暖的音乐,还看了很漂亮的夕阳,还喂了楼下那只流浪猫。之前每次晚上从便利店下班回来,都是它在等我呢^^。而且可能是因为最近心情好了很多,汉江也变好看了kkk。
没想到我还是挺厉害的,录制的舞蹈视频无论在YouTube上还是TikTok上的播放量都不错。收益虽然不太多,可打回给家里也多少算是减轻了一些负担吧。刚开始录制翻跳那会甚至不知道要配合好看的打光,现在越来越熟练了。
只是偶尔我会想要不要突破一下?因为翻跳跳多了就像是……把某个上课的片段录下来而已。我记得我学跳舞的初衷是喜欢那种舞动的感觉。虽然都是应用四肢做动作,但跟跆拳道的感觉不一样。跳舞就像是在用肢体动作给音乐做翻译。
我也想有的自己的翻译语言。
有史以来流量最低的视频,大概是因为选了一首既不火又不是主打的歌。
但是编舞好开心啊><。给喜欢的歌编舞真的、用自己设计的动作卡节拍真的好开心啊><。我当初不就是为了好好钻研舞蹈而没有走上爱豆的路的吗。虽然原本计划好的参加全国比赛的事情因为家里破产泡汤了,但是舞蹈从来不会因为我没有拿下冠军抛弃我不是吗?
视频录完那天真的要哭了TT。那些躲在收银台后面画的动作被我跳出来了,还有那些写在要发的传单上的灵感也运用上了。真的是……像梦一样。而且除了高兴,我其实还有点“总算做完了”的感觉。当然还是高兴最多^^!这么看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为播放量难过,因为我是真的很开心。
全身心投入舞蹈,脑子里只有节拍和鼓点也只有我听这首音乐时的感受,动作里只包含了我自己的灵感……这中痛痛快快跳舞的感觉太熟悉了,而且已经很久没有在我身上出现过了。因为这种事情想哭是正常的吗?
天呐……不是……
我好像是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播放量涨得好快。明明是给抒情曲编的舞,版本还是大家没怎么听过的woozi的版本。本来为这首歌编舞就只是单纯被这首歌触动了而已,没想到这么招人喜欢吗?
趋势在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woozi会看到吗?感觉不会吧,他好像很忙,别的制作人ins上还会有生活照,他是真的只有歌啊……
竟然接到编舞的邀约了!!!
是给一个男团编舞欸。不过这个男团我没听过,公司好像也有点小?啊怎么能说这种话><!我本来也不是很有名气的人,甚至我还没试过给别人编舞,要感恩他们对我的信任才对。虽然编舞师确实曾是我的梦想就是了……
这个负责人说会尽可能提供临时舞室和介绍其他舞者跟我合作,别的都不用我太担心,只是因为团体还没有盈利能给我的报酬不会很多。可是负责人xi,请不要在钱这方面感到对不起我,因为你给的真的很多啊>
好紧张啊,明明负责的不完全算是我的事业。可人家给这次回归倾注了这么多的心血,如果我做得不好会很对不起他们的吧……
Frighting!Frighting!Frighting!无论如何,尽力做到最好就行!
我去翻看了那个tag,数据最好的是我和那个团里的成员一起跳的那条视频(这应该不算自夸吧),往下好多素人的翻跳,甚至还有好几个眼熟的偶像!天呐……好吧,这个情况,我是可以自夸的吧?感觉不夸一下自己都不太礼貌了呢kkk。
不过我真的好困,现在过去拍完challenge就得赶回来补觉……
补充:challenge效应好恐怖!他们的歌竟然靠这个音源逆袭了,还入了榜!那个负责人说要请我吃饭,可惜我没空——因为收到了更多邀请,忙不过来啦>
刚刚翻看完前面写的东西,想想也确实好久没写过日记了。
过去一年多真是跟梦一样呢。每天都在连轴转地完成编舞任务,累得几乎一回来就倒头睡过去了。不过随之而来的,我的编舞取得的成绩越来越好,名气也在上涨——报酬也在上涨^^。虽然实现梦想的方式和我当初计划的不太一样,但至少兜兜转转结果是相同的。
昨天给家里打的那笔钱还清了最后一点债务,还特地回南扬州跟爸爸妈妈姐姐一起出去吃了顿饭,而且饭后被姐姐踢去结账了呢^^。不过也好,以前都是姐姐付钱,现在的我也终于是能分担家里压力的一份子啦>
不过我竟然还挑起来了,真是……如果穿越回去把这些事情告诉一年多前的我自己,他肯定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的吧。
果然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彻底放弃的梦,哪怕再艰难也还是会慢慢生长直到我再也无法忽视它。所以说是不是还得感谢一下woozi的歌呢kkk。没有音乐的力量,我或许做不出最关键的决定也下不了决心吧。
准备搬家到另一个地方去住了。现在就是在收拾东西的同时抽空写写日记kkk。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也就想给自己换一个新环境。我能带走的东西不多,但包括了那只流浪猫——现在不该叫流浪猫了,因为被我收养啦^^。它受了好重的伤,还好我发现的时候刚完成了委托拿到了尾款,把它救了回来。以前每天晚上兼职回来只有它在等我,如果它不在了我会不习惯的。
最近淋雨生了病,脑袋有点晕。虽然还想再写一些,但还是先停笔吧。而且搬家的车快到了,得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
嗯……等会再循环一路的《super》吧。有始有终嘛。
李知勋靠在沙发背上,眉眼疲倦,空空地看着地上那圈光斑模糊的边界。那本日记被他合上放在一边,鲜亮幼稚的虎皮封面与现在冷清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想起刚来首尔的日子,那时候他创作音乐的唯一信念就是用音乐给予别人力量。他知道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总是会被不善言辞的性格压制,但他也知道音乐联结人的心灵和世界。他明白只要有音乐,他或悲悯或昂扬的心情就能被听见。
因为倚靠这过人的才华,他的合作邀约不断;也正是因为才华太过顶尖,他总隐约是被针对的那个。他不得不尽量收起锋芒。好在他本身并不是持才自傲的性格,低调行事委屈不了他。
只是李知勋现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锋芒可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潜意识收起来并默默影响着他的所有决定。否则无法解释他在深思熟虑后,仍旧拒绝和那个公司继续合作以至于让自己陷入如今这个境地的行为。
不过李知勋不后悔。他本来就不后悔,现在在看完这本日记就更加不后悔。他坚持的东西被证明是正确的,音乐可以给予他人动力甚至可能推动人生的改变。李知勋的性格里带着不明显的叛逆,而这从未被磨平。
困意涌上来,李知勋把日记本放进工作室抽屉,转头抱着万千思绪回房间睡觉。
怎么会……在这个位置吗?
李知勋无意识用右手手指划过左手手腕,模拟着割宛的动作。
在工作室……吗?
他自己一开始就是不太会说话的性格,来到首尔后也不懂主动争取工作,通常都是将demo递上去后巴巴地等着邮件回复。哪怕后面开窍了一点点能说出的话也不多。是这位前辈在录音室听了他的demo后追到电梯拦下他,才为他争取到了第一次和大公司的正式合作。这次合作让他被听见,也让他在这急速更新迭代的圈子站稳脚跟。
几天后的追悼会,李知勋早早到场。
这位绝对的大前辈在圈子里的人缘很好,来的人不止有像他一样的制作人,还有不少艺人、理事和社长。在这个早一分钟成名就多一份脾气、早一分钟出道就多一份威望的圈子,这位前辈是难得的不会打压新人的存在;甚至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几乎没有没在低谷期和起步期受过他帮衬和庇护的。
硬要说的话,这位前辈像是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在范围之内帮扶着所有人。
人很多,追悼会结束后在挨个向亲属表达慰问。李知勋深知这种场合词难达意,拥抱完亲属后退到场馆外围独自出神。
BUMZU哥告诉他,前辈虽然地位高,圈子里也不乏被他施以援手过因而对他保持尊敬的人,但他这样总反过来庇护新人的行为也让他受到过不少敌视。而且人心难测,反过来针对他的白眼狼也出过几个,他受到的压力从来不小。
若仅仅只是如此,还不至于让前辈做这么一个决绝的决定。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能做到平衡好圈子里各方势力对他的拉扯。真正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是他对音乐仍有所追求。可年纪上来机能下降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而前辈的心态又已是精疲力尽,的确是难以再在音乐上有什么突破。一时想不开,就……
前辈一直和他不熟,但这不代表一直尊敬和爱戴他的自己不会为这件事触动。
市场饱和,各种风格都已经被人做到过极致。现在的音乐市场与其说是音乐与音乐之间的较量,不如说是各方头部娱乐公司互相之间的拉踩和口水战。
李知勋不认可自尽的行为,却不是因为不理解,相反他完全共情前辈的心理。
他只是不服、很不服、非常不服。
他承认如今营销在市场上的重要性,也认可通稿对于一首好歌被听见关键之处。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市场没有音乐人的一席之地,不甘心“享受”这一切鲜花和掌声的没有好音乐,不甘心真爱音乐的人要落得痛苦自尽的下场。
反正都是要上排行榜单的歌,为什么在前排的就不能是出自他手的音乐?
他心里仍存着一团火星,风一吹就会复燃。
李知勋靠角落站着,周围来来往往很多人,他偶然间一瞥,瞟见一个眼熟的人影。他脑子里咔吧咔吧转两个弯,突然站直身追了上去。
“胜澈哥!”李知勋叫停几步外的人。
崔胜澈回头,看到他一愣,再转念一想大半个娱乐圈都来了,偶遇些熟人也正常。
“woozi啊。”
“哥叫我知勋就好。这里人太多不方便讲话……您有空吗,我们去旁边的咖啡馆?”
崔胜澈浓眉一挑,探究地扫李知勋一眼,才微微点头和他一起往外走。
两人在咖啡馆坐定,脱下过于沉重的黑色西装。李知勋开门见山地表示自己同意和崔胜澈的公司签长期合同,为他打造一个足以在这个圈子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团体。
崔胜澈锲而不舍地邀请李知勋签入自己的公司做制作人,只是他一直委婉表示自己更愿意做独立制作人,因而一直在拒绝。后面李知勋被软封杀,他想着雪中送炭总容易些吧,结果人家还是不同意。崔胜澈都快放弃了,结果现在李知勋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怎么这么突然就?”突然就想通了?
崔胜澈高兴是真。公司改革两轮后缺一个能镇场子的制作人,他一直欣赏李知勋,早就想将他收入麾下为他打造一个新团——最好还是能把娱乐圈这摊死水搅活的新团。他相信李知勋有这个能力。但他疑惑也是真。崔胜澈收敛起表情,尽可能不露声色地询问理由。
“胜澈哥,您不用太防备我,我不是想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也不是捞什么过分的利益。甚至就我现在的情况而谈,我更像是投靠您。”
崔胜澈笑起来,心里的防备消去一个角:“如果是将来要合作的关系,就不用太过礼貌了?我就比你大一岁,还不至于一口一个尊称。”
李知勋明白这是松口了。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下来,再不愿意明白的人情世故也已经摸清楚。他拒绝了崔胜澈太多次,现在突然转念同意,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
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仿佛往上提了一点:“我之前拒绝,一是因为我认为仅仅只作为独立制作人,就已经足够我做我想做的音乐;二是因为我这段低谷期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就此退圈,因为我发觉我坚持的一切似乎已经格格不入……”
李知勋忍不住停顿,眼前闪过那本日记的字字句句,和追悼会上人们的形形色色。
“……但是音乐,无论如何音乐本身不会变,变的是逐渐容不下它的环境。我不想放弃我坚持的音乐理念,我想借和您……和胜澈哥你的合作再试一次,试试‘认真做音乐’这件事究竟还有没有生存空间。”
“最后,我对合同没有要求,只有两点:给我足够的创作自由,和尊重我的音乐。”
崔胜澈静静听完,脸上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他在话刚落音的那一刻伸出手,郑重其事地与李知勋的相握。
“合同这几天就能拟好,”崔胜澈低头瞧一眼不合时宜地端上来的咖啡,轻快地说,“咖啡我请了,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woozi——当然也是知勋,欢迎你的加入。”
签了合同,合作算是正式开始。
然而或许是因为音乐在他的人生里实在是拥有太大的占比,哪怕他是真心想着好好给自己放个假,他看完动漫打完游戏之后还是下意识地提起吉他哼歌。
几首无名的小调还没哼完,耳朵却忽然敏锐地捕捉到几声微弱的猫叫。他本不想理,但那猫叫声似有若无地挠得他莫名感到揪心。他疑惑地放下吉他起身,循着声音找过去,慢慢摸到了厨房里的窗户边上。拉开窗户,目光立刻触及远处,那有一只狸花猫端端正正地坐在窗外延伸出的平台上。小猫听到声响回头,睁着明黄色亮幽幽的眸子瞧他。
李知勋的视线不得不往下偏移,去看这十三层的层高。这个高度不可能是流浪猫爬上来,大概率是楼上楼下哪家住户没关好窗户,宠物猫跳下来了。
这要是摔下去就完蛋了。
李知勋不敢轻举妄动,退回去从冰箱里找出自己减脂时吃的水煮鸡胸肉。他回到窗边,那只猫还在,并且已经转了过来对着自己的方向舔手。闻到鸡胸肉的味道,它抬起脸,直勾勾盯着李知勋和他手上的肉。
慢慢的,它站起来,一步一步试探性地沿着平台边缘走过来,李知勋看着他的爪子无数次踩到边缘简直要吓死。他的心一直在嗓子眼里,尽可能阵定地往外探直手给狸花猫喂肉。等喂到第三次,狸花猫已经完全放松警惕地跟着他手上的鸡胸肉往回走。李知勋把他引到窗边,趁它低头吃得正香,找准时机一把抓住它的后颈拎进来再“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上锁住。
这小猫仿佛还在状况外,被他架着两只前腿拎在半空对视,张嘴“喵喵”叫了两声。
李知勋无奈地把它放下来,把剩下的鸡胸肉拣些出来给它。小家伙如获至宝,把整张脸埋进去哐哐一顿大快朵颐。李知勋伸手摸摸它的头,自己则拿出手机打开业主群。
他没费太大功夫就知道了小猫是打哪来的,因为一点进去就是猫主人在发照片,照片里的狸花猫和他现在手底下摸着的这只一模一样。猫主人住他楼上,这猫是他一觉醒来发现不见的。
李知勋联系上他,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对面马上发过来一堆感叹号和哭泣的表情,激动地表示现在马上下来。
李知勋感到手心一空,那小猫离开他的抚摸,放下一地的鸡胸肉走过来蹭他的脚腕。他原本蹲在地上,现在干脆坐下来把猫抱到怀里给它擦干净嘴巴,再圈着猫站起来往门口走。
李知勋其实还蛮喜欢小动物。他小时候怕狗,家里收养了一只也不敢太靠近。后来那只狗和家里所有人都亲,只不跟他亲。他有点受打击,后面慢慢克服自己的恐惧心理靠近它。他的主动很有效,小狗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主动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他的脸,还把毛茸茸的脑袋蹭进他的掌心。
抱着猫守在门后,没一会门铃被按响。李知勋打开门,一时怔愣住。来人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大概是来不及换衣服就跑了下来;他身量高挑,比李知勋高了半个头;眼睛细长上挑,只是现在瞪大了一圈显得圆。
楼道里的灯光白晃晃,走廊尽头开了窗,风呼呼而来再匆匆而过。
怀中的猫叫打断了双方诡异的静谧,李知勋猛然想起来自己现在该干嘛——对方显然也是如此。他弯下腰,伸手想将猫抱过来,口中同时轻声叫着猫的名字:“眈眈……”
李知勋把猫递给他,怀里温温热热毛毛茸茸的触感顿时消失。他隐隐有点不舍。
“你可吓死我了,真是坏眈眈,”对方换了个姿势抱猫,让小家伙的脸对着李知勋喵喵叫,“还不快谢谢人家救你。”
李知勋微微弯下腰,平视那双圆溜溜的猫眼睛。小猫乖乖顺着自己主人的意思喵喵叫着,李知勋没忍住上手摸摸它的头,还挠了挠下巴。见小家伙舒服地直打呼噜,他才收手问:“眈眈?”
“它的名字。”对方说。见他摸够了停手,自己也上手顺着眈眈的背脊。他的视线在猫背上滑了一圈,才慢慢抬起来:“权顺荣。”
“嗯?”
“我的名字。”
李知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眼前忽然闪过两道白影,顺着找过去发现是“坏眈眈”冲他挥舞着的白爪子。
权顺荣笑着颠了一下猫:“它也在向你自我介绍。”
轻快地笑起来,这人倒有趣:“李知勋。”
“嗯……知勋?谢谢你。眈眈之前从没乱跑过,我也就放松警惕了。没想到今天……我都在楼下找过两次了,也预想过最坏的结果,没想到它能平平安安的。”
“没事。先带它回去吧,看看有没有吓着。”
权顺荣点点头向他告别,转身走远了都还能听见他小声对着猫絮絮叨叨——这人还蛮可爱的。
李知勋笑起来,回头关好门。他今早去跟崔胜澈谈工作时换上的白衬衫还没脱下,只回来时解了领口的两粒扣子,刚才为了喂猫还挽起了两边的衣袖;刚才救猫,他半长的头发被吹得散乱,半垂半翘地伏在他头上——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个样子落在权顺荣眼里有多惊艳。他进了电梯,好半天才想起来按楼层。电梯下行,权顺荣低下头有点惆怅地挠了挠眈眈的下巴:
“我刚才还以为看见两只猫了……早知道穿好看点再下来了。眈眈,你想想办法,找个理由让我再见他一面……”
——不过从之后的发展和结果来看,眈眈确实做到了。
健身房里,李知勋结束最后一组练习,洗过澡后换上干净的衣服离开。
去健身房运动算是他除看动漫玩游戏做音乐之外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他已经开始构思曲子,只是反反复复都写得不满意。他觉得有些累了,需要做点别的事——譬如去健身房举哑铃——来转移注意力。
李知勋想得入神,没留意到自己走近了回家路上必经的宠物医院。他的目光无意间一瞥,一团黑影突然从大门飞出来跳到街上。李知勋一愣,止住脚步,脑子还没转过弯就见那团黑影朝自己冲来。
下意识抬起胳膊回挡往后退,还没走两步就看那黑影贴地飞行最后停在他的脚边。李知勋这才看清这是只狸花猫——或者说是眈眈。
眈眈仰头冲他叫了声,然后一扭身子蹭着他的脚踝躲到他的身后。下一刻权顺荣从医院里追出来,脸上又是慌张又是着急;一转头看见“罪猫”的尾巴尖和那张圆脸,两根眉毛两条眼睛立马倒竖;抬头看见李知勋,脸上四条线又慢慢舒展开,好像大脑宕机了一样。
喔,简单的五官,丰富的表情。
权顺荣朝李知勋走过来,到跟前了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能大家尴尬的时候都会很忙吧,他下一刻就低头要抓猫。可是眈眈紧贴着李知勋的腿走,左右绕着圈躲权顺荣。它边躲还边仰着头冲他叫唤,可谓是嚣张。权顺荣想找机会抓它还得跟着它绕圈,绕得李知勋头都晕了。
“停。”还是没忍住,李知勋叫停了这场滑稽的“绕桩秀”。
说完他后撤一步,弯腰试探地伸手,确认没有得到抗拒后把眈眈抱了起来。小猫没挣扎,乖乖待在他怀里,只是会张嘴冲权顺荣哈气,还凶巴巴地伸着爪子要挠他。
“你你你……”
权顺荣仿佛被伤透了心,捂胸口指着猫半天说不出下一个字。李知勋看着有点于心不忍,问他这一人一猫是怎么了。权顺荣叉着腰深深吸了一口气,抿着嘴露出苦恼的神情。只是这表情落在那全是肉的脸上,在李知勋看来就是像儿童简笔画绘本上的小人:
“我带眈眈来打针。但可能是之前每次打针都太疼了,给它留下的印象不太好吧,这次刚靠近诊室的门就从我怀里跳出来了……本来我这么早把它从航空箱里抱出来是因为看它太紧张了一直在发抖,想安抚它的……”
李知勋笑起来,这嘟嘟囔囔的样子还挺像只在嚼谷子的仓鼠。
权顺荣想把猫抱回来,可每次伸手都会引起眈眈的恐惧。小猫不断往李知勋怀里钻,搞得李知勋松手也不行,把猫往前递给权顺荣也不行。
现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周围已经有不少路人往这里投递了目光,看得李知勋越发尴尬不自在。他问权顺荣要不先带眈眈回家,过几天把它哄好了再带它来打针。
流浪猫?李知勋感受着手臂上毛发的柔顺,再低头看了会眈眈油光水滑还隐隐发胖的背部。
这养得也太成功了吧。
李知勋扫了眼权顺荣,这家伙蔫巴巴的;环顾一圈,发现看过来的视线实在是越来越多,他被这么多视线注意着只觉得心里发毛。李知勋干脆问:“它好像不太抗拒我。我帮你把它抱进去吧?”
权顺荣瞬间惊讶地抬起眼:“这……可以吗?”
李知勋点头:“我现在有空。”
而且他莫名不太想看权顺荣这么难过。他们偶遇的次数不多(主要是因为李知勋这家伙不太出门),在他的印象里,他偶尔几次出门去健身房、或下楼买东西时碰见的权顺荣都会弯着一双眼睛向他打招呼。他是温暖而快乐的人,不太适合现在这样苦恼的表情。
小心翼翼抱着猫进医院,在诊室外等的时候权顺荣还尝试给眈眈喂根猫条。只是小家伙压根不理他,转头把头埋进李知勋臂弯里。
李知勋怀疑权顺荣快要碎了,而且自己已经在幻视他流宽面条泪。
好不容易等到进诊室,医生抬头瞥了一眼就熟门熟路地叫人进来帮忙。医生和助手瞅准角度和机会,一把将猫揪出来架住,下一秒按在绵纸上给它消毒。眈眈的叫声已经有点嘶哑,但是再怎么挣扎都脱不开医生的手。
李知勋抱了太久猫已经手臂酸麻,这下也顾不得放松。他转头尝试安慰权顺荣,如果说他刚才是要碎了那现在就是已经碎了:他往前探身,半只手已经伸出去想把眈眈抱回来;但又克制着不去打扰医生工作,只自己皱着眉挪不开视线。
眈眈打好针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趴在桌上。它不再闹,乖乖被权顺荣抱起来。权顺荣顺着它的背脊安抚它,嘴里小声嘟囔着回去给他开罐头。眈眈好像用光了力气,虚弱地叫了两声算是回应。医生嘱咐他要记得两星期后再来,权顺荣点点头记住。
宠物医院离两人住的小区不远。现在这个情况,不一起走回去反而奇怪。
眈眈不愿意进航空箱,权顺荣想着路不远他能把这小家伙抱回去,只是会腾不出手把东西都带回去。李知勋看出了他的一筹莫展,主动提出帮他把东西提回去。
原本以为两个没见过几面的人同走一段路容易尴尬,没想到他们却很快就聊了起来。权顺荣告诉他自己是最近才搬过来的,而眈眈是他搬过来之前住处附近的流浪猫。两个多月前它跟别的猫打架受了很重的伤,他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把它带到宠物医院救活后收养了它,一直养到现在。
权顺荣说自己之前在楼下喂它时一直叫它“咪咪”,后面决定收养了才改口“眈眈”。
“虎视‘眈眈’的意思。”权顺荣说。
两人回到小区,李知勋跟着上楼将他的东西放在门口后准备离开。他瞥见客厅角落里堆着些纸箱,权顺荣向他解释自己刚搬过来那几天发烧,就没得及收拾那几箱东西,结果一直拖着直到现在都还没收拾出来。
李知勋刚准备走,权顺荣慌忙叫住他让他等自己一会。他说完话放下眈眈,转身往屋里跑。小猫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转头往李知勋这里来。李知勋顺势蹲下来让它蹭自己的手,心里想着这小家伙好像还挺亲自己的。
权顺荣回到玄关看到这一幕,脚下迟钝了一会,然后才慢慢靠近。李知勋站起来,权顺荣给他拿了盒泡菜,说是自己妈妈做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减脂期,怕嘴馋家里连零食也没有。猫罐头倒有一堆,但那可不能给人吃。
李知勋不介意,没怎么推脱就直接收下了。这本身就是举手之劳,有盒“家庭制泡菜”做谢礼已经算是是意外收获。
权顺荣松了一口气,又带点恳求地问他接下来能不能帮他一起带眈眈去复查?他说其实连今天能带眈眈出去打针,都是他使劲浑身解数忽悠的结果。他怕之后还想故技重施带眈眈出门估计会很难,自己好像在这方面已经不太哄得住它。但是眈眈好像不怎么怕他,也可能是因为被李知勋救过,甚至还有点依赖他,他来或许会顺利点。
李知勋低头看看乖乖蹲坐在他脚边仰着头看他的小猫,好像跟它主人一样在请求自己。他没过多犹豫,干脆地答应了。
“谢谢你!嗯……你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权顺荣问。见李知勋看过来,他怔了两秒,脸可能是因为着急而从脖子根处红起来。他摆着手补充:“是为了谢谢今天你帮了忙,也是为了谢谢你今后帮的忙。"
李知勋答应了。
只是后面已经不局限于吃饭了:新上的电影、影院旁边的电玩城、电玩城旁边新开的日料店……两人意外地合得来,在一起时也没什么“刚认识不久”的局促。
权顺荣挑的电影李知勋很喜欢,就是这家伙看哭了,李知勋得一边消化电影结局的伤感一边看权顺荣皱着脸抹眼泪忍住不笑;可能是觉得丢脸,权顺荣跟他讲自己会跳舞,然后毅然决然跳上跳舞机结果对着像雨一样掉下来的箭头手忙脚乱;李知勋觉得这家伙可真好玩,于是最后还请他吃日料、安慰他其实会跳舞的也不一定会玩跳舞机。
眈眈确实如权顺荣但心的那样哄不出门了。本来跟权顺荣玩得好好的,给摸给贴还会翻肚皮。结果他才露出一点点要带它出门的意思,它立马就炸毛哈气,跳到冰箱顶部怎么叫都不下来。好在它似乎真的很喜欢李知勋。好几次权顺荣刚给李知勋开门,小家伙就已经顺下毛走到他们脚边了。
为着这只任性小猫的身体健康,两人时常见面,已经是在路上意外碰见都能转头一起去吃饭的关系。后面也常因为千奇百怪的理由约着见面。只是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总让李知勋觉得安逸,两人越熟李知勋就越有点懒得出门的意思。
于是在权顺荣某一次发来邀约后,李知勋把人叫来家里烤肉。
聊天框已读了半天也没动静。李知勋正疑惑着,对面总算回了个“好呀><,谢谢知勋尼。”
喔,忘了说,自从他们对了年龄发现是96年的亲故之后,权顺荣就开始时不时这么叫他。
他总觉得这个语气有点眼熟,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李知勋摸摸脸,他怎么总感觉有点热。
江水粼粼,晚风吹皱水面,褶子尖上点着月光。对岸的楼群太远,只剩了一圈黑色的轮廓,人群吵闹的声音传到这里就只剩了陆面吹去的风声。
这块是汉江相对偏僻的地方,李知勋没来过。这种晚上吃着吃着烤肉就跑出来看星星的事情,李知勋也没做过。他向后偏头瞥一眼停在马路边的两辆自行车,再转头去看权顺荣。他不太清楚邻居和朋友的界限,只知道跟权顺荣待在一起自己会很开心。
权顺荣也刚巧看向他。
“怎么样知勋,我就说这里的星星好看吧!”
李知勋抬起头,江面之上拉起一片深邃的夜空,其上繁星点点,如绣花针在黑布上戳出的几处透光小洞。
“……好看。”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算是出乎意料。
原本他们只是在李知勋家里吃烤肉。烤炉架在厨房里,这样能吸走油烟。权顺荣吃得差不多了就有点闲得慌,探出头瞟窗外的天空。他还问李知勋当时是不是在这里发现的眈眈。因为当时自己一觉醒来发现厨房窗户没关,然后就找不到眈眈了。
李知勋说是,接着走过去,给他指眈眈当时待着的位置,还边回忆边跟他描述完了当时紧急的情况。权顺荣听得皱起脸,愧疚地说等下回家给眈眈再开个罐头(怕小家伙应激,权顺荣没带眈眈来李知勋家),再给李知勋送三盒鸡胸肉。
笑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他们默契地将目光放出窗外投向远处,夜空寂静却未闪烁该有的光。小区里公寓楼又多又高,这里切去一角那里挡住一片,原本好好的天空被分得支离破碎。权顺荣可惜地摇头,好半天才说这里的星星不好看。
李知勋靠过去,伸着脑袋从他的角度往外看。他歪着头,发尾好像快要扫到权顺荣肩上。
“首尔很难有好看的星空。”李知勋说。首尔的高楼太多太密了,人们也总是行色匆匆。既看不见天空,也无人想看天空。
窗口不大,两人的脑袋离得太近。权顺荣一转头,呼吸差点触到李知勋的头顶。他慌忙往旁边撤了点,对上李知勋疑惑的视线,磕巴了两下才清了清嗓子说:“不是的。只要沿着环汉江路往海边骑行,很快就可以去到离城市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太晃眼的灯光,能看见漂亮的星星。”
李知勋得承认他有些心动。他喜欢计划内的行动,但是他心中留存的对于“浪漫和理想主义”的追求让他对这种说走就走的旅行、以及没有任何实用目的的出发抱有天然的喜欢和期待。
“知勋想去吗?”
李知勋一眼看穿权顺荣的话里有话:“是你想去吧。”
权顺荣哼哼地笑两声,算是默认。
“不过我没有自行车啊……”
权顺荣眼睛一下子闪过光,整个人兴奋地凑过来:“我的朋友在附近开酒吧,如果知勋想去,我帮你去借!”
李知勋原本还想说实在不行他现在去买一把。但是看权顺荣这么热情,他反而不太好意思拒绝:“那……那走吧?不过你不是路痴吧,不要带错路啊。”
“不会啦,知勋相信我吧!”
真的是说走就走,出小区门的那一刻李知勋身上还是他刚才烤肉前换上的黄色短袖、权顺荣身上还是他来李知勋家时的深蓝色牛仔外衣。如果不是权顺荣提醒,李知勋甚至差点习惯性穿上拖鞋出门。
没拐过几个弯,权顺荣带李知勋来到一家规模不小的酒吧,然后熟门熟路地带他绕到酒吧后的小巷子里从后门进去。走过几个房间几条走廊,他们找到了窝在角落卡座的老板。李知勋看那人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盯着他们走向自己,心里隐隐感到奇怪。
走到卡座前,李知勋局促地立在原地等权顺荣说话给他们两个牵话头。可是他没想到权顺荣却直接绕过桌子径直走到那人跟前,摇着他的胳膊叫他醒醒。
“你、你在干什么?”
“我在叫他起来呢。”
“他不是醒着吗,他还睁着眼啊?”
“没有啦。知勋你不知道,他是睁着眼睛睡觉的。”说完他转头,边上手边喊:“俊辉……俊辉!醒醒!”
文俊辉被晃了好半天才闭上眼睛,然后把自己的胳膊挣出来,揉了半天眼睛才睁开。李知勋看到那双眼睛全睁开的大小,突然也就理解他睡觉时为什么还能睁眼了。
文俊辉眼睛刚聚焦,就发现面前站了两个人。他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弹出去一点。
“不是……你怎么来了?怎么你又来砸场子?”
文俊辉的酒吧经常会举行一些小型比赛,其中包括有即兴街舞battle。虽然我们上文提到了权顺荣不会玩跳舞机,但事实上他还真会跳舞,而且偶尔还会来文俊辉这里参加这些小型battle。原本他正常参与正常夺冠是没问题的。但问题就出在他每次都不报名,总是上去随便揪个人出来就battle。比完就走,人家连揍他都找不到机会。
“我哪有砸过你的场子?”
“你还说呢。你是没砸过我的,但是你老砸别人的……”文俊辉还想说下去,突然瞧见后面站着的李知勋。他一愣,才想起来打招呼。
李知勋抿嘴露出一个微笑,向他点了点头。
权顺荣说了来意。文俊辉听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你大老远跑过来打断我睡觉就为了这个?”
“你才是吧,干嘛窝在角落睡觉?我差点找不到你。”
“少管我!”
——接下来就是和权顺荣一起在环江马路骑行,最后跟着他停下来把自行车停在没人来往的路边,再回到上文描述的并肩一起仰头看星星。如果非要描述细节的话,那就是车轮滚过沥青马路,总扬起星星一样的尘土。
“知勋,”权顺荣突然出声。李知勋这才留意到他不知何时靠了过来,看向自己的眼睛弯弯的,像是天空缺少的那撇月牙,“真的开心能和你认识。”
“嗯……我也是。”李知勋承认这个回答有点苍白,但他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权顺荣倒不介意,还是看起来乐呵呵地继续往下说:“其实这么晚了还骑自行车出来还沿着汉江路跑这么远,确实是蛮任性的。我原本没想过你会答应……真的很开心能和朋友一起出来,今天的月亮很漂亮。”
“月亮很漂亮吗?”李知勋心里朦朦胧胧的。“可是今晚只有星星啊。”
“啊……”权顺荣像是抬头确认天空又像是避开什么。“的确只有星星呢,我刚才说错了……”
说话声停止,江声涛涛催他们回去。刚骑一段路,他们就看见路边站了三个人。他们中两个背着包、另一个混血颜背着吉他,旁边支着三辆自行车,他们围着其中一辆愁眉苦脸。
李知勋和权顺荣放慢车速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了停下来。权顺荣打了声招呼,问他们仨这是怎么了。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最后由一个看起来像是“外交官”的孩子出来说话。这男生圆脸圆眼睛,说话来像个有五官特效的橘子:“我们们准备去露营地。但是刚骑到这,这辆自行车却不动了。”
权顺荣探头看了眼,回头询问李知勋的意见。李知勋点点头,下了车和他一起过去。权顺荣说自己常骑车,可以帮忙看看。李知勋在旁边给他举着手机打光,下一刻那个混血脸的男生给他递了一把手电筒。
李知勋蹲下把光源对准权顺荣正检查的位置,让他看得清楚些。那三个男生蹲在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们操作。那种饱含期待的目光让两人有点汗流浃背,只得更加专心致志。
无人说话,空气里只有自行车链条被拨动的声音。路上偶尔挂过风,吹起沙土和汉江清冷的味道。一刻钟后权顺荣解决了问题所在,就是弄了满手油污。三人里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孩子跨上去骑出几米,确认没问题后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他们赶紧找了块布和几瓶水出来帮权顺荣把手洗干净,边道谢边邀请他们一起去露营地。
权顺荣算是喜欢新鲜事物的性格。他擦干净手上的水,闻言一下子兴奋起来,转头问李知勋他的意见。折腾这么久,李知勋今晚已经完全没有要回去工作的意思,想也不想就答应。
他们仨带路,两人跟着他们骑过一段路,总算到了他们口中的营地。路上他们相互换了名字,那个圆眼睛的孩子叫夫胜宽、混血脸男生的名字是崔韩率、年纪最小那个是李灿。营地很大,草地上各占一地支着不少帐篷和桌子。有人在弹吉他唱歌也有人在烧烤,走过去的路上三人一直在不停打招呼,偶尔还停下说几句话,看起来还蛮受欢迎。
跟着那三个人走到偏里面的角落,李知勋和权顺荣还没看清楚这块地方,他们就已经将帐篷支好了一半。两人有点手足无措,只能去帮李灿支烤肉架子。但是这三人实在是太熟练了,崔韩率铺炭烧火,李灿从包里掏烤肉和拉面还抽空支好了灯,夫胜宽则去隔壁找人借了两个折叠椅过来给他们。
夫胜宽和李灿很会调动气氛,不一会就抛出了好几个共同话题。
他们自诉他们三个都是未出道的艺人,只是赛道不太相同:崔韩率是演员,李灿是偶像,夫胜宽是当成mc培养的歌手。他们平常都是压力一大就出来露营放松,今天也是如此——不过主要是陪李灿。他的公司要出新团了,出道人员却还没定下来,因为要等理事找的制作人来选人。
李知勋想难怪,这三个人看起完全不像是成年人,最多算是刚进入青春期末尾的少年。或许是出于礼貌,这三个小孩并没有问他们两个的职业,反而把话题岔开,说要唱歌。
虽然不久前就吃过烤肉,但在这种放松的特殊氛围加持下,李知勋和权顺荣还是没忍住吃了崔瀚率递来的拉面。李灿还在管理身材,吃了两口尝了味道就停嘴了。他在旁边羡慕地望着他们吸溜泡面,愁眉苦脸了一会,下一秒却突然踌躇满志起来,拿起崔韩率背来的吉他就唱起了歌。
李灿唱完歌,连周边的敞篷都响起掌声。他站起来有模有样地朝四方为他鼓掌的人们鞠躬,完全一副大明星的样子。
夫胜宽笑话了他几句,把他手上的吉他抢过来给崔韩率,拜托他帮自己伴奏。他坐直腰清了清嗓子,唱了《Weekend》,崔瀚率在旁边边弹边给他和声。
灯光在草地上圈出一块世界,世界里青草透着光,五个人围在一起唱歌。炭火未灭,炉子里的火星子犹如掉下星星,火红明亮噼里啪啦地散发着独特的炭火味。
李知勋有点心痒,跟着哼了好几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吉他的动作被夫胜宽察觉,而且他坐得近,把他无意间溜出口的和声听全了。夫胜宽听出来他也是会唱歌的,于是起哄让他也来唱一首。
李知勋没推脱成功,只得抱起被递过来的吉他。他的手在指板上找了几个位置,想了一会才在自己的曲库里搜索出早几年给别人写过的一首歌。
“啊,是很温柔的歌曲呢。”夫胜宽听出来他要唱的歌,惊喜地回头跟剩下两人对视一眼。
三人明显是都听过,听他唱了几句后就开始忍不住跟唱,只有权顺荣在听到他开口唱的第一句后就沉默不语。李知勋低头认真按着和弦,没有留意到权顺荣眼里流淌着的欣赏和心向往之。
歌曲进入后半段,三人的跟唱却戛然而止。他们疑惑地互相看看,静下来听。
这是李知勋几年前写的一首抒情歌。他很喜欢,只是后来应甲方公司的要求忍痛将第二段开始歌词改成了跟团队调性符合的样子。不过他一直很喜欢初版,最后在ins上发的demo也是初版。
李知勋一个人的声音持续到了第二段副歌。这时,权顺荣却开口跟着哼起来。
李知勋顿了一下,抬头看他。权顺荣冲他笑,灯光勾勒出他的神情。他没避开视线,认认真真地和他一起唱完,只是声音比他轻几个分贝,全程几乎只有李知勋能听见。
“是woozi的制作人版,知勋也听过吗?”
从别人身上听到自己的艺名的感觉有点奇怪。李知勋笑笑,把吉他还给夫胜宽,接着含糊地应过去——总不能大喇喇地说“对我就是woozi”吧?那也太奇怪了。他只告诉过权顺荣自己是搞音乐的,但没有明确说过自己的身份。倒不是因为不信任,只是因为觉得没必要。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大家鼓起掌,三人还在问为什么词不一样。李知勋说是这首歌的制作人在ins上发布的第一版(这么说着时他也觉得怪怪的,像在推销自己)。夫胜宽听完就要拿出手机搜索,李知勋赶紧随便扯了个理由拦住他——这要是听出声线相同就尴尬了。
好吧,那就不管别的事了。今夜星空郎朗,继续唱歌!
和李灿、夫胜宽、崔韩率他们仨一起待得太晚,等他们回到各自的家时天都快亮了。他们都是睡到傍晚才醒,然后约着一起吃了个晚饭就去文俊辉那还车,还刚好遇上文俊辉溜去宵夜。
他见两人过来也不太意外,把他们带到一边的卡座上聊了会,叫人给他们端了不少吃的上来。李知勋说自己不能喝,文俊辉听到后惊讶了下,说他怎么和权顺荣一样喝不了酒,招招手给他上了杯橙汁。
他不久留,说是肚子饿得很,但酒吧里的东西吃多了看到就想吐,自己得先回家煮包螺蛳粉垫垫。而且他还屯了点螺蛳粉味乐事,现在想那个味道想得心神不宁,得赶紧回去。
他走出两步,突然返回来对着权顺荣严肃地说:“我这今晚有比赛,你记住别当显眼包。别再砸人家场子惹祸上身了哈,不然连橙汁都没你的!”
权顺荣冲他举杯,以橙汁表明自己安分守己决心。
李知勋以前被拉去参加派对的时候接触过几次这种场合。他觉得这里不太一样,人来人往五颜六色的但都各自待着。权顺荣说这是还没到时候,等battle开始全场才会热闹起来。他们都是在做准备。权顺荣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凑个热闹?
李知勋问他是不是想上场。
权顺荣拿食指挠了挠太阳穴,耸耸肩喝了口橙汁:“这不是俊辉不让……”
李知勋好奇起来:“他怎说你惹祸啊,你到底怎么砸的场子?”
“就是……原本没人上场挑战,结果别人都快跳完了,我突然上去把人家比下去了?”权顺荣跟他解释这里battle的规则:
“擂主”准备歌曲来即兴跳舞,台下的人随时可以上场顺着歌曲节奏跳下去。而“擂主”的歌曲放完后会放“攻擂”方的音乐,“攻擂”方起头跳完后“擂主”要顺着“攻擂”方的节奏跳下去。如果跳不出来或者直到歌曲结束也没从技术上胜过对方,就要认输下台,此时歌曲就换成“新擂主”的音乐。
赛程持续四个小时,不乏有擂主体力不支下台换人的——当然这是可以的,甚至擂主守擂多场后下台会得到所有人真心实意佩服的掌声。
李知勋认真听完,提起了一点兴趣。他抬头张望,酒吧里的人逐渐多起来,看打扮几乎都是来参加这场舞蹈比赛的。正中央的舞台已经被清出来,最后面的高台上是场上音乐的总控制台,有人在调试CDJ(DJ控制器)和音响。
不过李知勋仔细想想,这个规则其实很难分出彻底的输赢,更多是大家都能上去跳一段式的娱乐交流,怎么他上去跳就是砸场子了。他把这个问题拿去问权顺荣,谁知他立刻气不打一处来:“那不是有人自己霸着场地不让人上去……”
他话才说一半,桌边出现了一大片阴影。他们抬头一看,几个人气势汹汹地站在桌边,打头的那个眼睛盯着权顺荣不放。而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则来回打量着权顺和李知勋。
再怎么少接触这种场合也能明白来者不善。李知勋放下手中的橙汁,眼神询问要不要紧。权顺荣摆摆手,向后大喇喇地一靠问他们有何贵干。
对面扣箩筐似的噼里啪啦倒了一堆话,听得李知勋脑壳疼。他看权顺荣还气定神闲的,就猜到他不是第一次应付这群人。李知勋大致梳理了一下来者话语间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打头那个的女朋友今天也在,他带人来警告权顺荣别捣乱。
“你最好在台下好好待着,不然……”打头的那个握住桌沿就要掀翻,手臂却把在桌沿久久不动。他使劲好几次,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鼓起来,下颚都要咬碎。
李知勋探头看了一眼桌底,开口打断了他们剑拔弩张的对峙,提醒道:“你好,这个桌子是固定在地上的。”
对方一愣,李知勋进一步解释道:“掀不起来的。”
酒吧的彩灯转到他脸上,红一片绿一片的。
总之这群人挥着拳头气势汹汹地走了。权顺荣笑起来,摆摆手没当回事。他看到李知勋询问的眼色,向他解释说这群人技不如人却很霸道爱出风头,每次有人上台那在台下的人就会拦着人上去,避免被比下去。但是权顺荣可不管他们,找着空隙跳上台就一顿大跳特跳把全场的目光吸引过来,赢得掌声之后再在对面咬碎了牙的表情中退出把舞台让给下一个人。
因为规矩是一个人一天只能上台一次,所以他们下去了就不能再上场。这个规矩是文俊辉定的。他们再怎么作弊使手段阴着来文俊辉管不着,但他们也不敢明着下文俊辉的面子。这片的舞者都互相有个底,文俊辉这算是大家battle和其他活动的首选。他要是对谁下了逐客令,那就真是连酒吧的门都进不了了。
“我不爽他们很久了。”权顺荣哼了声。“好在我对这熟,知道舞台的死角在哪。好几次只要我在就会找机会上台把他们比下去——跳得没别人好就下去嘛,霸占着舞台算什么?”
李知勋支着脑袋看他:“没想到你真会跳舞啊。之前看你站在跳舞机上像是刚认识自己的手脚一样,还以为你说你是编舞师是骗我的。”
“都说了是不适应啦!原来没相信的吗……”权顺荣脸上的表情有点受伤。“那我们现在去找跳舞机,我已经练过了!绝对能玩好!”
“……不用。”李知勋抬头看向舞台,那里三圈又三圈已经围满了人,不用等到开始似乎就能看到那份热闹。“比起跳舞机,这个舞台不是更容易证明吗?”
权顺荣正有此意。
“那等俊辉回来了你可得帮我说话,证明是他们先挑衅我的。”
“你其实还挺高兴他们来了吧?”
“我哪有……”
被看穿了,权顺荣冲他眨眨眼,低头拿着手机在文件夹里翻找起来,想要找到一首适合的歌。李知勋看他找得头疼,突然想起来他的手机里好像有自己之前无聊编的一首曲子。曲子没有歌词,是当初想着什么时候能用到留的。只是后来实在是没有合适的歌,就一直搁置着。但是没有词却正好适配现在的情况。他把文件发给权顺荣,让他听听行不行。
权顺荣很惊讶,连忙说谢谢,找出有线耳机要带上听。刚带了一边,看见李知勋在把手机底部的喇叭对准耳朵,以这种方式听音频。李知勋耳边的音乐放到一半,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询问怎么了。
权顺荣把另一只耳机递给他。李知勋看了一眼,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坐过去戴上另一只。
耳机的音质和降噪很好,鼓点和节拍都很清晰。权顺荣越听越兴奋,手脚已经不自觉开始动,脑子里已经有了一套动作。李知勋看他脸上高兴得快开出花来,就知道这是可以了。
两人站起身,全场的灯光几乎都已经倾注在舞台上。他们穿过光线寡淡的卡座和吧台,走到热闹非凡的舞台边去。上面已经有人在跳舞——是刚才前来挑衅的那个人。周围人欢呼喝彩着,却也不乏窃窃私语的质疑声。
李知勋带着音频去找舞台侧边的播放台,权顺荣则去找机会跳上舞台。李知勋找到后面的总控制台,得到同意后在一边等候。其实他原本可以在权顺荣把人比下去后再上来,或者干脆一直在台下等着,等权顺荣自己调完自己去传音频。
但李知勋存了自己的心思。他还蛮好奇这家伙跳起舞是什么样子。但台下不是他想要的位置,他要站在这视野足够大足够清晰的地方看他跳舞。
他没等多久,就看见权顺荣从舞台一侧跳上台,从对手后面跳出来的那一刻把对方吓了一跳。台下的人看终于有人上台,顿时爆发欢呼声掌声。对面不得不按规矩停下把中心让出来,他站到舞台边像台下看着好像在找人,脸上咬牙切齿。
但权顺荣压根没理会。他脱了外套只穿了内搭的黑色背心,背心左胸口前绣着一只简单的老虎图样。还不知从哪里顺了顶鸭舌帽戴在头上。他走到舞台中央,踩着节拍起范,压下帽檐后借着音乐中的合成音来了段house,一整套腿部动作下来马上调动起了全场的气氛。李知勋怀疑他今天和自己过来是有所预谋,就连裤子都是宽松又不吃动作、方便跳舞的款式。
跟在跳舞机上笨手笨脚那个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啊。如果说那个是撑着栏杆动脚的仓鼠,这个就是大杀四方的老虎。
实力差距过大,这几乎不用等到结束就能知道输赢。李知勋看得差不多了,转头要传输音乐。可是对方却抱歉得告诉他电脑出了问题,手机传输暂时还用不了,他还没解决好这个问题。对方问他有没有U盘。一直以来这种手机传输用不了的情况时有发生,所以大家都习惯用U盘,这样稳妥些。
李知勋灵光一现,马上问能不能用DJ操作台。现在等电脑修好太不现实了,还不如直接现场打碟。对方意外地张大嘴,在权顺荣和李知勋之间佩服地来回看看,然后侧身给他让开。他马上站上去,挽起身上黑衬衫的袖子、带上耳机适应设备。今天出门太急随便抓了件就穿上了,要是知道还得打碟他高低得换身舒服些的T恤。
大致适应完,李知勋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音乐的节奏。上一轮的音乐结束,场内响起专属于权顺荣的掌声。李知勋这时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场打碟对DJ的要求高、对舞者的要求高、对DJ和舞者之间默契的要求极高!配合好了是精彩绝伦,配合不好就是笑话了!
难怪刚才那个人听到他的要求后这么惊讶……
李知勋手上冒汗,头一次觉得自己在音乐上还会有这么紧张和心跳加速的时刻。他看见权顺荣因为音乐迟迟不起而疑惑地回头,然后因为他意料之外的出现而震惊。
权顺荣愣愣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一笑,原本跳舞时冷下的脸又成了李知勋贯常见到的俏皮样。李知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放下心来。两人同时冲对方点头,然后一个转身甩着胳膊放松,背心左胸口的老虎图样在灯光里低吼;一个低头将手放在操作台上,整整齐齐挽起的袖子被灯光映出五光十色。
权顺荣向大家鞠了个躬,这是示意自己作为“擂主”要下台。尽管台下的“安可”声此起彼伏,权顺荣还是没太多贪恋,转身从舞台上没有聚光灯的边缘绕到DJ控制台边。他揣了一支舞和一路的惊喜在见到李知勋的那一刻从嘴巴里弹出来,变成一连串的夸赞。
李知勋被夸得有点害臊。他原本只是单纯想着“没搞砸就好”,没想过会收获一个“星星眼”。
他把快兴奋地贴到自己身上的人推开,红着脸说赶紧下台,别挡着后面上来的人。
他们走到台下,台上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守擂和攻擂。偶尔路过几个舞者身边被认出来,还会被当面称赞几句。
人太多了,两人都有点社恐,不约而同地往边上人少的地方去。李知勋闷着头走路,还在平复刚才紧张但爽快的心情。心脏已经很久没有为音乐这么剧烈地跳动过了……手腕突然被拉住逼停。李知勋顺着手臂看过去是权顺荣,他盯着前方,脸色很不好。李知勋跟着看过去,他们上场前坐的地方坐了来挑衅的那群人。
……这是要干什么?
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一群人哗啦啦地站起来,然后摩拳擦掌地往这边走,摆明了要挑事。
李知勋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文俊辉每次跟权顺荣讲“别砸场子”时不管用词再怎么不善还带点威胁,语气都多少有些苦口婆心了。
不是,哥们儿,你们来真的啊?
“快跑!”
被手上的力道一带,李知勋话还没听清楚就被拉着跑。他们钻进舞台边的人群,后面的人却不管不顾拨开人群死死追在他们后面。李知勋没经历过这种事,但他算是看出来了权顺荣天天经历!他拉着自己,七拐八绕地钻到人群最前面然后借舞台死角的掩护钻进后厨。高昂的音乐声骤然减弱,两人跟几个端着锅炸鸡块的人尴尬对视。
李知勋偷偷拿手肘撞他小声道:“说话,我不熟……”
“我我我也不熟,之前值班的不是这几位啊……不对我们走错门了……”
边道歉边慌忙退出来,他们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找对了位置。一开后门,巷子里独特的瞬息万变的光影和车水马龙的轰鸣立刻向他们宣告了平安——而且还看到门后文俊辉提着个饭盒和半袋子薯片,手臂半抬应该是要开门。
“……吃宵夜吗?螺蛳粉,不过没你们的份。”文俊辉挺不好意思地说,提着饭盒示意了一下。
跑太猛了有点喘,两人对上眼后笑起来,李知勋笑到最后甚至咳嗽起来。太有意思了,从昨天到现在——不,从和权顺荣认识到现在,一切跟这家伙有关的事情都太有意思了。昨天也是,昨天……昨天……昨天的月亮很漂亮?
手心突然滚烫起来。李知勋低头一瞧,原本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滑入了他的掌心,两人刚才是一路牵着手跑出来的。人太多会撞着两人的胳膊和肩膀甚至还会挡住视线,只能靠手上的热度确认对方的位置,意识太集中却没发现相触的地方已经移位。刚才的他们不敢松开,以至于力道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紧,现在才好像知道捏疼了一样把对方松开。
文俊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突然怪异起来的气氛,说实在不行自己分他们两包从自己家乡带来的特产:螺蛳粉味乐事。
不过文俊辉误会了,他们只是在思考今天有没有月亮。
那天之后,李知勋的灵感泉涌一般冒出。他把自己关在工作室两天一夜,总算写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首满意的主打歌。他将demo听了好几遍,发给崔胜澈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晃晃悠悠地回到卧室倒头就睡——这两天他就睡了四个小时,就这四个小时的睡眠也都还是为了舒缓精神保证录音时嗓子的状态。
“胜澈哥……”
“写得太——好了!”崔胜澈没等他说完话,语气兴奋。“怎么才回我,刚睡醒?”
“这几天熬夜了,所以刚才睡了会。”
“辛苦了李大制作人!”崔胜澈关心完,马上进入正题:“所以你是想要让团队走这种清凉风?”
他发过去的demo还没找BUMZU帮忙编曲,目前只有简单的伴奏算是个半成品。不过即使是半成品,曲调中的欢快和昂扬也是有耳朵就能听出来的。
“……算是吧。”
李知勋向崔胜澈解释,自己定下的概念核心是:出逃。
从无趣里出逃,从压力下出逃,从现实中出逃。在音乐搭成的三分半种乌托邦世界里,让心自由。
“……这么快?”李知勋现在还没怎么正式跟崔胜澈谈过这方面的工作,都不知道崔胜澈安排到哪步了。他现在最多只知道这个团是崔胜澈时隔五年推出的第一个男团。
“先大概看一下让你心里有个底,不是正式选人。正好也差不多该拉进度了,顺便来开个会安排一下后续事物也挺好的。”
……几天没见了?李知勋没数几下就想放弃,他脑子里乱得很。
两天后李知勋去到崔胜澈的公司,被他带去了预备出道组的练习室。李知勋示意不要打断练习,崔胜澈就没让老师叫停,带他站在门口的窗边看。练习生在专心排舞,一直没发现他们。
随着舞蹈动线的变化,李知勋突然发现站在中间的孩子是李灿。他很意外,没想到重逢会是在这里以这种方式。
原来那天他口中说的迟迟不来决定他们“生死”的制作人竟然是自己啊。
因为工作,李知勋见过不少艺人。或当红或不温不火,可都很少会有那样的冲劲。李知勋认真看完他们排的舞,点点头道:“他可以做概念核心。”
“再物色几个……可以。但是就目前来说,这群人里只有他的冲劲和能力是最合适的。我需要有魄力、有生命力的积极向上的孩子,那不然拿什么做底气‘出逃’呢?除非在这半年内胜澈哥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孩子,但是能保证实力比他好吗?”
而且如果真要细究,那两天“看星星”和“砸场子”的经历是他想到这个概念并写出主打歌的直接原因。那这个“直接原因”的参与者之一,自然更适合诠释这个概念。
李知勋心里刮起那天的晚风,也响起那天与心跳同拍的鼓点。窗口的星空并不好看,那就骑车去汉江边看;看不惯作弊的舞者,那就用实力把对方逼下去;被找上教训也没关系,可以转身逃跑。生活在破除循规蹈矩之后露出他心向往之的色彩,只一点点就足够激发他的灵感。
当然为了不给李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李知勋没把两人认识的事告诉崔胜澈。
崔胜澈思索着他的阐述,没再过多说什么,只说一切随他。
两人一起离开练习室去会议室,路上崔胜澈向他提起自己合作的舞蹈工作室。
“你知道‘hoshi’吧?”
“hoshi?”意思是“星星”的名字啊。
李知勋没由来地联想到权顺荣。自己来到首尔后见过的最漂亮的星空,是和他一起看的。
“对。有印象吗?”
“没印象。”
后续也是合作一次火一次,而且每一次的编舞都与歌曲本身相得益彰。慢慢的“hoshi”这个名头越来越响,口碑也逐渐积攒。等他正式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后,连大公司也开始尝试合作,效果同样惊为天人。
等李知勋的那首主打歌在BUMZU那里完成最后的修改,就会直接交给hoshi去编,再分组给练习生们去跳让李知勋看看效果。
“那他怎么又突然同意了?”李知勋原本有点走神,听到这里起了兴趣。
“我好说歹说,还把价格翻了个倍他也只说考虑考虑。结果最后我跟他说我还找了你,然后他知道能和你合作就同意了,合同还是签的没翻倍前的价格。”崔胜澈想起来那阵子的事还觉得有惊无险:“但其实我那时压根就没和你谈好。那几天真是愁死我了……好在你后面主动来找我合作,不然我可真没法圆过去。”
李知勋总觉得“hoshi”的这些个经历他好像在哪里看过,但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最后他想得脑袋疼,干脆算了,就当自己哪天上网的时候看过他的故事吧。
崔胜澈倒是没发现他的异常。他们已经走到了电梯里,他想到等下的会议,补充说:“哪天有空我安排你们见一面吧?未来都是他和他的工作室负责新团的编舞,你们之后的合作只会越来越多,有机会见面交流交流也好。”
李知勋说自己没意见。而且能让崔胜澈锲而不舍去请的人(还被认证脾气和自己像)自己也好奇。他说自己随时有空,让崔胜澈安排。
开完会议回到家,李知勋整个人有点蔫。他躺在沙发上休息,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装了一个多小时策划策划策划、项目项目项目难受得很。他原本想起来玩会游戏,却突然想起崔胜澈反复叮嘱让他去了解一下hoshi。
认命地打开YouTube,李知勋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去找hoshi的舞蹈视频。他原本只想随便找两个看看,结果没几个视频下来就看入了神,突然理解崔胜澈为什么非得要找他合作了。
视频很多,大部分都是偶像团体主打歌舞蹈的“编舞师版”。画面里的人忽多忽少,但李知勋都能一眼判断出那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并且帽檐压得非常低完全看不见脸那个是hoshi。
无他,这家伙实在太亮眼了,任谁看都是唯一的中心位。
而除此之外,他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却想不起来。
这样游刃有余又隐有野性的舞蹈风格,简直就像是……像是正在狩猎的老虎?
李知勋震惊于这个速度。崔胜澈说hoshi本人觉得这首歌很好,他来了灵感所以编得这么快。只是他表示自己最近腿伤复发不太舒服,所以第一版的动作还不够劲,一些细节也还没完善。等到他身体好些了,再仔细修改争取尽快改进出第二版。
李知勋用工作室的电脑打开看。视频还没开始,他的眼神猛然触碰到正中心那位“hoshi”的衣服,他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几乎要把整张脸贴到屏幕上去确认那绣在黑色背心左胸口的老虎。
一刻钟过去,李知勋总算回过神点击播放。他直起腰,总算明白自己看hoshi跳舞时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视频结束,他不得不说舞蹈动作的放肆和轻盈就是他想要的。这家伙完全把他想要的感觉用肢体动作表达出来了,简直是把他的音乐“翻译”成舞蹈。
但是……但是……这家伙……
他心里五味杂陈,不得不站起来走动来使自己冷静。他耳朵尖听见厨房的窗又传来响声,像是在用尖锐物品挠窗,声音听得他头皮发麻。他找过去,马上发现是眈眈在尝试从窗缝中钻进来。它的五官只挤进了一个鼻子,爪子扑腾,看着就疼。
李知勋赶紧过去推开窗,然后把它抱下来,给他揉揉脸小声问它有没有事。他抬头望向窗外,天空黑漆漆地压满黑色的云,滚滚而来预告着一场大雨。他要关窗,眈眈趁他伸手从他怀里跳下,脑袋推着他的腿让他往前走。
李知勋心里疑惑,蹲下想摸摸它以作安抚。眈眈却直接躲开他的手,边大声叫唤边在他脚边把他往前推。李知勋打开那个已经很久没打开过的聊天框,斟酌着用词告诉权顺荣眈眈又跳了下来。他心里隐隐不安,又有长久不见面不说话的紧张,胸腔里“咚咚咚”的响声几乎成了他耳边唯一的声音。
李知勋心里慌,额头开始冒汗。他当机立断想要报警,好在拨号前一刻门终于打开,权顺荣费劲地一只手撑在门把上一只手扶着腰,见到李知勋满脸错愕,明显是没想到他会出现。
李知勋张嘴要问他为什么不开门,却先一步眼尖看见了他腿上的护膝和没什么血色的脸。甚至开门的那一刻他的鼻尖满是权顺荣身上扑面而来的浓重的药酒味。
喉头里的话转了几个弯,最后全变成:“你还好吗?眈眈跑下来找我了……它很担心你。”
权顺荣总算看见了乖乖坐在李知勋脚边的眈眈,侧开身让他们进来。他关上门,扶着门板想蹲下把眈眈抱起来。李知勋赶紧拉住他,把眈眈抱起来递给他。权顺荣想了想还是没敢接,指指自己的肩膀说还痛着,怕抱不住。
李知勋和他在沙发上坐下,问他怎么回事。权顺荣以为他在问猫,他说自己已经把窗关好,只是昨天中午做饭时没锁好,眈眈应该是又给推开了。
“下次我教它走楼梯好了,不能走厨房,太危险了……”
眈眈跳出李知勋的臂弯窝在他旁边。权顺荣摸摸它,笑了下说眈眈还知道搬救兵,真聪明。
李知勋知道他在缓和气氛,但是气氛可以缓和,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却实在是缓和不了。
“你怎么了?”李知勋问,他实在是担心。
“其实没事啦。我是跳舞的人,身上有些伤病一下雨就疼。最近下雨天太频繁,关节也越来越疼。今天早上疼得太难受不想起来,眈眈应该是看我一动不动吓到了才去找你。”
眈眈抬头冲两人“喵”了声。
李知勋看看一人一猫——尤其是权顺荣。他的双手一直悄悄按在膝盖上揉,额头也一直在冒冷汗,嘴巴倒还是在笑着。
“……你很疼吗?”
“一点点啦。”
“有办法缓解吗?”
“嗯……热敷?”权顺荣想了会说。“不过我没有暖水袋,就只能用热毛巾。但是热毛巾凉得太快,换来换去的太麻烦了,而且动来动去反而更疼……”
“在哪?”
“什么?”权顺荣揉膝盖的手僵住,明显是没明白他的意思——或者准确点,是明白了但不敢确定。
李知勋叹口气。好人做到底,他既然来了就不可能袖手旁观:“毛巾和烧水壶在哪?我帮你换水,你用热毛巾热敷那些疼的难受的地方吧。能缓解一点就缓解一点,别太疼了。”停一下,他又小声嘀咕:“都这样了还要跳舞呢……”
权顺荣听见了李知勋最后的话,小声跟他解释:“最近其实没去俊辉那了……”
这句话的确是实话。但他语气中难掩的心虚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大概猜到李知勋意有所指的是什么。
屋里只有两个人和一只猫。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热水壶轰隆隆叫着,顶上腾腾水雾闷得整个房间热得出汗。李知勋发誓他一开始的本意真的只是想帮忙,至于是为什么帮着帮着两人就亲在一起了他是真的不知道。
眼前迷迷糊糊的,好一会才终于聚焦到地板的热毛巾上。鼻尖闻到不熟悉的香味,耳朵边上来自自己和对方的喘气声逐渐清晰。李知勋总算缓缓反应过来他正跟权顺荣抵着额头,自己的手搭在人家的肩膀上。
尽管只有嘴巴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李知勋其实还是大概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必然。且不管初见就隐隐约约在心里浮现的好感,感情早已在相处时的每一个对视中变质了。
权顺荣不知道是被热气闷的还是怎样,嗓子有点哑:“其实第一次看到知勋的时候就喜欢上知勋了。”
李知勋退后坐直了点,瞧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张嘴说什么。从那天离开文俊辉的酒吧之后两人就一直互相躲着对方没见过面。他其实早猜到那句“月亮真漂亮”指的是什么了,就是没想好该怎么跟对方把话说开。
“……知勋?”权顺荣的声音听起来凉凉的。
眈眈从沙发底下跳到他们中间,踩了两圈后面对着李知勋坐进权顺荣怀里。刚坐定就拿自己的白爪子扒拉李知勋的手,想把他的手往自己这里拉。李知勋捏着猫的肉垫子揉了揉,最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措辞,说道:
“星星……星星也漂亮。”
李知勋想了想,打开kkt,跟权顺荣先后发出了取消下周一约会的消息。
那天李知勋换了被某人心心念念好久的白衬衫去崔胜澈的公司赴约。推开会议室的门,崔胜澈和hoshi——毫无疑问是权顺荣,坐在里面等他。
两人越过会议桌握手,相视而笑道:
“woozi。”
“hoshi。”
五年之后,团体拿到大赏。
李知勋——当然也是woozi,彻底爬出了事业低谷,靠这份“履历”立稳了自己的招牌。
权顺荣——艺名hoshi,靠着这次的深度合作完全打响了自己作为“编舞师”的知名度。
这几年下来两人的配合让团体大获全胜,公司也赚得盆满钵满。崔胜澈成功跟他们续约,高兴地大手一挥让他们公款度假。
准备出发去泡温泉的当天,李知勋正在桌上给眈眈开罐头。小猫带不走让他有点愧疚,想着趁还没离开再亲自喂一顿。
手指正扣着罐头的拉环,腰上却突然环上一条手臂,整个人也陷入熟悉的怀里。李知勋偏头,权顺荣从背后抱着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眼前就举起了一本本子:封皮鲜亮的虎纹暗淡了些,内页微微有波浪一样的起伏,像是浸过水又吹干、存放了太久。
李知勋的记忆卡了下,才总算记起这是什么。
这本日记自当年看完就一直好好地放在工作室的抽屉里保存。李知勋算得上是珍视这本日记,因为当初让他决定继续做音乐的原因有它一份。
“……又干什么?”
“这个要带上吗?毕竟是蜜月旅行,带上缘分的起点多好呀~”
李知勋有点无语,懒得理他,自顾自低下头继续给眈眈开罐头。当年他越听权顺荣的经历越觉得哪里不对,最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他的人生跟那本影响了自己的选择的日记里一摸一样。李知勋拿日记去问他,这才知道这是权顺荣当初搬家时落在楼下的。他当时发着烧,简单收拾完后就睡了两天,想起来日记本去找的时候已经被李知勋捡走。
也因此这家伙一直固执地认为两人命运的交集是从捡日记开始的——甚至应该更早,应该从权顺荣意外听到“woozi”的歌开始。
随便吧。权顺荣这家伙,当年是故意穿着李知勋见过的那件绣着老虎的背心录初版编舞的视频的。李知勋知道后问权顺荣为什么,结果是因为他摸不准李知勋的心思,所以想靠主动掉马甲的方式让李知勋来找他。
自那之后李知勋就懒得拦他做什么了,反正这家伙总会找到办法。
权顺荣把日记放一边,双手围上来抱着他晃,嘴里哼哼地发出笑声:
“知勋,是命运呢。”
李知勋耳朵痒,倒也没偏头躲开。他总算把猫罐头打开倒进小家伙的碗里,看眈眈吃得正香还上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权顺荣又开始晃他,明摆着要一个回应。
李知勋看向桌上虽然已旧但并不显得残破的封皮,好一会才回应道:
“嗯,是命运呢。”
互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予过对方力量和激励,又在以“李知勋”和“权顺荣”的身份相遇后相爱,如何不算是命运呢?
最后特别鸣谢本文MVP:眈眈。
——END.文字的落点是爱和希望——
这篇文月初就开始写了,呜呜养狸花猫也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没想到22号的wvs呜呜更新了和狸花猫的合照
下次更文可能要很久之后了,因为要同时准备第二部(到时候是可以和这篇分开看的)、715结婚纪念日贺文和我的期末考还有一个之前鸽掉的黑道长篇的大纲要写可能有两个月不更文,原谅我
-失忆梗,虐身虐心火葬场狗血严重ooc特别狗血严禁上升严禁上升严禁上升文笔差提前致歉
「十九」
_
“2021年4月上旬,距知名偶像团体SVT合约到期还有一年之久,全体成员确认续约……”
记者发布会上,十一人正装出席,镜头后的人窃窃私语。缺席的二位成了讨论的中心,咖啡厅里刷屏的路人停下手指,好奇地点进去。
“哇……又是Wonwoo和the8没来呢,公司不是只发了the8的缺席公告吗?”
“不知道。”粉色棒球帽的朋友搅了搅玻璃杯里的咖啡,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话说不是每次the8不能来的时候,他们经常得再少一个人吗?”
“...
“哈……为什……”
话到这没能继续,语气从抱怨变为吐槽,最后是遗憾,大抵又喜欢他们,于是不了了之。
毕竟,谁不知道那个孩子身体是真的、不太好,所以很多事上面总是宽容点。
何况但凡见过一次,接触一次,谁都不忍心苛责什么。
那是很好的孩子,单薄的身板直挺站着,体弱却从不让人感知到,也不愿麻烦人,待人接物永远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俨然一位矜贵优雅的小公子。
而那份宽容与关心,队友总比外人表现得最明显,仿佛是团队的默契。
——所以还能说什么呢。
床上的青年皱了下眉,喉间挤出轻微的气音,被梦魇攥住了一般,指尖不安地颤动,最终捏住了柔软的枕头边角。
“…明浩,”床边年长些许的哥哥急忙探身,几乎罩住他,手肘支撑的地方床单陷进去一点,他摸了摸徐明浩的发尾,“明浩?”
徐明浩突然睁开眼,嘴无意识微张,气息不稳。哥哥跟他额头碰额头,气息交融在一起,全圆佑小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
徐明浩摇摇头,突然捂住脑袋。好像没睡好,那里昏胀昏胀,也可能是梦境使然。全圆佑赶紧扶住他。“别这样,头晕。”
“…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徐明浩喃喃,指尖轻轻勾弄一下对方的手心,温热的触感慢慢融进他的印象里。全圆佑顿了顿。
“……梦见了什么?”
他缓了缓,抬头,在对方关切的目光里,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也没什么,就是…挺玄幻的,我也记不大清了。”
“真的很奇怪。”
记忆的碎片忽闪忽闪,几乎要忘掉了。梦就是这样,连极速地回忆都抓不住,仿佛细沙顺着指缝流逝。
而且似乎,不太美好。徐明浩觉得好玩,那些故事太离奇,让他无法理解。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呢……”他语气调侃,“你们可坏啦,哥也是,老是误会我,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特别特别……”
徐明浩观察着全圆佑的脸色,不自觉咽下即将出口的词,单笑了笑,“好像有一段是,Coups哥以为我不续约了,特别生气,你知道那个哥生气的样子……真吓人啊,哥从来没那样凶过我。”
“而且我怎么可能会走呢?不是说好要签约的吗。”
他摸摸全圆佑的侧脸,手下的皮肤竟些许紧绷,徐明浩怔了怔,猛然对上那双沉默的眼。
“……哥?”
全圆佑扯扯嘴角,徐明浩只觉得这个笑太勉强,他感到莫名。他抬手,担忧地碰碰对方的脸,“哥怎么了?在想什么,为什么……”
“明浩。”全圆佑声音变得艰涩,像吞进粗糙的沙砾,“你饿了吗?大家很快就回来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吃晚饭……你想出去吃吗?”
徐明浩惊讶地看着他,对方不动声色,缓了缓语气,“上次Vernon说你好像很喜欢汉江旁边那条街上的中餐,我们可以……”
“为什么,哥。”徐明浩不知所措,全圆佑看起来又泰然自若了,然而稍加回忆他们的对话,话题的转承竟如此诡异,话题的转移者也无比自然——如果没有注意到对方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有对视时微动的瞳孔。
对方回应他的手有点抖,徐明浩挣脱他的手,探了探的额头。两人一下挨靠得好近,鼻尖蹭着鼻尖,徐明浩小声说:“我说这些…我说这些,你不高兴了吗。”
“……”
徐明浩莫名松了口气,无奈得笑,“没关系啊,我不说就是了。”
“哥想吃中餐吗?”他稍稍放软了语调,那是他擅长的,一说韩语语调就可爱得不行,无意也撩得人脸红心跳,何况现在他真的有在撒娇,“我好久没吃那些了……可以吗?”
他看着全圆佑低下头去,几秒钟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终于轻飘飘地吐露一个字,“好。”
仿佛那段记忆里的冰雪不曾飞舞。
2021年4月12日。
——初夏。
正文完。
解码会在番外一的彩蛋写出来(意思是这个家伙写了结尾迫不及待发出来而没来得及写解码)
嘿嘿,写完是写完了,但一个小小的脑洞而无大纲,它真的有很多不足,承蒙厚爱!
爱你们!
然后,
小明健健康康,幸福快乐,大家生活遂顺,天天开心!
楼鹤亭闭关十年,甫一出关,未等武林盟内大大小小的事务找来,他先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红叶。
有鹤衔枝掠过,一声清啸,惊破长梦。
1.
周围人跑的跑,飞的飞,楼鹤亭却不慌不忙溜溜哒哒从茶馆后门离开,拐进一条小巷。很多年前这条小巷有名字,是两个毛头小子胡乱取的。很多年后,那两个...
周围人跑的跑,飞的飞,楼鹤亭却不慌不忙溜溜哒哒从茶馆后门离开,拐进一条小巷。很多年前这条小巷有名字,是两个毛头小子胡乱取的。很多年后,那两个人却再也没一起回来过。
巷子里曲折幽深,常年没人走,石板路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苔藓,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楼鹤亭好奇地四下打量,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走到拐角处,他弯腰捡起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小孩张牙舞爪吱哇乱叫,楼鹤亭也不嫌脏,就让他坐在自己雪白的衣袖上,捏捏他的脸。小孩看他不像人贩子,也不挣扎了,只是依然瞪着他。楼鹤亭笑了笑,问他叫什么名字。
"跟你有什么关系?"
好凶啊。楼鹤亭感慨着揉揉他的脑袋。是没有名字吗,那我就给你取一个了,狗剩怎么样。
小孩呲牙咧嘴,说你放我下来。
楼鹤亭不听。小孩说我有名字,但我不告诉你。
楼鹤亭问为什么,小孩说这个名字不吉利,说了会挨打。
楼鹤亭说你不说我现在就打你。小孩瞪着他,沉默半晌,最后轻轻说,我叫莫枝,莫名其妙的莫,枝叶的枝。
莫枝。
2.
"莫枝!"
少年脚尖轻轻一点,踏过檐上陶瓦,一把抢过莫枝手里的酒仰头便喝。莫枝坐在檐上踹向他的小腿,被楼鹤亭敏捷躲过。
你着什么急,他说,剑还没试,也不怕手抖。
楼鹤亭笑嘻嘻地说,这样我输给你就有借口了。
然后被莫枝一剑击碎了酒坛。
坛子碎片全都顺着屋顶滑下去碎成渣,酒则洒了楼鹤亭一身。本来练功的人不太惧寒,可在十一月被浇了这么一身,再加上楼鹤亭为了臭美本来就没穿多少,此刻也有些受不住。不过他很快调整好状态,莫枝也再次架起剑。
打个架就不冷了,反正也是来比剑的。楼鹤亭彼时还没有那么能喝,酒劲上来剑式都变得无赖,一贯凌厉的剑缠缠绵绵,配上他那身花花绿绿的衣服,倒有了几分纨绔子弟的范儿。莫枝长这么大剑比了无数回,对手都是磊磊君子,没见过多少无赖,楼鹤亭这么一缠,他很快便落了下风,被人按在地上,剑就插在颈边。
楼鹤亭笑着问,输给一个酒鬼,你害不害臊。
莫枝酒也有点上头,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他突然抬起右腿勾住楼鹤亭的腰,趁他不备一下把体位翻转过来。莫枝撑在楼鹤亭身上说,服不服?
楼鹤亭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看得莫枝都有点不好意思,怀疑是自己下手太黑惹酒鬼不高兴。正欲起身,腰却被楼鹤亭牢牢箍住。
楼鹤亭说,下雪了。
3.
不管莫枝如何抗议,楼鹤亭还是把他带回了武林盟总部奚山。一路上弟子纷纷侧目,楼鹤亭不顾莫枝疯狂捂嘴,逢人便说这是莫枝哦,莫名其妙的莫,枝叶的枝。莫枝刚开始无比惊恐,后来发现那群人比他还惊恐,虽然疑惑,但也稍微放心,没多久竟然在楼鹤亭怀里睡着了。等到他醒来,已经行过山腰,人烟稀少。莫枝有些不自在,挣扎着跳下来自己走,楼鹤亭也没看他。莫枝左看看右看看,看什么都新奇。
楼鹤亭不经意问,你没登过山?
莫枝瘪瘪嘴说,没有。
楼鹤亭问,你家在哪?
莫枝说,没有家。
他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我后心带着一个鹤字胎记,大家都说是楼鹤亭给大魔头下的诅咒,好让他生生世世都带着耻辱。我一出生被扔掉了。
楼鹤亭没问他怎么活到现在的,只是说,那以后,奚山就是你的家。
4.
多年前乱世时,各大家族为求自保,钻研武学,发展出各类门派,明争暗斗。六百年前宁高祖统一天下,民间自发建立武林盟,以奚山为根据,从各大帮派中选出优秀弟子入盟,共同管理武林事务。武林盟主由盟内最优秀的弟子担任,除特殊情况外终身任职。
莫枝出生于药谷,自幼学习草药,医毒双修,但一直向往习剑,对炼药兴致缺缺。楼鹤亭为京城首富楼家独子,楼家本身以剑见长,楼鹤亭之母关听燕更是本代武林盟主,剑修巅峰,其因此从小上山苦修剑术。
莫枝十岁上山,结识楼鹤亭,一见如故。莫枝不喜炼药,楼鹤亭便教他剑道。莫枝学的很快,也比寻常剑修努力千倍万倍,几年后竟能跟着山上剑修弟子一同学习。楼鹤亭总要和他比试,莫枝当然打不过,不过每次都能使些小伎俩叫楼鹤亭狼狈一下。闲暇时候莫枝偶尔也会看看草药,不过只当作课外消遣,也会顺手教教楼鹤亭。两个极有天赋的人惺惺相惜,为当年一段佳话。
楼鹤亭天之骄子,骄傲也有资本骄傲。他衣柜里一水的红,每天穿的花花绿绿招摇过市,莫枝都不愿意认他。莫枝只一袭白衣素袍,和楼鹤亭并肩也丝毫不显逊色。
檐上舞剑,月下同酌。
奚山白璧一双,翩翩少年郎。
昆虚年间,皇帝代泽无心朝政,追求长生不老,宫内道士云集,炼丹炉彻夜燃烧,民不聊生,多年无进展。代泽不满,下诏武林盟寻能人异士进宫,事成重重有赏。盟内一致认为,长生不老有违天道,命由天定,夺之必遭天谴。朝廷愈催愈急,关听燕多次委婉上告,朝廷终于暂时搁置。
楼鹤亭与莫枝时年十七,正是意气风发崭露头角之时,关听燕便也默许他们同游山水,见见世面。只是天不遂人愿,某天消停了很久的朝廷毫无征兆大举发兵奚山,武林盟寡不敌众,留守弟子全部牺牲,关听燕竭尽全力也无法脱逃,为不让官兵拿自己的尸体作要挟,跳崖自尽。
等到二人收到消息飞速赶回,奚山已是一座空山,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他们找了三天三夜,还没等找到关听燕的尸体,京城先传来消息,楼家集结武林上下揭竿而起,却很快被残酷镇压,甚至他们还没收到起义的消息,楼家就被满门抄斩。那群道士在宫里没研究出神药,反而制造出一大批不知疼痛的傀儡兵。
楼鹤亭说,莫枝,我要报仇。
莫枝说,好,我陪你。
他食言了。无数次午夜梦回,楼鹤亭都在想,他怎么能骗我呢。
楼鹤亭说,莫枝,我想回家。
莫枝抱紧他说,别哭,我家就是你家。
这一句话,楼鹤亭记了十年。直到再相逢,莫枝轻轻对他说,我早就没有家了。那一刻楼鹤亭好似万箭穿心,什么都说不出来。
后来便再也没机会说。
那一句"奚山就是你的家",在生死茫茫三百年后,终于能让那个人听到了。
5.
三百年后的傻白甜莫枝又回到奚山长大,就住在离奚山顶峰一里的盟主府内,屋子紧挨着楼鹤亭的。莫枝上山时已经七岁,基本功为零,楼鹤亭便亲自教他练剑。他上手极快,没过几年便追上同龄人,可即使如此,楼鹤亭依然没让他和众人一起学习,明目张胆把他养在自己身边。
楼鹤亭三百年来就他这么一个徒弟,不说旁支弟子,就连那些做师父的都大为惊异。但听说徒弟是莫枝后,便也摇摇头叹口气去了。莫枝虽不和弟子一起学习,但平日练习还是一起的,人缘不好不坏,没有深交之友,也不招人讨厌。但总有部分人不满楼鹤亭对他的偏爱,在背后骂他不知多大了还帖着师父,不会用了什么禁术邪术。话音未落,一群人便被莫枝揍了个人仰马翻。莫枝一袭红衣站在漫山遍野的枫树前,眉眼疏狂地说,我师父就是偏爱我,他就我这么一个徒弟。
挨揍的弟子屁滚尿流各回各派告状。长老一听又急又怒,又庆幸这是傻白甜版莫枝,不会真的把人怎么样。遂告知弟子别去惹人家,人家背后站着的是楼鹤亭,武林盟主,剑修巅峰,活了三百年的怪物。
莫枝开始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但随着年岁渐长,对师父的心思越来越微妙,连日常教学都变了味。莫枝直呼要完,可心魔怎么也压不下,某天直接做了梦,醒来羞红了脸,连门都没敢走,直接翻窗出去偷摸洗了床单被褥在屋外挂好。回屋怔怔换好新床具,在床边呆呆站了半天,突然跳进被里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怎么也不肯出来。楼鹤亭站在屋门外看他忙忙碌碌一清晨,不禁失笑。笑完才发觉,自己这眉眼弯弯的情态,与后来的莫枝如出一辙;而莫枝如今一袭红衣,与当年自己又如出一辙。
原来爱恨嗔痴,使人相似。
楼鹤亭缓缓闭了一下眼,敲敲门。里面莫枝故作冷淡,别进来,我今天不舒服。
这小子在别人面前一口一个我师父的叫,真到他师父面前怎么这么冷淡。楼鹤亭在心里无奈叹气,推门进去。
床上的球立马裹得更紧了,色厉内荏让楼鹤亭出去。楼鹤事怎么可能听他的话,手指一动,被就被解开了。
莫枝见状转身就跑,被楼鹤亭一把按在床上,装出一幅疑惑的样子问他这几天怎么回事。莫枝刚在梦里被楼鹤亭这样按在床上,如今梦境照进现实,脸红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盯天花板。
楼鹤亭关心地说,是不是发烧了,我帮你检查一下吧,说罢就要脱莫枝的衣服。他本就想逗逗他,没打算真脱,结果莫枝反应过激,一声大叫,衣服成功阵亡。
莫枝快晕过去了,索性卸了力气放弃抵抗,一幅任人宰割的样子。楼鹤亭作为活了三百年的大人什么没见过,干脆脱鞋上床盖上被,一手撑床侧身看他,体贴地说既然难受那今天就不练功了吧,师父搂着你你睡一觉。
莫枝气息微弱地说,我不要,你走开。
楼鹤亭伤心问,为什么,你小时候总做噩梦,师父经常搂着你睡的,一接你就睡的很香。
莫枝羞愤欲绝,自暴自弃主动翻身抱上楼鹤亭,然后感觉有什么东西戳在自己腿间。
我靠。完蛋了。莫枝在心里想。
他没想为什么楼鹤亭会这样,因为楼鹤亭做什么都不奇怪。他只是在想,完蛋了。
第二天莫枝又休了一天,直到第三天,他才能继续练功。
TBC
2024.5.1-5.4上午
“……可是你来了。”
#霸图铁粉安文逸
#cp含量低,可以看作粮食向的搞笑段子
第七赛季季后赛第一轮第二局,微草主场对阵嘉世,微草胜,至此2比0击败嘉世,晋级下一轮。
一个荣耀记者领着摄影师穿梭在人群里,时不时有穿绿色衣服的人热情地冲镜头挥手或呼喊,宣泄着自己的狂喜,但这位记者并没有停下来采访的意思。今天微草这边的素材已经拍够了,比赛有双方,新闻也要有两面,他需要找个嘉世粉来补全另一面的素材。
突然,记者眼前一亮,费力挤过几个吵嚷的微草粉,拦住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男生穿了普通的白......
“这位观众您好,您是刚看完比赛出来吗?”
男生对突然冒出来的记者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了问题:“对。”
“那您一定是嘉世或是微草的铁杆支持者吧!”
男生皱起眉头:“不是。”
?
啊?
谁?
记者感觉自己脑子有一瞬间短路,不只是他,周围围观采访的群众安静了一瞬,一圈人都对男生投去了诡异的目光。男生本人却一脸云淡风轻,丝毫没有自己投下了一枚炸弹的自觉。
这时一个壮汉从人群外挤过来,一巴掌拍上男生的肩膀:“小安,你吃饭吗?老刘说附近有个烧烤店还行……这是什么阵仗?采访呢?”
“嗯,问了我两个问题,”男生回道,“烧烤可以,走吧?……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后半句是冲着记者来的,看起来没事的话就要撤了。
然后他看到男生和新来的壮汉霸图粉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壮汉用一种很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因为我们是霸图粉啊。”
记者:“啊?”
壮汉耐心解释:“叶秋来B市比赛,我们霸图B市分会肯定要来看啊?”
壮汉的语气是这样肯定,仿佛在述说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真理,旁边的男生也是一脸“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你个荣耀记者怎么连这都不知道真的玩过荣耀吗”的表情看着他,搞得记者也不确定起来了。
难道霸图粉要看叶秋比赛是什么荣耀里人人皆知的常识吗?
记者自我怀疑。
记者思考。
记者放弃。
记者决定跳过这个话题,问点和比赛有关的:“嗯……呃……那您对今天的比赛有什么看法呢?”
“没出息!”壮汉怒道,“sb嘉世打得什么JB!”
嚯!记者精神一振,还是霸图粉给力哈!一上来就是这么直白不做作的评价!
嘉世粉一边怒骂一边奋力挤到镜头前,愤怒地冲镜头挥舞着手里红色的应援棒,仿佛能借此隔空打死几个嘉世队员:“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我们吗!老子请假跑来B市他们在那里吃香喝辣泡美女,上场就梦游!”后面跟着一群红色衣服的人也是群情激愤,显然这是嘉世的应援团,跑大老远来看比赛,结果战队打得稀巴烂季后赛直接一轮游,任谁都会一肚子气。
那个嘉世粉显然火冒三丈,笼统地骂了一通后还不解气,又开始逐个痛喷,首当其冲的就是嘉世队长:“TMD叶秋早该滚了,都老年痴呆了还和个牛皮糖似的赖着不走,TNND团战就让张家兴上去嗯送!他就是最大的毒瘤!”
“而且那里张家兴犹豫了,他这个赛季不是第一次了,经常打到一半走神。还喷叶秋梦游,张家兴怕不是天天带着枕头上场。”旁边的男生冷笑一声说道。
“你……”嘉世粉一时被怼得下不来台。
这时竟是一个围观的微草粉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呵呵,叶秋就是老了啊。这两年擂台成绩也下滑了吧?再说了,制定战术本来就要根据队员水平来,作一些队员做不到的指示,不还是说明他指挥能力不行吗?”
然而戴眼镜的霸图粉男生没给嘉世粉机会,他眼镜一推逼近那个微草粉:“叶秋擂台成绩并没有下滑,本赛季数据降低是因为他减少了擂台场次,在一些情况下倾向于上个人赛抢分,个人赛和擂台赛合起来,满血一叶之秋对上满血对手的胜率是93%,擂台平均能打掉对面173%的血量,这还是在他全是第三顺位守擂的情况下,如果他是第一顺位出场,数据只会更高。
“然后是团队赛,叶秋和苏沐橙的配合无需多言,其他几人却都有脱节,难道只有苏沐橙听得懂人话?叶秋这两个赛季首创的几个战术,炮飞矛、双重捉云手、交叉封锁火力线②,微草、蓝雨、呼啸、百花、贺武这些战队都挪用或借鉴过吧?战术本身没问题,其他战队也都能执行,怎么就嘉世执行不了?是执行者水平未够,还是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哼,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综上所述,叶秋一直是最强的。当然,我们霸图会打败他。”
男生一大串话掷地有声,主要是确实条理清晰,又有数据支撑,实在是难以反驳。
那个微草粉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嘟囔了一句:“靠,这不是嘉世的事吗,关我屁事。”匆匆离去了。
就这么一席话毕,热闹的三方舌战转眼间竟只剩一方,记者看这剩下的一方也要走了,忙上前去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您还有什么想对今天交战双方队员说的话吗?”
壮汉说:“干死叶秋!”
男生说:“你值得遇到更好的队友。”
他顿了顿,仿佛觉得这样有点太温情了,赶紧补充一句:“这样打败你才有意思。”
第十赛季夏休期,中午十二点,上林苑。
安文逸打着哈欠走下楼梯。
怎么看都是兴欣平常且祥和的一天。
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对。
安文逸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
这时向来纵观全局的乔一帆第一个抬头看见安文逸,没有像往常一样微笑问好,而是呆了一下,然后突然露出像是在憋笑的表情。
安文逸歪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自己的衣服没整理好吗,还是头发?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衣服,又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头毛。
没什么问题啊,他抬起头,疑惑地望向乔一帆。
乔一帆摆摆手,示意他仪表确实没什么问题。
那怎么回事,安文逸用眼神问。
没什么,我只是……噗……想到了好笑的事情,乔一帆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突然地,安文逸感到所有人都活过来了似的,餐厅里宁静的空气急速流转了起来。
“不是,怎么回事你们?”安文逸懵逼。
魏琛垂死病中惊坐起,突然开始深情朗诵:
“……那里张家兴犹豫了,他这个赛季不是第一次了,经常打到一半走神。还喷叶秋梦游,张家兴怕不是天天带着枕头上场。”
安文逸:“……嗯?”怎么这么耳熟。
“……叶秋和苏沐橙的配合无需多言,其他几人却都有脱节,难道只有苏沐橙听得懂人话?”伍晨端着咖啡从厨房走出来,边走边说。
安文逸:“等等……”
罗辑:“满血一叶之秋对上满血对手的胜率是93%,擂台平均能打掉对面173%的血量……”
莫凡:“如果他是第一顺位出场,数据只会更高。”
安文逸:“喂喂喂喂喂喂!!!”
“综上所述,叶秋一直是最强的,”唐柔笑盈盈地说,“当然,我们霸图会打败他。”
安文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满餐厅欢快的空气中,乔一帆把手机递给了他。
点进某站原视频,安文逸一开口,弹幕必刷《圣经咏唱》《希望祷言》,他的名言在底端弹幕被翻译成了二十八国语言。这些名言一夜间流传遍各大社交媒体和论坛,成为新的发疯文学,哪怕是跟荣耀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下面,也有人刷着:“你说得对,可是满血一叶之秋对上满血对手的胜率是93%,擂台平均能打掉对面173%的血量,综上所述,叶秋一直是最强的。当然,我们霸图会打败他。”
安文逸眼前一黑,感觉人生没有比这更丢人的时候。
“我觉得很好玩呀,连叶修前辈都看到了呢,还发了微博。”乔一帆笑眯眯地说。
安文逸发现自己感觉早了,丢人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安文逸掏出自己的手机,颤颤巍巍打开微博,手机先卡死了两分钟,显然都是网友看完热闹不嫌事大,艾特他再笑一次。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安文逸没去管还在疯涨的红色数字,径直点进经常访问里的那个人。
叶修的微博最新一条赫然是转发的那段采访视频。
@叶修:
遇到了。可惜打不败我啦[墨镜][叼烟]//@苏沐橙:哈哈哈哈哈哈哈快来看小安!//@电竞君:《兴欣牧师早期采访视频》
Fin.
①借用了球迷老哥的名句,但老哥跟这个过激嘉世粉无关,要骂请骂嘉世粉
②除了炮飞矛都是我编的
*都市|年上|久别重逢|HE
*正文2.8w+一发完
*建筑设计师×富家小少爷
*同性可婚背景
*推荐阅读BGM:MysteryofLove\VisionsofGideon\爱人错过
一个写给冬天的仓促故事。
引子
全圆佑终于再次见到文俊辉的时候,淮城刚刚下完今冬的第一场雪。
这是零八年之后,整个南淮省最隆重的冬雪,漫天飞扬,和南方潮湿的水汽一起,高歌降临。
宴会厅的暖气很足,全圆佑站在香槟塔旁,欢语谈笑里,看着明黄灯光下精心装扮过的文俊辉。
他想起了两年前,和此刻在宴会中心站着的这个人,一起看过的那场海上大雪。
...
淮城的雪,不及那夜一分。
01海街
全圆佑在地图上一眼就看到了海街市。
三天后,他坐着绿皮火车,只拖一个行李箱,身后还跟着一个李灿,到了海街。
李灿一定要看着他在这个沿海小城好好地住上几天才肯离开。
李灿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和全圆佑一起在旅馆附近的酒馆里喝酒。
酒馆老板有一架收音机,播完新闻接下来就播天气预报。全圆佑坐在靠窗的桌边,对面是李灿。李灿有些难过,全圆佑看出来了,他没有出声安慰。他听见收音机里说:
【寒潮已经到来。】
窗外就是大海。
大海在冬夜里像一只蛰伏的寒兽,藏着一眼望不到底的冰冷与压抑。
“过几天这里会下雪。”
全圆佑对李灿说,语气平平淡淡,很简单的陈述。今天他没有戴眼镜,靠着椅背垂眸,大衣搁在椅子扶手上。
人的眼睛是一个容器,可以盛满所有不同的情绪。可全圆佑的眼睛恰好被垂下的睫毛挡住。
于是李灿看不清全圆佑眼里盛着的是什么,他只能说:
“真好,我还没有见过下雪的大海呢。哥你到时候别忘了拍照给我看。”
全圆佑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其他多余的表达,但他会记得给李灿拍照的。
酒桌上沉默了一会。
收音机已经播完了天气预报,重新开始转播新闻。全圆佑手指握住玻璃酒杯,张嘴抿了一口。酒滑过他的喉咙后,那种冰凉的感觉顿时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几天,李灿估计已经把能和他聊的天都聊遍了,不然也不会沉默中选择和他聊酒馆里的其他客人。
“吧台那边坐着的那个男生,骨相很漂亮。”
全圆佑突然笑了一下,他看得出来李灿是真的很想打破沉默了。他没有顺着李灿话去看吧台那边的男生,而是和李灿说:
“你明天回淮城之后……”
回淮城之后怎么样呢?全圆佑本来是想说些什么的,可大脑倏地一片空白,他最后只好道:
“回淮城之后好好休息一晚,然后,好好工作,不要总和你爸爸犟嘴。”
放在以往,李灿好歹要回上一句“我凭什么事事都要听那老头的”,但今天晚上,李灿点了一下头,说:
“好,我会的。”
夜深了。
全圆佑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拿起手侧的大衣披在身上,起身去柜台出结账。
经过吧台,他看到了那个男生,李灿说骨相漂亮的那个男生。擦肩而过的短短几秒内,全圆佑匆匆瞥见了一个侧脸,就被酒馆老板一句熟络的“要走了?”引走了注意力。
这家酒馆,全圆佑到了海街之后,每晚都会光临,酒馆老板认识他,还有李灿。全圆佑接着指了指李灿的方向,微笑道: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李少爷没像随全圆佑来时一样坐绿皮火车走,到底还是要转车打飞的。
第二天一早,全圆佑把李灿送到了车站,道别,看着李灿进检票口,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车站的那一刻,海街的冬风刮得全圆佑脸颊生疼。
寒潮已经到来。
-
全圆佑没有想到文俊辉会主动来找自己说话。
李灿走后,全圆佑一个人在旅馆的房间待了一天。等沿海大道边的路灯亮起,他才穿衣出门,像往常一样,往海边的酒馆去。
临近酒馆,全圆佑没有看到熟悉的暖黄灯光透过玻璃。直到走到酒馆门口,看到那块“店主有事,今日暂停营业”的木牌,才暗道今日真是不巧。
他在酒馆门口顶着寒风踱了两圈,发现自己除了喝酒实在无事可干,索性脚步一转,拐进酒馆旁边的那家便利店。
便利店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后边打毛衣边用手机看连续剧,全圆佑推门进来,她头也没抬一下。
全圆佑从热饮柜拿走一瓶乌龙茶,付完款后,在便利店窗边的桌椅处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老板娘的小孩在全圆佑旁边的桌子上写作业,掰着手指头算数。小男孩埋着被剃得精光的寸头,慢慢道:
“二十七加三十八等于……”
全圆佑原本正望着窗外孤零零的路灯发呆,但童声稚嫩,轻轻敲击着他的耳膜。许是成人面对儿童时那点童心化的天性在作祟,全圆佑沉寂了一整天的心思有了一点活动。
他悄悄往小男孩的方向靠近一点,轻声开口:
“等于六十五。”
小孩抬头,看向全圆佑的眼神和看超级英雄没有两样,飞快地在自己的作业本上写下六十五两个数,还不忘提高音量说一句“六十五”给自己收银台后的妈妈听。
门外冬风瑟瑟,全圆佑莫名来了兴致,和便利店一个不认识的小男孩一唱一和,做完了一整页的算术题。直到老板娘带着暗示意味的咳嗽声响起,全圆佑才朝小孩摇摇头,就此作罢。
乌龙茶入口有些苦涩,全圆佑喝了几口就没再动过。过去几天,他在海街尝遍了那家酒馆的特色酒水,而酒精会麻痹神经。乌龙茶虽苦,但在黑夜里使得全圆佑愈发清醒起来。
目光重新落在窗外寥寥海面上,那股空荡荡的感觉再次涌入心间。
便利店里开着电视机,电视里的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的腔调在不大的店面里格外响亮:
“据气象台最新预报,未来三天,本市将迎来雨雪天气,东部地区或可达强降雪,这是今冬以来最强的一次冷空气过程,在此提醒广大市民朋友注意防寒保暖……”
文俊辉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男主持人话音落下,便利店的门被人拉开,寒风从门缝内钻入,却很快被来人反手关上的门阻隔住。
全圆佑对门口的动静充耳不闻,他的手机刚刚开机,李灿的信息立刻弹出来。
李灿问他今天晚上还在酒馆喝酒吗。
【老板有事,没开门】
全圆佑回道。他想李灿接下来可能要问他现在正在做什么了,于是又加上一句:
【我吃夜宵呢】
果然,李灿那边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消失了,紧接着发来的是一个崭新的【哦】。
全圆佑关掉手机。刚刚进门的人恰时经过他身后,带起的气流擦过全圆佑脖颈。随后,身后的货架传来窸窸窣窣的翻动声。
而全圆佑的目光落在街道后黑压压的海面上。
路灯的光对于大海来讲,太渺小了。好比一日之于一生的渺小。那一点光芒,大海仅用边沿一线就可以把它吞没。
脖颈再次被一阵气流擦过,便利店内收款的电子女声响起。
可是那扇玻璃门没有被再次拉开,紧接着被拉开的是全圆佑左手边的那张椅子。
刚刚付完款的人在全圆佑左手边坐下来。
全圆佑扭头,撞上文俊辉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屋外海面平静无痕,全圆佑的记忆渐渐回笼,眼前的面容和昨晚那个模糊的侧脸对应起来。
李灿说的没错。这是全圆佑的第一反应。
美人在骨。
受职业的影响,全圆佑向来对审美一类的事物较为敏感。眼前白皙的男生有着东亚人少见的深邃五官,可瞳孔却很黑,很亮,如同装着满天星。他朝你笑的时候,像花儿在笑,也像星星在笑。只看一眼,全圆佑心底突然就生出一股相惜之感。
文俊辉脸上的笑容没有完全收回去,淡淡的,残留在眼角眉梢,他对全圆佑说:
“你好。”
内心思绪已经翻了几层浪,全圆佑面上却依旧平淡不惊,礼貌应答:
接着便不再有交流。
店里四人,没人说话。便利店里听得最为清楚的还是新闻主持人的播音腔。
直到写作业的小孩把笔往桌上一放,拿着完成的作业屁颠屁颠给自己妈妈检查,新闻才被吵吵闹闹的动画片取代。
全圆佑突然想抽烟了。
余光瞥到一旁的文俊辉正在专心致志地吃饼干,全圆佑拿起自己的大衣起身离开,乌龙茶被他留在桌上,孤单的一瓶。
推开门的刹那,冷风呼啸着往衣领还有袖口里钻,鼻腔里的那点温热也被寒冽感席卷得一干二净,全圆佑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北方的冬,到底还是太烈了点。
全圆佑双手插在大衣兜中,抬步穿过斑马线,站到临海步道上正对着便利店的那盏路灯下。
路灯在头顶孤傲地亮着。
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咬住、点燃、深吸一口,烟草味随着淡淡海腥味一齐卷在风里,被吹散在冬夜。
烟头明明灭灭,修长手指夹住那支烟移开唇边,全圆佑轻轻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太安静了。
没有汽车驶过,没有轮船出现,路灯沉默,大海也无言。只有他自己,点燃一只烟,站在这里。
眼前陷入黑暗,其他的感官在这时就会变得分外敏锐。全圆佑闻到大海的味道,清晰地感觉到寒风刮过耳朵还有双颊时带来的刺痛,以及……背后的那一道滚烫视线。
全圆佑睁眼,回头,和玻璃窗后还坐在原地的文俊辉在这个夜晚第二次撞上视线。
香烟已经燃尽,烟灰随着垂在身侧的手落在鞋边。全圆佑肩上披着灯光。倏地风起,那光好似被寒意凉的轻颤了一下。
额前的发被风吹开,大衣衣摆轻轻地动。全圆佑张口,齿间热气瞬时被风吹得看不见了。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和文俊辉隔着一道玻璃,还有海街看不见的凛冽寒风,漫长地对视着。
忽然,玻璃后,被白色灯光映衬得整个人有了一种圣洁感的文俊辉动了。
他抬起手,看着全圆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全圆佑这才发现,自己的鼻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冻红了。
回到旅馆后,全圆佑用热水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洗了一遍,直到关节处都泛出一股暖意才关掉花洒。
浴室里满是白色雾气,镜子根本照不清人。全圆佑抬起手掌,去揩镜面水雾。
当镜子里他自己的脸清晰了一角后,莫名地,全圆佑想起了文俊辉。
全圆佑还不知道文俊辉的名字。
海平面上,弦月高悬。
他失眠了。
全圆佑第二次见到文俊辉,在一家烤肉店门口。
李灿走后的第二天,全圆佑因为夜晚失眠,第二天临近正午才堪堪睁眼。
今日大降温,全圆佑洗漱完毕,从唯一携带的行李箱里拿出唯一携带的围巾,用最简单的系法系好围巾后,出门去吃午餐。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再一次见到了文俊辉。
烤肉店临近小城的商业区,整条街的人流量不算小。全圆佑站在烤肉店对面新开的那家东南亚餐厅门口,看到了靠窗位置的文俊辉。
他一个人占了一张四人桌,吃肉的样子和昨晚吃饼干时是如出一辙的专心致志。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人流中驻足的全圆佑。
东南亚餐厅的服务员热情地走上来,给站着不挪脚步的全圆佑介绍店里的菜品。全圆佑终于回过神来,留下一句“抱歉”就抬脚离开。
后来回到旅馆,全圆佑拿出了许久没动的纸和笔。
如果李灿看到了,必定喜极而泣。
尽管最后纸上什么也没留下。
房间里对着窗的那面墙,有一个木制的大书架,摆着的都是旅馆主人的藏书。入住的第一天,那个和蔼的小老头就说,书架上的书可以随意看。
手机关机,屋外太冷,全圆佑开了床头灯,靠着枕头读了一下午的《喧哗与骚动》。
傍晚六点,路灯准时亮起。实际上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全圆佑穿衣离开旅馆。
便利店有三明治和香蕉牛奶,他坐在昨天的位置上,吃掉了自己的晚餐。
海街酒馆门口的一串小彩灯亮着,那块暂停营业的牌子不知道收去了哪。全圆佑手里捏着没喝完的香蕉牛奶推门走进酒馆。老板看到他便打招呼:
“今天来这么早。”
全圆佑抬手示意,“反正在休假吗。”拉开椅子坐下。
老板拿着酒水单走到他桌边:“今天喝什么?”
全圆佑接过单子,照样前后翻了翻:“还有什么推荐吗?”特色酒水他都喝遍了。
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倒也应得大方随意:“要我推荐的话,就是特色酒那一栏,不过……”他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你明天来,会有新推荐。”
全圆佑挑眉,心里闪过几分猜测:“新品?”
年轻男人手里还拿着一个托盘,他点头,朝全圆佑眨眨眼:“对的,明天下雪,庆祝一下。”
全圆佑觉得他笃定的语气有意思,有点失笑:“一定会下吗?”
老板一脸“这是当然了”,他指了指店里的收音机,告诉全圆佑一件事:
“我从小在海街长大,这里,对初雪的预报从来没有不准过。明天必定有初雪。”他数到这里,脸上的神色已经成了一种信誓旦旦。
“好,我期待着。”
情绪是会传播的,全圆佑觉得自己倒像被这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人给感染了那种笃定。
全圆佑点完单,点的是他之前喝过的一种,老板收起酒水单,提醒一句:“这杯度数稍微有点高。”全圆佑说自己知道的。
玻璃杯底轻轻磕在桌面上,杯中冰块撞着杯壁,清脆得像夏天。
送酒的服务员离开,接着,对面就坐下一个人。
这是全圆佑第一次和文俊辉面对面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全圆佑用目光打量着文俊辉,文俊辉同样望着全圆佑,他的眼神自上而下,扫过全圆佑的眉、眼、鼻、嘴,最后落在被高领毛衣遮住的喉结处。
全圆佑的喉结在毛衣柔软的面料后不自然地滚了滚。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文俊辉眉眼一弯,先开口道。
你都已经坐下了,全圆佑心想,但还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以往对面的位置坐着的都是李灿,今天换了一个人,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全圆佑觉得很奇怪。
因为文俊辉坐在他对面,他并没有如料想中的那样感到不自然。
文俊辉和昨晚一样,很安静。和他打完招呼之后,就不再搭话。点的酒水上桌了,就完全一副把全圆佑当空气的架势,自顾自的喝自己的酒。
反倒是全圆佑有些心不在焉,抬头举杯饮酒的时候悄悄地瞥了对面的人几眼。
真的太奇怪了。
可从面上看,全圆佑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的模样。
这张桌子上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玩手机,一个看窗外,一个看杯子。
良久,全圆佑才掏出手机来,开机。
李灿每天都要给他发信息,全圆佑每天晚上查看、回复。
中午的时候,李灿给他发信息说:
【哥,我今天中午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去吃烤肉了,味道特别好,等你回来,我们俩一起去吃一次】
全圆佑看完,摁灭手机屏幕,头一次没有立刻回复李灿。
抬起头来,全圆佑发现对面的人正看着他。
“你是来这里旅游的吗?”文俊辉问。
全圆佑把手机放回大衣兜里,点头,“嗯。”
谁知道,对面的人接下来一句话却是:
“你之前见过我吗?”
全圆佑有些猝不及防,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愣怔。他闭了下眼,快速定了定神,接着睁眼回答道:
“或许前几天在这家酒馆里见过。”
他没有撒谎,确实是这样的。
“嗯。”文俊辉这声是从鼻子里发出的,鼻音很重,有点刻意强调的意味。
而他接下来一句,差点让全圆佑抓不稳手中的酒杯。
“你很好看。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好看。”
全圆佑是个聪明人,听到文俊辉这句话之后,他只对上一瞬文俊辉的目光,就垂头避开了视线的交错,让睫毛遮住眼中的愕然,自己慢慢消化。
等再次抬起头来,眼神里所有其他的情绪都被全圆佑很好地藏了起来,留下的依旧是他那份淡然不惊:“谢谢夸奖。”
看到他这副模样,文俊辉嘴角突然勾了一下。
和他之前纯净无害的样子不同,这一下,倒是显出了几分骄肆。就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有些不满,但又开始暗暗较劲。
这一点,全圆佑曾从李灿身上观察到过。
文俊辉又问他:“你住在这附近吗?”
全圆佑点头。
“你的房间,暖气足不足?”
这话,听起来就像要去全圆佑的住所做做客似的,但又好像不止这些。
全圆佑笑了,无声的,只有嘴角弯起。他没有理文俊辉的话,拿起玻璃酒杯一口气把杯子里剩下的酒都喝干净,然后摇了摇头。
这一摇,说不清是在摇酒,还是摇文俊辉的话,又或者,是在摇他自己。
拿起大衣和围巾,全圆佑没有再说一个字,起身结账,离开。
推开酒馆的门,寒冽的风生猛地划过皮肤,全圆佑被吹得鼻尖生疼。他抬手,用食指碰了碰自己的鼻尖。
到底是降温了,要下雪了。
把脸埋进围巾里,全圆佑径直往旅店的方向去。
沿海步道上,他才走出不到十米,就追上来的人扯住了衣袖。
“等一下!”文俊辉喊住他。
衣袖上那道力实际上不怎么重,全圆佑却猛地顿住脚步,然后顺着那道力向后转,看向扯住他衣袖的人。
文俊辉跑得有些急,身上的灯芯绒外套都没来得及扣上,敞着怀,冷风直往身上灌。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全圆佑看得眉头一皱。
“衣服拉上。”他说。
文俊辉急急忙忙低头拉上外套拉链。他额前的头发有些长,发尾处更是,此刻被风拂乱,眼角还泛着红——被风吹的,低头的样子,加上头顶路灯光芒倾落在肩,像极了印象主义的画作。
“拉好了。”文俊辉拉好拉链还不忘知会全圆佑一声。
“我……”他看着全圆佑,全圆佑从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轻微的忐忑,“我想问你,你明天还会到酒馆里来吗?”
全圆佑不置可否,目光自然下垂,向右触碰到冰冷的铁栏杆。他问文俊辉:
“你约我?”
他话音落下,文俊辉的睫毛极轻极快地颤了一下,还是那样,缓缓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带着重音的“嗯”。
“几点?”全圆佑又问。
“七点吧。”
“好。”
全圆佑看见文俊辉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和讶异,他接着说了一句“但是”,于是文俊辉眼中顿时浮现出一丝警惕。
“但是我如果找不到你怎么办?”全圆佑捏了捏兜里的手机,“联系方式……”
全圆佑的话被文俊辉打断:“不会找不到我,就在酒馆里,我很守时的。而且,”他再次露出那样的干净笑容,当着全圆佑的面把自己衣服的两个口袋都拉出来,“你看,我忘记带手机了。”
海上的月亮被厚云层挡住,路灯的光芒好似一道贫瘠的星河,倾泻而下。文俊辉站在路灯下,他的外貌、还有神情,就像一个小王子,灯光是他的披风。
全圆佑没有说话,文俊辉的脖子就光秃秃地一直露在风中,后来忍不住缩了缩。
“知道了。”
全圆佑垂眸道,随后,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一眼海的方向,然后抬手往自己脖子上伸去。
全圆佑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文俊辉系上。
依旧是最简单的系法,只是围巾上还残留着自己皮肤的温度,现在重新和另一人的皮肤相触。
全圆佑认认真真地把围巾系好,没有去看文俊辉的神色,“再见。”
文俊辉立在风中,双手垂在身侧,像是忘记了放进兜里一样,指节冻的通红。
“再见。”
全圆佑走了,走得很快。
文俊辉终于动了动被吹得僵硬的手,放进空衣兜里。
他望着全圆佑远去的背影,那双眼睛很平静。一直到全圆佑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还在原地站着。
脖子上,全圆佑的围巾上,属于全圆佑的气息在一点点消失。
此时,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文俊辉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安静的临海步道上,男生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乱。
“喂,哥。”
“我知道……明天就回来了……你别催……”
02初雪
傍晚,全圆佑靠在旅馆的窗边抽烟。
手机搁在一旁的桌子上,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是天气温馨提示:
【今晚9—11点预计将有降雪天气发生】
全圆佑到酒馆的时候,文俊辉已经在等着他了。他一进门,那道来自窗边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全圆佑走过去,在文俊辉赤裸裸的注视下坐下。文俊辉的手边,放着外套,还有自己昨天给他的围巾。全圆佑觉得文俊辉有一种从害怕当中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个人在害怕什么?
怕他今天爽约吗?
全圆佑面色平静地脱下外套。
桌子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个杯子,全圆佑放好外套后问对面的人:
“还没点单?”
文俊辉摇头:“没有。”
下一秒,酒馆老板就过来了,站在他们桌边,打了个响指,“怎么样?尝尝今天的特别菜单?”
“是什么?”文俊辉先全圆佑一步问出这个问题。
“初雪。”
“酒的名字?”
“是的,这杯酒只有每年初雪那一天才开始加到菜单上,一直到冬天结束。”
文俊辉看了眼全圆佑,“那我们这里两杯。”
老板走后,他们两个还是和之前一样,安静,不玩手机,不说话。
可能是今夜有雪的缘故,酒馆里的客人比往常要多得多,以至于有些闹,那架收音机里主持人的播报声都听不太清,这样,显得全圆佑这一桌更加沉默。
酒端上来的时候,沉默则被短暂地打断了一会。
杯中的酒水是一种淡淡的奶白色,全圆佑想,叫初雪倒也应题。
收音机里的新闻被切成了民谣,吉他声在小酒馆里响起,灯光暖黄,屋外是酝酿着一场雪的寒冬黑夜。
酒精、民谣、微闹的人声,全圆佑靠在椅背上,目光松弛。
对面的文俊辉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全圆佑微微躬身,看清了文俊辉平稳呼吸中安静的睫毛。
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好像松了一些。
直到这时候,全圆佑才觉得自己真正有了那种由内而外产生的松弛感,休假真正产生了它的效果。
重新靠回椅背,全圆佑用手撑着脑袋,看着对面的文俊辉,慢慢闭上眼睛。
全圆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除了漫天大雪什么也没有,后来好像还有人喊“下雪了”的声音。
紧接着,手臂被人用力晃了晃,全圆佑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就是文俊辉那张漂亮的面容。
全圆佑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梦里听到的那个声音,是文俊辉的。
“下雪了。”
文俊辉还握着他的手臂,指了指窗外。
全圆佑转头。
窗外,雪花纷纷而落。那盏路灯,已经白了头。
今年海街的第一场雪到来了。
“你想出去看看吗?”全圆佑问文俊辉。
一场初雪引出了不少人,此刻从窗外望去,临海步道上三三两两立着一些身影。
文俊辉松开全圆佑的手臂,站起来,像是展示似的:
“我早就穿好外套还有围巾了。”
出门的那一刻,全圆佑甚至都不觉得冷了,除了在北方念书的那几年还有出差的几次,全圆佑在淮城的冬天,很少见到这样的雪。
酒馆附近的路灯下站着其他人,全圆佑就往远处没什么人的地方走。
文俊辉带着灯芯绒外套的连帽,跟在全圆佑旁边。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他们走得很慢。风夹杂着雪扑在脸侧,左手边就是大海,路灯对于大海来说太过微弱,让人看不清雪是不是也落在了海里。
全圆佑走着走着,发现这个方向和回旅馆的方向是同一个。
他突然停下,文俊辉也跟着停下。
全圆佑看向身旁的文俊辉:“我现在回旅馆。”
文俊辉不说话。帽子还有围巾的遮蔽,显得他露出的那道目光格外扎眼。他看着全圆佑。
这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雪花依旧落下,在昏黄路灯下轻簌簌地飞,飘落全圆佑发顶还有肩头,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寒冬里的风雪旅人。
良久,文俊辉的目光从全圆佑眼眸处自上挪去,他伸手,轻轻拂去全圆佑发顶的落雪。接着,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你的头发上有雪。”
第二句话是:“你可以吻我吗?”
全圆佑把文俊辉带回了旅馆房间。
浴室里的水汽快速升起,又随着门的打开而消散了一点。
满是水汽模糊一片的镜子被交叠在一起的双手胡乱按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洗漱台上,全圆佑的牙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很响的一声,可惜没人把它捡起来。
过了一会,书架旁的那张大床,许是年岁已长,被摇晃地吱呀作响。
窗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可屋内的温度很高,皮肤的每一处都像被火烘烤一般地热。
全圆佑于是压在文俊辉耳边,哑着声音道:
“我屋里的暖气很热的。”
文俊辉的脸埋在枕头上,说不出话,红着眼尾睨他。
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礁石,卷起天空中落下的雪。云层移开,月亮出来了。
文俊辉疲惫至极,像随海浪沉浮上下了大半夜,浑身潮湿。
他闭着眼睛窝在被子里小憩,全圆佑从浴室里拿出热毛巾给他擦拭皮肤,还有发间的汗。
脖子上痕迹很重,热毛巾轻轻擦过,有点痒,但很舒服。半梦半醒间,文俊辉听到全圆佑的声音:
“你的名字是什么?”
半晌,文俊辉才懒懒睁开眼,声音是哑的,但语调很平:
“我不是卖的。”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全圆佑闻言有些想笑,他当然知道了。
文俊辉的外套还有裤子都掉在了地上,全圆佑弯腰帮他捡起来。随便一件衣服都是五位数起步的人,怎么可能会出来做这种事?
“我知道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全圆佑把文俊辉的衣服叠好,温声道。
结果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应答。
全圆佑的问题就像站在一望无际的海边喊了一声,无论声音有多大,都尽数被海风吹散——
没有回响。
文俊辉紧闭双眼,睫毛因眼部肌肉太过用力而轻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渐渐浮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接着,一阵冷风吹过文俊辉露在被窝外的皮肤。文俊辉于是睁开眼睛。
全圆佑背对着他,面前的窗开了一半,正在抽烟,目光不知道落在窗外哪一处。雪花从半开的窗缝中钻进来,很快又化成了水。
站在窗前的这个人,好孤单啊。
手臂撑住床垫,文俊辉缓缓坐起。他看着全圆佑的背影,说:
“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
全圆佑摁灭烟头,没有看文俊辉。
“嗯。”
文俊辉推了推堆在腰间的被子,想要下床。
可全圆佑突然出声:“我想出去走走。”
文俊辉眉峰上扬,有些讶异:“现在吗?”
全圆佑点头,他给文俊辉指了一个方向,文俊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海滩上,有一个很小的灯塔,还有船,在那里应该可以看清海上的雪。”
文俊辉看见了,远处灯塔的那一束光。
“我和你一起去。”他掀开被子。
全圆佑终于转身,面色如常,只是目光里却是制止的意味:
“外面很冷,你可能会发烧。”
可文俊辉已经把裤子还有鞋穿好了。
全圆佑下榻的旅馆门口有一盏壁灯,还有一道又长又窄的台阶。文俊辉小心地避开脚边的盆栽,捂得严严实实地跟在全圆佑后面。
先前从旅馆窗户上看过去,灯塔似乎不远。可真正用双脚走过去,又觉得遥遥不及。
偏偏全圆佑走在前,默不作声地低头一直往前走,完全没有要打道回府的意思。文俊辉就也只好闷声跟在他身后。
半夜三点,夜空是墨一样的黑,雪比先前更大了些,飘在睫毛上,冰冰凉凉。
海边的路上,有两个人,顶着满身的雪,往灯塔的方向去。
后来,脚踩海滩上的碎石,那个年旧的灯塔终于立在眼前,文俊辉此时已经走得浑身发热。他把脖子上的围巾松开一点,扯扯全圆佑衣袖:“到了。”
全圆佑应了一声。风很大,把他的头发都吹乱,他回头对文俊辉说:“你先站在这里,我去前面看看。”
文俊辉站在原地,看着全圆佑朝海边走去。
海浪一涨一落,海边的背影和半多小时前窗边的背影重合在一起,文俊辉忽然有点怕,他对着全圆佑的背影“喂!”然后追了上去。
全圆佑眉头轻皱,看着跑到自己身边的文俊辉:“怎么了?”
文俊辉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怕什么,也许……他是怕全圆佑会一直走下去。对着全圆佑“我我我”了好几声,他最后指着全圆佑的脚,说:
“我怕你打湿鞋。”
全圆佑的手握住文俊辉的手腕,他摇摇头,“不会的。”说着,拉着文俊辉往前又走了几步,随后便转身朝海滩的方向返回:
“这里的船都锁上了,灯塔好像也没有守塔人,我们只能在岸上坐一坐。”
文俊辉任由全圆佑把自己拉到一块石头旁,然后自己扫了扫落在石头上的雪,坐下。
刚刚走得太久了,文俊辉脚尖抵着地,转了转发酸的脚腕。全圆佑站在他身边,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了动,可接下来没有任何动作,而是放进了衣兜里。
下着雪的大海其实很安静,只有海浪轻拍礁石,雪花落进海水里,是无声的。不远处灯塔的光扫过海面,一束明亮灯光下,是清晰的冬雪飘飞。
文俊辉没有见过海边的雪,全圆佑也是。
这是第一次。
文俊辉陪着全圆佑,一动不动地坐在石头上,似乎成了那块石头的一部分。
全圆佑不经意回头,发现小王子变成了小雪人,嘴角在今夜难得扬起。
文俊辉发现全圆佑在看自己,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结果风突然变大,雪花扬过,灯塔的光又恰巧走过,全圆佑没有看清他的口型。
“你说什么?”全圆佑往文俊辉的方向走了两步,两个人的距离一下拉得极近,文俊辉于是凑到全圆佑耳边,问道:
“我想问你,为什么突然要来这里?”
“没有为什么,”气温很低,全圆佑说话间有阵阵白气,“我只是很想来看看,我没有见过海上的大雪。”
全圆佑说话时,文俊辉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好似要透过眼睛这个容器,看透他的内心。
“你是不是不开心?”
文俊辉的声音在大雪中响起。
全圆佑的目光凝结在此刻,没有应答。
可文俊辉似乎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开心。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这么觉得。之后的每一次,哪怕你笑了,我还是觉得你心里应该是难过的。”
“我不知道你在难过什么,但是你身上那种情绪,包括你的眼睛,我一看就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
文俊辉歪了一下头,试图去捕捉全圆佑眼里转瞬而逝的情绪,却被全圆佑仓皇避开。
于是,他略显强硬地拉住全圆佑的手,说:
“你不要难过,你应该要开心的呀。”
灯塔的光扫过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霎那间,全圆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第一次在文俊辉面前有了想要落荒而逃的心情,可是他眼眶被风吹得生疼,脚步怎么也挪不动。
于是只剩下心跳声被大雪掩埋。
唉。
还好现在是黑夜。
两只手握着,有雪落在皮肤上,又渐渐融化。
全圆佑慢慢把手将文俊辉手里抽出来。
明明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明明有所隐瞒,明明心知肚明,明明……还有很多明明……他和他说你要开心。
那只手托住后脑勺。
全圆佑给了文俊辉一个吻,在海边的大雪里。
你可以吻我吗?
好的。
这是全圆佑二十七年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夜晚,他将用未来无数个夜晚去缅怀这一夜。
哪怕它实际上充满遗憾。
可那夜的大海、初雪、还有人,都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第二天临近正午,全圆佑躺在旅馆的床上睁开眼睛,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掀开被子,穿鞋,推开浴室的门,里面空空如也。
全圆佑立在窗边,看窗外。
雪已经停了,窗外白茫茫一片,连海面上都好像铺了一层雪,真正的冰天雪地。天气温馨提示再次发来:
【雪天注意防滑,注意保暖】
全圆佑把手机关机,在桌边坐下,拿出上次的纸还有笔。房间里只剩下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就像昨夜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只是雪太大了,夜里的所有痕迹都被掩盖,再也找不见。
所幸还有纸笔。
夜幕再次降临,天空再次飘起了小雪,全圆佑走入熟悉的酒馆,一个人喝了一夜的酒。
可他直到离开,都清醒地要死,酒精根本毫无作用。
在他结账转身的那一刻,酒馆老板却喊住他:
“咦,昨天和你一起坐在这喝酒那个年轻人,今天怎么不在?”
“他走了。”
全圆佑突然就释怀地笑了。
文俊辉走了。
没有名字,没有联系方式,只有一些床单上躺过的褶皱,还有留给全圆佑的记忆。
他走得太过于安静,如果不是有人见过他们相处的模样,全圆佑甚至怀疑这是他自己的一场梦。
独自行走在雪地里,全圆佑回头去往雪上自己留下的脚印。脚印没有办法永远留在这里,可全圆佑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些东西,永远地留在了海街的冬天里。
那天晚上,全圆佑在旅馆里收拾行李,他订好了明天的机票。
收拾行李的时候,全圆佑想起,自己还没有给李灿拍照。
手上动作一顿,全圆佑想,算了,他可以和李灿解释。
来时只带一个行李箱,走时也是同一个行李箱,装着同样的物品,除了那条围巾。
文俊辉带走了那条围巾。
发现围巾被带走的那一刻,全圆佑闭眼失笑。
那个人,那个并不给予他回响的人,带着某种目的地接近他,却拿出一种只想和他萍水相逢的态度,可离开时又带走了他的东西,真的太矛盾了。
如果未来某一天,他们再次相逢,全圆佑一定要问清楚。
如果再次相逢,他再次去轻轻敲击那颗心,胸腔里会有回响出现吗?
文俊辉那天晚上回到旅馆后,根本没有睡。
早上七点,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离开,没有一丝停留。一直到他迈进车站的前一刻,都是好好的。
可是在火车真的发动的那一瞬间,文俊辉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景物,心脏毫无预警地疼痛起来。
他发现自己还围着全圆佑的围巾。
那个人叫做,全圆佑。
在旅馆书桌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上,文俊辉看到了这个名字。
03重逢
两年后,淮城,一月。
崔宅大门处,一辆黑色加长宾利驶入。车停稳后,后座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径直往玄关处走去。
管家老赵一听见开门的动静,立马放下手中的工作,俯首对着进来的人毕恭毕敬道:
“先生。”
崔胜澈换上拖鞋,环视一圈客厅,问老赵:“人呢?”
老赵心想,完了,这是又要吵架了,但还是如实答道:“还……在房间睡觉呢。”
果然,崔胜澈听完就皱起了眉,直接往二楼去,连楼梯都被踩得蹬蹬作响。
二楼走廊尽头那一扇厚实的红木门被用力推开,崔胜澈脚还没迈进去,先对着床铺上拱起的那一团怒喊一声:
“文俊辉!”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反而是一楼厨房正在端盘子的女佣听到动静手抖了一下。
见状,崔胜澈直接大步流星地走到窗边,伸手“唰”地一下拉开窗帘,冬日正午明媚的阳光顷刻间照进来,床上的人在刺眼阳光下忍不住用被子蒙住眼睛:
“你干嘛!”
崔胜澈拉完窗帘,伸手就去掀文俊辉的被子:“还我干嘛,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几点了?”
文俊辉抢不过他哥,身上被子全部被崔胜澈抱走,比温暖被窝温度更低的空气冷得他一下就清醒过来,他头发还是乱的,脸颊却睡得红扑扑,坐在床上理直气壮:
“十二点!”
崔胜澈给他气笑了:“你好意思?”
文俊辉抬着脖子看崔胜澈:“我怎么不好意思?我在我家,我在我的床上睡觉,我有什么不好意思?”
崔胜澈看着他这个脾气臭、嘴还不饶人的亲弟,太阳穴突突地跳:“你!听好了——”
文俊辉还气着,扭头不看他。
“今天晚上的晚宴你必、须、来,”崔胜澈压着脾气,但说到“必须”两个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衣服还有鞋,下午的时候秘书会送过来,到时候我会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过去。听到没有?”
文俊辉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你们商业成功人士开晚宴,关我一个游手好闲没正经工作的人什么事?”
这句话说得是十足的阴阳怪气。因为崔胜澈经常说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要早早地把他从家里嫁出去,省得待在家里天天和自己斗嘴。
结果,崔胜澈听完这句话没生气,反而看着文俊辉笑了一下:“呵。”
这一笑笑得文俊辉后背发凉,他觉得崔胜澈一定背着自己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崔胜澈双手插兜,站在文俊辉床边:
“今天晚上我邀请了很多人,各种类型的都有。”
崔胜澈和文俊辉一样,长得都有点混血颜,眉眼尤其深邃,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煞是好看,只是崔胜澈本人由于身处高位,气场更为强硬。文俊辉只觉得崔胜澈此刻笑里藏刀。
“你的结婚对象呢,就从这里面挑了。”
文俊辉血压瞬间就上来了,脱口而出:“你神经病!我不去!”
崔胜澈得意地冲文俊辉摆了摆手指,示意他没得商量。
文俊辉气得在床上打了个滚:“哎呀!你这是卖弟弟!”
崔胜澈一脸淡淡地看着他在床上打滚:“你已经二十六岁了。”
文俊辉哪里听不懂崔胜澈话里的含义,这是点他呢,要么赶紧找个班去上,要么结婚去,反正就是不能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但他偏偏和崔胜澈装糊涂:
“二十六岁不是正年轻么,我至少还能再活两个二十六年。”
“文俊辉。”这是崔胜澈第二次喊他大名了,一般只有在生气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崔胜澈才会这样喊他,而且语气越平静越生气。
文俊辉识趣地停下打滚的工作,坐起身子来,略显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在床上坐了一会后,他不去看崔胜澈的脸色,嘟嚷道:
“你知道的,我不是不工作,我是真的写不出来。”
他盯着被子,打断将要开口的崔胜澈,继续道:“而且……晚宴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结婚又不是连连看,哪能说结就结。”
不吵架了,文俊辉开始越说越委屈,崔胜澈看他这样,语气也跟着软下来,不知道是打趣还是真的这样想的,道:
“可以换个认识的。”
文俊辉抬眼看他。
崔胜澈看了眼文俊辉的脖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咬了一下后槽牙,道:“就是两年前,你刚回来那天,把你脖子啃成那样的那个王、八、蛋。”
卧室里沉默了一瞬。
文俊辉听到崔胜澈的话,睫毛突然很轻地颤了一下。
然后,他突然起身,从崔胜澈怀里把被子抢了回来,力气大得崔胜澈都奇怪。
文俊辉用被子把自己重新裹好,裹得严严实实在床上躺着,过了三秒钟,他隔着被子轻声说了一句:
“你才王八蛋。”
老赵发现崔先生下楼的时候,脸色比上楼的时候更难看了。
自从崔先生的弟弟,他们一般都喊小少爷,从国外回来之后,两个人基本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说是吵架,但也就是兄弟间拌嘴。唯独有一次,崔先生是真的生气了。
就是小少爷两年前刚回来那一天。
“你身上这些,谁干的?!”
“不知道。”
“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你多有能耐,你自己去查啊。”
“我又不是开侦探公司的,我查什么查?文俊辉,你是不是故意弄成这样气我的?”
“不、是、”
“好,好。那您是谈恋爱了吗?”
“……没有。”
“我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
“哎呀!你好烦!你不要问了,我不想再说了。”
后来崔先生似乎真的去查过,但结果如何,老赵就不得而知了。
桌上碗筷都摆好,崔胜澈一个人坐在桌边,文俊辉还没下来。
等了三分钟后,崔胜澈看了眼表,接着对着楼上喊道:“你再不下来吃饭,糖醋小排我就一个人全部吃掉了。”
过了一会,楼上传来开门声。文俊辉穿着睡衣走下来,在崔胜澈对面坐下,他的位置面前就是一盘糖醋小排。
文俊辉拿起筷子,在崔胜澈的注视下咬了一口排骨,然后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道:
“晚宴什么时候开始?”
崔胜澈喝了口汤,“六点半。”
淮城下雪了。
全圆佑最近刚接手一个重要项目——崔氏集团城郊新工业园的园区设计是他主手。
李灿两年前正式成了全圆佑的副手,全圆佑接下崔氏的项目后,他每天跟着全圆佑忙前忙后。
两年前,全圆佑休假返工后,先是接了两个小工程,带着李灿隔三差五村里乡下地跑,之后才开始接大项目,这次崔氏的项目,应该是全圆佑这两年经手的最重要的一个。
李灿觉得两年前那次的休假应该是有用的,虽然他哥中途不知道为什么从海街跑到了三亚,但回来之后整个人情绪明显好转了不少,用全圆佑的话说,就是“灵感因为某些原因又回来了”。
于是全圆佑的状态一直都很不错,直到昨天,李灿发现全圆佑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李灿思来想去,也没想到昨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或者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只是淮城昨天下了一场大雪。
晚报上写道,这是零八年之后,淮城下过的最大的一场冬雪。
那天李灿开车送全圆佑回公寓,从后视镜注意到,全圆佑看着街边正在打雪仗的小孩子发呆。可后来他却发现,全圆佑看的好像不是打雪仗的小孩子,而是街边的路灯。
路灯有什么好看的?李灿奇怪地想,无非是顶上都落满了雪而已。
大雪堵住了道路,那天傍晚,淮城路上所有的车都开得很慢。
李灿把全圆佑送到公寓楼下的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全圆佑右手提着包,朝公寓楼走去。
那天很冷,他却连围巾都没有围。
李灿喊住全圆佑:“哥!你不冷吗?”
全圆佑回头朝李灿笑了一下,没有应答。
路灯下细雪簌簌飘落,他当时的背影格外疲惫。
李灿觉得他哥笑得有点可怜。
第二天雪停了,全圆佑又像没事人一样,工作效率高的很。
于是李灿也就没问。
中午吃完饭,李灿敲全圆佑办公室的门:“全工。”
全圆佑从电脑前抬眼看他:“什么事?”
“我爸……李总说今晚崔氏的晚宴,我们还是应该去一下。”
全圆佑动作顿了一下,“我们只是给他们的园区做设计,也要去?”
李灿站在门口,有些为难,虽然他也不懂为什么崔氏集团开晚宴非要把他们几个建筑设计的也请过去,但他爸刚给他下了死命令说必须去。
“那,人家毕竟请了我们。哎呀,哥,”李灿这时也顾不得要喊全圆佑的职称了,“他们崔总面子大,又是我们的大甲方,不去不太好。就和他们打个照面,然后我们吃我们的,他们喝他们的,就可以了。”
全圆佑看了眼门口的李灿,垂眸轻轻叹了口气,“好。”
下午五点半,李灿开车和全圆佑往地址上的酒店赶。可道路结冰,再加上晚高峰,一路交通不畅。正常情况下十几分钟的车程,今天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全圆佑看一眼表,对李灿说:
“你去停车,我自己先进去,到时候你进来找我。”
李灿点头说好。
宴会厅里的暖气很足,全圆佑踏进去的第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热。他把披在西装外的大衣脱下来,随手递给门口候着的服务生。
晚宴向来是圈子里交际的场所,全圆佑起先不愿来,主要是觉得,自己一个搞设计的,和这些商业圈里的人不需要太深的交际。
可他目光扫过厅里站着的那些人,才惊讶的发现,这可能并不是集团晚宴那么简单的事,因为他只是扫一眼,就见到了好几个不同圈子里的人。
商圈的新秀有,娱乐圈当红明星有,最近刚在首都办完个人画展的那个画家也在,甚至还有几个他认识的同行,不止有建筑设计师。
只是今天宴会的主人,似乎还没到。
全圆佑在宴会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很快,就有认识的人来和他打招呼,全圆佑只能摆出笑脸应酬。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他心里暗暗叹气。
过了十多分钟,全圆佑远远瞥着李灿拿着车钥匙走进宴会大厅。
头顶水晶吊灯灯光柔和,全圆佑站在一桌香槟塔旁边,耳朵听到的除了微闹的人声,钢琴舒缓的乐调,还有正和他聊天的一位同行的声音。
那位同行正和全圆佑说:
“真不知道这崔胜澈大张旗鼓地办这个晚宴是为了什么,但是听说他弟弟今天也会来,该不是他弟弟也要创业了,提前给他弟拓展人脉吧?唉,这些有钱人真是……”
全圆佑有些漫不经心地用叉子摆弄盘子里的车厘子,“他还有个弟弟?”
“对啊,他弟弟之前一直在国外,两年前才回的国,听说学的是戏剧写作,之前他写的剧本在国外还拿过奖,但是回国之后,就没什么创作了。”
“创作吗,都要靠灵感的。”全圆佑想起两年前的自己,眼里闪过一丝自嘲。
“嗯,”那位同行点了点头,“灵感这东西,最是说不准,我们弄设计的,也能更加感同身受一点。”
李灿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全圆佑,兴冲冲地往全圆佑这边走。
全圆佑看到朝自己走过来的李灿,口头上不忘继续和旁边的人搭话,他随便问了一句:
“那他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崔胜澈的弟弟啊?”
“叫,文俊辉。”
“不姓崔?”
“应该是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哦。”
李灿过来了,旁边那位同行也端着酒杯去找其他人聊天。全圆佑从手边的桌子上端起一杯香槟,问李灿:
“怎么停车停了这么久?”
结果李灿根本不理他的问题,而是略显兴奋地和全圆佑讲:
“哥你猜我刚刚看到了谁?”
“谁?”全圆佑看李灿一脸挖到宝了的表情,有些失笑。
“崔胜澈崔总,还有他那个从来没在国内公开露过面的弟弟!”
“嗯,这样。”全圆佑应了一声。
李灿却对全圆佑淡淡的态度有些失望,“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全圆佑反而觉得李灿的兴奋很奇怪,“反正待会他们进来了,我们都要见面的,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他这一问,问到李灿的点子上了。
李灿右手握拳,锤了锤摊开的左手手掌心,语调上扬道:“因为我发现我见过崔总的弟弟!”
“你见过?”这下全圆佑是真的有点讶异。
“嗯。就是两年前,我陪你去那个什么……”李灿一下子忘记了地名,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
而全圆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看着李灿闭眼苦想。
最后李灿一睁眼,索性直接道:
“反正当时在那个沿海的酒馆里,我和你说过他的骨相漂亮!”
“嘭————”
不知道宴会厅门口发生了什么,发出一声巨响。
那支香槟酒杯,就是全圆佑握着的那支,差一点就掉在地上,和那声巨响一起,摔得四分五裂。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全圆佑立在原地,把手里的杯子缓缓、缓缓地搁在桌上,动作慢得好似相机里的慢镜头。
那只手在颤抖。
这一刻,厅里的所有人都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有人窃窃私语:“崔总带着他那个弟弟来了。”
全圆佑朝门口望去,镜片后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记得呼吸。
有一群人,簇拥着中心的两位,朝宴会厅中央走过来。
那两个人,一个是崔胜澈,另一位……
李灿没有认错。
全圆佑站在香槟塔旁边,看着明黄灯光下精心装扮过的文俊辉,想道:
人们开香槟时喷涌而出的那些酒沫,是不是就像一场大雪呢?
除了心跳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全圆佑的目光从始至终只落在文俊辉一个人的身上,李灿喊他,他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察觉到人群当中那一道滚烫目光的存在,站在崔胜澈身边的文俊辉突然朝全圆佑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目光相遇,不错过。
全圆佑看着文俊辉渐渐瞪大的双眼,倏地一笑。
他又能听到那些声音了。
眼眶悄无声息地在泛红,周遭人声鼎沸,全圆佑站在人群之外,张口无声道:
“好久不见。”
两年前海街夜晚的那场海上大雪,最终落在了两年后淮城的冬天里。
可是全圆佑心脏泛疼。
他好遗憾。
他在听到文俊辉亲口说出自己叫什么名字之前,就已经从别人那里听说了答案。
崔胜澈差点被文俊辉气死。
他真不理解他爸妈怎么就给他生了这么一个祖宗。
下午的时候,发信息说好了五点半出发,路滑而且还堵车,能尽早就尽早,结果文俊辉出发前找领结找了二十分钟。
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在车上先吵了一架。
到酒店门口后,文俊辉因为吵架生气,撇下崔胜澈独自先下了车,进了酒店大堂却找不到宴会厅入口,崔胜澈进门后喊他,他转身的时候又不慎打碎了大堂摆放的花瓶。
不过还好酒店是自己家的。
后来崔胜澈用武力强行把人扣在自己旁边,文俊辉在宴会厅老实了不到五分钟,估计看到了什么,整个人突然就和丢了魂一样,说话也听不进去,留下一句“去洗手间”,就走了。
文俊辉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宴会厅。
秘书中途问过一次崔胜澈:
“要把小少爷找回来吗?”
崔胜澈环视一圈厅内,看到李灿独自一人在角落吃小蛋糕后,淡淡道:
“不用了,他自己会回家。”
文俊辉独自离开了酒店。
道路湿漉漉,有些地方结冰了。路边的樟树绿叶间都是昨天落下的雪,有些枝叶承受不住雪的重量,一小块积雪落下来,砸到路人脖子里、或者脑袋上。
晚间的大排档店面尽数亮着灯,烧烤和油炸的香味充斥着一整条街道。文俊辉裹着厚外套,里面还穿着晚礼服,借着路灯的光,漫无目的地在街边游荡。
潮湿的水汽在心间蔓延开来。
文俊辉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全圆佑了。
人生海海,有些人根本就相逢不了两次。
文俊辉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见到全圆佑的那一刻,比戏剧还要魔幻。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烦躁,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树干,结果树上积雪瞬间簌簌而落,文俊辉躲闪不及,下一秒,就被砸了一身的雪。
心情在此时彻底达到一个最低值。
文俊辉狼狈地站在路边,抖落自己身上的落雪。脖子里很凉,应该是有雪掉进去了,掏掏口袋,没有纸巾,什么都没有。他看了眼旁边的大排档,想着要不要进去接两张纸擦擦脖子。
正在犹豫的时候,身边突然停下一辆黑色越野车。
车的气质和这条大排档街完全不搭。
文俊辉皱眉看着面前这辆车。
车窗缓缓摇下——
在淮城湿冷的、夹杂着不知名大排档食物香气的一月冬风里,文俊辉看见了坐在驾驶座上的全圆佑。
“文俊辉。”
全圆佑喊他的名字,语调平静,好似简单的故人重逢。
“上车。”
全圆佑对立在原地不动的文俊辉说。
文俊辉披着湿哒哒的外套,和全圆佑对视、或者说对峙了几秒钟后,拉开了车门。
因为全圆佑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不上车,那我就下车。
文俊辉刚在副驾驶座坐好,面前就出现了一只拿着纸巾的修长漂亮的手。他接过,看了一眼全圆佑:
“谢谢。”
“不用客气。”全圆佑轻声道。
车窗缓缓上升,空间封闭起来,暖气带来的温热渐渐明显。
文俊辉垂眸,从那包纸巾里抽出一张,抬手轻轻去擦自己被雪沾湿的脖子还有衣领。
余光中,文俊辉感觉到身旁的全圆佑一直在看他。
旁边的人从前身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烟草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一种薄荷香气。那股香气在密闭的车内,迅速萦绕在文俊辉鼻尖。
文俊辉有点不习惯。
“需要我帮你吗?”
下一秒,全圆佑开口道。
文俊辉动作一滞,快速地、胡乱地在自己领子上擦了几下,“不用,我可以了。”
用过的纸巾被文俊辉捏在手里,团成一团,他再次和全圆佑说了一声:
他客气的态度像一根刺,在全圆佑心里轻轻地扎了一下,只是全圆佑面上不显,表面依旧冷静地指了下文俊辉湿透的外套:
“我后座还有一件外套,你先换上。”
他说完后,无视文俊辉的拒绝,直接探身伸手拿过后座上那个装着干净外套的袋子。
顺着全圆佑的动作往后座看,文俊辉看到了后座上的一束玫瑰花。
他的脖子不受控制地僵了一瞬。
全圆佑的声音恰时响起:
“这是别人买的,放在我车上。”
“哦……”
谁会买一束玫瑰花,然后放在一个来赴晚宴,有可能很晚才回家的人的车上呢?
文俊辉想。
花是李灿买的。
去酒店的路上,堵车的时候,李灿看到路边一个卖花的婆婆。
天寒地冻中,心地善良的李少爷买下了那个老人所有的玫瑰花,放在全圆佑后座,本来等宴会结束就带回自己家养着。但全圆佑率先离开要去追文俊辉,车开走了,李灿没走,这束花也就一直在后座。
全圆佑看着文俊辉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披到肩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摁了摁。
他想起了那条围巾。
下一秒,车内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的名字……”
“我知道你的名字。全圆佑。”
文俊辉喊他名字的时候,全圆佑的眼眸亮了一瞬,尽管那双澄澈眼眸错开了他的目光。
“你哥哥告诉你的?”
全圆佑能想到关于文俊辉知道他名字的原因,只有崔胜澈了。
文俊辉回国两年,不关心、也没进过一次自己家公司的大门,他不知道崔氏要开发新工业园,也还不知道全圆佑的职业。
“我哥?”
说话时那两道眉毛拧在一起。
“我是崔氏新工业园区的总设计师,你哥哥知道我的名字。”
“你……现在在给我哥工作?”
“可以这么说。”
文俊辉看着全圆佑,向后仰了一下。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目光有意无意地在车里转了一圈,文俊辉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对全圆佑说道:
“原来你是建筑设计师啊。”
接着,车内再次陷入安静之中,如两年前出现过很多次的那样。
文俊辉靠在皮质座椅上,偏头看向车窗外,路边的年轻女孩戴着小熊帽子三三两两经过,那家大排档的老板娘端着盘子忙前忙后,她吆喝了一句什么,隔着车门,文俊辉听不见,但她们都在笑。
可文俊辉在难过。
“昨天有雪。”
良久,文俊辉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和两年前一摸一样的,鼻音很重,有一种刻意强调的意味。
“你最近……”
你最近怎么样?
你最近还好吗?
他是要问这些吗?
文俊辉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觉得好荒唐。
可下一秒,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却道:
“你最近有空吗?”
文俊辉眼眶有点红,扭头望着全圆佑。
“因为我想和你见面。”
全圆佑郑重地、缓缓道。
他还想要再见文俊辉。
他想要文俊辉。
从追出宴会厅那一刻起,或者更早的时候——再次见到文俊辉的那一刻,淮城飘雪的那一刻,甚至身处海街的那个冬天起,这个想法就已经悄悄在他内心深处盖了章。
可惜他从来不言说。
文俊辉的手死死扣着座椅边缘,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就快兜不住了,他盯着全圆佑,咬牙,装上一副倨傲的表情,语气有些生硬道:
没有个鬼,他天天在家睡懒觉,一天睡十二个小时,崔胜澈说他是睡神。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全圆佑处变不惊的表情有一瞬的裂破。
文俊辉将全圆佑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那一抹讶异在全圆佑向来淡定的面庞上出现的时候,他心底突然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满足感。
车子里很暖和,文俊辉心中情绪复杂,头脑微微发热,他想看全圆佑吃瘪,想看全圆佑表情失控。
他哥说的没错,全圆佑是王八蛋!他才不要让全圆佑得逞!于是文俊辉说:
“因为我要准备结婚了。”
如文俊辉所愿。
话音一落,全圆佑所有的神色都凝固在了脸上,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不稳的。
“结……婚?”
浑身血液发冷,说出来的话格外拗口:
“你有喜欢的人了……”
全圆佑表情失控了,可文俊辉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刚刚那点微不足道的满足感早就消散不见。
反而,因为接下来引起说出口的那句话,他心中难过更甚。
全圆佑的手撑在副驾驶座边,手背青筋凸起,文俊辉后背贴着车门,他说:
“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我哥让我和谁结婚我就和谁结婚。今天的晚宴,那么多人,都是给我挑的。”
“我已经二十六岁了。”
说完,他转身打开车门,径直往黑色越野车头停靠的反方向走去。
树上的积雪有一粒落在他肩头,全圆佑的外套上。
文俊辉似乎是一个很擅长离开的人。
全圆佑手部的肌肉在颤抖,他拼命压下心里叫嚣的情绪,深呼吸一口气。
如今已经二十九年的人生光景,极少有如此不淡定的时候。
文俊辉身姿笔挺,一步一步往前走去。风刮过耳廓,却不比当年北方的干冽。
他听到身后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全圆佑的声音响起:
“你的联系方式。”
只听那道嗓音,多么平静。
文俊辉停下脚步,转身,牙齿死死咬着下唇。
隔着夜色,文俊辉看见全圆佑平直的嘴角。倏地,他松开留下了齿印的下唇,大声地报出一串数字。不管全圆佑记不记得住,也不管路人投来的打量目光。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全圆佑一个人,穿着过膝的大衣,独自站在车门边,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文俊辉走了很久,走得脚疼,才发现自己走的是和家相反的方向。
他最后坐的出租车回去。
在车上,文俊辉去查看这几天的天气。
淮城今冬不会再有雪了。
这天晚上,淮城出租车司机的聊天大群里传播着一条新闻:
有一个长得特别标致的男生,从上车不到两分钟开始就一直哭,哭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在一片富人区下的车。
群里面的司机师傅纷纷感慨:现在的有钱人真是险恶,专门逼迫这些年轻漂亮的孩子去服侍他们,唉。
晚上十点,崔宅,崔胜澈正在桌边吃面。
家人的佣人都住在别栋,崔胜澈回来后就让所有人都回别栋去休息,主楼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这碗面还是他自己煮的。
面吃到一半的时候,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崔胜澈抬眼看过去,哭肿了眼睛的文俊辉从门外走进来,无视他的目光,换鞋,走到他旁边,坐下。
崔胜澈偏头打量文俊辉还有文俊辉身上的外套。刚想开口说话,手里突然一空。他低头,那碗小鸡蘑菇面已经被文俊辉夺过去了。
下一秒,崔胜澈手里的筷子也没了。
文俊辉边打哭嗝边吃。
崔胜澈看了他一会,伸手帮他拍背:“你慢点吃。”
文俊辉吃完面,还把碗里的汤喝光,抽纸擦嘴,边擦边看崔胜澈,抽抽巴巴道:
“你怎么这样,竟然背着我煮小鸡蘑菇面。”
然后把纸扔桌上,上楼回房间。
崔胜澈一个人在一楼坐了一会,才起身上楼。他站在文俊辉房间门口,敲了几下房间的门。
几秒钟后,文俊辉还在抽噎的声音传来:“你进来吧。”
崔胜澈手里还拿着一盒抽纸,他把文俊辉床头那盒空抽纸盒换下来,然后在床边坐下。
文俊辉躺在被窝里,红肿的眼睛看着崔胜澈,等着他先开口。
崔胜澈就说:
“见到面了?说上话了?”
文俊辉蹬被子:“我就知道是你!”
蹬了几下,文俊辉又不动了,语调也跟着低下来:“你都知道了。”
崔胜澈给他抽了张纸,笑道:不是你让我自己查的吗?”
文俊辉接过纸,擦了擦鼻子,一眼瞪过去,“你还笑。”
崔胜澈闻言,举起双手,撇清道:“但我可不是因为这个才选全圆佑做总设计师的,我唯一操作过的,就只有邀请他还有他的助理来参加晚宴这一件事,其他的事我可没管。”
文俊辉慢慢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你叫他来干嘛……”
“治你的相思病。”
过了一会,文俊辉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
“可是他又不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
然后他掀开自己脑袋上的被子,被子刚好擦掉眼角溢出的泪水。他看着床边的崔胜澈,装作恶狠狠道:“你也是。”
崔胜澈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去抽纸巾,“所以今天晚上哭成这样,是谈崩了?你哥我终究是是多此一举了?”
文俊辉脑海里浮现出今天夜里和全圆佑在车里的场景,还有那些对话。他抽了抽鼻子,终究没告诉崔胜澈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说:
“没什么,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文俊辉闭上眼睛,如果他告诉崔胜澈,全圆佑是因为现在在他手底下工作的原因,是借此为了给崔胜澈留下好印象,才让自己上车,才借衣服给自己穿——崔胜澈会去打断全圆佑的腿的。
虽然全圆佑不喜欢自己,今天还想利用自己。但文俊辉要保住全圆佑的腿。
崔胜澈走的时候,帮文俊辉拉上了窗帘,轻轻带上房门。
等门口脚步声远去,文俊辉睁开眼睛,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下,可以看到全圆佑的外套就在文俊辉枕头旁边。而在文俊辉衣柜的最底层,还收着两年前那条属于全圆佑的围巾。
文俊辉的手指在那个绿色的“接受”键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下一秒,手机被他扔下床去,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声响极轻。
天气预报说,明日有雨。
04回响
下完大雪的淮城迎来这几年最多雨的一个冬季。
还有半个多月就是春节,可是天空整日阴雨绵绵,那些大红灯笼和往年比起来都失了不少颜色。
那天晚上和全圆佑见完面后,文俊辉拿起笔再次尝试创作。
实际上,两年前从海街回来之后,他不是没有写过新作品,只是那些字,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不好,而且是极其不好,好像少了些什么一定要有的东西。
整整一个礼拜,文俊辉没有离开过家门。
李灿端着咖啡正打算给全圆佑送到办公室去的时候,发现办公室的门开着。
平常只要全圆佑在工作,办公室的门就一定是关着的。而全圆佑只要在办公室,就一定是在工作。所以这很反常。
但全圆佑已经反常一个礼拜了。
上个礼拜的晚宴,全圆佑先是不知怎么了,突然说自己有急事,。而从那天之后,似乎就一直休息得不太好,每天的咖啡都换成了黑咖啡。
李灿习惯性地敲门,喊全圆佑:“全工。”
但全圆佑正在书柜前专心地找东西,没听见他的声音。
李灿把黑咖啡放在全圆佑办公桌上。
今天办公桌上莫名多了一大摞材料,李灿以为是稿图,无意瞄了一眼,却发现最上面那份竟然是全圆佑的房产证。
他接着往下看,然后就看到了全圆佑的获奖证明、毕业证书、还有……银行存折。
除了这些,电脑桌前摊开着一张纸,纸上用铅笔画着一张侧脸。李灿觉得那张侧脸有些眼熟,但只是匆匆一瞥,他没太往心里去。
李灿瞪大双眼喊全圆佑:“哥,你……你把你房产证带到公司来做什么?”
结果全圆佑扭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三年前有一个创意设计奖的获奖证书我应该是放在公司里了,我那时候放的是书柜的第三层还是第二层你有印象吗?”
“那我不记得了。”李灿走到全圆佑旁边,觉得全圆佑此刻有一种要盘点自己全部身家的感觉,“你当时不是说那个奖就是个友情奖吗,今天怎么突然要找?”
全圆佑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一眼李灿,说:
“我打算带着这些东西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全圆佑口中那个重要的人,是崔胜澈。
一路开车开到崔氏,全圆佑拎着他所有的荣誉证明和资产证明走进整个淮城最高的公司大楼。这座大楼的建筑设计者是全圆佑的老师,也就是李灿的爸爸。
走到前台,全圆佑对着崔氏员工说:“我找崔总。”
“请问您有预约吗?”
五分钟后,全圆佑推开了顶层办公室的大门。
崔胜澈一身正装,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那双和文俊辉有五分相似的眼睛望一眼来人,又重新落回到文件上,道:“你来了。”
全圆佑同样一身深色西装,站在门口,扶了扶眼镜,迈步走向沙发处。
那扇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此时,门外新来的秘书助理问秘书:“刚刚进去的那个人是谁啊?”
秘书面无表情地答道:“我们公司新工业园区的总设计师。”
“那他来找崔总是因为园区的事吗?我看他拎了一大包东西。”
宽阔办公室内,全圆佑把那一大袋文件放在崔胜澈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坐下。
崔胜澈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文件,他下巴朝茶几的方向抬了抬,问全圆佑:
“这是什么?”
“我的所有的财产证明、学历证明,还有在行业里的获奖证书。”
崔胜澈挑眉,慢慢地倒在沙发背上,笑了一下,像是有些嘲讽:
全圆佑坐在崔胜澈对面的沙发上,脊背笔直,他不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郑重、专心:
“我不是只有这些。但我把它们都带过来,只是想证明说,如果崔先生对我有任何物质上的顾虑,那么这些顾虑是完全可以打消的。”
崔胜澈盯着全圆佑哼了一声,他的眼神让全圆佑想起草原上捕食的雄狮。
可全圆佑一点不慌,更谈不上怕,因为他一意孤行。
说难听些,他已经做好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准备。
如果文俊辉必须选择一个人结婚,那这个人必须是他。
全圆佑从不是猎物,他同样可以是捕食者。
再次开口,崔胜澈的嗓音透露出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无奈。
“我不在乎你有多少钱,或者说,是不是所在行业里的杰出者。我只想知道,你一定要和他结婚,到底是真心喜欢他,还是另有所图?大家都是明白人,你我都直说,不弄那些弯弯绕绕的了。”
崔胜澈在向全圆佑要一个保证。
全圆佑听完崔胜澈的话,那句“另有所图”让他皱了下眉,他慢慢拉平自己的嘴角。
因为全圆佑说重要的事时,习惯性不笑。
“可以以我的一切担保真心。”
“比如?”
“灵感和生命。”
崔胜澈垂眸,不置可否。
“你们从事创作和设计的,倒是都爱用灵感作保。”
全圆佑镜片后的目光始终盯着沙发对面的人,继续道:
“崔先生该查的应该都已经查到了。两年前我因为遇到创作瓶颈期,在海街休假,遇到了他——”
崔胜澈抬眼,咬着后槽牙打断全圆佑:“嗯,然后你个王八蛋还把我弟弟脖子啃成那样。”
没有想到崔胜澈突然提起这件事,全圆佑先是一愣,然后斟酌着开口:
“那……我下次注意?”
崔胜澈猛地一下站起来:“你!!”
全圆佑坐在原位,淡定地看着突然站起的崔胜澈。
崔胜澈双手叉腰在沙发前走了两圈,最后在落地窗前站定。
淮城的雨打湿了那扇巨大的玻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崔胜澈作为旁观者,看清了很多东西,但有一些其他的也是他所不清楚但必须要弄懂的。
“我听说你们在海街的时候,正好下了雪。”
“是的。”
楼层太高,雨丝又太细,透过那扇落地窗,全圆佑其实看不清雨水飘落的痕迹。
窗外冬风湿冷,他的声音在温暖的窗内坚定响起:
“大雪的意义,是人赋予的。”
半晌,崔胜澈才再次开口:
“当年他要走,你为什么不留他。”
“他,那时候只是处于一些目的才需要我而已,我留不住他。”
全圆佑的目光突然失去焦点,既像落在窗前,又像是落在窗外。
当年没留住,再次遇到了,那就不会放手。
崔胜澈从落地窗前挪动脚步,往全圆佑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他的声音里藏着一股淡淡的冷意,但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我弟弟他不喜欢你,不想和你结婚怎么办?”
全圆佑眸光微暗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初,“他不喜欢我,没有关系。”
对面崔胜澈的表情多了一丝玩味。
“他那天和我说,他不会喜欢任何人,他的婚事都听崔先生你的。既然如此,那天晚宴我也在场,那和我结婚,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全圆佑话音落下,崔胜澈直接刷新了对文俊辉撒谎不打草稿功底的认知。
关键是全圆佑还真信了。
崔胜澈右手挡着唇,“他这么和你说的?”
全圆佑点头:“嗯。”
崔胜澈眉头一抽。
“有一件事你应该不知道,昨天俊尼和你见完面之后,是一路哭着回家的。”
全圆佑走了。
“我要忙死了,这件事不会我再管了。你先招惹人家的,你自己解决。”
一直到下班,李灿都没有看到全圆佑回来。他把全圆佑要的材料放在办公桌上,给全圆佑发信息:
【哥你要的资料我放在你桌上了,我回家吃饭喽】
等李灿甩着车钥匙开心地走到电梯前,全圆佑的回复正好发来。李灿点开聊天界面,全圆佑麻烦他把文件送过去,地址是某家清吧。
嘴角瞬间耷拉下来,李灿本以为今天终于可以不用加班了。但凡他已经坐进车里了,他都有底气和全圆佑说“哥我已经在回家路上了,要不算了吧”,可他现在站在电梯口,最终只能认命地凭着良心回去拿材料,一路开车到全圆佑在的那家清吧。
清吧里的驻唱歌手正在唱一首传唱度很高的民谣,李灿踩着吉他旋律,看到了坐在角落卡座里的全圆佑。他拿着文件材料大步走到全圆佑身边:
“哥,你要的——”
话音卡在喉咙里,李灿不可思议地立在原地。
全圆佑的眼镜早就摘下放在一旁,所以他眼角的泪痕格外明显。
“你你你你…你喝多了?”
李灿看着全圆佑的脸,他现在惊讶到说话都结巴。
结果全圆佑突然冲他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好开心,他应该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
李灿慢吞吞地在全圆佑对面坐下,他觉得他哥一定喝多了,不然怎么又哭又笑,还乱讲话?
但是全圆佑说他好开心,这句话没错。李灿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在开心。
可开心就开心,流什么眼泪嘛。所以全圆佑一定是喝大了。
于是李灿一边小心观察全圆佑的神色,一边斟酌着开口:“别喝了,明天还上班,我送你回去吧?”
此话一出,全圆佑的表情又立刻正常起来,没事人一样朝李灿伸出手:
“我先不回去,你不是还要回家吃饭吗,把文件给我,你先走吧。”
李灿心里惊奇道:你还记得我要回家吃饭啊。
说话期间,全圆佑放在眼镜旁边的手机一直在响,应该是有人一直在给他发信息,可全圆佑只是错开目光看了一眼,完全没有要回复的意思。
李灿犹豫着把文件袋递到全圆佑手中,道:
“那我走了?”
“嗯”
“我真走了?”
李灿站起身,拿好车钥匙,往门口走去,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他一回头,就看到全圆佑趴在桌子上。
李灿走回卡座,轻轻推了推全圆佑肩膀,全圆佑的声音很轻:
“帮我回一下信息,谢谢。”
看一眼全圆佑,再看一眼他的手机,李灿重重叹了口气,拿起了全圆佑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聊天界面,对方的备注是一个月亮的图标。李灿打字道:
发消息的时候难免会看到之前对方发过来的文字,对方似乎有什么事很急着见全圆佑。
消息发送出去后,对方回得很快:
【方便给我一个地址吗?】
李灿不解,这人知道全圆佑喝醉了竟然还坚持要见全圆佑一面,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把对方的原话给全圆佑复述了一遍。
“告诉他。”
李灿走了。
二十多分钟后,文俊辉出现在同一家清吧门口。
文俊辉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角落里趴在桌子上的全圆佑。他走过去,看着那张半边都埋在臂弯里的面庞以及这之上闭着的双眼,看了许久,最终在全圆佑身边坐下。
全圆佑真的喝醉了,文俊辉想。
他接着把手里拎着的那个袋子放在桌子上。
可当崔胜澈又告诉他,全圆佑和他之间应该存在误会的时候,那些复杂激烈的情绪中又多了一份茫然。
文俊辉立刻通过了前些日子全圆佑的好友请求,他问全圆佑,可以见一面吗?
可消息发出去后,他又后悔了,对那个未知的结果,他莫名有些惧怕。
直到那条助理的信息发来后,文俊辉知道,全圆佑现在喝醉了。喝醉了,也就记不住事了,文俊辉怀着侥幸心理来到全圆佑的身边。
外面依旧在落雨,文俊辉的外套上沾着水汽。桌上的花瓶插着一只花,同样沾了水珠。
担心碰到全圆佑会把他吵醒,文俊辉小心翼翼地在全圆佑旁边那一小块桌面上趴下,和他面对着面。
因为自觉是对着一个醉酒的人,文俊辉接下来说出的话没什么表达逻辑,不成篇章,想到什么就都说了出来:
“全圆佑,有人告诉我,说你喜欢我。”
“你今天为什么要喝酒啊?”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你明明对我没有感觉的。”
“全圆佑,你很好看。”
“可是你总是不笑,看我的时候永远都是同一副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那些拙劣的挑逗,你也只是有点惊讶地看我一眼,然后就又没有表情了。”
“你连笑起来的时候是难过的,所以我安慰你,你亲我了。”
“你真讨厌。”
“所以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你送我围巾,你亲我,你抱我,你带我回房间,都是因为你喝了酒才这样做的。”
“你明明不喜欢我,所以两年我走了,我告诉我自己,选择你只是为了气我哥,所以我不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可是你却和我说什么好久不见,还非让我上你的车给我外套,现在还说要和我结婚?你做这些,是不是因为我哥?因为你在给他工作,而我又是他弟弟,所以你……”
“算了。但是,你追求者那么多,那天在后座不是还有人给你送玫瑰花?你连骗我没有一点诚意,花也不知道收一下,而且!你要和我结婚你为什么不来问我你要先去问我哥啊?”
“你去和你那些追求者结婚吧,别来烦我了,我讨厌你。”
文俊辉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全圆佑,头顶灯光落在他眼里,亮晶晶,他最后说了一句:
“可是……无论我再怎么讨厌你,最终还是,喜欢比讨厌更多一点。”
那双紧闭的眼眸睫毛轻颤。
“我爱你有种左灯右行的冲突。”
台上的驻唱唱道。
文俊辉到家的时候,崔胜澈人在书房。
崔总这边还在深夜加班,却听到对面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但他没心情去问文俊辉在干什么,直到文俊辉推开了书房的门。
“做什么?”
“哥,我户口本呢?”
“户口本?”崔胜澈突然警惕起来。
“我……我找不到了。”
“哼。”
“你哼什么……”
崔胜澈不成器地看了眼文俊辉,然后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文俊辉的户口本,甩到桌子上,冷脸道:
“拿去。”
“谢谢哥哥!”
崔胜澈嫌弃摆手。
淮城终于天晴了。
这个冬天的雨季正式结束。
崔宅主楼只有文俊辉一个人在——在房间里睡觉。
文俊辉昨天晚上失眠,理所当然地睡到了中午十二点。他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和全圆佑两个人一起又去了海街。
可惜好梦不长,很快就被人打断。
“起床,下楼,开门。”
文俊辉翻了个身:“不要,好困。”
崔胜澈那边似乎笑了一下,道:
“好啊,你不下去开门等着后悔一辈子吧。”
文俊辉使劲蹬了两下被子,然后愤愤地睁开眼睛、愤愤地离开房间、愤愤地下楼、愤愤地开门、愤愤地看向——
文俊辉的愤愤变成了呆愣。
门外站着的是全圆佑。
新春临近,阳光明媚,开门的那一刹那,晃眼的阳光倾泻而下,是铺天盖地的温暖。
院子里那棵几十年的梅树开得很好,只是它最美的时候已经定格在了一周前的风雪里。
在晴天,最好看的花应该是向日葵。
全圆佑抱着一大束盛放的向日葵站在文俊辉面前。
那一束花,还有全圆佑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更晃眼些,文俊辉想。
全圆佑身上的冬装外套,是之前给文俊辉换上的那件,而他脖子上的那条蓝格子围巾……是两年前文俊辉带走的那条。
昨天的清吧里,文俊辉放在桌子上的那个袋子里装着就是这两样东西。那个袋子后来和全圆佑一起,被送回了家。
今天他们却一起出现在了文俊辉面前。
那束向日葵被递到文俊辉面前,文俊辉接过,睡衣袖子蹭过深绿色叶子。
文俊辉觉得自己好像还在做梦,因为全圆佑接下来说了很多很多话,比之前他和自己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还要多:
“对不起,我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尤其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习惯了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以最冷静的态度去应对,起先只会在工作里这样,后来慢慢地,就把这个习惯带到了生活里去。”
“我没有不心动,没有不喜欢。相反的,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说到这里又笑了一下,说:“我现在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词汇,我只能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亲你抱你都是因为喜欢你,不是因为喝醉了酒。”
“那天在宴会厅,看到你的时候,我甚至想要冲上去抱你,可是我忍住了。”
“车里那束花,是我助理买的,落在我车上了,因为他看路边那个卖花的老人实在可怜,所以就买下了她所有的花。”
“还有结婚先去问你哥哥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所以,现在我登门拜访,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的。”
“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俊尼……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文俊辉一只手抱着花,另一只手悄悄梳了梳自己的头发,轻声道:
“你这是两个问题。”
向日葵中间除了绿叶,还有两张纸,或者说两张车票——
从淮城到海街的车票。
抱着花的那只手慢慢收紧。
“可以的。”
“哪一个可以?”
“都可以。”
说完这句话,文俊辉像才刚从梦中惊醒一般,红着脸后退道:“我……我没换衣服!还没刷牙洗脸!”
说完就往楼上跑,仿佛完全忘记全圆佑还站在门口。
“噔噔噔——”
全圆佑看着文俊辉上楼梯上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深呼吸一口气,文俊辉使劲闭了闭眼睛,转身。
还穿着睡衣的人一口气跑下台阶,用他最快的速度跑到全圆佑面前——扑到全圆佑怀里。
文俊辉被全圆佑牢牢抱住。
那束向日葵掉在地上,花瓣簌簌而落,好像雪花落下。
文俊辉窝在全圆佑怀里抬起头,眼神明亮又赤诚:
“你带户口本和身份证了吗?”
全圆佑松开一只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文俊辉说的两样东西。
冬日阳光下,文俊辉笑了起来。
全圆佑嘴角扬起,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我爱你
像雪地里的向日葵
有着满目素白里最明亮的颜色
-正文完-
感谢阅读,祝各位:
新春快乐,平安顺遂。
【还有一个1.5k+的小彩蛋】
1.正文无CP,但ALL向,全员单箭头。
2.设定是做了500年阿飘的阿光,性格大改,前期外冷内热os吐槽役,后期恢复小太阳属性。
3.第一人称第三人称互换,雷的没事,反正更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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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局戏剧
28
此时的比赛,赛事已然过半。
绪方精次一马当先在楼道间快速移动着,全然不顾身后艰难调整步伐的棋赛负责人。
留着冷汗的负责人脚步不停,抽空用手绢擦了一把脑门,暗戳戳地瞄着前侧方精英男人的脸色。
到底是什么人?因为什么?绪方先生为什么突然这...
到底是什么人?因为什么?绪方先生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听说还是个孩子呢,难道?有仇??
他不明白内情,所以越猜就越忐忑。
实情倒是没像他所想的那么复杂。
29
在塔矢家的围棋沙龙,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年。
与塔矢亮相仿的年纪,仅用一局围棋就展现出了惊人的棋力。
前后两半场棋判若两人的表现,让这少年一下子就出了名。
毕竟,他多年培养的儿子在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碰上这样一位能力压自己的同龄人……老父亲担心小亮心态不稳的同时也不免产生了惜才的念头。
绪方精次是亲眼看到塔矢名人复盘全过程的。
看到自己的老师重重落下复盘时的最后一子,棋序中一些只有内行人反复思索才能看懂的起承转折也令他叹为观止。
这个后来被在前台找到的登记名。
进藤光……
会是他吗?
带着不易察觉的好奇与期待,绪方精次推开主会场的大门。
入目却仅有已经恢复了正常赛序的主赛会现场。
耳边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落子声。
哪里还有引起骚动的孩子身影。
绪方精次眼神一暗,立刻反应了过来,看向角落。
“那个孩子……去哪儿了?”
那个刚才报告的保安触及男人严肃的目光,不明所以地缩了缩脖子。
发生了什么??
30
棋赛会场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是一概不知了。
此时的我正坐在离会场只有一条街的拉面馆里,看着面前的大份叉烧面发懵。
我怎么记得,我今天是来观看日本围棋未来之星的比赛的吗?
哦,貌似是因为惹了点大动静,然后不得已就溜出来了……
而导致我们被迫要溜出来的罪魁祸首……
我透过从面碗里冒出的热气看向对桌,正大快朵颐的大胡子大叔正吃得不亦乐乎,长长的面条被吸溜进嘴而飞溅起来的面汤还沾到了蓬松的胡子上。
一旁的明明迟疑了一下,从包包里抽了张纸递过去。
“啊,谢谢小妹妹啊。”
大叔哈哈一笑接过了纸巾,但也就潦草地摸了几把,然后就把视线锁定在了我身上。
“怎么不吃啊小老师,别担心,这是叔叔请你们的,小老师这份还加了一份叉烧,一定要吃饱一点啊!”
他的表情太实诚了,以至于我和明明交换了下眼色,都拿起了筷子。
嗯,味道还不错。
只是才吃了几口,我就有点饱了。
放下筷子,看着这个刚从保安手里将我们带出来的大叔,“刚才的事,谢谢大叔了。”
“哈哈哈,别客气别客气,小老师说话真成熟啊,不愧是小老师!”
明明咽下一口面附和,“就是啊,最近小光说话总装大人,真是的。”
我感到脸有些发热,然后反省了一下自己有些改不过来的老气横秋的语气。
眼前的大叔让我们管他叫椿,听说,是特意从外地来的,今天正好碰到了活动就进来当个吃瓜群众,没想到就被我给明明的复盘吸引了。
虽然我感谢他对我讲解能力的认可,但是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那个保安的眼神有点吓人,明明当时以为自己惹祸了,害怕之余就想拉着我离开,就在这时,是椿大叔出面挡住了我们,然后担下了责任。
椿大叔虽然长得有些凶相,但是面对工作人员却还是很有礼貌,浑身散发成年人的靠谱气息。
虽然没了比赛可看,但是我们还是愉快的度过了白天。
椿大叔走之前,坐在摩托上整理着头盔,对我们说。
“大叔我啊,今年就是来再战职业比赛的,没想到还是在预赛就落败了……不过小老师今天在会场里那个讲解真的很好懂,也能看出你对棋的理解力真的很强……但那一手断为什么会成为整局棋的转折点?”
我一愣,还以为他是想和我们道别呢。
回忆了一下棋盘,说。
“黑棋第52手的颓势虽然很明显,但是白棋的包围在32手到之后都在疯狂进攻,完全没有看到黑棋在补漏的时候已经在角落连成一片,50手和51手甚至接连提了两子……”
我顺着记忆里的棋序,一边梳理,说到一半,突然发现明明呆愣的眼神,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初学者在这里,不由停顿了下。
就在这时,椿大叔像是释然一般笑出了声,“果然,不愧是小老师!”
我疑惑地看他。
“啊,抱歉啊,我只是觉得现在小孩子真是太厉害了。”
椿低下头,眼神显得有些复杂,“我看到那盘棋是小老师之后才特地给小妹妹选的了,所以根本没有看到全程,但你却依旧推出了棋序……”
我没想到他在说这个。
这时,明明也从椿大叔的表情里感受到了刚刚那简单明了的复盘,可能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轻描淡写。
椿的思绪打开,坐在椅坐上忍不住点了一根烟,“我读书的时候就开始下棋了,到这个年纪也在业余圈里小有名气,但是每次当我准备冲击职业的时候,现实总是落败……业余和职业之间仿佛有一层壁,将我完全的拒之门外……说实话,今年没有考过,我都有点想放弃了。”
他消沉了一下,突然转向了我身边的明明,“小姑娘,你可别觉得看谱给棋子定序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看着明明一脸懵懂的模样,给她举了个例子,“比如现在,小妹妹你还能记得刚才的棋谱是什么样子的吗?”
明明立刻面露难色,然后摇头,“想不起来了。”
“那小老师最后和你说的让你恍然大悟的那一手在哪里呢?”
“十四……又……”明明绞尽脑汁,慢吞吞地说,最后还是摇头,“不行,还是不记得了。”
到这,藤崎明才真正理解了椿大叔想表达的东西。
男人复杂的眼神重新落在我身上,“明明不是什么高深的棋谱,我一眼过去看也不回深看的棋谱,小老师却记下来了。”
这也正代表了他们对钻研围棋态度的不同。
“大叔,我……”
我欲言又止。
椿摆摆手,“别这样小老师,其实我是想说我今天受益匪浅!”
不是棋艺,而是棋魂。
大胡子男人顺手就戴上头盔,从头盔目视镜的缝隙中,他的眼睛仿佛闪着明亮的光。
“小老师,承蒙关照!再沉淀一年,明年我一定会再来的!”
31
这一刻,我的耳边仿佛又传来曾在黑暗中听到过无数次的冥冥之音。
能看到日本新一代的生生不息,又能看到还在围棋道路不断坚定前进的人们。
也许,我就是为此重生而来的吧。
佐为,你看到了吗?
32
挥手向椿大叔告别,我和明明一起慢悠悠朝车站走去。
准备进站的时候,明明转过头看我,“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摆摆手,“这是你和奈美单独约好的吧,我就不打扰了,好好玩啊。”
“抱歉啊小光,也谢谢你今天跟我讲棋,真的很帅!”
我笑着摸摸她头,“要是你能喜欢围棋就更好了。”
少女红着脸,突然打了下我的手腕,“夸你呢,别动手动脚!”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要面子。
我讪讪收回手。
猜不懂少女心事,我回头刚想离开,明明却又叫住了我。
“小光!”
“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慢吞吞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券。
我接过一看,咦,是跨年庙会的项目体验劵。
明明的手背在身后不让我看见,也不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就,就过几天马上就要庙会了,这是我堂姐给我的……”
我呆愣了一下:“所以你想要和我一起去吗?”
我还以为,这种游玩的项目,她只会和闺蜜一起呢。
明明不知我心中所想,突然红了脸,有些别别扭扭地说道,“别,别多想,我还有好多券呢。”她掏了下兜,又多塞了一张给我,“诺,再给你一张,到时候也请你朋友来吧。”
多想?还好吧,只是很久没有跟朋友一同出去纯粹的玩了,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我的朋友……
我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塔矢亮。
最近一直忙着调整状态,自那天后好像就一直没有见到小亮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忘记我。
所以……要去试着邀请一下么?
只是没人知道的是,等我走后,少女却站在路口众目睽睽下,一时懊悔地捂着头蹲了下来。
“啊啊啊啊我这个笨蛋,为什么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要再给一张嘛?!”
——————
少女的心事不懂别猜!!
明明:我恨他是个木头!
给错过的绪方老师点蜡,见不到老婆了。
小亮:猫猫点赞.jpg
※cp:叶修X蓝河
※老叶退役大背景,有私设,有bug
※祝食用愉快w
01
++
如果有一天你不玩荣耀了会怎么样?
蓝河坐在电脑前看着官网新区开服倒计时的页面,这一周来第N次思考这个问题。入伏之后的天气热得人完全不想动,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不断叫嚣着西瓜冷饮空调。他抱着半个西瓜弓着背缩在电脑椅的靠背里,动了动鼠标,半天还是没舍得把页面关掉。
距离那场不愉快的争执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蓝河自认为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跟人急跟人闹脾气,但也只是就事论事,不会打心眼里记恨谁,事情过去了就算了,过两天又神经大条地跟人嘻嘻哈哈。
然而跟绕...
从第十区再回到神之领域,隐藏的高手重归神坛,劳苦的保姆却没能功成身退。当叶修带着一群人杀到联盟总决赛的战场,蓝河彻底和绕岸垂杨闹翻。兴欣和轮回的最终赛在万人空巷的体育场如火如荼地上演,彼时的蓝河坐在电脑前,咬着后槽牙在竞技场前接下了绕岸垂杨的删号战书。
重返荣耀巅峰的王者在无数闪光灯下宣布退役,蓝河看着蓝桥春雪归零的血条面无表情地将角色卡放在桌子上,在其他几个公会高管的惊愕目光中拍屁股走人。
接下来的几天蓝溪阁迎来了史上最大的混乱,春易老苦口婆心地说完了一年的话,却最终没把这个平时没脾气,一闹脾气就闹上天的年轻人劝回来。其实,蓝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那个时刻那个情景下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去TM的公会管理,老子不干了。
蓝河觉得自己走得时候特别潇洒帅气,他在一干兄弟们的目光中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工作了几年的地方。那一年的赛季恰巧在那天圆满落幕,胖了一圈的老冯笑眯眯地致辞。
那天蓝河正两手空空走在G市还不算太热的街道上,一边思考晚上吃什么一边走过沿途的树影斑驳。
老冯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轻描淡写地提了五个字——“苏黎世之旅”。
蓝河在楼下的小店买了几罐啤酒,抬头就看到店主老式的小电视里插播的新闻。
人群瞬间被点燃,现场的气氛顺着光缆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蔓延出火花。不怎么清晰的画面里他看到打着哈欠的叶修,微微点头的周泽楷以及冲着镜头比v的黄少天,中年店主似乎并不感兴趣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蓝河愣了一秒,在店主有些不耐烦的目光中掏出钱包。
心脏的防线似乎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有些疼又有些酸。
然后一晃几个月,荣耀大神们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坐上了开往苏黎世的飞机,蓝河看到官网上挂出的新服开放倒计时,重新打开熟悉的界面。
……艹。
苏黎世之旅掀起了国内电子竞技产业的新高潮,一干荣耀巅峰人物在所有人的期许中凯旋而归。老冯笑弯了眼睛,特别大方地奖励了兴欣一笔经费。老板娘也终于鼓了腰包,特别舍得花钱,从训练室到休息间,全部翻新一遍。
兴欣的职业选手们自此告别了泡面加火腿与网吧对面的外卖盖饭,吃上了听起来就十分高大上的营养均衡餐。然而没吃几天就以叶修为首,集体换回了红烧牛肉和老坛酸菜。老板娘气得跳脚,直嚷嚷这帮人没有富贵命。叶修不以为意,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
退役之后的日子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清闲。虽然不用他亲自在网游里刷材料抢首杀,但基本训练、作战分析、战术指导……勤勤恳恳的一线工作者摇身变身成勤勤恳恳的一线监工。生活的节奏相比之前是慢了一些,偶尔得了空也会开着君莫笑的账号在网游里祸害其他人,然而每次刚摸到boss就会被私聊轰炸,各大公会的高管齐刷刷一排哭脸,搞得不要脸如叶修也不好意思次次得手。
直到八月末的这天,他看到官网上挂出的新服开放公告。
荣耀运营十余年,之前都是趁着周年纪念开新服,然而苏黎世的凯旋让玩家兴趣大涨,官方借机打了一手煽情牌,卖卖情怀谈谈理想,圈了一笔钱不说还吸引了一批新玩家。
新装修过的单人卧室,设计合理的电脑椅,顶配的主机键盘。
叶修喝掉偷偷藏起来的红烧牛肉面里的最后一点汤,抹抹嘴点开游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欢迎来到荣耀。
再次回到新手村,蓝河有片刻的恍惚。
他开着1级的小号随意逛着,突然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不慌不忙地做任务是什么时候。反正自打成为蓝溪阁的高管,他似乎一直没闲下来过,不是忙着升级就是忙着刷记录。第十区的那个号其实也是自己一路练起来的,但那时他只想着快点升级,做任务完全不看内容,如今闲下来才觉得,新手村的任务似乎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要采集的任务物品少了一些,要杀的小怪也从红名变成了呆蠢不会主动攻击的黄色。
蓝河还是打算玩剑客,有些习惯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他一边幻想着以后随便找个公会当个默默无名的小透明兼顾PVE和PVP,一边寻着任务指引找下一个NPC。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有个新任务设计得极为不合理。玩家要先使用任务物品激活一只小怪,将其攻击直血量不到20%时停止攻击,对方会在攻击玩家三回合后停止并陷入虚弱状态,玩家此时需要找到接任务的NPC,通过另一样任务物品将小怪完全击毙。敌人的血量很少,攻击也不高,然而只能在特定地点被激活。当蓝河第5次看到属于自己的那只20%血皮被其他玩家无差别击毙导致任务失败时,彻底没脾气了。
这个任务不是主线,但给的奖励非常不错。
于是在蓝河第6次接到任务之后,看到了如下情景:
“求助!!!!!![XXXX]任务一直失败!!!!”
“我*!!这***什么任务!”
“萌新求教学,有没有好心人[大哭][大哭]”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蓝河觉得自己骨子里那点团长习惯又蠢蠢欲动起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梗着脖子第6次杀回人群,心里不住念叨“你是小透明你是小透明”激活了下一只小怪。土黄色的小怪物张牙舞爪,但看多了竟然觉得有些可爱,小剑客用着寥寥无几的初始技能削着血线。
然后下一秒。
【你的任务已失败。】
“[XXXX]任务进组!!!!!!!!!!!!!!!!!!!!!!!”
叶修做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老板娘敲了三次门催他吃晚饭。
战斗法师挥舞着建模粗糙的初始武器戳着小怪,慢悠悠地升级。叶修其实更不记得这些新手村的任务,君莫笑那会儿他是一边百度一边打的,据说前不久游戏任务进行了优化,更照顾新人。他自己其实一点感受都没有,看着任务指引一个一个做下去,却在某个任务时突然听见附近有人说:
“……停手停手!好,回去找NPC!三队的‘雨霖铃’可以去四点站位了。”
叶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土黄色的小怪恶狠狠地攻击着尚且年幼的战斗法师,动作夸张但每次只能打出“-1”的生命伤害。新手村嘈杂得不得了,内置的聊天系统收录了附近所有人或远或近的声音,有人骂骂咧咧吐槽有人可怜兮兮求助。
战斗法师的视野里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新手玩家。
天南海北的人们通过一根网线联系在一起,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相遇再分别。
“你们做完了自己退啊,给别人留位置……”
耳麦里是年轻人的声音,隔的距离远了,断断续续的,透着一股子无奈。
叶修一直以为他的记忆细胞尽数分给了十年的竞技生涯,无数的装备更新,技能衔接,一代又一代的战友。
然而这个瞬间,他蓦地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其实与他没多少交集,也就当初在网游世界里说过几句话,之后兴欣一路冲进了季后赛,他将所有精力都给了每一次没有回头路的交锋,直到最终站在了苏黎世的颁奖台上。
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来着。
“……任务物品拿了吗?去一点放。五队的准备……”
土黄色的小怪仍在兢兢业业地攻击,战斗法师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在穿得基本都一样的小号堆里找到一个人,拿着把剑,头顶简简单单一个字的ID——蓝。
第十区最初的时光恍如隔世,几个三百六十五天前的记忆翻涌而出。
暴躁的老板娘在第五次喊不来人之后直接破门而入。
叶修缩缩脖子,有些无奈地跟着往外走,临出门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回到电脑前。
老板娘正不知嘀咕着什么,一回头发现人又坐回去了差点当场吐血。
叶修不急不慢地晃晃鼠标。
【“红烧牛肉加根肠”申请加您为好友。】
02
叶修知道蓝河离开蓝溪阁是一个多礼拜以后的事情。
新赛季被提上了日程,各大战队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这天恰巧碰到蓝雨的人,叶修眼尖,看到蓝桥春雪一晃而过。大神飞速敲了一行字过去:
“我以为你去新服开荒了。”
对方很快回了一句:“不是本人。”然后隔了几秒钟,似乎觉察到是谁在跟自己说话,于是赶忙补了一句:“大神你好!”
叶修这时才大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蓝桥春雪如今的临时主人之后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叶修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游戏里的君莫笑风骚地抢了一仇,张牙舞爪的boss挥舞着狼牙棒怒气冲冲地转过身。
被抢了账号卡,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心里估计挺不好受吧,但是再怎么不好受也终究舍不得荣耀。
这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再见到蓝河是这一年的中秋。
叶修有一次一上线就看到好友频道刷了一行小字:
蓝:流离之地,可以带新人,来人=1
【“红烧牛肉加根肠”申请加入队伍。】
蓝河其实并不记得这个“红烧牛肉加根肠”是谁。
似乎某一天上线看到了好友申请就随手同意了,之后时不时看到这个人上线,自己做任务,升两级又下线。蓝河只当他是路上做任务时遇到的萌新,一直没怎么在意。
流离之地的游戏建模还是当初那个样子,蓝河对着电脑屏幕,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他很清楚地记得在第十区的时候,他们几个公会买攻略刷记录的情景。那时他刚知道君莫笑就是叶秋大神,心里寻思着要不要找大神要个签名,又死活抹不开面子。
这些琐碎的事情似乎发生在前几天,当年的他还期盼着重回神之领域,开着蓝桥春雪去和老朋友们PK下副本。如今屏幕上的小剑客穿着最普通的任务装,而蓝桥春雪……
蓝河耸肩,谁让你当初技不如人。
芒果西米露:纯新人,没打过。很听话,听指挥[可怜]
团队频道打出的一行字拉回了蓝团长的注意力。顶着对话泡的女号牧师站在不远处,队友纷纷集合,蓝河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他扫了一眼配置:
两个战斗法师,一个牧师,一个术士,一个剑客。
蓝河说:“没打过的打1。”
牧师芒果西米露:1
战斗法师长风:1
术士阿西尔:1
“红烧牛肉加根肠”是最后到的,大家都是一身任务环保装,根本看不出水平高低。蓝河有些欣慰原来并不都是小白,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团队频道又刷出两行字:
战斗法师红烧牛肉加根肠: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
战斗法师红烧牛肉加根肠:1
叶修并没有因为自己故意装小白而感到一丝愧疚。
蓝河走在最前面,一面走一面特别耐心地讲解boss的技能、每个人的站位以及注意事项。年轻人的音色很好听,尤其是这种不需要扯着嗓子吼的时候。他絮絮叨叨讲了半天,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想了个遍。开打前还再三确认,四个萌新纷纷表示自己明白了。然而真正开打了,又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情形。
“卧槽,我OT了,奶奶奶奶奶!!!”
“你跑太远了,我奶不到你!!”
“啊啊啊转阶段了,快躲开!”
“大哥,是这边!”
Boss在有效战斗范围内被溜得团团转,五个人基本没有默契全程鸡飞蛋打。蓝团长温和的声音在一次次惊险关头拔高了几个声调,叶修不慌不忙地划着水,无比心安理得。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种状态下的蓝河才是真正的蓝河。
还是不打扰他比较好。
狂暴的boss追着小剑客一路怒吼,叶修在蓝河看不到的地方找准时机,一波连招将敌人带走。Boss倒地的瞬间耳麦里响起队友的欢呼声,蓝河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还觉得嗓子有点疼。萌新们兴致勃勃冲向下一个boss,蓝团长又开始第二轮无比仔细的叮嘱。
看,这样的蓝河多好。
蓝河最初其实并没有打算和这些路上随便捡到的小白混得特别熟。
那天的流离之地打出了他玩游戏以来这个副本的最长记录,几个新人倒是很开心,嘻嘻哈哈加了好友,后面的几天时不时再组个队伍。
说实话,蓝河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玩游戏是为了什么。对于蓝桥春雪来说,荣耀远远不止是娱乐,它更多的是工作与责任。他要带团,要推boss,要抢材料,要发展新的会员。
而看着眼前这个50级不到的小剑客,蓝河有些茫然。
所以当几个人混熟了以后的某一天,长风说“我看你们都没公会,要不我们建一个吧,蓝哥当会长”的时候,蓝河一口回绝了。他心里吐槽,你们知道维护一个公会需要多大的财力与精力吗?
却没想几天后,真收到了一个入会申请。公会名倒是起得霸气十足,然而会员只有寥寥三个。为了维持公会不解散,长风还特意买了好几个僵尸小号撑场面。
蓝河哭笑不得地点了同意。公会频道立刻刷出两行字。
芒果西米露:会长来了[鲜花][鲜花][鲜花]
长风:欢迎欢迎!
没由来地,蓝河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也许是高中的暑假,他和几个男生跑去附近的网吧,第一次点开荣耀。他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他们随便加了一个公会,觉得一下子认识了很多人。其实放在后来的蓝桥春雪眼里,那个公会也就不到五十个人,没有规章制度没有团本野图,大家各玩各的,上线了打声招呼而已。
但小小的蓝河那时觉得自己的公会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不到50级的小剑客头顶“会长”两个大字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公会仓库。
很多年后也许能成长为公会元老的萌新组队做着最初级的任务。
初秋的天气开始凉下去,蓝河穿着长袖T恤静静地坐在电脑前。
他突然觉得手心有点暖。
握着鼠标,连接荣耀的地方。
就这样,在这个连五人本都要喊野人的公会里,蓝河和其他三个人慢慢混熟了。
他们聊过这年秋天迟迟不肯散去的残暑,聊过这年岁末北国飘下的第一场雪。
芒果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妹,专业不算忙,所以平时经常在线。长风是个工作党,据说还是个私企的中层管理,只是这人游戏水平实在不高。火腿肠据本人说是个网管,还是个没转正的临时工,老板无比苛刻,玩游戏可以,但不敢过于投入,所以几个月下来基本都是神出鬼没的,连麦都没敢开过。
芒果问过蓝河是做什么的,后者只是淡淡回答:前一阵子刚被炒了鱿鱼,最近随便找了个零工做,听得象牙塔里的少女唏嘘不已。
这一年的光棍节四个人不约而同都在线。
单身狗们互相哈哈哈嘲讽一番,又愉快地组队刷着副本,聊着聊着不知谁突然提了一句,今年荣耀冬季嘉年华的票你们买了吗?
长风说:“必须买啊,还得是VIP第一排,为了我偶像。”
芒果好奇:“土豪哥,你买那么靠前为了看谁啊。”
平时有些不靠谱的男人似乎有点羞涩,顿了一会儿才说:“……唐柔呗。“
八卦永远是妹子们的天性,芒果顿时提起了兴趣。于是话题一下丰富起来,从唐柔究竟有多土豪到荣耀的女神们是不是暗地里都有归属,蓝河听得哭笑不得,叶修听得津津有味。
芒果说她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也买了个VIP。
长风说:“我知道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谁,周泽楷,绝对是周泽楷。”
芒果“嗯——”地拖长了尾音,末了转了个弯:
“不,其实我喜欢叶修。”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耳麦里突然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大神会不会发现蓝桥春雪换人了……
蓝河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但下一秒又立刻否定自己。
人家都退役了,又怎么会跟现在的蓝桥春雪有什么交集。
耳麦里的沉默让芒果有些始料未及,少女有些呆呆地问:“很、很奇怪吗?国家队的领队啊,帅爆了好吗!”
蓝河刚才一丢丢的感怀被这句话逗得烟消云散。而火腿肠同志之所以沉默,只是因为有那么一丁点措手不及。饶是本人再多么厚颜无耻,听一个软妹子直白地表示喜欢自己,还是觉得老脸有点挂不住。
“是、是挺帅的……”
蓝河半是安慰半是赞同,一句话听起来颇为违心。
不过当事人好像没听出来,反而觉得这话很受用,打了两行字补充:
红烧牛肉加根肠:我也喜欢叶修。
红烧牛肉加根肠:多帅啊。
03
这一年的十二月初,H市下了第一场雪。
叶修一直觉得也就放在职业选手圈子里自己算是上了年纪,平时熬个夜少吃两顿饭不算什么。然而当这一年的天气慢慢凉下去,他穿着几年前的外套被迎面的风吹得一哆嗦,才恍惚觉得,也许自己真的老了。
年底永远是最忙的时候。芒果提前进入了备考阶段,每天泡在图书馆不肯出来。长风也不得不写起了年终总结,两个人偶尔在游戏里冒个泡,哭天喊地吼一嗓子,再心不甘情不愿下线继续忙。荣耀新赛季早已拉开序幕,兴欣少了个君莫笑,不论是选手配置还是团队配合,都得重新洗牌。
于是四人小队慢慢变成了二人空间。蓝河有一次问火腿肠,你那是什么网吧,没见过网管一忙忙几天的。叶修说,其实我不是个网管,我玩荣耀好久了,你不觉得我很厉害?
蓝河一脸囧色,但也客观表示对方确实不像新人,真正的新人自己见多了。
红烧牛肉加根肠:我和你说,其实我是个职业选手,上个礼拜我还和黄少天吃过饭。
红烧牛肉加根肠:哎,我话没说完呢,你走什么。
这一年的圣诞节,荣耀官方搞了个新活动。
也许是因为国家队的影响力太大,带来了一波新玩家,官方今年直接将职业选手的角色建模搬到了网游世界。简单来说,就是玩家可以通过打怪收集特定的任务物品,并通过这些任务物品兑换与职业大神外观一样的装备。当然,这些装备是不带有属性的,而且还是限时拥有。
叶修对这个活动没有半点兴趣,职业圈的那些个装备,他连数值都装在脑子里了,哪里还会在意这些外观。只是他没有想到,蓝河竟然对这个活动如此上心。
小宅男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兴奋了,可惜天公不作美,他临时上班的互联网公司年底不停加班。白天忙工作,忙到天黑才回家。还没打两个怪,上下眼皮就打架。
叶修有一次和包子几个人出门吃宵夜,回来大概快两点了。火腿肠同志惊讶地发现会长大人竟然还在线,私聊过去却是挂机,本人估计已经睡着了。于是第二天,蓝河就接到了火腿肠的组队。
红烧牛肉加根肠:你晚上挂着别下线。
蓝河心想,这人不是想帮自己刷怪吧,但又怕问出口对方会直接来一句你想得太多。十分顾及面子的蓝团长纠结了半天还是照做了,结果第二天一早看到了满包裹的任务物品以及私聊框里的一句话,早上六点多发的:
红烧牛肉加根肠:给你刷的应该够换一套黄少天。
红烧牛肉加根肠:多出来的,你可以换换君莫笑。
而后圣诞落幕,新年伊始。
在官方一轮又一轮的推广宣传后,荣耀嘉年华正式与玩家见面了。
芒果很早就开始筹划那天穿什么,买什么,和偶像握手的时候如何表现得既雀跃又矜持。长风很是大方地表示到时候大家聚一聚,想吃什么随便点自己买单。蓝河抱着泡面桶,一边公屏上打字“这怎么好意思”一边心里诅咒万恶的资本家。
火腿肠同志自然不能以火腿肠的身份前往,他用文字绘声绘色地刻画了自家老板如何压榨基层劳动力,换来众人一阵唏嘘。蓝河嚼着泡面桶里附赠的迷你火腿肠,看着一身黄少天外观的小剑客在荣耀世界里漫无目的地走,心里一动,一行字就在先于大脑的反应发了出来。
蓝:要我们帮忙带点什么吗,周边之类的。
上一秒还在痛斥自家老板的人在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里回了两个字到公屏里。
红烧牛肉加根肠:好啊。
蓝河觉得火腿肠这个人特别有意思,平时有些吊儿郎当不着调,打boss的关键时刻又很靠谱。对所有人都很好,却从来不落下任何一个可以占的便宜。
他叼着塑料叉子,在公屏上打字:先说好了,太贵的不买啊,没有钱。
长风刚想说钱不是问题,却没想,自己一个“不”字还没敲出来,接连两行字猛地跳入视野。
红烧牛肉加根肠:不是入场的时候每个人都送照片吗。
红烧牛肉加根肠:就那个,找我偶像签个名就行。
叶修还记得在某一次发布会上,一个年轻的记者问自己,当年您从嘉世走出来的时候,对于重返赛场,是否有过哪怕片刻的动摇?
当时整个会场倏地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聚焦。闪光灯将整个会场映得有些泛白,让叶修莫名想起当年他站在嘉世俱乐部楼下,落在肩头的那点雪花。
他看着小记者的眼睛,轻轻笑了,没有。
他在交出账号卡的那一刻,就想好了,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即使这里有他觉得已经变质了的东西,不似当年的人,但是他从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舞台。
输了又怎么了,大不了过一年再赢回来。
但是蓝河不一样。
十年的竞技生涯,十年的风口浪尖,叶修在这个数据线连出来的世界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中不乏有和蓝河经历相似的,结果不外乎两种:要么就此收手,从今往后与荣耀分道扬镳;要么另谋高位,折腾几年再杀回来。
然而蓝河哪条路都没有选。
即使那里有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即使那里曾经逼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可这个年轻人还是用他全部的耐心与包容,接受了包括蓝溪阁在内的所有。
小剑客在某一天的午夜偷偷往只有四个活人的公会仓库丢了两个低级材料。
叶修想,这大概就是他最简简单单的荣耀。
冬季嘉年华的那天,蓝河起了个大早。
然而等他从宾馆赶到会场,人依旧多得超出他的想象。
他在天南海北的人群里找到了一看就很土豪的长风和穿着超短裙的芒果。小宅男木着脸,被冻得瑟瑟发抖,自小在北方长大的少女却在寒风里岿然不动,不住惊呼“我的天,会长你怎么这么好看”。
于是等他们排队等签名的时候,蓝河就没有再听到芒果对自己的夸奖。
“我的天天天,我偶像为什么这么好看!”
叶修的队伍其实不算最长的,最长的当属周泽楷,毕竟那是荣耀当之无愧的颜值冠军。
快排到的时候,蓝河第一次透过重重人影,打量近在眼前的大神。在君莫笑出现在人们视野里之前,叶修十年间没露过面,这个人似乎并不喜欢出席公众场合,甚至苏黎世颁奖的时候也是被强行拉过来合的影。而他如今就坐在自己五米之外,蓝河总觉得哪里不真实。
男人长得其实挺好的,只是本人太不注意修饰,下颌的胡茬似乎还在冒青头,衣服也是随便穿的。然而这里跟自己一样排了半天的队的,基本都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叶修签名的速度很快,接过周边,签字,握手,偶尔闲聊两句,一气呵成。蓝河盘算着,到时候签个名就走,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然而就在接过对方递来的签名照,自己条件反射说了声“谢谢”后,对方突然又将照片抽了回去。
会场的暖风开得很足,暖得蓝河觉得背上冒了一层薄汗。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有工作人员的声音传入耳底。
蓝河的反射神经似乎慢了半个拍,他只看见对方修长的手指缩了回去,然后蓦地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男人的声音如同多少次职业赛场采访中的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蓝河下意识想脱口而出的是“蓝河”。
明明蓝桥春雪才是自己的大号,但为什么自己第一个想到的是蓝河这个ID,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男人的目光没什么攻击性,看着自己的时候甚至带着点暖,可蓝河就是觉得哪里不自在,他张了张嘴,哑了。
大概过了有十几秒钟,他那颗卡了壳的大脑才恢复运转,随即直接对声带下达指令。小宅男在对方的目光里,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说了三个字:
“许博远。”
离开会场的时候,芒果还在指着蓝河大笑。
“会长你怎么这么可爱,我偶像问的明明是游戏ID呀哈哈哈哈。”
蓝河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背面几个说实话算不上好看的字——赠许博远,心里只得安慰自己,好在没说是蓝河,万一人家还记得呢。
叶修在问完那句话以后也被蓝河的回答逗笑了,蓝河这才听见隔壁苏沐橙那边传来的:“你叫什么呀”、“啊啊,我叫‘爱沐萤萤’,这几个字”、“谢谢你喜欢我啊”、“啊啊女神我爱你一万年”……
叶修转着笔,在照片背面先写了个“赠”字,然后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歪歪扭扭写下剩下三个,末了还评价一番:“嗯,许博远,挺好听的名字。”
听得蓝河恨不得揍死当时的自己。
芒果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偶像就没问我叫什么名字,不过他问我是什么职业了。他还说,新副本对牧师的要求挺高的,我也觉得,boss太可怕了……
少女后面说了些什么蓝河其实没仔细听,因为他那颗刚为自己的机智而庆幸的心突然又吊了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这张签名似乎是要送给火腿肠的。
……我艹!
04
签名照最终还是没有送到火腿肠同志的手里。
蓝河憋了半天,一脸凝重地以“不好意思,临时有点突发状况”为由回复了对方,芒果坐在电脑前笑得打滚,叶修叼着烟,好整以暇地盯着屏幕,似乎在等蓝河的下一句话,果然没过几秒,公屏上又蹦出来一句话。
蓝:……要不下次再有什么活动,我再帮你带吧。
不到半秒钟。
至此,荣耀嘉年华就划过了它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之后全国一场大范围降雪,落成了轰轰烈烈的农历年。
除夕那天,蓝河回了趟家。亲戚里有小女孩拽着他的衣角,眼巴巴地问,表哥表哥,我看了上个月蓝雨的那场比赛,黄少天好帅的你能帮我要到签名吗?
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小男孩特别鄙夷地说,小远哥不在蓝雨工作了,你不知道吗?
小女孩愣了愣,摇头,又扯了扯蓝河的衣角。
小宅男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低声说了声抱歉。
再之后,工作党们一边抱怨一边挤着早高峰去上班,学生党们一边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几天开学一边补着作业。上一年偷偷在街角放的鞭炮被环卫工人一并扫入了垃圾桶。
一年,就算这么过去了。
放假期间包子不知去哪儿玩嗨了,打着绷带吊着胳膊回来的。老板娘只看了一眼就“哎哟”一声心疼地叫了起来。老魏皱起眉,用胳膊肘撞了撞叶修:“下一场咱们对轮回。”
男人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含含糊糊地说:“让我想想。”
芒果开始自己出去组野队,当初只是单纯怕死才选了牧师这个职业的女孩第一次翻开了论坛的大佬攻略区,站位、预判、装配、职业技巧。长风有一次说,偶像的影响力真可怕。芒果不置可否,只回了他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火腿肠最近一直没怎么上线,也没和谁说干什么去了。
芒果说:“没准是现充,这个单身狗联盟的叛徒。”
蓝河哭笑不得:“专心做你的任务。”
兴欣和轮回打比赛的这天,蓝河带着两个人刷着低级副本。长风开着直播看比赛,游戏里经常打着打着就停手了。蓝河替两个人收拾着张牙舞爪的小怪,心想,也不知道火腿肠在做什么。
不过这次,寒烟柔的怒龙穿心没赢得了一枪穿云的巴雷特狙击。
队里两个兴欣死忠立马沉默了,蓝河赶紧岔开话题,然而一句话没说完,就听长风隔了老远的距离问:“你们,要不要去神之领域。”
蓝河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
他在迈出蓝溪阁训练室的那一刻,可以说是异常潇洒,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蓝河虽然输了,但他输得起。这游戏,老子不玩了。
可是没过多久,老冯的一句“苏黎世之旅”以及燃烧了全世界的中国红让他光速打脸。蓝河特别自觉地闭上嘴,灰溜溜跑回了荣耀。
新手村的任务、一次又一次的副本、好友列表不断增加的人数、买了几十个僵尸号撑场面的公会……蓝河在第一次偷偷往公会仓库放材料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脑子里嘲笑:
哟,蓝河你又玩回去了。
蓝河看着空荡荡的仓库里多出的那一个不怎么值钱的材料,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宿,最终还是没舍得拿出来。
蓝河想,习惯这种东西,好像真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他以最高调的姿态与那些年拼了命也要为之奋斗的世界告别,却在这一年尚未回暖的时节因为公屏上一句明显气不过才发出来的话而徒生出些后悔。
芒果问,去了神之领域,就能见到我偶像么。
长风答,不知道,没准能呢。
等叶修有精力再上十三区的小号,这一年H市太子湾的早樱已经落了大半。
他在私聊留言里找到一条信息,蓝河发的:
我们在神之领域等你。
大半年的网游经历能给一个人怎样的影响,大概也只局限于从完全陌生到稍微熟悉。
长风那天看到唐柔输给了周泽楷,脱口而出了去神之领域的踌躇满志,但事实上,等他做完了一系列任务才发现,自己半年多的游戏经验似乎只能算入门皮毛。芒果被副本怪咬得满场乱窜,所有的攻略此时竟然没有一星半点记在脑子里。蓝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溜着怪,可惜仍然也没有逃脱灭团的结局。
他虽然对这些副本再熟悉不过,然而带着两个新人,他又不是君莫笑。
雷阵云零:我靠,太坑爹了吧。
蓝河赶紧在队伍里打字道歉,对方又抱怨了两句才另找队伍。芒果在公屏上发了个大哭的表情,垂头丧气切出去研读攻略。
蓝河坐在电脑前苦笑,随手摸出一包牛肉干放嘴里,镜头一转,竟然发现队里还有个人没走。小宅男嚼着牛肉干,连忙打字。
却没想,对方沉默了片刻,回了一行。
七月流火:是蓝桥团长吗?
一粒牛肉干顺着食管滑入胃里,撞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有点疼。
蓝河在下定决心回到神之领域时就想过,要是遇到了故人该怎么办。
长风和芒果都去背攻略了,蓝河听到心脏骤然飚速的声音,他的手指好像有点不听使唤,握着鼠标晃了半天才晃出对话框的光标。
他其实并不怎么记得七月流火这个ID,想来以前大概不是主力团的,小宅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活动了一下手指,打字:
蓝: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对方不置可否地回了个“是吗”,也没再多说,安安静静地退队离开。
芒果和长风似乎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着什么,蓝河晃晃脑袋,觉得头顶的日光灯晒得自己有点晕。
他自觉刚才没说几句话,怎么就让人听出来了呢。
芒果在将攻略背了个滚瓜烂熟,斗志昂扬地杀回游戏时,看到公屏里多了几行字,少女天生比较好奇,“会长会长”喊了几声,却惊讶地发现,一向专注而认真的会长似乎在跑神。
她等了好半天,才听见蓝河匆匆忙忙地回答。
“看完了?看完我组人了。”
这场偶遇就像一颗打在浅水洼里的小石子,在蓝河心里轻轻敲了一下,但只一下,之后又没了下文。而火腿肠同志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神速地爬上了神之领域。
长风惊奇,这么快就打上来了?
火腿肠同志不解,这很难吗。
叶修的加入让原本鸡飞狗跳的三人组安静了不少。他们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十三区的四人小队,蓝河因为那场小插曲而猛然绷紧的心好像也随着这个人的归来一点点平复下去。
这种感觉很奇妙,原因他自己也说不出。
没两件像样装备的战斗法师走在自己前面,时不时替那两个引了怪的人收拾残局。
蓝河不疾不徐跟着,觉得莫名心安。
05
这一年的迎春花还没落下最后一瓣金黄,南方突如其来一场大雨,打落了大半个城的春意。叶修在四月底的某一天,照常组着蓝河刷小副本,芒果临时有点事,匆匆上线说了句抱歉就下了。三个大老爷们互相看了半天,还是蓝河站副本门口发了一条组队信息。
当即就有一个人组了进来,叶修扫了一眼名字。
七月流火。
蓝河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他本意不想组这个人,但现在要是换人反而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喊。
这次喊的熟手队伍,人齐开打,蓝河二话没说直接上去挑boss。叶修隐隐觉得今天的蓝河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直到boss打完了分东西走人,叶修刚想私聊蓝河,就见那个七月流火说:
七月流火:蓝桥团长。
小剑客分装备的动作一顿,随即公屏上刷了一行字。
蓝:抱歉你认错人了。
叶修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后面又紧接着跟了一行。
七月流火:大家都很想你。
——这个就是蓝桥春雪,以后带你们团。大家好好配合。上一次咱们让霸图给抢了,这可不行啊,这次大家争气点。
那年热得快要喘不上气的午后,一个剑客站在了蓝溪阁大名鼎鼎的主力一号团面前。一群平日里自视甚高的家伙们登时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一个神枪手跟另一个关系好的私聊,这人不行吧。
那人回复,之前带过四团吧,没跟他打过,看着挺年轻。
神枪手很是不屑,可千万别拖累咱们进度。
对方哼笑一声,试试看吧。
结果这一试,就试了好多年。
蓝河败给绕岸垂杨的那天,那个神枪手成了和对方闹得最凶的那一个。
他一连给绕岸发了十几个PK挑战,对方笑话他,你的蓝团长都输了,你还打吗。
男人骂了一句,然后说,接着来。
蓝河弓着背缩在电脑椅里点头,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离开蓝雨的日子里,他做过无数个关于荣耀的梦。
哪个地图有隐藏任务,哪个boss多少血狂暴。他们曾经因为打通了哪个卡了N个CD的副本而彻夜狂欢,曾经因为被谁抢了野图而跟对方闹得你死我活。
那些年少时的肆无忌惮与青春热血在自己没有留意的时候,沉淀成了一颗深埋于心底的种子。在他逃避了那么久之后,因为公屏上这句简简单单的话破土而出,摧枯拉朽,长成一朵扯着血连着肉的花。
在七月流火说完那句话之后,蓝河并没有回复。
他拖着一身残破装备的小剑客往副本门口走,然后在那里看到了很多人,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他们穿着比蓝河好了不知道多少的装备,在这个刚满级的小剑客面前七嘴八舌地说。
“蓝桥团长!!!”
“呜呜呜呜团长!”
“蓝团长!!!”
一个声音打着抖有些突兀地插进来:
“报告团长,一团玄苍已就位。”
而后接二连三,此起彼伏。
“二团萌萌的坨坨已就位。”
“一团江户川熊宝已就位。”
“三团薄皮小馄饨已就位!!!”
那些原以为可以扔了去,满不在乎的东西,此时此刻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显得尤为真实。
蓝河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当年的神枪手站在人群最前面,给蓝河发了个组队申请。
“团长,人虽然不齐,但也差不多够了。”
“开团吧。”
芒果再上线时,和平时一样随手丢了个组队给会长,结果就掉入一个巨大的团队,吓得女孩再三看了几遍ID,确认自己没有组错人。
长风发来私聊,中年汉子一时有些语无伦次,先是说自家会长不得了,以前竟然是蓝溪阁的高管,又说自家会长怎么这么厉害,简直自豪,不过他这么厉害,以后会不会不和我们玩啊,听得涉世不深的小姑娘也跟着心里一路喊“卧槽”。
蓝河看着团队里七嘴八舌的聊天,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他开了麦,苦笑:
“我要是现在再说我不是,你们是不是不会信啊。”
公屏上清一色打字:“不会”、“不会+1”、“感觉自己在做梦”、“你不是一个人”。
小宅男在电脑前叹了口气,心想,这次大春估计得跟我玩命,一下浪费了这么多人的副本次数,然后清了清嗓子:
“一二队输出一点方向站位,牧师七点方向,注意开场仇恨……”
“Boss80%P1结束,近战保持五个身位,一队牧师先给圣诫之光,六秒之后二队给……”
耳机里年轻人的声音一如当年初遇时一样,专注且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叶修觉得自己那颗心跟着他最后一句话猛得一跳。
“没问题了?计时准备,开。”
很多年以后,叶修还会记得这一场坎坷得要死的团本。
一身任务装的团长,指挥着默契度并不佳的队友,在这一年太子湾几乎要掉光了最后一朵樱花的时候,与副本boss争分夺秒抢着装备。
有人不停化作白光,自动被传了出去,但公屏上依旧嘻嘻哈哈。战斗法师在小剑客并没有留意的时候,替他挡了一记致命的伤害,瞬间消失在战场。耳麦里依旧是年轻人并不慌乱的声音,安排剩下的人如何站位与分工。
蓝河一听头就大了,赶忙制止:“千万别,偶尔一次还行,次数多了战队需要的材料谁去打。”
众人听了哄然大笑,团长还是当年的团长,什么时候都想着战队第一。
他想了半天措辞,最终还是讪讪地说:“不好意思啊,之前确实发生过一些事情,我没有事先说清楚。”
长风和芒果纷纷表示不在意,反倒是火腿肠一直没表态。蓝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话,心想,不是吧,这会儿百感交集的不该是我吗,这哥们不能这么小心眼吧。
结果刚打了两个字,私聊对话框里就弹出来一句话。
红烧牛肉加根肠:如果我说我是叶修,你信吗?
06
蓝河曾经思考过这个火腿肠的身份。
一看就是老玩家玩小号,水平不错,可也没高到哪儿去。有时候确实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拉自己一把,但蓝河后来想想,还是将其归之于运气好,毕竟放眼荣耀网游,他蓝河绝对算一流的,一个人想要在自己面前掩饰真实水平还掩饰了一年之久,蓝河想,那除非是顶级高手,不过小宅男特别有自知之明,一个顶级高手陪着自己练小号还装小白?
许博远,别做梦了,快醒醒。
于是火腿肠同志一直被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朋友,直到后来不知道哪一天,被小宅男换了个标签:挺靠谱的朋友。
这次火腿肠骤然提起叶修,蓝河还真的小小幻想了一下。有那么几秒钟,冬季嘉年华会场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和游戏里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战斗法师重叠在一起,但他立刻否定自己,国家队的领队陪着自己练小号还一晚上不睡觉替自己刷材料,这怎么想怎么不像当年的君莫笑。
蓝河只当这人还在气自己骗他,打了一行字道歉,想了想又觉得矫情,删了重写。可没等他写完,对方又是一条私聊。
红烧牛肉加根肠:不信就算了。[叹气]
蓝河看着那个表情忍不住笑了,心里的那点伤感彻底烟消云散,他再一次删了自己没打完的话。
蓝:行吧,大神你好。下次职业赛就是蓝雨对兴欣了,卢瀚文前几场比赛发挥得特别好,喻队上一场比赛才亮相了新的武器,可以说,蓝雨现在状态十分稳定。而兴欣今年没了君莫笑,之前和轮回的比赛也能看出,唐柔选手还是经验欠佳。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状态极佳的蓝雨,兴欣做了哪些准备,选手们又是否面临巨大的压力呢。
红烧牛肉加根肠:想什么呢,蓝雨赢不了。
……你妹的。
叶修说归说,其实这次他真的没把握。
蓝河并不知道,包子上一场比赛拼得太厉害,下了场浑身都在冒冷汗,连老魏都在吸凉气,你怎么这么不要命。一头黄毛的年轻人只是呲牙笑笑,不是赢了吗。
而反观蓝雨,最近的状态实在是好得惊人。叶修不得不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战队训练与战术配合上,男人看着游戏里一身破烂的小剑客勤勤恳恳地喊人刷副本,似乎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所以火腿肠同志又一声不吭连着两个礼拜没上线,他自然也不会知道,蓝河在他下线的第二天就碰到了一个人。
这个游戏里,最不想见到的那一个。
绕岸垂杨是在副本门口堵上蓝河的。
蓝河看到这个ID的时候刚喊完一句世界,芒果和长风站在边上,等着队友进组。却不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家会长就登时化作一道白光。
长风当即爆了粗口,芒果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就见自己的血条疯狂地下降,牧师当机立断给了自己一个治疗术,却还是没能挽救脆弱的血条。
一直到回了复活点,芒果甚至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姑娘玩游戏一向和和气气的,从不和人结仇,她知道这个游戏在竞技场以外也可以杀人,却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有些茫然地转着视线,却突然接到会长的一条私聊,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下线。
长风似乎又在耳边骂了一句什么,声音不高,压了一股火气。
芒果眼睁睁看着几个人围过来,一个声音不冷不热。
“真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蓝河知道,蓝溪阁的人迟早会找上自己。
却没想,他没等到大春的信息,却等来了这个最不想见的。他现在看见绕岸垂杨还会觉得胃疼,这个人怎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呢,偏偏自己还打不过人家。
蓝河特别清楚,绕岸垂杨想做什么。无非是警告自己不要随意干涉蓝溪阁的副本进度,当然,警告的手段并不限于口头表达。下一场比赛就是蓝雨对兴欣,蓝溪阁几个管理,这会儿恐怕没精力和自己这个节外生枝打交道。也就绕岸是个后来者,平时不怎么带团,才有这个闲功夫。
蓝河看了一眼包裹,里面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偶尔刷到的材料都让他丢公会仓库了,剩下的真掉了也不心疼。不过他并不想牵扯长风和芒果,那两个人原本就跟这件事没关系,况且就算那两个加一起,也打不掉绕岸垂杨半管血。
不过芒果这小丫头显然不清楚自己和这群人之间的能力差距,在蓝河第二次和她私聊下线之后,她竟然抬手丢过来一个小回复术,看得蓝河哭笑不得。结果怎么样自不用说,三个人又一次躺了复活点。芒果后来爬起来了几次,但眼瞅着经验条要从75变成74,蓝河难得冷下语气,你们下线,这人以前跟我有点过节,我跟他聊聊。
芒果一边嚷嚷着这个人看起来并不打算聊天,但心里也知道,她和长风一点忙也帮不上,一直耗下去还是会长的累赘,只得悻悻下线。
蓝河这下连字都懒得打了,开门见山问:
“你到底想怎么样。”
绕岸垂杨长长“嗯”了一声。
“蓝团长可真是人缘好,那么多人,都为了你黑了副本CD。你这离开快一年了吧,我还经常能听见他们说,要是蓝团长还在会怎么怎么样。你说奇不奇怪,明明当初我赢了,堂堂正正地赢了,可他们却一直惦记着你。这就让我觉得有点不爽了。不过毕竟咱们共事一场,都是老同事了,我本人特别信任你,只要你说一句话,以后不再干涉蓝溪阁的副本,我可以立马走人。可是吧,咱们团里的有些个人啊,就不行了,就算你和他们说以后不一起打了,但他们心里还惦记着呢,跟正式团的时候又分心,这就不太好了。所以我不得不想个万全的法子,蓝桥,你也知道,这游戏里最能决定玩家是否能一起刷副本的因素是什么。”
蓝河心里猛地一凉,霎时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等级差。”
07
叶修再上线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和蓝雨的比赛结束了,和他预料之中的一样,输了。唐柔和苏沐橙的完美表现让这场比赛成了女性职业玩家巅峰水准的代表之一,然而还是不敌剑与诅咒的默契。这场比赛输得叶修挺服气,而且他也知道,兴欣这一败,今年恐怕是无缘前几。乔一帆在离开赛场的时候低着头,被方锐捉住揉了揉脑袋。
小孩子,别这么输不起。
叶修上了十三区的小号,一上线就收到一堆私聊,他挨个点开,发现基本都是芒果发的。小姑娘玩个游戏也没什么朋友,厉害点的就更没有了。自家会长被人揍了,自己却不能帮着揍回去,急得要上火。她看着蓝河越来越低的等级,差点哭出来:“会长你不是有那么多朋友吗,我们一起帮着你打回去!”
结果对方只是笑笑,小剑客抬起手,做出了个类似摸头的动作:“你懂什么。”
荣耀教科书随便扫了两眼,就明白过来。被人压复活点,这事他自己又不是没遇到过。
其实这次是蓝河理亏在先,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动人家的副本进度,放哪个公会都免不了一顿骂。只是这个绕岸垂杨实在是有些太小心眼了,公报私仇,怪不得当年蓝溪阁的五大高手一直排不上他。
叶修点开好友界面,给蓝河丢了个组队邀请。小剑客很快同意了,70级的小剑客在公屏上发了个叹气的表情。
蓝:前几天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不过没什么,过几天我就能赶上你们,这几天你们先自己刷。
一句话轻描淡写,说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没过多久,小剑客的视线里就多了一个同样一身破破烂烂的战斗法师。几个任务小怪被一个落花掌拍飞了,战斗法师长矛一抖,无比潇洒地往前走。
红烧牛肉加根肠:跟上,下一个任务点。
蓝河有点懵:你干什么。
火腿肠同志回答得特别理所当然:万一那个绕岸找回来,就你那水平,打得过吗?打不过再被人家削回去,不就白练了。
蓝河黑着脸,觉得这话太TMD有道理了。他跟在人家后面,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靠,说得就好像你能打得过一样。
随着这一赛季逐渐接近尾声,每一场比赛都变得极为关键。
公会管理层最开始的想法很现实:不管你们之间怎么闹,都给我等到战队打完下一场比赛再说。然而蓝河那一帮旧识的态度更明确:只要是绕岸带的团,我就安心划水。
战队的利益固然重要,但我们这帮人不过是普通玩家,他欺负了我们团长还想让我们死心塌地跟他打?对不起,我们真没那么伟大。
春易老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连夜让其他几个管理加班加点换号打。绕岸垂杨成了蓝溪阁历史上,第一个因为人缘太差而强制休息的高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且都觉得自己正确无比,但其导致的结果,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有关他私下里的一些行为我们接下来会讨论,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觉得这事还是得和你打声招呼。”
“他调了账号卡,蓝桥春雪。”
即使有一天我不玩荣耀了,下一任蓝桥春雪的主人也不能折腾我的账号卡。
我去,你得了吧,你那账号又不是职业选手的,谁惦记啊。
某一年的某一天,蓝河在G市热得蝉都喊不出声音的季节里,挽着袖管坐在空调轰隆响的训练室和队友插科打诨。他面前的屏幕上,名叫蓝桥春雪的剑客身上还没几件好装备。蓝河抓过手边的冰可乐,仰头灌了一大口,左看看右看看,就是觉得自己的账号帅气异常。
蓝河的包裹里曾经放过一个灰色的任务物品,那是某一年荣耀节日副本,他和几个朋友一起打出来的。这个东西放在他包里好久,后来春易老对他说,团本你带一个吧。年轻人一腔热血,毫不犹豫答应了。自此,他的包裹里逐渐堆积起不再属于他个人的东西。
他在某一次清理仓库的时候,发现刚打出来的高级材料没地方放了,他把鼠标放在那个灰色的任务物品上,想了想,还是扔了。
那年,还不怎么成熟的年轻人冒冒失失地抛弃了所有个人情感,将满腔的热血献给了这个名为蓝雨的战队。他与蓝桥春雪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剑客一起,跌跌撞撞一路打成了蓝溪阁的五大高手。而后一年又一年,团本、材料、野图,那些回忆如同缠绕在血管上的藤蔓,早已无法从身体里抽离。
蓝河打开私聊界面,敲了一行字给火腿肠,帮我个忙行吗。
叶修很快回复,行啊,做什么?
蓝:杀个人。
红烧牛肉加根肠:绕岸垂杨?
蓝:蓝桥春雪。
08
绕岸垂杨就是一直看蓝河不爽。
这游戏本来就应该凭实力说话,放眼职业圈,也没见过谁人缘好就让谁拿MVP的。凭什么蓝河那个已经走了一年的人,还被他们不停地念叨,就好像自己当初就不该赢他。
他打不过我,还不允许我赢?真可笑。
他这次申请借用蓝桥春雪的账号卡其实也没什么别的目的,毕竟都是自己公会的号,真要把这号洗了,战队那边也没法交代。绕岸这个人虽然挺小心眼,但大事面前还是讲道理的。他拿这个号无非是想看蓝河气急败坏地找上来,再被自己虐一顿。
用他当年自己的账号虐他,多解气啊。
不过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进行,反而偏出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
当蓝桥春雪的账号被对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战斗法师一个怒龙穿心挑没血了的时候,绕岸直接傻在了电脑前。
蓝河身边还跟着上次见过的两个小菜鸟,女号牧师拼命给残血的战斗法师刷着聊胜于无的治疗术。
蓝桥春雪:我****!!!!!
战斗法师慢悠悠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头顶飘了一个异常霸气的文字泡。
红烧牛肉加根肠:哥们,要不咱们各让一步,你把这个号还回去,我就不杀你了,你看怎么样。
蓝河其实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之前提出让火腿肠帮忙时,整个人都在气头上,他觉得绕岸踩了自己最后的底线,恨不得立刻和这个人拼得你死我活。但等话说出去了,人家也同意了,蓝团长才皱着眉头开始思考敌我双方的实力问题。他思索了不到十秒钟,得出结论。
这打不过啊。
火腿肠固然水平不错,可蓝河始终没把他当成叶修。就算他们两个联手,估计也挺难和那人打成平手。没装备没技能点的小号,怎么想都挺难赢。
可话都说出去了,蓝河又是真的气不过。于是他提议,要不咱们四个人去偷袭。火腿肠同志当时没提出异议,然而这天等其他三个人都藏好了,他突然单枪匹马走出去,二话不说冲着蓝桥春雪就是一个豪龙破军。
吓得躲在暗处的小宅男一口气没憋住,特别没有形象地喊了句卧槽。
于是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一直到绕岸一气之下回了复活点,蓝河才觉得也许自己这回真惹到不得了的人了。
火腿肠就站在自己不远的地方,灰扑扑的战斗法师手握长矛,和大半年记忆里的样子分毫不差,可此时此刻愣是被蓝河看出了几分威严。
小宅男那平时带团时,再怎么复杂的局面也应付地如鱼得水的大脑好像突然短了路,他似乎一瞬间又回到了冬季荣耀嘉年华的会场。六月的蝉扯着嗓子在屋外的树梢上唱着不怎么好听的调子,蓝河却仿佛充耳未闻,他僵着手指敲了火腿肠的私聊。
蓝:……大神?
红烧牛肉加根肠:我要是现在再说我不是,你是不是不会信啊。
蓝:……
这话好像听着有点耳熟。
然而蓝河那充斥了太多信息量的大脑还没往更早之前想,比如这个人曾骗他说他最喜欢叶修,比如骗他换了一把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千机伞,再比如让他去会场找他签名还闹得自己心怀愧疚。
因为一道剑影在电光火石间当头劈下,蓝河下意识就地一滚,躲开了一记银光落刃。
绕岸垂杨,杀回来了。
绕岸垂杨又带了几个人过来。
叶修扫了一眼,一个元素法师,一个魔道学者,一个狂剑士,再加上他自己,正巧也是四个,放在蓝溪阁绝对算得上一流。狂剑士看了一眼几个人,很是不屑地说,这次就多了一个?
绕岸垂杨并没有回话,因为魔道学者一个抬手,一道星星射线就从相当刁钻的角度在长风和芒果面前炸开。星芒击碎寸寸土地,以他们脚下为圆心,裂开数条龟纹。褐色的土地间隐隐生出赤红色的火焰,星芒于黑云滚滚的天际二次折射,一道飓风接踵而来,大地顷刻间烧成火海。
元素法师60级技能,烈焰风暴。
他们的战术十分简单,直接秒了牧师和那个菜鸟战法,剩下的两个慢慢磨。
然而等漫天星火落下,对面的两个菜鸟竟然还完完整整地站着。狂战士刚想骂一句,你们什么破技能,小号都打不掉血。却听绕岸垂杨冷了声音说,那个战法在指挥牧师。
芒果的手在其实一直在抖,她在见到第一道星星射线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完了。不过火腿肠的第一条私聊也是这时跳出来的。
红烧牛肉加根肠:大回复术给你自己。
红烧牛肉加根肠:现在。
回复术是牧师的第二套治疗技能,需要读条,治疗量由技能等级决定。芒果作为一个最低端的休闲玩家,最常用的技能只有是三个,两个加血,一个复活。什么专注与催眠,芒果就不记得自己用过。不过反之,她的两个回血技能练得简直炉火纯青。火腿肠说让它吟唱回复术的时候,女孩其实并不理解,但她常年听蓝河指挥听习惯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个大回复术开始读条。
第一道星星射线在脚边炸开,炸掉了几个人小半管血,而白色的圣光恰好在这个时候涌上来,自己刚刚掉的小半管血竟然又恢复如初。还没等她喘口气,火腿肠的第二条私聊又跳了出来。
红烧牛肉加根肠:大回复术给长风。接着小治愈术给我。
小治愈术是顺加,回血量有限。芒果并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治疗量在这漫天星火种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此时火腿肠说的话宛如圣旨,女孩不疑有他。
第二道星星射线顷刻打过来,在众人周身刺出数条银光。两波星星叠加在长风身上的伤害被少女一个大回复术又补了回来。火腿肠的血条眼见就见底了,但那个人身形一闪,竟然躲开了在脚边炸开的火焰。芒果赶忙一个小回复术,这才堪堪稳住了几欲见底的血条。
红烧牛肉加根肠:大治愈术给小蓝,看情况奶自己一口。再给我个圣回复术。
芒果这才发现两轮都没有顾得上的会长竟然还剩小半管血,于是赶紧一个大加丢过去。蓝河硬抗了第一道星星射线,开了70%减伤的格挡,他自然看得出芒果那几个治疗术定然不是偶然,但是……
蓝河心里吐槽,大神你可真相信我啊,我要是减伤稍微开慢一点就挂了。
狂战士刚还在骂骂咧咧怎么两个菜鸟还没掉血,但一转头发现最头疼的那个战法竟然只剩个血皮。他心里一喜,重剑霍然扬起,再狠狠锤下,剑锋刺破坚硬的泥土,震出漫天飞石。一道更大的裂痕从狂战脚下蔓延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开叶修脚下的土地。
不过这一击地裂斩在堪堪触及战法衣角的时候,牧师最强悍的单体治疗技能于空中落下。
蓝河在叶修满血的瞬间手中长剑一晃,剑影分身重重散开,紧接又是一个突进。
小剑客用了他偶像最习惯的套路,剑影步与三段斩。
剑光如千尺寒潭下的冰,在冲天烈焰中硬生生破开一条路。
芒果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见团队频道火腿肠竟然还有工夫打字。
红烧牛肉加根肠:轮到我们了。
09
一条赤红色的光芒于重剑之锋乍现,须臾包裹剑身,再顺着握剑的手指蔓延到四肢。狂战士的双目骤然变红,赤红色的光晕中隐约有血气蒸腾。他的力量、攻速、移动速度、特殊状态抵抗效果瞬间暴涨,长风还没有看清,就骇然发现对方已近在咫尺。
他下意识举起长矛一挡,但根本阻止不了狂剑士压了全身重量的冲撞刺击。长风看见自己的血条霍然落了一大格。芒果想给他一个回复术,却立刻被元素法师的暴风雪打断。她不得不改成顺加,可狂战士此时又是一个重击,刚刚补回去的血再度下落了一大截。
长风试图打出落花掌,但他的力量根本和对方不在同一等级,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线下降,就在这时,火腿肠给他弹了一个私聊。
红烧牛肉加根肠:连突。
狂战士发现这个菜鸟突然改变打法,心里一凛,但等他发现对方竟然对着自己使用这个10级技能时,一声“我靠”骂了出来。原本就没什么装备的小号用最低级的伤害技能打着高防的狂战士,他觉得这小子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却猛然发现对方那平白无奇的战矛上生出一道浅蓝色的纹路。
方才元素法师的烈焰风暴尚未尽数平息,火舌肆意卷嗜,浅蓝色的纹路绕成一个不怎么规整的圈,而后逐渐扩大。不远处的魔道学者眼尖,却并不怎么理解,这个时候战法打出冰属性炫纹来增加物理防御有什么意义。但是下一秒,狂战士的重击在半空中一滞。
魔道学者讶然,冰炫纹50%几率打出的减速带出来的小僵直!
菜鸟战法忽然收手,反手一个圆舞棍,竟然生生弹开了狂暴状态下的狂战士。
魔道学者当机立断就是一个熔岩烧瓶,却骤然被几道白光逼得连连后退。
剑客,银光落刃!
蓝河的剑影步自然不能与黄少天相比,但放眼网游,也绝对是一流的。面前的数道身影如同暗夜中的鬼魅,魔道果断扔出几个魔法弹,但叮叮叮叮几声连响,蓝河剑锋一横,竟是直接挡了回去,而后又是一个三段斩,紧接着一道剑气划破半空。
不过这道逆风刺并没有直接打在魔道学者身上,因为元素法师突如其来的雷电贯穿让蓝河不得不闪身躲避,魔道学者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又是一道星星射线当头落下!
银色的治愈之光在星芒降下的瞬间升起,蓝河的血条猛地下降又被狠狠拉了回来。剑客硬吃了一记星星射线,手中剑光不停。
风残草尽,幻影无形!
芒果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和一帮高手站在同一个战场上。说实话,她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她觉得周遭充斥了太多的声音,但还是没有错过这时私聊信息“叮”的一声响。
蓝河面前不知道何时赫然升起一道冰墙,而原本一直没有动手的绕岸垂杨这个时候突然动了,他的剑锋破开元素法师火焰爆弹炸开的重重雾气,如一道寒夜中的闪电,冲着根本来不及转身的蓝河刺了过去。
牧师的手杖尽头霎时燃起炫目的白光,她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朝绕岸挥去,白光触碰到对方的衣角,继而燃烧出层层火焰。然而对方的攻势丝毫未减!
长风在这个时候一个怒龙穿心打了出去,蓝河早就知道身后有变故,可眼前的魔道学者不早不晚扔了一个驱散粉,蓝河动作一滞,又是一道冰墙破土而出!绕岸垂杨自觉自己这一击不会落空,他算好了长风的怒龙穿心比自己出手慢,他相信自己的手速足够他打出致命一击之后再躲开,但在那伤害并不怎么大的白色火焰烧出第三秒的时候,脚步猛地一顿。
利刃刺破剑客外衣时,芒果的私聊里又跳出一条。
红烧牛肉加根肠:圣诫之光。
女孩这次根本来不及思考,手指先于大脑服从了指令。光环在绕岸垂杨头顶落下,长风突然大吼一声,这个一向水平一般、团本基本第一波倒下的男人在此刻竟然多了几份血性。
牧师神圣之火,三秒封印技能。圣诫之光,光环沐浴下的角色,所受伤害提高30%。
长风的怒龙穿心因为这一挡没有对打出多少伤害,但神圣之火的封印已经破了,绕岸怒而转身,划出一道弧光剑气!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菜鸟竟然没有去躲他的剑,而是稍微错了一下身形,他一直放在身侧的左手突然握住矛身,矛尖闪出森然寒光。
战法一声暴喝!
就像多少次他默默向往着的唐柔在职业赛场上使出的一样。
豪龙破军!
狂战的刀锋触碰上叶修长矛的一瞬间,看到自己的血条跳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对方并不是毫无准备冲过来,不过那点加了力量的火属性炫纹打在自己身上不痛不痒,狂战又是一个重击将要打出去,却发现一道眩光如白雾蓦然扑在眼前。茫然的牧师在一条私聊后,不偏不倚扔了个催眠术。
狂战窃喜,菜鸟果然是菜鸟,给狂暴状态下的狂战士丢控制,一点常识没有。然而他这一抹笑还未晕上嘴角,竟讶然发现,自己的狂暴状态就在牧师抬手的瞬间恰好归零!
这个叫火腿肠的战斗法师施施然朝旁边轻轻一闪。另一道剑光劈下,如九天玄鸟最耀眼的一枚尾羽唰啦一声划破夜空。
剑客身如星斗,拖出一道电光火明!
狂战士在生命值掉过五成的时候开了怒血狂涛,他双目赤红,低身弓步,手中重剑直接化成一道巨大的血刃。元素法师一扬手,四野皆为震颤,赫然是荣耀24个职业中攻击范围最广的元素之力。
长风战矛横扫,牧师抬手,又是一个大加。
小剑客紧随而上,仙人指路,落英回风!
这场战斗的耗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当然除了全程没个正经样子的火腿肠。
绕岸垂杨其实一直在盯着这个战斗法师,他起初以为自己输给他是一时大意,但越看越可怕,这个人好像一个战火中的旁观者。明明那身装备几个人轰一波大招就能带走,可如果此时谁来统计承受伤害,那他的数据大概会低到惊人。
对方的牧师和另一个战法明显是新人,好多时候似乎有绝妙的预判,却因为操作跟不上而错失良机。魔道学者的最后一点血,被对方的菜鸟战法挑了去。而己方的狂战士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蓝河一波连招带走。
弱不禁风的牧师在一道雷霆落下时,第一次在私聊弹出的刹那按下了治愈术。但她的目标选的蓝河,而私聊框里写着她自己。
原本可以躲开惊雷的剑客猝然转身,小牧师已霎时消失在战场。
绕岸垂杨心里一喜,却愕然发现,那个战斗法师已迫在眼前!
但凡是游戏,装备、等级差、玩家的水平都是决定一场战斗输赢的关键要素。蓝桥春雪的账号放在网游里,装备绝对是顶尖的,那就意味着,即使很多时候对方的攻击有效,却并不能造成多少实质性伤害。
你的十下攻击抵不了我一次出手,就算我手速不如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绕岸一直笃定这一点,并且坚信这才是对付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高手的最后一道防线。
所以在那个战斗法师打出第一个龙牙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这次自己小心应对,看你还拿什么翻盘。
可如果当时绕岸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战斗法师是谁,恐怕他会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
拿什么翻盘?人家用一把千机伞,搅了整个荣耀联盟底朝天。
于是等对方第十次打出龙牙的时候,绕岸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似乎并不打算出大招,就这么小技能小技能磨着。这点小伤害在自己身上不痛不痒,向来脾气不怎么好的人焦躁起来,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了。
不是被控制,而是不论自己怎么出手,好像总打不到那个人身上,反而自己的每一次技能都变成了对方的踏脚石:上一个技能刚打出来,借着躲开自己出招的时机,再从另一个角度杀回来。
绕岸垂杨的血条在不断下降,降得不快,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有微小的浅橙色光晕在战法的袖口凝集,而后顺着他铁灰色的铠甲爬上去,在他肩甲处化成一朵光斑,再显出隐隐龙纹。他锈迹斑斑的长矛似镀了一层浅浅的流光,以他掌心为原点,如水中涟漪,一层层晕染开来。
直到这时,绕岸才隐隐猜出对方想要做什么。
斗者意志,战斗法师50级技能,可以在战斗中不断进化,提升自己的战斗状态。而这种进化,是通过打出连击来实现的。
连击10次时,攻速加0.5,移动速度加2%,力量增加30。
连击20次时,攻速加1,移动速度加4%,力量增加50。
连击30次时,攻速加1.5,移动速度加6%,力量增加70。
这个战斗法师以超出常人太多的手速,在电光火石间打出了闻所未闻的连击。
绕岸看着自己的血条不停小幅度下降,听见心跳骤然飙升到极点!
40次——50次——60次——70次!
绕岸的手指不停在键盘上翻飞,却发现不论自己做什么都好像石沉大海。
80次——90次——100次——110次!
那个原本最普通的战斗法师如今身侧有赤橙色火纹缭绕,他那柄最常见的低级武器竟有一瞬间像极了当年斗神的战矛却邪!
连击120次,移动速度加24%,力量增加260!
我的十下攻击确实抵不了你一次出手。
但是,如果我根本不让你出手呢。
在绕岸的视野里,那个战斗法师扬起那柄最普通不过的战矛。
长矛周身在电光火石间汇聚出阵阵黑雾,天空似乎有一道雷电劈下,而后幻化成一条黑龙!
龙吟刺破鼓膜,裹挟着千钧之势。
矛锋破开土地,再瞬间炸开。
蛟龙出海,斗破山河!
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总会被激发出惊人的潜能。
绕岸垂杨从不知道自己的剑影步能如此接近黄少天,他的键盘几乎被按碎了,他的血条以光速下降,却在最后只剩一点点的时候停了下来!
继而空中闷雷阵响,乌云滚出一道时,就有一道雷光接踵而至。大地不断震颤,红艳的地壳泥石翻飞,这是元素法师以最后一点生命换来的天雷地火。
赤焰火海,视野一片血红。
然而就是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烈焰中,绕岸垂杨看到了一个人。对面的牧师已经不在了,那人的血条也岌岌可危。绕岸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股岩浆在他身上烧出的裂口,但是他却仿佛毫不自知。
雷光电闪中,剑气倏然而至。
他周遭似有火光缭绕,全身仿佛化成一把利刃,冲开重重阻碍,在自身血条见底的一刹那,将手中剑直直刺入对方胸口!
蓝河屏幕上赫然弹出两个大字:
荣耀!
10
那一天,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
芒果在听到耳麦里蓝河轻声说了句“赢了”之后,整个人瘫在桌子上,觉得眼前冒出了一片小星星。长风躺在复活点,松开鼠标,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电脑桌上摆着的寒烟柔手办。
小剑客站在蓝桥春雪消失的地方,顶着个随便一个小怪一口就能咬死的血皮。
战斗法师走过去,头顶飘出个对话泡:干得漂亮。
蓝河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后知后觉地转动:
我靠,这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他比那两个人看得明白,叶修刚才只在最后帮了他们一把,他用最令人绝望的方式赢了绕岸,还摆明了让自己补刀,好像知道,这一剑下去,就能斩断点什么似的。
那些已经过去了的,可以翻篇了的。
长风问,火腿肠兄弟,你不会也是哪个公会的高管吧,怎么这么厉害。
叶修一本正经打字,其实我大号叫笔言飞,你看,蓝桥这事最开始闹得挺不愉快的,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看,但也不方便明说身份不是。
蓝河越看越不像话,直接开麦吼了句“你闭嘴”。
长风觉得,听起来他们俩确实挺熟。
两个菜鸟经历了游戏人生里最波澜壮阔的一个晚上,兴奋了半天终于扛不住了,先后下线。蓝河将视角挪了挪,对着战斗法师那张建模不甚精细的脸。果不其然,闭了将近一年麦的男人玩小号以来第一次开口,声音和荣耀嘉年华时一模一样,还有点懒洋洋的。
“蓝团长,咱们聊聊呗。”
叶修最终把人带到副本里去了。
荣耀教科书对这个主体是一个寒潭,洞顶透着一线天光的说话场所十分满意,毕竟他身份放在那儿呢,万一被过路人听出来,净是麻烦。洞里潜伏着十几双幽亮的眼睛,叶修还没开口,几只小蝙蝠就恶狠狠地扑上来。蓝河一脸木然地看他干脆利索地清了小怪,末了还把掉出来的几个低级材料分配到了自己的包裹。
男人慢吞吞开口:“小蓝啊——”
小剑客趁早打断:“大神,我现在一无所有,你说什么都是徒劳。”
当年的十八个好友申请,当年的保姆称号,蓝河在一段鸡飞蛋打的岁月里,和遥不可及的大神在一次又一次的偶然间撞进了同一个轨道。
他说,靠,这记录谁要还能破了,我把键盘吃了。
他说,大神,麻烦把公会名替换一下好吗?辛苦您了。
他说,我相信。
蓝河想,要是换作当年的自己,恐怕现在已经暴跳如雷了,恨不得揪着这个人领子,把他骂到明天早上。但看着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战斗法师,蓝河又觉得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在二十多年人生中最灰暗的那段日子里,于茫茫人海,遇到了这个同样灰头土脸的人。殊不知,那人其实刚夺了桂冠,不动声色地从神坛走下来。
然后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又一次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一如当年那样,还是当年那人。
叶修问:“以后怎么打算。”
蓝河含含糊糊:“玩游戏,还能有什么。”
男人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你这话是骗我呢,还是骗你自己呢。”
小宅男坐在电脑前不吭声了。
“这小公会容不下你,你得去个更大点的地方,我觉得我这里就挺不错。”
墙上的时钟好像掐着点似的,在这句话说出的关口,分毫不差地跑过了零点。叶修弹了弹烟灰,语气是难得的正儿八经。
“蓝河,来兴欣吧。”
小剑客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说得有点懵,不料对方后面又接了半句。
“这话于公于私的成分都有。”
“于私的,占八成。”
陈果第二天早上惯常喊人吃饭,特别自觉地跳过了叶修的房间。
可她没想到,一抬眼就看见那个人杵在门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老板娘很是奇怪,刚走近没两步,就被浓郁到极点的烟味熏得直咳嗽。她指着叶修吼,你是把一年的烟都抽了吗!
男人特别无辜地耸肩,你不能剥夺一个刚遭受拒绝的人用烟草麻痹自己的权利。
魏琛叼着牙刷四处溜达,一听这话倍感好奇,一溜烟跑过来,无比猥琐地问,哎哟,被谁甩了,赶紧让我听听。
叶修说,就你老本家的。
魏琛惊悚了,蓝雨那个光棍集中营?
当年你把孙翔揍趴下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小剑客站在寒潭边,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叶修一时没搞清楚这小孩想干嘛,只得老老实实答,说不清楚,但是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蓝河沉默了好半晌,还是抬起头。
无边的潮湿昏暗里,一身破烂的小剑客肩膀上落着洞穴里唯一的一束光。
他说。
但是我想,再堂堂正正赢他一次。
蓝河第二天把一份简历拍在了梁易春的办公桌上。
梁易春眉心恨不得皱出一个井字,隔了片刻,问:“绕岸那事就过去了?”
蓝河摆摆手:“不可能,一直在生气,没准一会儿见着他就炸了。”
小宅男在对方“你给我立刻解释清楚”的目光里,将签好字的a4纸抽过来叠好,笑了笑。
“但是那个谁不是经常在电视上说么,输了怕什么,大不了以后再赢回来。”
从很多年前开始,蓝河心里一直有一个结。
他觉得这个游戏跟以前不一样了,蓝溪阁也跟以前不一样了。那年,少年人的眼睛里世界被分为黑白两色,他们的故事里只有战败的沮丧与胜利的凯歌。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身前不再只有敌人。他们开始为了一个副本记录、一个野图boss争斗得不可开交,他们尔虞我诈,拼得你死我活。
蓝河一度以为,自己大概不再适合这个游戏了。
然而,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认识了很多人,他们让他看到了自己初入荣耀时最简单的向往,以及这么多年过去了却始终不改的坚持。就在他将剑刺入蓝桥胸口的一瞬间,他明白过来。也许蓝溪阁之于他,远不仅是工作与责任,更是他的回忆与过往,是他一辈子无法割舍的荣耀与情怀。
就算这个代码构筑的灰色世界再也恢复不到当年的模样又怎么样呢。
蓝河吹了声口哨,在一干人惊呆了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走进蓝溪阁的训练室。
我还有那么多朋友。
我的荣耀从来都不止我一个人。
芒果和长风再上线时,发现会长和火腿肠已经离开了。
两个菜鸟看着空落落的公会,一时有点百感交集。
芒果问,咱俩以后怎么办。
长风答,不知道啊,要不先去打副本?
两个人从主城走出来,迎面就撞上一群人。
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浅银色的战袍,肩甲处有一道琉璃绀色的纹饰,他的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手里握着一柄剑,剑身镂刻着繁复的文字,剑柄是最纯粹的金黄。
那个威风凛凛的剑客,逆了光,站在荣耀大陆这一天未尽的余晖里。
“这话或许不该我先问的。”
芒果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糊上眼睛,她看见蓝桥春雪冲他们伸出手。
“但随时欢迎加入蓝溪阁。”
这年七月,荣耀这一赛季最后一场决赛在万人空巷的G市惊绝落幕。
黄少天用荣耀历史上从未见过的第九个剑影步,为蓝雨斩断所有荆棘,而后死亡之门洞开,郑轩令人目不暇接的弹药于天际炸响,半空中带着一抹火焰的箭矢,点亮了所有人眼中的期许。
一场暴雨在比赛当晚席卷整个城市,接着雨歇风停,揭开了这一年晴空万里的夏天。
蓝雨比赛的那天晚上,兴欣的一干人如往常一样围在一起看直播。一向活跃跳脱的黄毛青年难得低着头,却被叼着烟的男人一巴掌拍在头顶。
“哥年轻时候输过的比赛,比你们打过的都多。你看看你们,一个二个都像什么样子啊,一点斗志都没有,这可不行,明天开始,训练加倍。”
老板娘今天倒是没提什么不准当众吸烟,叶修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狠狠抽了两口。
“尤其是这个蓝雨,”男人在缭绕烟雾里点名,那语气愣是让魏琛听出了点公报私仇的意味,“明年,必须得把它拿下。”
于是这一年的夏休,蓝雨全体放假,兴欣叫苦不迭。
叶修摇身一变成了火腿肠同志嘴里的那个压榨人不眨眼的老板。陈果在这一天他正跟方锐对着扯皮的时候,喊了一嗓子:“那个谁,有人找。”
叶修起初还觉得有点纳闷,结果一出门就愣在当场。
蓝河穿着白T恤,背着个单肩包,在并没有几棵树的上林苑门口沐浴着H市几乎要将人晒掉一层皮的烈日。他头发似乎剪了些,比冬天那会儿看着更精神了,整个人清清爽爽的。
小孩一共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
不论是蓝河还是蓝桥春雪,过去属于蓝溪阁,现在也属于蓝溪阁,以后还是属于蓝溪阁。
第二句。
但是,许博远来了。
-Fin.-
叶修在人生的最低谷遇到了这个热心肠、有担当却死要面子的小剑客。
如果相同的剧情上演,他们再一次相遇,又会发生怎么样的故事。
这大概就是动画第一集之后的感想,然后就有了这篇。
0422更新日常篇:
蓝河站在上林苑门口,不停暗示自己不要紧张。
他似乎又找到了当初从蓝溪阁训练室摔门而出时的气魄,不就是见个对象么,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大不了。
然而等他跟着叶修走进兴欣的训练室,一抬头看见一排齐刷刷的目光。
兴欣战队全体成员一个不少,在这个蝉都懒得叫的夏天缩在空调制冷系统轰隆作响的训练室。蓝河吓得张嘴就是一个“卧——”。显然,后一个字是被自己憋回去的。
“那什么,这个是蓝河,蓝溪阁的,之前在第十区也跟咱们有过接触。这次来找我讨论一下咱们两个公会的事情,我先和他聊聊,你们给我好好训练啊,不准偷懒。”
陈果刚切了一盘水果端进来,就见叶修拽着无比尴尬的蓝河往外走。老板娘有些没反应过来,冲两个人招手:“哎哎,怎么刚进门就走了啊,这大热天的,都不让人家歇一会儿。”
苏沐橙福至心灵,方锐一脸茫然,魏琛讳莫如深。
包子看着两个人明显加快脚步的背影愣了愣,后知后觉地问:“刚才老大不是还说明年必须要让黄少天哭着唱征服吗?”
老魏学着之前叶修的样子,敲了他的脑袋。
“别那么好奇,练你的板砖。”
蓝河面无表情,大神,原来你们战队的夏休是写作夏休,读作集体训练。
叶修一脸严肃,是啊,我之前用火腿肠那号不跟你说过吗,我们老板特别苛刻,我都退役了,还让我每天加班,简直惨绝人寰。
7月的H市,柏油马路都恨不得被晒脱了一层皮,软趴趴地摊在地上。偶尔有三两结伴的年轻人骑着单车从视野里掠过,叼着冰棍举着汽水,给这个快被烤焦了的城市带去一丁点朝气与清凉。
蓝河低着头,一边吐槽“为什么这个人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提起火腿肠”一边往前走,可没走出多远就被对方一抬胳膊拦了下来。
几步之外的机动车在绿灯放行的顷刻卯足了劲冲出去,蓝河站在红绿灯底下,赶忙缩回迈出去的脚。叶修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他。蓝河别过脑袋,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红绿交叠,人流涌动。蓝河第一次被这个陌生城市的陌生人群推着往前走,却也第一次被人特别理所当然地抓住手腕。
躺在树叶底下的蝉有气无力地扇着翅膀,唱着不成曲调的歌。
结果一不留神,就唱出了这一年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的夏天。
两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赶在太阳落山前回来了,老板娘十分好客:“晚上一起吃饭呀。”结果两个宅男不同程度摇头,纷纷表示拒绝。
蓝河跟在叶修屁股后面,顶着更加好客的太阳逛了难得没多少人的西湖。小宅男本来就缺乏锻炼,这会儿俨然成为一只缺了水的河豚。于是他继续习惯性地跟着某个人,一直到进了对方的房间,关上门,才发现,好像事情的发展有哪里不对。
叶修一指浴室,去洗澡吧。
蓝河咽了口唾沫,承认自己那点其实并不怎么纯洁的思想开始跑偏。
处对象这事吧,许博远同志在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确实没经历过。高中的时候,似乎有小姑娘觉得他长得好看笑嘻嘻跑过来搭话。但当年的小蓝河一门心思扑在荣耀上,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后来一过经年,少年不再稚气,然而小姑娘早已有了新的梦中情人。于是这事就搁下了,一直到很后来的有一天,他发了十八个好友申请。
蓝河坐在飞机上,看G市最熟悉不过的建筑渐次变成了小火柴盒,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在向一段过往告别。他心里并不抵触这种转变,只是眼瞧着同样一身汗的男人当着自己的面大大方方脱了T恤,才意识到,这种转变似乎有点快。
叶修比电视上看着瘦点,八块腹肌那是不可能有的,但也能隐隐看出点肌肉线条。每天宅得不晒太阳,皮肤自然黑不到哪儿去。男人脱衣服的动作也自己不太一样,蓝河总是习惯先交叉双手,然后拉着两边的衣服角向上提,但叶修直接拉过领口往上拽。蓝河的一句“你等等”还没说出来,对方的T恤已然扔在了一旁。
小宅男觉得血压一下子飙得有点高,却听对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悠悠开口:“换洗衣服带了吧,没带穿我的,你背后那个柜子里。我浴室的热水有点问题,一会儿热一会儿凉的,凑合用吧。”
叶修一边说话一边往蓝河跟前凑,吓得小宅男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可结果对方径直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拉开柜子拿了条底裤,又从浴室顺了条毛巾,大摇大摆往外走,还特别贴心地关上门。
蓝河隔了房门,听见叶修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老魏,你浴室借我用一下,赶紧的。”
陈果说,去隔壁快捷酒店给小许订个房间?
叶修答,那哪儿行啊,他得住我这儿。
魏琛竖起大拇指,这夜生活丰富啊。
叶修笑笑,我也觉得。
蓝河木着脸,看叶修指挥着包子从训练室搬了台闲置的电脑,跟他卧室原本的那台并排放在一起。
男人一拍显示器,熟悉的荣耀登陆界面早已严阵以待等着侍寝。
叶修说,账号卡带了吧,来玩啊?
蓝河面无表情,半天憋出一个字:玩。
按理说,战队夏休其实和网游公会没什么关系。
毕竟boss才不管谁是冠军,每天照常老母鸡一般得护着自己那点小宝藏。各大公会虎视眈眈,明年谁能笑到最后,谁也说不准。
但也许这个夏天对于蓝雨来说确实有些特别,喻队直接发话,网游这边各位也辛苦了,夏休期间没必要那么拼命,不用在训练室守着,都回去休息一下。
喻文州说这话的时候特别云淡风轻,反而是大春有点坐不住。
“我听说微草那边要全员升级装备,兴欣直接全员不休。”
忠心耿耿的会长忠心耿耿地忧愁。喻文州双手轻轻拢在一起放在办公桌上,左手边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温文尔雅的男人弯弯眉眼笑了笑。办公室的门正巧“吱呀”一声开了,黄少天戴着帽子背着个斜挎包,往门框上一靠,他似乎听见刚才两个人的对话,冲梁易春扬了扬下巴。
“到底是谁给了你一种如果我们不更新装备就不能再赢一年的错觉?”
不过说归说,真让蓝溪阁集体放假,也没多少人能彻底响应上级号召。对于游戏宅而言,与其顶着大太阳出去游山玩水,还不如叫个外卖在家吹空调。蓝河一上线就收到一堆组队邀请,有小本缺人的,有大本缺指挥的,有跟人PK打不过来抱大腿的。
蓝河统一回复,不好意思,在外面,不太方便。
叶修凑过来个脑袋,声音挺大的:“有什么不方便,打啊。”
小宅男怒而转头,却见对方堂而皇之地拿过自己的鼠标。
【玩家“红烧牛肉加根肠”申请加您为好友。】
【同意】
火腿肠组着蓝桥春雪刷着小本。叶修这会儿坦白了身份,也不再遮遮掩掩的,效率之高让蓝河不得不重新思考,之前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这个无耻之徒,是不是太过草率。
叶修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正被人重新评估,三下五除二收拾了boss,特别贴心地把掉下来的低级装备全部丢进了蓝桥春雪的包裹。
红烧牛肉加根肠:还打吗?
坐在叶修身边的蓝河不说话了。
叶修见人没反应,一抬胳膊肘,撞了撞相距二十公分的另一个人,这次没在公屏上打字:
“你怎么不回我话。”
小宅男面无表情:“哥,我自打进本就没动过一步。你要是想打呢,我就出去再进来。”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要是想打呢,我就出去再进来。”
“不是,前面那句。”
一只胖到并不轻盈的橘猫从上林苑门口环了一圈的矮树丛里钻出来,乖巧地蹲在兴欣俱乐部门口,毛茸茸的尾巴打了个弯搭在两只前爪上。它矜持地“喵”了两声,十分满意地等到了拿着猫罐头的苏沐橙。
包子在吃夜宵的时候,随口说了句:“老大真有兴致,一直和今天刚来的那哥们躲房间玩游戏。”
下午训练完就跑出去遛弯的方锐并不知道包子搬了台电脑到叶修房间。他茫然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套出点有用信息,这会儿好像刚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眼神异常真诚,一句话却说得很是猥琐:
“哎哟,什么游戏啊。”
魏琛一口啤酒差点被这语气惊得喷出来,这回换包子茫然了。
“啊?荣耀啊。”
蓝河并不记得自己在兴欣的第一个晚上是怎么睡过去的,大概是这几天压在身上的东西太多,刺激了肾上腺素不停分泌,一直到听着身边那个人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才莫名生出些困乏。
蓝河迷迷糊糊醒过来,屋里的空调不遗余力地吹着风,有一线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打在素白的墙上。他闭着眼睛从枕头底下摸手机,摸了半天没摸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他床边的地上睡着个人,不知从哪儿抱了两床被子,随便一铺就躺下了。可能是大半夜睡觉不老实,被子被踢开一半。蓝河轻手轻脚挪过去,不情不愿地替他掖了掖被子,又飞速躺回来。
墙上的挂钟不紧不慢地挪着,挪了半天也没挪到六。
蓝河瞅着它看了半天,打了个哈欠,似乎又有点困。
可不到三十秒。
叶修问,三鲜小笼、猫耳朵、糯米藕,吃不吃。
小宅男叼着牙刷从洗漱间冒头,眼睛亮亮的,吃。
脱离单身狗的生活有什么不同?
蓝河仔细想了想,好像真没什么不一样。荣耀照旧打,外卖照常吃。那些电视剧里,男主人公温温柔柔递过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再附上几只牙签这种事情是不用想了,游戏里气得他吐血三升的大神最多会在自己双手无法离开键盘的时候,递过来半个西瓜。
刚切好的,放上个勺子,自己抱去啃。
叶修也不会一门心思放在他身上。
刚来的两天确实带着他在周边转了转,但之后就又回归训练室。兴欣战队的全体成员每次吃饭都恨不得开一场临时批斗会,但吐槽归吐槽,真到了训练的时候,又是百分之二百的认真。
魏琛对站在训练室门口的年轻人说,进去看看吧,又没什么。
蓝河恭恭敬敬叫了声前辈好,摇了摇头。
魏琛伸了个懒腰,结果咔嚓一声响,疼得他直吸凉气。他一边揉着后腰一边说:“人老了,昨天跟他们几个玩了几局,就受不了了。”
他看着训练室里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的年轻人们,没由来生出一些感慨,突然开口:
“那两个小子也长大了。”
宽敞的训练室里空调轰隆作响。老板娘好心给每人买了个冰棍,但放在桌上,谁也没有动。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训练室门口,就这么看着他们。蓝河想,那年蓝雨训练营里,他恐怕也这样看过自家队长。
然而一转眼,默默无名的剑与诅咒已站在了荣耀联盟无人可以轻视的顶点。
老前辈功成身退,兜兜转转,又是一个传承与轮回。
魏琛咋舌,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家孩子们也很厉害的,明年的冠军我们先预定了。你回去告诉喻文州,趁早给索克萨尔找继承人。”
蓝河只是笑笑:“能不能赢我不知道。但您也清楚,蓝雨,向来全力以赴。”
这天晚上,两个人照常肩并肩打游戏,结果一上线就碰到两个特别熟悉的人。
长风看见火腿肠第一句话就是:兄弟,你不厚道啊。
在荣耀里向来不怎么厚道的大神立刻虚心请教:不好意思啊,你说哪件事?
长风:前几天我私聊笔言飞了,他说他根本不认识你,你也不是他的小号。
蓝桥春雪:……
红烧牛肉加根肠:哦
跟绕岸垂杨那场对决之后,两个小菜鸟一时没了栖身之处,蓝团长好心,将他们暂时收入了蓝溪阁。不过关系归关系,公会的制度不能乱。蓝河向来公私分明,两个小菜鸟水平不行,自然不能放在主力团,每天也就跟着零散的几个人打打小本。芒果觉得大公会什么都新鲜,小姑娘本来性格外向,很快跟每天打本的那几个人混熟了。长风开始跟几个朋友学着打PK,虽然十战九败,但也乐在其中。
前几天芒果放暑假出去旅游,长风也临时有点事,于是几个人一直没在游戏里碰见过。直到这天,长风见几个人接连上线,赶紧挨个发组队邀请。
蓝河有点哭笑不得,大神更不记得当初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还真有人去求证。
芒果不明所以,也没想那么多,直接问,那火腿肠不如也加入蓝溪阁呀,却被向来好脾气的蓝团长当场拒绝。长风还是挺在意,尤其是最近和几个朋友PK过才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的高手。
红烧牛肉加根肠:那好吧,我就直说了,其实我是叶修。
蓝河抱着西瓜,嚼得津津有味,他不用想也知道,下一句公屏上的话是什么。果然,两个菜鸟沉默片刻,接连打字。
长风:哥们,你又来了。
芒果:我的天啦,火腿肠你要不换个人充当?
蓝河咬着勺子,幸灾乐祸地看着身边的大神。
叶修当初没用真名完全是为了不去打扰蓝河,后来随口一说是笔言飞,也只是为了赶紧把两个菜鸟哄下线,不想多生是非。可如今人都过来了,大神觉得,也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了。
红烧牛肉加根肠:我真的是叶修。
两个菜鸟纷纷表示不相信,小宅男看着公屏笑得肚子疼。然而下一秒,他突然听见身边人轻轻叹了口气。男人猝不及防凑过来,二十公分的距离霎时灰飞烟灭,蓝河的脊梁骨还没爬上来一阵麻,背心就贴上一个人温暖的胸口。
蓝河一口西瓜没咽下去,甜得嗓子眼发紧。
叶修两只手一撑,将人圈在怀里,就着他的耳麦说:
“这下信了吗?”
那天晚上,芒果的妈妈在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对着女孩的房间大吼:
二半夜不睡觉想造反吗!明天你就给我滚回学校去!!!
亢奋的少女恨不得立刻下楼跑三十圈,她想告诉所有人,我偶像认识我,还跟我打了一年荣耀。不过作为高等教育接受者的一员,芒果还是很理智的。她知道,这是个秘密,而且可能永远都会是个秘密。
等等,为什么我的偶像会和会长在一起。
事实上,他的会长失眠了。
叶修说完那句话并没有立刻放开蓝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保持这个姿势自我反省:“怎么都不信我啊,当初老板娘也是,你也是。”
不过等了半天见没人搭理,只好悻悻坐回去,顺手从蓝河那半个西瓜里挖掉一块甜的,心满意足地继续打荣耀,两个菜鸟被直接吓得掉了线。游戏里蓝桥春雪还是刚才那个姿势,游戏外,许博远同志心里一万个“卧槽”。
蓝河之前就在想,这个人的不要脸程度他又不是没有领教过。来了人家的地盘,就悉听尊便,哪怕第一个晚上直接滚上床他也二话不说。但事实上,这人不仅什么越界的事都没有做,偶尔撩一下,蓝河不争气地发现,自己还真玩不起。
蓝团长怒不可遏,恶狠狠瞪对方一眼。
不过脸皮厚得如叶修者,自然不在乎这点攻击,反而回了一个特别无辜的表情。
我靠!
蓝河正襟危坐,挺直了背脊回归游戏。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脸红。
这年八月,全国大范围高温,突破40度的地区比以往都多。
富态的橘猫彻底赖在兴欣俱乐部不走了,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有人主动按摩。猫主子觉得,这日子不错。
荣耀夏季嘉年华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序幕,出国玩嗨了的本届冠军组在老冯的夺命连环call中意犹未尽地回来。黄少天似乎晒黑了点,但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偶像效应轰动到不输周泽楷。喻文州还是那个样子,小道消息说队长一路上不涂防晒不遮阳,晒了小半个月太阳反而更白了。
我媳妇儿想看个表演赛,还用得着这么委屈?
开玩笑。
正的不能再正了。
大神觉得挺满意。
每一年的嘉年华其实都是那些节目,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不论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一拨人轰轰烈烈地杀入这个世界,再以不同方式挥手告别,有完美谢幕的,自然也有失意不甘的。每一次嘉年华的结束环节都是整场表演赛的高潮,蓝河这一年坐在最接近大神的位置,看那个男人无视掉所有人的殷切目光,特别不害臊地冲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夏季嘉年华没有签售会,各路大神提前离场,留下满场观众恋恋不舍。长风和芒果这次也来了,中年汉子虽然又买了vip,但随机分配的位置离女神挺远。芒果自然不用说,毕竟没钱。
出门的时候,小姑娘还在感叹,天呐,我感觉自己在做梦。
然后她就听见一个声音哭笑不得:“赶紧醒醒,你们的偶像在等着呢。”
在长风的印象里,他大概没有见到过比现在更漂亮的唐柔了。
年轻的女孩子,不用穿多么华丽的衣服也自有一种气质。她身边站在兴欣战队其他几个主力,当然,也包括骗了他们一年的叶修。自家会长冲自己一直挤眼,但反射神经彻底瘫痪的男人这时是真没领会到其中真谛。
芒果也替他着急,小姑娘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小声说:“说话呀,自我介绍也行。”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会场这会儿已空无一人,后台休息室里,时不时传来其他战队成员嬉闹的声音。唐柔似乎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隐约有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大概休息室也该清场了。
长风憋红了脸,结结巴巴开口,一张嘴还破了音。
“请……继续赢下去!”
这话一说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丢人,挺俗套的鼓励,还特别鸡汤。大概唐柔在短短的职业生涯里,听到过无数次类似的表达。然而女孩还是笑了一下。
嘈杂的休息室,燥热的八月天。长风觉得他的世界好像因为那一笑骤然亮起来。
唐柔没有回“谢谢”,她说:“我收到了。”
吃晚饭的时候,叶修带着曾经十三区的四人小队随便找了个看起来就挺贵的餐厅。火腿肠同志向来记忆力超群,自然没有忘记去年某个资产阶级土豪说过要请客。
叶修对芒果说:“来吧,也给你个机会,和你偶像说几句话。但是不能太过分啊,你会长在边上听着呢。”
蓝河一开始还觉得这个人良心发现了,但越听越不靠谱,他面上还是一副温和好脾气的样子,趁人不注意,一脚踹过去。
叶修岿然不动,芒果想了半天,摇头:“不行,这机会太难得了,让我好好琢磨琢磨,明天游戏里说。”
再回到上林苑,蓝河莫名生出种这里挺熟悉的错觉。
叶修去隔壁的小超市买了两只冰棍,蓝河双手抱着嘉年华会场买的巨型黄少天公仔。叶修撕开包装纸,嚼着冰棍表示,你在我面前公然拥抱其他男性,你觉得这合适吗许博远同志。
蓝河置若罔闻,直接将公仔摆在了叶修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
这天晚上四人小队继续刷副本,长风看着真实水平的大神,彻底傻眼了。芒果那小丫头也不知怎么了,今天格外安静。
蓝河问,你们两个以后怎么打算,继续留在蓝溪阁还是准备叛逃到兴欣?
叶修纠正,什么叫叛逃。
长风赶紧打圆场,这事就不麻烦会长了,我们自己考虑。
芒果一晚上没说话,最终还是叶修主动问的:“你偶像等半天了,这是准备演讲吗?”蓝河嫌他说话太嘲讽,隔着二十公分的距离,用胳膊肘捅他一下。游戏里的小牧师走着走着就停在了原地,三个大老爷们丝毫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直到走出好远,才听小姑娘特别小声地说:
“谢谢你。”
耳机霎时静下来,反而弄得小姑娘有些慌张:“不是……就是……其、其实想说的话太多了,我有点乱,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就是一个特别普通的人,玩着特别普通的游戏,还经常被boss打死,我、我现实生活也很普通的,估计以后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出息。但是君莫笑不一样,你不一样!你的那些故事应该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可我还是想谢谢你!谢谢你重新回来,谢谢你拿了冠军!……真、真的,谢谢!”
芒果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蓝河偷偷扭头瞄了叶修一眼。男人还是那个样子,神色淡淡的,他的眉眼似乎多了一点点温柔,仔细看,又好像没有。有一个瞬间,蓝河油然而生出了一种不愿明说的自豪感。他想,这个人,这么耀眼的一个人,是我的。
小姑娘断断续续哭起来,叶修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谁说你的游戏特别普通。”
两个菜鸟一时没反应过来,蓝河愕然抬头看他。
男人活动了一下手指,懒洋洋地说:
“想玩吗,我教你。”
那天晚上,春易老给蓝桥发了五条私聊,但全部没了下文。忠心耿耿的会长皱眉,这小子是玩疯了么,他真准备卡着夏休结束的前一天才回来干活?
蓝河其实什么也没做,他就一直看着叶修,堂堂三大公会五大高手的蓝桥春雪被一只小怪啃回了复活点也不知道。电脑屏幕的光打在男人脸上,勾了一层暖色调的边,他的声音很稳,握着鼠标的手也一样。
他说的话很多两个小菜鸟现在还听不明白,长风匆匆开了录音,俨然进入了和大领导面谈时的紧张模式。芒果直接闭了麦,高考复习时也没这么心无旁骛。
曾经的荣耀大神在退役一年之后的某个夜晚,毫无保留地将他对这个游戏所有的情感传递给了两个默默无名的普通人。
蓝河想,他讲的这些,大概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十年。
这天他们玩到很晚,小姑娘早忘了自己的眼泪,嚷嚷着下次继续。
叶修一本正经,那得交学费啊,我很贵的。芒果这回特别大方,下次我饿上半年也要请你们吃大餐,看会长想吃什么吧,随便点。
大神还算满意,嗯,小丫头很会抓重点。
叶修摘了耳麦,关了游戏,揉了揉有点酸的脖子,突然听见蓝河在旁边叫他。
“叶修。”
男人一愣,这似乎是小宅男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他不明所以扭头,却见蓝河突然贴上来,年轻人冰凉的手指,温热的唇瓣,不怎么平稳的气息。
叶修只觉脑子嗡的一声。
情欲如洪水,将他所有的理智冲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水到渠成了。
叶修两手撑在枕头上,定定地看他,你想清楚了?
蓝河什么也没说,直接拽着他的脖子,把人拉了下来。
第二天,生物钟向来良好的许博远同志直接省了早饭。
魏琛在门口遛弯,碰见了那只肥了一圈的橘猫,一人一猫相看两厌。叶修哼着小曲出门,老魏瞧着觉得很新鲜:“您这是干嘛去?”
某个人心情异常愉悦:“去趟楼外楼。”
老魏当场一个“卧槽”,结果后面还有半句:“哦,买回来没你们的份,给媳妇儿的。”
之后的几天,许博远同志频频缺席早饭。
老板娘有点担心,老魏在一边说风凉话,担心什么啊,人家每天楼外楼吃着呢,哪里像咱们,我靠,谁抢了我的鸡腿。
蓝河怒不可遏,我刚来的时候你怎么那么规矩啊。
叶修理直气壮,我不是怕你没想清楚吗?
蓝团长将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现在也没想清楚。
叶修把人挖出来,亲一口,那没用,反正我想清楚了。
他想,我不愿意缺席他的下一个十年。
他想,我快三十岁了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这年夏末,蓝河在大春的连环催促中离开了上林苑。
年轻人乘坐的飞机化成了云层顶端的一条细线,轰轰隆隆跨越了一千多公里的距离。
与此同时,两个其貌不扬的玩家向兴欣公会递交了入会申请,负责招纳新人的管理随口问,朋友介绍来的?小牧师说,不是,谁都不认识,但我们就是特别喜欢这里。
蓝河下飞机时,手机里各大公会群里爆炸一般信息刷屏。
老冯又是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赶在下一赛季即将开始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第二届世界荣耀邀请赛。
出场人员自然与本赛季现场发挥直接挂钩,但领队还是那一个。
那个被称作‘梦想代名词’的大神尚未从人们的视线里淡去,又重新被无数闪光灯聚焦。小姑娘当初话说得太早,他的故事,好像还远远没有结束。
蓝河心情挺好的,买了一堆冰棍,走进蓝溪阁的训练室。
他给所有人都发了一只,也包括绕岸垂杨。
当初被一场PK打得连续失眠三天的男人也不知道该不该拿,他看着那只冰棍在桌子上慢慢化掉,还是忍不住问:“蓝桥,之前那事吧,我挺对不住你的。但我真的特别好奇,那个战斗法师是谁,绝对的超一流高手。”
蓝河把一只棒冰嚼得嘎吱响,他淡淡地扫了绕岸一眼:“想知道啊。”
对方点头,态度异常诚恳。
蓝河一弯眼睛笑了:
“我媳妇儿。”
完结啦,正文里河河一直在发光,日常篇写一写老叶。
伪现背
游戏原型是PUBG绝地求生
————————————————
猫是可以被驯养的动物,人们是这样想的。
或许是需要多一些陪伴,多做一些爱吃的食物,多摸一摸梳理干净的毛,多夸夸猫咪可爱漂亮。小猫就会黏上你的怀抱,软软地靠在你的肚皮上撒娇。
不过,当你抱着小猫蹭头的时候,猫也是这样想的。
“圆佑呢?”
“圆佑哥刚吃完就说先回去了。”李灿往嘴里塞下一口饭,抬起头,“刚走呢,哥你门口没碰到...
“圆佑哥刚吃完就说先回去了。”李灿往嘴里塞下一口饭,抬起头,“刚走呢,哥你门口没碰到吗。”
“最近真是神出鬼没的。”
崔胜澈无奈地摆摆手。
“想找他打个游戏总说有事。”
“好像也是,最近圆佑哥都不太出现了。”
“不打游戏是不是因为有新的爱好了。”
尹净汉听见讨论凑过来。
“说全圆佑不爱打游戏了才好笑吧。”
崔胜澈愤愤不平地噘着嘴。
“那个,圆佑哥最近好像,摩托....”
“是不是嫌你太菜不想跟你一起玩了啊。”
“呀!尹净汉!”
风暴中心点的人物此时正匆匆回到房间打开电脑。
不爱打游戏了。确实不太可能。
全圆佑熟练地把默认账号切换成另一个,头像是黑糊糊一团只能看得见眼睛的黑猫。打开列表,发现那个唯一的好友头像还是灰色的。
不是说好今晚会上线吗。
全圆佑装作不在意地拿起手机,看到徐明浩的语音消息跳出来。
“哥明天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全圆佑在对话框里打了“去哪”“吃什么”,然后又迅速删除,回了一句“好啊”。
再抬头的时候右下角弹出了组队申请。
全圆佑想都没想点了进去,看到了熟悉的人物换上了一件新衣服。
Yyqsjzkammdr: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GAM3BO1:没关系
GAM3BO1:点开始吧
Yyqsjzkammdr:麦克风开不了
Yyqsjzkammdr:还是说不了话没关系吗
全圆佑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直起身体打字。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GAM3BO1:我一直也不喜欢说话
只是新手的世界....全圆佑一边安慰着自己说,谁都是从不会玩过来的,一边看着屏幕中的自己因为队友扔到面前的一颗手雷倒下。
全圆佑忍住想要开麦质问的冲动,看到罪魁祸首戴着光滑的一级头盔跑过来,在他旁边转了几个圈然后笨拙地蹲下,又往他的方向挪了两步,终于点上了治疗按键。
下一秒远点的子弹就打到了边上的墙,全圆佑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晚了,狙击枪的声音一响,还没扶起他的队友应声倒地。
全圆佑叹了一口气,看着边上队友跟他一样跪趴在地上,然后在屏幕彻底灰掉的瞬间快速点击了退出,开始了下一局的匹配。
直到玩了几局,终于孤身一人拖着全队吃到鸡后,全圆佑退出了游戏,看到了玩小号后时不时会有的好友申请。
正想习惯性地点拒绝,全圆佑发现对方的头像也是一只小黑猫,靠在白色地毯上睡成一团的小黑猫。仔细看ID正是今天第一局向他扔来手雷的那一位。
或许是刚乱杀吃到鸡的轻松感,全圆佑抱着好奇心点下了同意。
成为好友后看见对方正在游戏中,然后没几分钟后游戏中的标志就消失了。
全圆佑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头像边上小绿点表明着自己在线。
对方好像琢磨了半天才退出游戏,等到全圆佑快没有耐心的时候聊天框里出现了一句。
Yyqsjzkammdr:对不起
全圆佑忍不住笑了,明知故问地打下一行。
GAM3BO1:为什么对不起
对面好像删删减减,斟酌了半天才发出几句话。
Yyqsjzkammdr:那一局的时候不小心炸到你了
Yyqsjzkammdr:也没有能救起来
Yyqsjzkammdr:我不太会玩
GAM3BO1:后来就没有炸到过人了吗
Yyqsjzkammdr:有的....
全圆佑看着那充满情绪的省略号笑了笑。
GAM3BO1:那为什么跟我道歉
Yyqsjzkammdr:因为第一次玩
Yyqsjzkammdr:第一次玩就炸到队友真的很郁闷
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委屈,全圆佑移动鼠标想关闭页面,想了想又回头打下一句。
GAM3BO1:下次不要捡手雷了
对方的头像亮了十几秒灰了。
想起第一次认识Yyqsjzkammdr的故事,全圆佑嘴角弯了起来。
全圆佑想着,在地图上标上一个点。
看到新服装被防弹衣挡住的游戏人物跑过来,然后捡起他扔在地上的枪和子弹,换弹的声音结束后,游戏人物向前一跳,猛地撞在窗框上。
全圆佑在心里默默收回有进步的夸赞。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发送了组队邀请,回身接了一杯水的功夫,界面上就多了一个人。
到底是刚好结束还是落地成盒了....
显示对方已准备,全圆佑想着,点下了匹配按钮。
为了快速拿到好的物资,全圆佑也没管队里有新手,直接标记了人多的刚枪地点,落了地后看到对方匆匆忙忙跑去房子里,全圆佑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没过一会,看向左下角的时候Yyqsjzkammdr的血量已经掉了一半,但随之而来的是Yyqsjzkammdr击倒玩家的播报。
全圆佑提着刚捡到的步枪跑过去,正好看到Yyqsjzkammdr被冲过来救人的敌方队友击倒。抬起枪快速地解决掉了跑过来的两个人,全圆佑往房间里跑去,补了两枪击杀了卧在边上的人,然后蹲下去扶他。
把刚捡到的急救包丢在旁边。全圆佑标记了自身所处位置希望他别动,接着出房间上楼,击杀了方才暴露了脚步声的敌人。
在顶楼拼完枪,全圆佑一边打着绷带一边往下走,低头一看队友的标闪烁在他标记的点。走回房间的时候发现Yyqsjzkammdr安安静静待在那,对着窗外举着枪。
全圆佑忽然觉得新手局也没那么无趣。
GAM3BO1:玩游戏的时候不爱说话吗
全圆佑在好友聊天框中打字。
几局下来结束了今晚的游戏,两人都没有开麦讲过话,却意外默契地跟着信号打完了。
全圆佑标记了地点就会看到人跟着跑过去,按了一下喇叭那人就平移着跑过来上车,示意了一个趴下的动作就跟着乖乖趴在石头背面。
还有,似乎确实没再看见他掏出手雷。
Yyqsjzkammdr:不是的
Yyqsjzkammdr:因为麦克风坏了
对方似乎是看他一直没回又打出一句。
Yyqsjzkammdr:那你呢
对话框还是沉默着,只有小绿点示意着双方都还在线。
GAM3BO1:我的也坏了
因为觉得难所以不玩了吗。全圆佑看着头像里那只地毯上的小黑猫出神。
GAM3BO1:不玩这个游戏了吗
发完消息关闭电脑,全圆佑握着手机躺回了床上。
点开消息框,几位成员在群里说着辛苦了。再三确认了明天没有忘记什么事情后,全圆佑关了手机缩进被子里睡了过去。
还有一个秘密。
比起没有告诉崔胜澈的游戏小号,全圆佑还有更加深深掩埋起来的秘密。
比起经纪人不断强调的作为爱豆需要自觉,不要想着恋爱,哪怕心动了也只想着事业才好。
那如果,喜欢上同队的弟弟的话,算不算是也想着事业呢。
那真是让人心动的事业啊。
全圆佑知道自己对温柔是没有抵抗力的,所以徐明浩小心翼翼靠到他边上喊圆佑哥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更加完蛋的是,他习惯性地躲在角落里不争不抢的时候,徐明浩凑到人堆里拉着队友的袖子,特别骄傲地说:“圆佑哥刚刚就说过了,圆佑哥早就发现了。”
全圆佑翻阅着网上克拉们的留言还有天花乱坠的夸赞,默默地在心里想着,徐明浩那么好,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Yyqsjzkammdr:最近太忙了所以才没有玩
Yyqsjzkammdr:明天晚上你会在线吗
上层的冰美式带着十足的凉意,全圆佑没注意直接喝了一口,牙齿立刻抗议了一瞬,不过心情倒是顺着流入胃里的咖啡回暖起来。
GAM3BO1:晚上见
全圆佑操纵着人物熟练地狙击掉对面探头探脑的敌人,收狙换步枪的时候想起来,最开始创建这个小号的时候,只是想随便玩玩,因为遇到了有趣的队友,不知不觉也将这个号慢慢地玩了起来。
全圆佑笑着安慰他别在意,因为哪怕从来不开麦,也靠着奇妙的默契配合得很好。
只是全圆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和一个完全不会玩游戏的新手产生默契,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这位看起来似乎和他一样内敛细腻的网友,成为了珍贵的陌生人。
像是出国游玩时遇到的夸赞自己帅气的路人,或许一辈子只会遇见一次,但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在以他为标签的遇见中留下了百分之百的美好。
全圆佑享受这种安静的默契,也享受这样从不牵扯太多的单纯关系,对方很少说话也很少问他些什么。
不会是把我当成了免费的陪练吧。全圆佑不是没有想过。
不过,看着这位队友打游戏的风格越来越像自己,成就感意外地占据了更多一些。
Yyqsjzkammdr:不玩了吗
GAM3BO1:嗯
GAM3BO1:今天手感太差了
Yyqsjzkammdr:可是明明还是很厉害
Yyqsjzkammdr:真的不继续了吗
全圆佑看着他的ID旁边准备的小勾勾取消又按上,然后又取消,看出来了他似乎还是很想接着玩。全圆佑禁不住笑了。
GAM3BO1:跟我一起玩会比自己一个人好吗
Yyqsjzkammdr:因为你很厉害
Yyqsjzkammdr:我也看过很多视频攻略
Yyqsjzkammdr:可还是跟你玩的时候学到的多
想起了那一个个标点和方位标记,还有无数不同的落点和跑毒路线。全圆佑深刻意识到在游戏中他们早已达成了沉默的教学默契,每次乖乖跟在他身后的小新手其实一直在学习他的举动,这样的认知很难让人不觉得沾沾自喜。
但随之而来的好奇心也快要把全圆佑淹没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对话框里已经发出了长久以来第一句逾越游戏关系的询问。
GAM3BO1:为什么要练习玩这个游戏呢
对方的小绿标一闪一闪的,好像是正在输入中的记号。
Yyqsjzkammdr:就只是想练
似乎挣扎了一下,还是发送出真实想法。
Yyqsjzkammdr:确实有原因啦
Yyqsjzkammdr:也没什么特别的
Yyqsjzkammdr:就是....身边有人特别喜欢这个游戏
全圆佑难得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GAM3BO1:喜欢的人?
对面好像在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回复,全圆佑想了想又在对话框继续输入。
GAM3BO1: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
同样深夜的另一端。
徐明浩看着对话框里温温柔柔给他摆上的台阶,沉默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