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叫啥的推荐LOFTER(乐乎)

终于有一个视频直接发到LOFTER上了。建议戴耳机食用更佳!

灵感是听到了歌,又重新看到江州时候如燕的自白,真相本该是假,奈何敌不过两颗真心,所以视频的BGM前半段是真相是假,后半段是真相是真。此处还应该感谢狄公乐意往家捡孩子

后半段把两人的表白剪到了一起,你看这俩人连表白的话都差不多,真是天生一对,电脑前的我一边剪辑一边甜到脸酸。燕芳cp后劲真的太大,明明连说句情话都要酝酿半天再减去三分,偏能让戏里戏外的所有人看得出十二分的爱意。

这次的新手剪辑升级了视频素材,所有片段都是重新录的4k,一点一点调色调了一个星期,眼都快给我调瞎了……神狄的色调过于死亡,一个大场...

大热的不推了。

标准:无付费内容or付费内容为彩蛋不影响正文观看。

文笔剧情中等以上,ooc程度小。

HE。

排名不分先后。

带链接,点击直接跳转。

长短篇:

一句话简介:复生者与天争锋。

饼重生设定,走剧情线。

目前未完结。

一句话简介:邱化猫,大狸子!好看!

(这篇热度好低但真的好看快冲快冲!!)

一句话简介:兄弟你好香(bushi)

别听我瞎说

邱借尸还魂,原创剧情线,文笔√√√剧情√√............

邱借尸还魂,原创剧情线,文笔√√√剧情√√

完结啦!

从三年前开始写,逻辑很顺畅,有个小崽子,介意的勿看。

目前更新四章。

一句话简介:猫饼漫漫寻崽路。

邱不知道咋活过来的..咳咳(作者还没说),maybe算复活文?

圣人救的邱,分上下篇共2.4w。

一句话简介:都给我去看!!

已完结。

黑化邱X病娇(微量)饼

已完结速去细品。

双重生。

一句话简介:有情人终成眷属。

饼重生文。

一句话简介:李饼没有尾巴了。

一句话简介:癫起来了。

目前才更新一章。

邱重生,重生到俩人初见。李父也是重生。

一句话简介:神都甜蜜小情侣恩爱实录。

不剧透,he。

一句话简介:一团魂的猫饼走过邱庆之的三年。

饼重生。

未完结。

邱为一枝花所救。

一句话简介:重生之依旧嘴硬。

上中下三篇已完结。

邱重生。

如题依旧嘴硬。

邱借尸还魂。

一句话简介:用别人的身体诈个尸。

名字是合集名字,文好像没有名字(?

已更新二十一章。

后面小情侣谈恋爱哦莫哦莫!

新设定,将军邱x世子饼。

目前更新到十一章。

一篇现代奇幻文?对不起俺没看因为不怎么看现代但是品了个开头文笔可以的。

一句话简介:惊恐的事情发生了,邱庆之如是说。

一句话简介:饼子有魄力!让他怀!(bushi

看太太预警。

好像只写了一章?似乎是位德区的太太。

德区留子写文,那是真爱了..

这篇的话太太似乎是想写一连串的案子?目前第一个案子完结。

一句话简介:如题。

(其实本来应该在第二次推荐就写上的但是...忘记了..)

(想起来为啥没看了,当初看文的时候看到合集有二十个需要解锁的回礼,所以没看。本人并不了解这位太太的回礼具体是正文放进去了还是就是纯彩蛋,俺不清楚,诸位看文的自行了解,自行判断!)

一句话简介:设定是历劫仙君,小甜文一篇。

一句话简介:新生代人设来临,武周将军邱×子墟质子饼

一句话简介:ABO设定,分上下。

一句话简介:喜闻乐见邱邱化猫。

一句话简介:什么叫近乡情怯啊邱将军?

一句话简介:属于还魂系列,自戳作者合集观看。

一句话简介:神都第一纯爱,李府日常碎笔,包甜无虐。(原版转载江河湖海宝贝评语)

一发完:

一句话简介:妈咪妈咪哄变猫猫!

一句话简介:如标题。

这位太太的邱饼文都不错,但是有的是付费的,酌情观看,这篇没有付费。

(多嘴说一句,一般开了正文放彩蛋功能的我都会拉黑,如果我看过了但是没被拉黑的就是文笔可以,当然这个很主观)

一句话简介:病弱邱我大吃特吃!

合集里四篇都可以√

一句话简介:猫身使者带您重游神都。

和上面的《芝兰千载》一个作者,另外还有一篇写少年邱饼的也在太太合集里。

一句话简介:俺没有文化,但文写得真好。

一句话简介:maybe想写阴森中透露搞笑?)但是读起来搞笑中有丢丢阴森(?

太太合集里有五篇,自行点击。

中蛊梗,he。

一句话简介:又白又嫩剥完会辣出人好多眼泪的洋葱要不要?

一句话简介:我们神都有自己的在线聊天室。

一句话简介:确实春光正好。

太太合集里还有好多文,请品阅。

一句话简介:简简单单吃口邱猫猫。

一句话简介:接的孕期系列,可以先看前面。

还有一篇《神符》,奈何是be,在此不放链接,诸位可点太太合集观看。

太太说她用命发誓是he.

一句话简介:都去看谢谢!

本篇推文贴的神仙太太了嘿嘿,昨天还读了太太最新一篇,仙品!宝们自行点击啵。

一句话简介:其实俺不介意穿过来两三个的,一个是不是有点少咳咳

俺记得谁找俺要病弱邱邱来着,病弱邱邱呈上。

这个分上中,下还没写...

二十一/

此为下,自戳合集找上。

看作者简介。

lofter居然不让放其他平台的链接!可恶!

现实背景小甜饼?剧里已经很完整啦,现实还有很多可能。

想要收获更多的红心蓝手么么哒

不定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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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骨玉米冬瓜汤,红烧鸡翅,清炒菜心,凉拌笋丝,水晶饺,虾仁粥,”魏哲鸣报着菜名,把食物摆了满桌,好不容易保温桶空了,他在袋子里掏掏,拿出一个小罐子,打开来献宝似得举到他面前,“还有襄阳特产——糖蒜,挺清新的,感觉最近的你会想吃。”

小丁的目光确实被莹白的蒜吸引过去,唾液腺隐有复工迹象,不过接下来他就注意到,“为什么有两套餐具?”

魏哲鸣在他头顶轻敲一记,“真当我是外卖员啦,一早赶...

魏哲鸣在他头顶轻敲一记,“真当我是外卖员啦,一早赶回来给你做饭,我还没吃呢,当然跟你一起吃。”

“哦。”他顿觉自己好没良心,把头缩回去,主动拿起勺子给两个人分粥。

两个人都不是吃饭爱闲聊的人,一起默默享受魏老师的劳动成果,他的手艺确实很合小丁口味,排骨汤甚至让他有了家的感觉,他美美喝了两碗,考虑到自己最近脾胃不和,不敢吃撑,才恋恋不舍放下筷子。

魏哲鸣吃饭的节奏慢悠悠,看他停了,也喝干净碗底最后一口粥,侧过头去看他,“你……”

试图开启的对话被那人的动作堵在了喉咙里,丁禹兮的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悠悠叹了口气,“老魏,好累啊。”

“那就少想些劳神的事吧。”魏哲鸣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哄不懂事的小孩,“你已经很好很好了,但小丁又不是人民币,做不了所有人的心头好,完成你能做的部分就够了。”

“你都知道了?”网上的纷纷扰扰确实有困扰到他,而且他想不出完美的解决方法。

“是啊,毕竟没事就搜搜你,看看有什么新消息。”

丁禹兮腾地坐直身子,瞬间清醒,“你搜我干嘛?”

他其实有点怕魏哲鸣这样坦荡荡的态度,显得为了避嫌故意不去主动了解他的自己特别扭曲,只是朋友罢了,怎么就不敢多提一句呢?

魏哲鸣面对战斗状态的他也只是笑,“好吧,那我以后更要多说了,保证你知道的都是第一手消息。”

玩笑一番,气氛没那么沉闷了,心灵导师·魏才郑重地盯着他的眼睛,“丁禹兮是好人,大家都有这个共识,但是你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什么事都搁在心里,总有承受不住的那天,有的时候,不那么好也可以的。”

“他们也都说你人很好,你不累吗?”

“我啊,上班与人为善,大家都是好同事,下了班大部分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我都不太在意,反正我高兴,我在乎的人高兴,就够了。”魏哲鸣看他眼睛滴溜溜转,头又低下去,赶紧补上一句,“你肯定不是陌生人,不要悄悄对号入座。”

“好吧。”丁禹兮感觉心头的憋闷散去大半,“我会努力的。”

“那个……”助理小茉从角落里冒出头来,“那边说要到丁哥的戏了,让我们准备。”天呐,真不是她想打破空气中的结界,实在是工作所迫,小茉悄悄抹了把头上的汗,又闪身离开,打算再给他们五到十分钟。

“没事,我在那边也没什么要紧事,回来还能照顾一下多多,今晚在家住一晚,明早回。”魏哲鸣把剧本递给他,“去吧,好好工作,等下次再见”

“好,等你转回来,我应该结束这种高强度了,到时候喊你去家里。”

“哟,终于邀请我去了,那我可非常期待了。”

魏哲鸣隐在车门后,挥手跟他告别,这情景莫名和他们合作的那边剧的结尾遥相呼应,然而现实中这个人的笑容,活泼张扬,和邱将军隐忍安静的温柔浅笑还是太容易区分,丁禹兮忍下那点不清不楚的酸涩,提起衣摆,迈向喧嚣纷乱的前路。

多多在他出门前分到了一些小排骨,正在窝里打着小呼噜,主人进来也没吵醒它,翻了个身继续甜甜睡着。魏哲鸣收拾好厨房,投影了一部纪录片,把多多捞出来抱在怀中,扯过毯子窝在沙发里。

音响中传来低沉的讲解声,魏哲鸣却神游天外,那个傻小子,终于又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点脆弱,他能感觉到,丁禹兮需要一个出口,所以他才会来,给他一个说真话的机会,毕竟上次,是他错过了。

那还是一年多前的冬天,下雪的夜,他抱着花,庆祝自己杀青快乐,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充满了工作完结的欣喜,转过身去,却对上一双眼尾泛红泪光莹莹的眸子。

“邱将军。”

-未完待续-

第二天猫猫想闹脾气可是肚子里好像有了崽崽

记某天哥俩背地偷偷谋划去海底捞给史元朝过生日,小朋友年仅八岁,正是对世界有着巨大好奇心的年纪,嘴里常常冒出古灵精怪的话让两人哭笑不得。偶然从同龄小朋友口中听到“海底捞过生日”便嚷嚷着自己生日也要去海底捞过,于是小哥俩商量着要让史元朝见识一下“社会的险恶”。

生日当天将消息告诉朝朝的时候小孩儿一脸亢奋,甚至去衣柜里掏出了压箱底的小西装,把哥俩吓了一跳。太扎眼了,本身就招摇,被人认出还了得好说歹说才劝小孩把西服脱掉,套上了衣柜齐刷刷的酷黑,上衣裤子怎么搭都不会出错。

临出发前小朋友还拽了拽史彭元的衣角,童声稚嫩,“小爸,我需要表演节目吗那得提前拿上我的口风琴,今天我学会吹《我的......

临出发前小朋友还拽了拽史彭元的衣角,童声稚嫩,“小爸,我需要表演节目吗那得提前拿上我的口风琴,今天我学会吹《我的好爸爸》了。”话音未落身先动,幸好史彭元眼疾手快薅着小人的脖子,他与陈永胜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虽说俩人都是娱乐圈的,但是平常戴个帽子口罩也能正常出门。一行三人去到离家最近的大型商场,商场内人流量明显不如白天,但是海底捞人满为患,包间一时供不应求。

普通桌子也能吃,两人一寻思也不讲究那么多了,生日嘛,看小孩兴致这么高,开心最重要。

早在入座前史彭元就跟服务员打好招呼小孩今天过生日,服务员小姐姐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了然地点点头,陈永胜补了句“他喜欢热闹点”。

吃饭途中史元朝时不时就放下筷子东张西望,心思全摆在那张小脸上。史彭元眼神示意陈永胜让管管史元朝,饭都不好好吃了,陈永胜也放下筷子故作严肃地呵斥了小朋友几句。

终于,熟悉的前奏响起来,服务员小姐姐推着小餐车,甚至叫来了四五个人拿着灯牌和荧光棒,笑吟吟地给史元朝戴上寿星小帽子。这边小角落热闹起来,邻桌也不吃了,有热情的女大学生甚至加入队伍给史元朝唱生日歌。

史彭元一边举着手机记录一边跟唱着生日歌,陈永胜虽有些不自在,但是看着小孩嘴角越咧越大,也不由跟着笑。

正当一片其乐融融你好我好大家好时,史元朝两腿一登着地,撒开腿就往人群里冲。八岁的史元朝身高坐宝宝椅有点不尴不尬,就让他坐在史彭元旁边,陈永胜在另一侧。眼下史彭元站起来拿手机录像,没了遮挡,小孩兴奋过头一溜烟跑了。

两个大人有点傻眼,眼见小朋友跑到邻桌,高兴的从自己裤兜里摸出几颗糖,张开手大大咧咧邀请别人。

“今天是我的生日!是我的生日!铁叔说我是爱情的结晶!今天也是结晶之日!”

听到这话周围人都乐不可支,小朋友长得精致,口齿伶俐又落落大方,好不惹人喜欢。然而一旁两个大人被“结晶之日”雷的外焦里嫩,史彭元看向陈永胜,小声地喊了句“哥”。

陈永胜会意,开始展开追逐战,他不敢喊史元朝名字。一眨眼功夫小孩已经跑老远,天真的语言一字一字落在陈永胜耳中,“我爸爸特别好,我生日是他们的爱情结晶日,我爸爸特别喜欢我小#*/%...”

剩下的话被赶来的陈永胜捂着嘴吞到肚子里了,他扛起史元朝就往外走,一大一小走了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史彭元身上。

史彭元耳朵红的滴血,强装镇定结完账也往外走,途径一桌的时候一女生小声地问:“你是史彭元吗”

他快速否认“不是,我不是史彭元。”

嘴比脑子快,史彭元也知道露馅了,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目不斜视往前走。

“我嗑过虎木,嘿嘿,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

这句话让史彭元差点在门口的地毯上绊倒,幸亏被陈永胜搀扶了一把,想到背后CP粉的目光,史彭元把陈永胜的手拍开了。

至此再也没人提议在外过生日了。

我想爱本就是庸俗,是病入膏肓的念想。

*破镜重圆,一发完

致新上任的议员先生,

早安,Alex。

我很想当面拥抱你,祝贺你,告诉你我有多么为你骄傲,又或者,能够站在台下,为新上任的你大声喝彩、鼓掌。

但可惜,三年前我就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资格。

我必须承认,我有过后悔——

关于过早把你从我的生活中除名,在你我的名字间划下不可逾越的界限。关于在记者会上否定了一切传闻,把“我们”变成了“你”和“我”。

肯辛顿的大门紧闭,是我亲自下的禁止令。

当我们在博物馆拥舞......

当我们在博物馆拥舞的监控画面被曝光,定格的屏幕上只有我和你模糊的背影,然后我想,这或许是命运的暗示。所以我选择了那条路,公开我的性取向,但把伴侣的身份引向了和你毫不沾边的方向,并几乎为此找来短暂的假对象。

我知道你会为我披荆斩棘,会一次又一次地跑向我,我知道你愿意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面对流言蜚语、面对王室施压。

但这是我的战争,这是我的战场。

我必须自己完成这段征程,从英格兰之心王子,到Henry·Fox的自我。

你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勇气、温暖、纯粹而快乐的回忆,还有爱,这些足够我坚持下去,跨越重重沟壑,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火里,和王室对抗到底。你胸腔里有的,始终是自由的灵魂,而我不该把你束缚在远洋的岛屿上。

而结束这一切的竟然是母亲,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问我的状况了,直到被事实砸了个头晕目眩,但最终她站在了我的身边,促成了最终的结果——王室宣布了我的除名。

我把勋章还给王室,希望能把我还给自己。

早在王室正式公布消息之前,我就已经被秘密送离国境,以避免媒体的长枪短炮和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是的,我现在身处巴黎,并且这三年多来都在此定居。

王室替我安排了保密协议、证件,我能猜到协议的内容,无非是告诉巴黎行政方——这个烫手山芋我扔在这里了,我会给你好处,相应的,你们做好保密工作,别再让他掀起风浪。

王室曾经还想替我付买房金,被我拒绝了,我知道他们的意思,希望我一直留在这里,在异国他乡,不要有任何出现在媒体面前、导致王室脸面受损的行为。

我正在尝试没有试过的生活,抛弃一切过往的残余,努力适应一个新的未来。

我的写作速度很快,我有太多太多想要表达而又被压抑的东西,当我在巴黎休养身心时,它们好像报复性地挤满了我的脑子。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好好听我讲话,所以当初你问我能不能讲讲自己的时候,我真的很茫然。不过那是个开端,在你回应我的幻想、琐碎、回忆,回应我的每个句子时,我又慢慢找回了叙述的本能。

现在我又失去了倾听者,所以只好给你写一篇又一篇寄不出去的信、天马行空的随笔。

反正你也听不到,就原谅我的胡言乱语、词不达意吧。

——【旧手机】——

来到巴黎的第一个月,又是失眠的夜晚,我开始给你写信。

你或许不知道,我仍旧保留着那部旧手机。

我删去了其余的联络人、繁杂的软件和信息,删去了所有关于王室的过往。但我留存着你我之间的每封邮件、每张照片,和有且仅有的一个联系人。

我看着它的屏幕亮起,显示着你的傻傻头像,然后反复振动,机身颤抖,振得我手心发麻。60秒之后,灯光暗下来,它安静地躺在我的手上,重新成为一块冰冷的铁块。

我数着你来电的次数,就像数着思念的频率。

讯息闪动的高峰期是刚分手时,以及我退出王室的新闻发酵后,但我没有一次接听你的联络。

后来你的消息变得很简短,也许是因为知道不会有回复,所以不再提问题,只是简单地自说自话,发几张无关紧要的照片。

大多数是你的行程,有时候是路边的野花,天上的云朵,便利店门前趴着的狗狗。

我怀疑你把它当做了备忘录。

我买了一张巨大的纸质地图,贴在墙上,从你发来的文字、你的照片里去一一寻求对应,去看你这几年呆过的地方,走过的路线。

我也会看着电视里的你,游刃有余的你,熠熠生辉的你。

人潮涌动着围住你,用信任和崇拜的目光看向你,他们为你欢呼、鼓掌,手上举着标牌和横幅,那上面不再写着你母亲的名字,而是你。

那样很好,这才是Alex·Claremont-Diaz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一个狼藉者,一个无名氏。

或许是蛋糕门衍生出的“兄弟情”太深入人心,在我退出王室的一年后,竟然还能看见记者在采访里询问你,是否知道我的近况。

你罕见地在采访中愣了神。

你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头,漂亮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像是停留过久的蝴蝶,然后温柔地、轻轻地说:“摆脱掉这些沉重的负担,我希望这能让他快乐一点。”

你看着镜头,好像隔着摄像机、镁光灯,隔着大洋千里,和我对望,就好像你的眼睛里还能倒映我的影子。

就像三年前,你温柔而悲伤地注视着我,问:“你要像丢垃圾那样,把我丢掉了吗?”

我手一抖,摔碎了玻璃杯。扎到手的碎片唤醒了痛觉,好像是某种提醒。我知道你潜藏的话语,你没说出口的含义,我知道你眼底的温柔与难过,那些沉重的负担——

你对我来说,不是需要摆脱的沉重的负担,是我拥有过的,最好的东西。

我关掉了电视。

——【新药丸】——

在巴黎安顿了半年之后,我开始看心理医生,遵循医嘱,寻求治疗。

我记得小时候,某天我父亲给我带来了《哈利波特》里的怪味糖豆,没错,就是那个每一颗都有不同体验的糖果。

我吃了一颗,耳屎味。呕。

王室礼仪在上,谁也不能要求一个人在灵魂出窍时还有表情管理。

我父亲抱着我大笑了好久,才抹着眼泪劝阻我,说即使是王室也不能把制作工厂买下来烧掉,即使那家糖果厂致力于生产耳屎、鼻涕、呕吐物味的糖豆也不行。

我面无表情地问他,那他能不能化身007特工去把主办人打一顿。

他想了想,一脸遗憾地说,物理手段不能对抗魔法,让我换个指定的挨打对象,下次一定。

现在医生给我开的黄色药丸,长的就像怪味糖豆。只是糖豆罐子里有各种味道,每一颗都是冒险,但药丸全是千篇一律的苦。这次没人帮我揍生产商。

我想起很久以前,我游泳之后发烧的那次,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你就像叼着飞盘的小狗,眼巴巴地坐在床边。每隔一个小时给我量一次体温,喂温水、掖被子、哄我吃药,因为骗我药丸是甜的而在事后被追着揍了一顿。

我那时候想,好忙碌的狗狗,在房屋里四处飞窜,不知道在忙什么。

我当时说你好烦,我只是发烧,不是高位截肢。

但是在巴黎独自吃药的时候,我又很想念你在的时候,那样我就只需要烦你,不用烦医生、烦自己、烦这个讨人厌的世界。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就像从泥土里挖出的石子,存钱罐里的硬币,随着河流灌入我的胃袋,溶解成苦涩的沙砾,然后顺着血液循环,帮助我镇定、冷静。

医生说吃太多会有抗药性,所以我盯着它们,最后又放回去两颗,药丸落在空荡的白色小瓶子里,好像一串嘲笑声的回响。

我讨厌吃药,但它们能帮助我睡眠,你的纸质访谈也能,因为里面充斥着过多的政治术语,而且没有贴上你的照片。

但关于你的娱乐小报,就只能起到反作用了。

白宫的花花公子,华盛顿的风流才俊。

也就21个绯闻对象。不奇怪。

……早知道当初就把famousboys列个详细名单寄给你。

第二十二个绯闻对象,配的照片是你在下车时扶住她的手,你又露出那种过分耀眼的微笑,就好像星星坠入眼睛。难怪小报编者天花乱坠地吹嘘你的深情、甜蜜、你们的天作之合。

我盯着照片,想,都怪你的睫毛过分卷翘,如果用电热棒把它们烫得垂下来,刚好遮住你的眼睛……我被这样的想象逗笑了,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但这次和之前不一样,这次传的消息是订婚,而白宫没有发澄清公函。

那位名门淑女,和你兴趣相仿,门当户对。

有什么理由去否决呢?我已经把你关在了高塔之外,你有权利、也应当去追求一份简单的、新的幸福。

但我觉得烦躁、孤独、情绪失控,我用力把抽屉拽出桌腔,把它狠狠倒扣在桌面上,抽屉里的旧手机砸下来,毫无动静地躺在桌子上。

我盯着它,就像盯着一道难解的谜题,盯着薛定谔盒子里的猫,我等着它给出一星半点的线索,什么都好,一颗糖或者一把刀,不要沉默。

什么也没有。

一个小时过去,什么也没有。

你看,我就是这么庸俗、自私、可笑,像个荒诞无稽的小丑,在无人的剧院表演着自说自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期待什么,又以什么资格去悲伤。

明明是我先转身,却又始终怀着飘渺的、斩不断的希望。

这次订婚消息沸沸扬扬地传了几个月,最终不了了之。

我知道原因,我彻夜失眠的那天晚上,最终还是等来了你的讯息——那条依旧不会得到回应的信息,你说那是舆论手段,那个姑娘和你都心知肚明,她身后是作为党首的爷爷,订婚的传闻只是为了敲打某些站错党派的人。

我盯着那条短信,一字一句地拆解,就像是某种暗语。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松了口气,为我头上悬而未决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是为你又一次先向我示弱。

过了许久,我才想起时差,我等待的时候是美国的深夜,而你发来的信息是早上六点半。

我当它是早安。

——【长途旅】——

定居巴黎的第二年,我开始了旅行。

我在墨西哥待了两个月,当地的菜系比你做的辣多了,而且不像你会给我准备牛奶解辣,唉。

通过一些金钱交际,我得以去查了档案馆,在一本厚重的旧档案本上翻找出了Diaz的姓氏,你祖母在60年代的动乱中带着你父亲离开了故土,跨越漫长的边境线,去往全然陌生的国度,你父亲在美国的基层生根成长,在一段浪漫而悬殊的爱情里诞生了你。

我记得你说过,14岁时,你父亲带你回到墨西哥,在被称为群山之城的遥远故乡,你父亲向你讲述了那些曲折的过去和历史。

你们爬上最高的山峰,你说你躺在群山与云海的怀抱里,万籁俱寂,你听着那些纷乱的、一败涂地的历史,又望向平和的、充满希望的远方,坚定了你想要从政、想要维护自由民主而继续抗争的心。

我在蒙特雷城住下,事先查了一些建议,然后背上登山包,去爬了皇冠峰。

第一次独自攀登,没什么经验,忘记了山顶的气温差异,导致我感冒了好几天。值得庆贺的是我成功搭建起了帐篷,虽然一开始把入口安装在了朝向地面的方向,鉴于我没办法像鼬鼠一样打洞,我不得不拆掉重来。

但那天我看见了日出,坐在山顶,看着流动的浮云退潮,第一缕阳光像融化的流金,落在我身上,然后慢慢地,照亮山谷群青。那是14岁的Alex看过的景象。

这片土地孕育了最早的Diaz家族,然后它像河流般一路向北,和Claremont血脉交汇在德克萨斯的原野,成为了乔治顿大学的法学生,成为了捣乱婚礼的蛋糕小狗。

下山的时候,我摘了一朵黄色的小野花,别在衣襟前,和14岁的Alex说再见。

离开墨西哥之后,我去了德州,通过一些保密手段获得假名机票,免得被你拉入联邦禁飞名单。

你曾经说,6岁时自己用小刀刻了一只粗糙的木头小狗,拴上绳子,悄悄挂在转角的路灯上,就像个捕梦网。我顺着你说过的地点,找到了那个你最喜欢坐着的角落。

狭窄的位置并不吸引人,于是我蹲下来,和6岁的小Alex一起窝在旧楼道的小角落,透过被窗栏切割的空隙往上看,和你同样的视角,我看到了那个木头小狗,挂在路灯下摇摇晃晃。

它被刻出圆溜溜的大眼睛,四肢短腿下踩着一朵木头云,从小孩子的低角度向上看,就像在碧蓝的天空里踩着云滑翔,一只无拘无束的快乐小狗。

我用手帕给它擦了脸,新换了一根挂绳,路边来往的行人都没有注意过它,就像一个专供小朋友的秘密。

走的时候,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就好像隔着二十年的时光,和小小Alex打了个招呼。

我用一次性染发剂染了黑发,戴了眼镜和帽子。好在淳朴的奥斯汀人民不太关心别国政治,并没有人认出我。店里客人不多,她有闲心和我聊天。

于是我朝她微笑,认真地说,是呀,我特别、特别爱Alex·Claremont-Diaz。

她就笑了,说她记得你,一个精力旺盛得可怕的男孩子,不是在农场追羊拉牛,就是在街区招猫逗狗,要么在球场上飞窜,或者在房顶扑腾。但是心肠很好,总是给邻居帮忙,哪怕闯祸打碎玻璃,也会乖乖等在原地,露出真诚的狗狗眼道歉。

她还说,你每天都去喂猫,她印象很深刻。因为有一天你不知怎么跟一只白猫吵起来,气得你把它抱到树上,跟它对吵,直到它下不来树跟你服软,你才把它抱回去、给它开罐头。

有点离谱,但好像很合理。

我买了很多甜食,她请我品尝了不对外售的蛋糕,薄荷生巧味的,有点怪。她说销量不太好,所以不放展台,但你以前居然很喜欢。

早知道这样,在你皱着鼻子说佳发蛋糕太甜的时候,我就该把薄荷酱挤到你嘴里。

我向她道谢、道别,然后去了你的童年故居,你脖子上那把钥匙的归属地。

我隔着栅栏看向庭院,那里一丝不苟,看来在你离开之后也被维护得很好。我看到那棵粗壮的大树,你说是你父母结婚那年种下的,年少时你最喜欢爬到那上面,高处的风景很好,就像远处的世界铺展向你,隔着枝繁叶茂,望向生机勃勃的大地。

早在分开的那个月,我就把钥匙寄回给了你,那把曾经被你挂在我脖子上的、唯一属于过我的钥匙。

我退还了钥匙,也没有了进入大门的资格。

所以我只是在那里站了许久,然后捡起一片被风吹落到院外的树叶,那棵老树的树叶,半绿半黄,我把它做成了书签,夹在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里。

但我的行程并没有结束。

我固执地坚持着一个人的旅行,风尘仆仆地穿梭在历史和过往里,去找6岁的你,10岁的你,14岁的你,最后是26岁的你。

我去了华盛顿特区。

也许你还记得,很久之前,我曾在御马官的帮助下偷溜到巴黎,我们在倒映着埃菲尔铁塔的窗前接吻。

那天晚上我们心跳挨着心跳,手指勾着手指,我亲吻你的嘴角,问你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政途。

你温柔地微笑,眼睛里闪烁着期翼的光,对我说:“你或许无法理解,在美国,如果你拥有一个移民者的姓氏,那么掌权者里几乎没有和你同裔、同想法的人。我有机会成为一个,我父亲成长过程中没见过的世界级人物,baby,你不知道这意义有多重大。”

那时候我说,我在尝试着学习,尝试着理解你。

但你我之间是截然不同的生长轨迹、观念差异,没有办法通过只言片语、通过想象来达成一致。

不同的国度、制度、信仰构成了千差万别的我和你,当时我们抱得那么紧,忽略了那道难以跨越的沟壑。

当我来到华盛顿时,你站在高台上,穿着挺拔而端正的西装,单手握着话筒,发表着极具感染力的演讲。

各式各样的车辆围绕着你,围绕着这片街道和区域,车牌标识截然不同,代表着不同身份的人们从各州各地开车来到这里,在车顶插上横幅或彩旗,来听你的演讲。

人们窝在车里,有的从天窗探出身体,为你鼓掌,大部分人用喇叭来替代掌声,他们那么信任而爱戴你,相信艾伦总统最骄傲的儿子、最年轻的议员候选人,会带领他们打破偏见和僵局,开创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我坐在其中一辆租来的车里,带着口罩帽子,隔着防窥膜的车窗看向你。

你站在万众瞩目的高处,那么得心应手,那么意气风发。

在我们分开的第三年,我们最近的距离,是台上和车里的半英里。

但在这样的时刻,透过墨西哥原野粗犷的风,德克萨斯奔流不息的河,华盛顿的纸醉金迷与巍峨挺拔,透过大西洋的千里万里,隔着人潮汹涌的遥遥相望,我好像才真正地看懂了你。

看懂你的家族足迹、历史,看懂你的童年时光、你的变迁,看懂你的理想与志向,你的热烈与勇敢。

只有从你的视角去看,从遥远的过往剖析,我才终于能读懂,构成你的是怎样的火焰,热情洋溢的皮囊下又是怎样的钢筋铁骨。

最后我回到巴黎,在某个平常的下午,给你写一封庸俗情书。

——【废机票】——

一切并不会总像预设好的那样发展。

待在巴黎的第三年,我以为一切都会归于平静,直到我看到了最近的风波,你被信任的人摆了一道,政坛里没有绝对的朋友。

可我还是在你垂下眼的一瞬间,看到了被掩藏很好的、很深很深的难过。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头,发呆似的盯着旧手机,它在深夜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又一次再一次地熄灭。

第37个来电,我按下了接听键。

我觉得我好像在哄一只生气的大狗狗,用自己的狗狗耳朵盖着眼睛,缩成一团,我劝很久,它才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哼声,勉强抬抬尾巴敷衍我。

我说,你要好好吃饭,乖乖睡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说一句,你慢慢地应一声,很迷糊,就像以前我在你快要睡着时跟你聊天,你一边本能地回应,一遍克制不住沉重的眼皮,打起小呼噜。

算了,我也不指望醉鬼能听懂。

我以为这场通话会以毫无意义对答收尾,直到最后,你才在那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Henry,我好疼啊。

我握着手机,忽然泣不成声。

一万根针卡在我的喉咙,我不知道那么简短的句子为什么会如此锋利,可以轻易剖开我的胸腔,撕开我的骨骼,以至于我要死死地捂着嘴,才能抵挡那钻心般的疼痛。

我费尽力气伪装的平静、淡然被彻底撕裂,我为我们选择了结局,然后把你留在了雨夜里。我捂着耳朵、闭上眼睛,不肯去看你热切而温柔的眼睛,我知道我会一败涂地,但我想要你赢。

我在机场等了两个小时,然后到咖啡厅点了一杯美式,下单时没注意,选择了加冰。我还是喝不惯咖啡,即使无数次清晨我看着你享受一大杯冰美式,我还是偏爱英式热茶。

过多的冰块沉在杯底,摇摇晃晃地发出响声,冰冷的、苦涩的液体麻痹我的舌尖,流入食道,刺激地我一阵胃痉挛,我皱着眉喝了一大口,想尝试适应你的喜好,最终还是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意识到,这才是不可调和的现实,风雪没有拦住我的一时冲动,但它冻醒了我一时发热的大脑。

问题始终摆在那里,差异过大的身份让我们无法融入对方的生活,民众不会接受一个政客的伴侣是异国显贵,是个签了无数保密协议的同性恋。

即使你愿意放弃从政,和我隐居巴黎,我也绝不愿意——我不能让你因为我,选择割舍掉一部分自我。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无解的难题,也早就做出了选择,那现在的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冒着让你身败名裂的风险,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瞬间我甚至恨自己之前的私心和嫉妒,我想,如果有另一个人在你身边就好了。

如果有另一个人,一个身份不敏感、性格够温柔、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的伴侣,就好了。他/她可以陪着你度过艰难的时刻,可以陪你说话、喝酒,可以拥抱你、亲吻你、照顾你,可以在政治上助你一臂之力,或者至少,至少可以成为你的后盾。

可我能做什么呢?一个别国遗贵,一个王室叛徒,一个同性恋,一身狼籍地躲过全世界媒体的围追截堵,背着众人不理解的目光隐姓埋名。

比起对你的困境无能为力,更糟糕的是,我知道我的存在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又开始发呆,在凌晨三点半,盯着那部只有一个联系人的旧手机,通话已经挂断很久。

我坐在空旷的大厅,那些等待在这里的行人都坐上回家的航班,而我看着落地窗外的飞机,最终按下了关机键。

开往华盛顿的飞机起航,我把揉皱的机票扔进垃圾桶。

我不想成为你被攻讦的污点,或者,成为你割舍梦想、割舍自我的理由。

我亲爱的、亲爱的Alex,在奥斯汀的阳光里,你的一生都被热烈的爱与支持包围着,我不想成为其中唯一的阴影。

因为从政不仅是你的目标,也是你的梦想、你的热望,是组成你的过去和属于你的未来。

因为你必须先是Alex·Claremont-Diaz,然后才是Henry·Fox的爱人。你必须先是完整的你自己,然后才能是他人的附笔与归属。

我把手机锁进了抽屉,强制自己不去看它的震动频率。

然后我拥有了又一把属于自己的钥匙,这次它不通向一个归属、一个温柔的怀抱,而是用来锁住疯狂滋长的思念。

我觉得好笑,命运就像一部荒诞小说,总是以相反的方式满足凡人的许愿。

我还是通过电视看你,看你逆风翻盘,看你赢得压倒性的支持率,成为最年轻的议员。

你站上高台,接受众人的祝贺,我隔着屏幕,盯着你的黄玫瑰领带,它被打上了一个漂亮的半温莎结,你以前总是嫌这种传统结难打,缠着我动手,不过,现在你已经学会了。

又或者,有一天,会有一个每天早上为你打领带的伴侣。

我总是强迫自己想象那个场景,以此来反复脱敏。

这一年年初,我的第一部小说出版,用的笔名,隐去了身份信息。它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奖项。

出版社问我,小说扉页要加什么内容,大部分作者都会在这里提名感谢什么人。我想了一会儿,说,那就写“本书献给我的蛋糕小狗,因为他反正也读不懂。”

现在这本书放在我的书架上,扉页真的一字不差地印着英文,没有读者知道那背后的含义,我把它作为和自己的小秘密,把关于你的印记压在我的文字里,把你悄悄潜藏在我的书里,在万人传阅的故事里,成为某个隐晦的注脚。

就好像,宣告着某一刻你仍属于我。

我住的地方离塞纳河不远,这里阳光不错,河水波光粼粼,没有四季雨雾。

我会在长椅上看报,那时你应该正在晨跑,我在傍晚浇花,那时你大概在做饭,六个小时前太阳照在我身上,现在延迟的时差把它坠在你头顶。

我穿过英格兰的海雾,隐入这座节奏缓慢的浪漫之都,我背对着自己不可言说的思念,远离北美洲的牵挂,隔着三千英里。

我继续写作,继续种花,继续想你。

我写诗,写小说,写随笔录,写仲夏夜的追想、春日梦的野望,写泰晤士河几个世纪的流淌。

但我想到你时,所有修辞都被削下笔尖,华丽的辞藻都在墨水里消融,我想不出诗意的形容,纯粹的倾慕。

我只能想到灼烧的欲,滚烫的性,想到汗水流过你紧绷的肌肉沟壑,然后重重砸向我的胸腔,想到你的手指钻入我的指缝,在情潮汹涌时扣住我的手腕,想到马球房里你握住我的大腿俯下身去,自下而上看向我时太阳花般的睫毛。

我想念你的心跳,你的热度,你的吻。

我放下笔,电视节目仍在报道着,聚焦新上任的年轻议员,聚焦传奇的Claremont-Diaz,我想明天的头条大概会是你的返校演讲,我设了闹铃收看直播。

窗台外面飘来花香。

庭院的黄玫瑰又开了,也许下个春日,我们相逢。

——end——

彩蛋是Alex回信,he,不放弃政途

喜欢be的就停在这儿别看彩蛋了哈哈哈哈

自假打被拆穿后,向腾辉开始动真格了。

与之前打假拳不一样了,骨头相撞时实打实地使了劲,训练量几乎是垂直上升。

苏木只比马虎小了几个月,在俱乐部里算是哥哥的存在,教练不在,他俩说的话就具有权威性了。

他俩等比生长,马虎多高苏木就多高。苏小步经常要抬头看他苏木哥,被马虎搂着咬耳朵,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不知道的悄悄话,他伸手扯住苏木的衣服闹着也要听,等不到苏木开口,马虎就已经拍开他的手,不耐烦道:“去去去,教练给你的任务完成没得?”...

他俩等比生长,马虎多高苏木就多高。苏小步经常要抬头看他苏木哥,被马虎搂着咬耳朵,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不知道的悄悄话,他伸手扯住苏木的衣服闹着也要听,等不到苏木开口,马虎就已经拍开他的手,不耐烦道:“去去去,教练给你的任务完成没得?”

虽说一样的身高差不多的年纪,年纪小的几个娃娃都喜欢围着苏木转,一天到晚苏木长苏木短。马虎又烦了,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不远处被小娃娃围起来的苏木,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出来,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直到晚上要睡觉了,他才和苏木碰上面,他俩训练的晚,其他小孩早都睡着了,只剩下前后脚进门的马虎和苏木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苏木照常找他搭话,屈着胳膊捏了捏肱二头肌,跟马虎炫耀着他又硬了一些的肌肉。

马虎心里别扭,也不知道别扭什么,下午的画面刻在脑子里,让马虎总觉得心堵。又不能跟小孩计较,剩下的别扭劲儿全留给无辜的苏木。嗓子眼里发着单音节回复人的话,语气里听不出来异常。

不知道该说苏木聪明,还是该说他们彼此过于了解。在马虎说出第一个“嗯”时,苏木就听出了不对劲。

他顺势坐在马虎身侧,那人明显愣了一下,下一秒又装作若无其事般的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你咋个了嘛?”

“我咋个了?我啥子事都没得。”

“你不要蒙我,到底咋个了?”

马虎没了声,手里的动作也随之停下来。嘴唇张开,犹豫了一下又合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像个矛盾体一般,觉得自己奇怪而自私,他想说“我不想那么多人找你玩”,这话太小孩子了,无厘头且荒谬绝伦,若是说出口,怕是苏木更要远离他了。

他又一次摆摆手,终究是没给苏木一个回答。“我没得事,睡咯,明早还要起来训练。”

说罢他就自顾自的铺好了床躺下,任由苏木坐在一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马虎像是吃了块苦涩柠檬糖,酸涩蔓延至每根神经,他对苏木说没得事,对自己也说没得事。

他试图欺骗自己的。

可在苏木一声不吭的躺下来,背对着他时,他怎么也说不了谎了。苏木生气了。

在马虎眼里,或者说是所有人。苏木一直都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存在,他的沉稳不是安静,不是慢热,而此时,他沉稳的让人害怕。

大家很少见他生气,几年前还在抢劫车的时候,马虎说他跟过去也只能充个人数,他只是抿着嘴不作声,下一次仍旧沉默的跟他们一起。没日没夜的训练过后被教练指着鼻子骂没下功夫的时候,他也只是低着头一言不语,只是晚上训练室的灯灭的更晚了。

但十几岁的男孩,哪个没有脾气。马虎只觉得苏木太会克制了,在马虎因为苏木受委屈而气的撸袖子的时候,扭头一看苏木仍然面无表情的该干啥干啥,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马虎心里是清楚的,苏木不可能内心毫无波动的。

就像现在,苏木知道他心里有事,而他知道苏木生气一样。

马虎盯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眨巴眨巴眼,无形的屏障架在他和苏木间,让他没有心情入睡。跟谁吵架都好,苏木不行的。

他掀起被子往苏木那边挪了挪,那人无动于衷,马虎又伸手在苏木背上轻轻锤了两下,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做啥子?”

听不出情绪,那便是极不好了。

青春期的男孩不愿轻易低头,就像现在马虎嘴边那句对不起难以说出口一般。可面前的人又一次没了动静,马虎怎么会不着急。

犹豫了许久,马虎最后还是额头抵着苏木的背,整个脸都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说了一声对不起,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让苏木也绷不住,转过身看着只留了一团头发给他的马虎,感到有些搞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马虎没接他的话,扯下被子皱着眉头看苏木,“那你莫生气了嘛。”

“我没有生气。”

“瞎扯!你今天都背对我睡咯!”

“那你还不是骗我了,你说你到底咋个了,我就不生气了。”

“我就是…哎呀我真的没得啥子事我就是不想看到那帮小娃儿天天围着你嘛。”马虎语速极快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了嘴又一次把头蒙了起来。

马虎不说话,苏木也没了动静,两个人隔着被子都沉默着,只有马虎心里直打鼓,后悔就这样说出了口,在心里想了一百种找补的话生怕苏木真就不理他了。

还没等马虎组织好语言,苏木就一把拉开那层被子,借着月光对上马虎的视线。

“我晓得了。”苏木冲他笑着说。

这下轮到马虎懵了,“你晓得了?你晓得啥子了?”

苏木摆摆手扬言困得不行了,盖上被子就要睡,任凭马虎摇着他的肩膀追着问,他也不再说话了。

算咯,马虎想。只要苏木不生气了,管他晓得啥子。

他和苏木的年纪,骨骼长得出奇的快。向腾辉不止一次撞见他俩面目狰狞地扶着膝盖。想到他俩的水平已经算是突出的,向腾辉便也没说什么。毕竟也是跟着他最早的孩子了。

第一次见苏木揉膝盖时,马虎颇为惊喜的也停下练习跑到苏木身边问他咋了,苏木“嘶”了一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回答他“我最近膝盖好疼。”马虎装作大人的模样郑重的在苏木肩上拍了几下,“你嘞是要长个子咯。”

生长期的疼痛不像八角笼中拳头砸下来的那般,生长期的痛总是钻心的疼,疼到了骨子里面一般让人耐不住,苏木疼,马虎疼,却还是忍不住在面对面揉膝盖时笑出声。

从小野混的孩子也是孩子,纵然马虎再怎么嘴硬说男娃娃这点痛怕什么,苏木还是在晚上疼的红了眼。苏木扭过头去看马虎,马虎也没好到哪里去,咬着牙蜷缩成一团。

“我想我姐了。”

“马虎,我们啥子时候才能走出大山啊。”

“快了,等我们拿好多好多的冠军,我们就能去好多好多的地方,姐姐就能看到我们了。”

马虎笨拙的拍着苏木的背,头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苏木也是弟弟,是比其他小孩大一点的弟弟,是马虎不愿放手的弟弟。

马虎拉着苏木轻手轻脚的出了房,关上门,安静的夜晚只有他们俩还醒着,苏木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汗水浸湿了他单薄的T恤,贴在皮肤上,被马虎扯着衣角与皮肤分开,伴着夏天的蝉鸣,马虎拿着一把蒲扇给他们俩扇着风,并不凉快,但足以吹起他们垂下来的头发,吹动沾着泪珠的睫毛。

“憨批,莫哭了。”

月光下的两个男孩子相拥。

第一次这般正式地拥抱,像是在进行一个仪式,紧贴着的两个少年拥抱了许久,久到蝉停止了鸣叫,频率不同的心跳声进入同一声轨。

俱乐部来了不少的新成员,马虎和苏木也被小娃儿们一口一个教练地叫着。

向腾辉又一次来到训练基地,一群小娃儿跑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多少带点不满,七嘴八舌地嚷着,向腾辉听不过来,总结下来就是马虎教练偏心。

向腾辉笑笑问他们马虎偏心谁,这会倒是异口同声的喊着苏木的名字,引来了马虎的注意力。

“啥子?苏木?他不是比赛去了嘛,回来了?”说着,马虎就卸了手套往过来跑。

一个小孩仗着向腾辉在,气势十足地冲着马虎说:“你就知道找苏教练!”这一嗓子像是带了多大的怨气一般,喊得马虎哭笑不得。

这倒也不能怪小孩子无理取闹,同样是打格斗,同样都受了伤挂了彩,小娃儿举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跑过来给马虎看,被马虎摆摆手打发走,说什么格斗场上受点伤怎么了。

小娃儿撅个嘴还没走远,下一秒身后的马虎就喊了起来“苏木!你个憨批,打个比赛还给脑阔打出了个包?”

小娃儿转身就看到比完赛回来的苏教练包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马虎拉过去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哪个地方红了,马虎都要皱着眉好久,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苏木被打的多惨呢。

听完小娃儿有理有据的指控,马虎倒说不出话了,良久憋了一句“教你们的动作都练会了?”

马虎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这般在意起苏木,不愿那人受委屈,不愿他受伤,小时候天天比谁受的伤重的幼稚小孩现在也依旧希望能赢过苏木,尽管知道,在众多格斗选手里,苏木的水平已经是挨打的一方,却还是在赛后所有人问输赢的时候,他挤进来问他,“没受伤吧?”

不光是小娃儿们,苏木也注意到了。他问马虎:“你怎么跟姐姐一样,她每次都不问我输赢,就只在乎我受没受伤,想炫耀一下都不得行。”

马虎也不知道如何接下他的话,他总能在和苏木相处的时候找到奇怪的磁场。

这次马虎也没有说玩笑话,而是实话实说,“我也不晓得,其实我也不在乎你输还是赢,”马虎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哎呀反正你每次都赢…”

“我晓得。”苏木看着马虎,突兀的说。

“啥子?”

“我说我晓得。”

“你晓得啥子?”

早在几年前苏木就晓得了,他一点都不木,他聪明,他了解马虎。

他晓得马虎为什么不愿意那么多人都围着他。

他晓得马虎为什么忍着疼痛去安慰他。

他晓得马虎为什么在无人的夜晚拥抱他。

他晓得马虎为什么不愿他受伤。

“憨批。”苏木说。

胜元架空破产房东车钥匙x流浪文青售票员

我胜元批能有什么心思,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家。

tag私心

Chapter1.「我能去你家做饭吗?」

八十万。

陈永胜认命一般合上了笔记本。

从这天起,26岁的青年创业家陈永胜,宣告人生第一次破产。

他从小有个摄影梦。

家里还算开明,觉得孩子难得有个兴趣,也愿意出钱投资支持一下。他不算特别殷实的富二代,爸妈是白手起家开工厂的,要养二百来工人吃饭,陈永胜小时候也过了几年一碗稀饭配咸菜的清贫日子,以至于到后来条件好了以后也保留着该省省该花花的生活信条。他没有太多的物质追求,...

家里还算开明,觉得孩子难得有个兴趣,也愿意出钱投资支持一下。他不算特别殷实的富二代,爸妈是白手起家开工厂的,要养二百来工人吃饭,陈永胜小时候也过了几年一碗稀饭配咸菜的清贫日子,以至于到后来条件好了以后也保留着该省省该花花的生活信条。他没有太多的物质追求,穿舒适普通的衣服,吃正常的家常便饭,只有在那些摄影器材和机车装备亮出来时才让人感觉这个人称点家底。

受新感觉派文学与嬉皮士精神影响,陈永胜不爱学院派的传统学习方法,一心追寻体验与自由,不听任何人的说教,妄图在四四方方的取景框里野蛮生长。高考时他没听老爸的话去北京学摄影,一头扎进文艺浪潮,头也不回地去了南方。他想要那种湿淋淋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喜欢地下室的潮湿气息,阴暗,封闭,腐朽,发霉,在一片溃烂里长新生的肉。他想要模糊的色块,猎奇的构图,想要心惊肉跳的视觉冲击,想要天旋地转的运镜让平原都沉入湖底。

只是他这野性生命力的受众实在有些局限,他的样片经常被客户退回,说他拍得奇怪,画面混杂不知道在表达什么;说他剪辑过于意识流,模仿黑泽明的手法太拙劣;说他没什么内涵,就是个装//逼文青。

文青。这个词在嘴里咀嚼了一下,他决定放弃解释些什么。

这间断了气的工作室是来到港城之后成立的,大学时期的遗留产物,拖着奄奄一息的躯壳,试图在蓝绿色调的海水和90年代建筑群里找到重头来过的生机。

可能他确实没遗传到父母的经商基因,也可能是命里注定带有荒诞色彩,从遇人不淑到投资商跑路,陈永胜在四年内逐步晋升湛江市第一倒霉蛋,最终在资金链断裂的重大事故里不得不遣散了手下仅剩的三位员工,工作室关门大吉,开启负债新人生。

他想起自己乱套生活最开始的样子。

他大一就开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发小刘奕铁比他大一级,听闻消息马不停蹄赶来,发现自己是第一个上当的。

“我以为你是玩,结果你真会摄影?”

“不会,我就是玩。”两人像高中的时候一样蹲在绿化带旁边抽烟,两人分一包,一般都是刘奕铁买的。

“有人买账?”

“有品位的人才能懂。”

刘奕铁不客气地翻白眼,决定闭起双眼进行一些盲目支持和风险投资。

大学时期的他运气相当不错,还真凑了十来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在学校附近豪掷千金租了套一百八十平大平层作摄影棚兼办公室,一屋子人凑在一起,说是工作室更像个大学社团。他们互相吹捧互相嘲讽,各自怀揣自己独特的审美与理想架起一片玻璃房一般的精神世界,在接到拍摄时一头热血去顶风霜与烈日,在临近学期末时混着满屋的烟味彻夜赶制五花八门的期末作业。

而这间六十平米老破小是陈永胜二十二岁毕业那年买的。工作室和学校在广州,他总觉得差点什么,一些像烟瘾一样压不住的情绪总是在深夜作祟而找不到地方安放,正如他十八岁那年刚来到广州的时候就知道,他肯定不属于广州。

在广州的最后一晚,陈永胜和刘奕铁在工作室里分了两桶泡面,陈永胜买的。

理想没能存进银行卡,也没能换到祝福的鲜花。

陈永胜一边抽烟一边算账,尼古丁在刘奕铁埋头吸溜泡面的声音里失去镇定效果,他叹了口气,烟雾有些刺眼,他说铁,我算不明白。

“理想这玩意本来就他妈算不明白。”刘奕铁端起泡面猛喝了口汤,说你这料放得太咸了。

“你该回家的,你家家族产业,你不趁早回去你爸要吐血。”陈永胜还是挑起了这个逃不掉的话头,面色如常仿佛早已接受现实。

“你把我都放走了,你又不回家,你要干什么,重头再来啊。”

“人生有时候懂得放弃也是很重要的。”

“于是人就一个接着一个,失去所有重要的东西对吧。”

“说话越来越扎心了,看的什么书。”

“日本严肃漫画作品,蜡笔小新。”

陈永胜确实早知道有这么一天。

摄影是他的路,不是刘奕铁的路;漂泊是他的命,不是刘奕铁的命。

朋友说他豁达洒脱,说他什么都看得开,他没否认,也没肯定。他性格内敛不善社交,但他依然珍惜朋友,捧着真心对待所有人。

他只是希望人人都好。

“我已经看好了,你上飞机,我去退租,下周四,去港城。”

“哥们儿,”刘奕铁盯着陈永胜,“你真是活佛,渡人不渡己。”

送走刘奕铁后,房间里只剩下陈永胜一个人。

陈永胜也觉得自己好笑,在不相信眼泪的一线摩登大都市当波西米亚主义艺术家,好听点叫放逐自我,严重点叫慢性自杀。二手家具回收站的卡车拉走了工作室里绝大部分东西,他连回收单都没核对,草草收了一个最低价,接着联系快递公司来取打包好的一箱昂贵镜头和音像制品。打点好一切之后,他像刚刚来到广州时一样,周身只剩一个背包和一辆哈雷突破者。

全程488公里,陈永胜扣上头盔,独行背影依旧注意维持不怕千金散尽的潇洒,告别珠江辉煌夕阳。

在陌生城市二手房市场筛选到这里并不容易。

小区老旧,远离市区,价格不高,光线昏暗,极其适合当颓废情绪的温床。卖家着急出手,只售不租,他纠结了三天,衡量了一下银行卡余额和人生规划,最终决定争取一下房屋所有权。签字的时候,他想可能会在这间老房子里呆一辈子。上一任户主是个老广东,室内格局很有腔调,四面墙壁刷复古深绿色,带一个很宽敞的露台,下过雨的夜里,他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点燃一支万宝路,脑子里都是何宝荣在天台上的侧影。

八年起起伏伏,他自己一件一件地把曾经的梦敲破,玻璃渣碎了一地。

最近他在连续的催稿邮件里活得混乱,白天里拍完照晚上彻夜修图,头脑昏沉睡四个小时第二天大概率还要收到退稿通知,长久的工作压力让他点燃今早起床以来第七支烟。身为自由摄影人他从未如此身不由己,看来负债真的逼人改头换面,等到以后八十岁,这段日子可以参与评选人生至暗时期。

抽完最后一包BLACKSTONE,陈永胜将暂别这种需要海外代购的稀少品牌,放下前卫艺术家身段,把烟草重任委向五十米外巷头阿公便利店。

劲辣烟雾过肺,陈永胜从书架上选了一台奥林巴斯,推开门走入人海。

-

上午十点五十分,史彭元乘坐的Z501次列车到达湛江西站。

这里是他当前规划的最后一站,中国大陆最南端的城市,请他吃祖传花甲粉的茂名阿婆口中的故乡。

他的一路行程并不能算旅途,因为他几乎没去过什么名胜景点,他穿梭在或大或小的城市里,只有一个目的,去别人家吃饭,出家人叫化缘。

他背着一个旅行包在大街小巷随意地走,餐宿选择便宜的路摊,露一双眼睛观察所有路过的人,遇见面善的人会快走两步上前,多半是年纪较大的阿姨或大叔,一张像他们孩子般乖的脸腼腆地问,我能去您家吃顿饭吗。若是同意了,他便欣然前去,帮忙做点事情,再问附近有什么地方推荐去,接着就去打零工赚路费,就这样决定下一个目的地。

他脖子上挂着一副运动耳机,在声音杂乱的人群和播报里暂停了鼓点狂躁的后摇,坠入现实世界。

八个月前,他割腕相逼,要求办理休学,往包里塞了几件必需品和抗抑郁药物,买了深夜离开锦州的火车票,开始执行人生第一件自己做出的决定。

他跟妈妈说他要去流浪。

妈妈哭着说他这是离家出走。

他说妈妈,我要去找我自己。

妈妈扇自己的脸哭喊真后悔没管着你不让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和电影。

你被那群人带坏了你。

他听见旁边父亲醉酒又暴怒的声音,骂他是孽畜白眼狼,说他死在半路上也不会有人管。

史彭元声线平静,说不会的,我定期给妈妈报平安。

这是他被禁足的第三周,他妈妈为了防止他再偷偷跑去那个什么文艺社团跟一群奇装异服脑子有病的人窝在涂满油漆的地下室看世界禁/片,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临睡前他盯着漆黑的落地窗,像与深渊互相凝望。角落里的简单行囊已经静静躺了数日,他一把抓起,从二楼阳台一跃而下。深夜十一点的夜风灌进出租车窗,他面色平静内心如狂风骤雨,要把一潭死水的生活搅起翻天巨浪。

这是一场决绝的自我修行。

玄奘西行求取真经,他比较想看海,往南走了一点。

是大彻大悟修成旃檀功德佛还是徒有堂吉诃德精神而中道崩殂,一切交给命运。

火车站不是一个寻找有缘人的好地方,面露疲惫的乘客拖着行李匆匆赶路,能搭到话的除了站内工作人员就是黑车司机,史彭元刷了车票出闸,打算重回鼓点世界。

接站大厅里行人络绎不绝,他习惯性地扫视一圈,正打算寻找出站口,眼角的余光却突然被什么捕捉,他向那边侧首,视野经艺术细胞加工有如王家卫亲自操刀抽帧处理,攒动人群被流线型模糊,一个寸头男人静立人群,像一只遗世独立的鹤。

他不像是在等任何人,衣着打扮并不出挑,似乎是因为手持镜头过于显眼而尽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自身条件过于良好,史彭元完全忽视了他的举止行为,只看得见他肌肉线条漂亮的手臂,和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白色背心。

像有什么心电感应似的,他望向那人的瞬间,镜头同时对向了自己。

就是他了。

史彭元向他走去。

对方似乎以为他是感觉被冒犯到的路人,一张脸从镜头后边抬起,熟练地挂起表示歉意的微笑没等他走近就连着说唔好意思啊,我唔系有意要拍您嘅。

广东省果然人才济济,街头摄影师都好生靓仔。

史彭元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他横穿人流直勾勾走到他面前,可能盯着陌生人的眼神过于直白,对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似乎他才是冒犯到人的那一个。

“您放心我没有拍脸……”

“我可以去你家做饭吗?”

“啊?”对方好像一闷棍被敲得宕机,道歉的说辞戛然粉碎,根本想不到他会丢出一句这样的话来,“哦…是做什么社会实验吗?可…可以啊…”

史彭元被他慌乱得结巴的样子逗笑,本来硬邦邦的脸一下子柔和起来,微微低着头后知后觉地羞涩,“对不起,吓到你了。”

陈永胜只在一瞬间里感觉莫名其妙,随后一种沉寂了许久的兴奋感奔涌而来。只一眼,他就认定他们是同类。是的,这是他想要的感觉,是他一成不变的单调生活里期待了很久的矛盾与冲突,是他曾经为之沉迷的灵感源泉。

他喜欢重复的日常被意外惊喜打破的戏剧性发展,这也是他偏爱骑行旅途的缘由。多巴胺快速分泌,精神状态有如枯木逢春,虽然他才刚来西站附近不过半小时,他决定忘记催稿早早收工,奋不顾身奔赴一场他人的未知计划。

“我叫陈永胜,永远的永,胜利的胜。”

“我叫史彭元。”史彭元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

还是个大学生啊。陈永胜象征性地瞟了一眼,心里迅速地勾画了一个定位。

不巧的是他们两人都是边界感很强的类型,简单客套了两句谁也不敢问太多关于对方的私人问题,陈永胜只知道他刚刚来港城,迅速捡起一副做东的架势,尽量不让气氛尴尬,掏出手机打算叫车。

更不巧的是,临近中午的火车站人流量巨大,几乎每个平台都有百来人排队。

“哥,坐公交方便吗。”史彭元看见出站口人与车的长龙,贴心地主动开口。

“不好吧,你才刚下火车,公交这个点很挤的。”

“我坐硬座来的,你觉得我会怕挤吗。”

陈永胜投过去一个佩服的眼神,手一挥带他前往公交站牌。

“可惜了,今天没骑车来,不然还能让你少受点罪。”

拥挤的车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史彭元说话带点不太明显的东北音调,硬生生给陈永胜听出几分亲切感,南漂多年许久没有听到这么标准的普通话,感觉身心都放松下来。

吱呀一声推开门,正午的光线泄入常年昏暗的房间,空气里漂浮的毛屑争先恐后上演丁达尔效应。

眼前的客厅装修粗犷,布局难以理解,似乎主人从未考虑其会客待友的功能,也不在意什么得体美观,几乎每一面墙都做了从底到天花板的置物架,上面拥挤堆叠的封面色彩复杂的碟片数量爆炸到堪比音像店,各种型号的长枪短炮占据书架最显眼的地方,而本该待在上面的杂志书籍全高高低低一摞一摞堆在角落里。

满,眼花缭乱的满。但在另一种层面上却是一种对比强烈的空旷。因为这里除了与光影有关的产品其他几乎什么也没有。

好像他的人生,除了虚无缥缈的文艺情怀之外别无他物。

“不好意思,最近天气返潮,得收拾碟片出来晒一晒。”陈永胜搬开门口一摞光碟,最顶端两盒碟片失去平衡哗啦啦地掉下来,“你不用管,挡路就随便挪开。”

史彭元蹲下来把它们捡起,最后一张放回去之前留意了一眼封面,两个男人跳舞姿态相拥,是美国kino蓝光版《春光乍泄》。

好奢侈的生活方式,绝版光碟随地乱踢。

史彭元怀疑他是住在仓库里。

如果说进门只是一种视觉震撼的话,打开陈永胜家的冰箱才是化缘小师傅内心崩溃的开始。史彭元掂了掂唯一看起来可以食用的西红柿,犹豫要不要为一个多小时以前被男/色蒙蔽双眼而感到后悔。

陈永胜不忍直视,“如果我说只是这两天忙着工作才这么混乱,你能信吗?”

史彭元从冷冻层又找到一袋冰封手擀面,叹了口气说我尽量。

“你是在做什么项目吗?在街上随机抓一个陌生人给他做饭这样的。”陈永胜自诩不善社交,却总想跟这个刚认识的弟弟搭话,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怕气氛尴尬。

“不是。”

“嗯?”

“第一次,”史彭元抬起头,“我第一次这样干。”

少年眼神真诚,陈永胜差点忘记接话。

“弟弟,你真的很会给人意外。”

惊喜。

最后两个字没有说出口。

“我一般来讲都是上别人家吃饭。”史彭元认领了弟弟的称呼,不再看他,专注于手下菜板,“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家做饭。”

陈永胜挑起一边眉毛,“怎么,我长得很需要投喂么?”

“真的,以前会答应我的都是妈妈辈的,她们做饭普遍都比我强很多。”

“你停下,弟弟。”陈永胜内心突然升起一种胜负欲,“哥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做饭这块还从没被人瞧不起过。”

“哥,”史彭元用手肘轻轻推开陈永胜凑过来的肩膀,“你的冰箱可不是这样说的。”

史彭元拥有一种很致命的分寸感。他从头至尾没有问出过什么话,陈永胜说什么他就接什么,他甚至忽略了对方一直追随着他的目光,用一种极其自然的节奏处理食材,锅灶的使用方法都无需请教,游刃有余仿佛在此生活很多年。乖顺,平和,将自己的内心活动掩藏得滴水不漏。

陈永胜不禁感慨,吃百家饭的孩子就是不简单。

闲置已久的餐桌终于又发挥了本职作用,陈永胜已经太久没有和别人在家里面对面地吃过饭,一瞬间竟品出一丝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在其他的平行时空里,他也和史彭元这样,在一个不起眼的中午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弟弟,手艺可以啊。”

“谢谢。”

陈永胜捧着一碗西红柿打卤面,不争气地想多听弟弟说一些话。

此刻痛恨自己缺乏锻炼的社交能力。

“那你待会儿呢,有什么计划吗?”

即使家里从小教育他,吃饭时不要讲话,但是他实在做不到面对这个神秘兮兮的陌生小孩纯吃饭不唠嗑。

“没有。”

史彭元却像个在饭店拼桌的食客,低着头不往对面递哪怕一个眼神,吃面都能自动调成静音模式。

陈永胜郁闷咀嚼,心想是碰上了比他还硬的茬。

“你刚来湛江吧,下午要不要我带你逛逛?”

“哥你有什么地方常去吗?”

“啊?”

史彭元笑了,眼睛亮亮,“我说,哥,你有什么地方常去吗。”

陈永胜发觉自己总是让弟弟把话重复两遍,打了个手势表示抱歉,问他要不要去港口看海。

史彭元已经吃完了自己那碗,他放下筷子微微向后一靠,脸颊扬起一个漂亮的角度,语调又轻又缓,“哥,你先吃吧。”

陈永胜强装镇定,实则差点乱了方寸,难不成是真的单身太久,还是弟弟确实眉清目秀。

吃完饭后陈永胜找回一点房主的状态,让史彭元去沙发上休息一下,自己去收拾碗筷。

而在洗碗池前玻璃窗的反光里,陈永胜看见弟弟又背起他大红色的背包,他仓促回头,史彭元站在门口,一副临行告别的模样。

“不用麻烦了,哥,你能告诉我下一站去哪里,就足够了。”

难道他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陈永胜的脑海里突然钻出一张刘奕铁的大脸,表情夸张地说看到没有,什么叫漂泊,这才叫漂泊。

那他下一顿饭是不是也没有着落。

那他今天晚上要在哪里留宿。

“你等等,”陈永胜匆匆擦了一下手,“好歹你还叫我一声哥,至少留个联系方式吧。”

陈永胜送他到楼下,突如其来的失落感让他反应略显迟钝,午后气温即将达到今日最高峰,巷子里已经没有行人,他却听见史彭元说有缘再见。

他曾经以为自己八年广漂已经成功修炼出一个稳定的内核,面对相忘江湖也足够洒脱,而史彭元真的留给他背影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甘只是萍水相逢。

不行,不想让他就这样离开。

陈永胜趿着硬板人字拖,一歪肩靠在掉漆的门框旁边,与广东本地房东无异。

怎么办。

“史彭元,”陈永胜叫住他,“住在这里吧。”

史彭元站在树荫里,回头的动作在他眼里变得缓慢,又套上了一层模糊滤镜。

“我有一间空的客房打算招租,房租别担心,肯定比市场便宜。”

阳光变得异常猛烈,他眼前似乎一片刺眼的白光,音画也变得不同步,他先看见史彭元的嘴唇动了一下,口型并不清晰,过了一阵才有声音传进耳朵里——

“好啊。”

陈永胜和史彭元在一起没多久,新年就到了。两个人尽管一个要往北飞一个要往南,但秉持着“天下第一无敌爱男朋友”的原则还是一起去了机场。

几小时航程,落地之后史彭元立刻给陈永胜发了消息。片刻之后他没回,估计还在飞机上。

雪下了一天一夜,在地上厚厚地积了一层,人踩上去微微凹陷,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子,让史彭元想起冬眠的熊。

两个人都很喜欢玩雪。在北京刚下初雪的时候,两个人就喜欢整个下午窝在家里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看,看那些小小的雪花落下来,在干枯的树枝丫上短暂歇息,在春天来临之际死去。

陈永胜靠在史彭元身上打游戏,赢了输了都在那大叫,被他那正在看书的弟嫌弃地拍一下头,扭头讨......

陈永胜靠在史彭元身上打游戏,赢了输了都在那大叫,被他那正在看书的弟嫌弃地拍一下头,扭头讨好地亲他一口就又继续。窗外偶尔会有雨夹雪,淅淅沥沥的白色的雨,还是雪花?他们分不清,好在身侧的人比任何事物都要真实。

彼时街上早已挂起了大红灯笼,史彭元推门进去,家里也早就红彤彤的一片。

好想他,他在干嘛?为什么不回他信息,不知道他会担心吗。其实陈永胜一直没说,他在机场就提前开始这场漫长无边的想念。在此刻,这般情绪又变得更浓烈。

他经常笑史彭元——采访的时候开口娓娓道来的小大人,一到了私下里和他相处,就成了有意无意撩一下都能红了耳朵的炸毛猫咪。

其实他自己何尝又不是?他弟睡梦中迷迷糊糊喊他名字,他脸热着还强装冷静地揉揉眼睛把人搂紧。

两个人都是不会说喜欢的,嘴笨的不行。有时候两个人躺在床上,手和脚缠在一起抱着对方,都会突然地笑出来——他俩能在一起,真是上辈子积下来的福。

他不擅长说想念,如果不是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思念着史彭元的话。

陈永胜照例帮他妈妈包着饺子,又想起来史彭元。这小孩儿不回他信息干吗呢?

他会不会包饺子啊?如果不会,以后教教他。或者也不用,他包好了给他吃也行。

除夕夜,平日难得碰面的一大家子在这特殊的日子齐聚,觥筹交错,热食下肚。升腾的白雾和咕噜咕噜的火锅,交织着欢声笑语。

作背景音乐的春晚一年比一年无趣,但陈永胜还是趁着各亲戚在叙旧时,拽拽他妈的围裙说他去看电视。

他窝在沙发角落,抱着抱枕捞过茶几上的手机,拍下一张播放着春晚的电视的照片,发送。

“弟弟”

“在干啥”

“……我好想你”

“吃过晚饭了吗”

“怎么不回我”

“这么忙吗”

“连男朋友都顾不上回”

陈永胜挑着眉又给人发去一张自拍。

史彭元刚帮忙收拾好碗筷,解锁屏幕就看见他哥难得的这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往下翻又看见那张装得不行的自拍,他莫名其妙很想把陈永胜手机没收。

谁家男朋友这样报备??

他抬眼看看外面突然炸开的烟花,玻璃上映出他不知何时已然上扬的嘴角。

他低头敲字:

“我也想你了,哥”

“吃完了,你呢”

“帮忙收拾东西去了”

“回你回你”

“半天没见就成这粘糊样了”

“比我还没出息”

“我好歹还会憋着”

我想和你一起看春晚,尽管它很无聊。

我想和你一起包饺子,你要是怎么也学不会,就把粉抹你脸上,拍拍你屁股让你坐我怀里,我手把手教你。虽然你不会,但是只要你看着我,也很开心。

我想和你一起看烟花,一起数它到底绽开了几缕,猜一下下一个会是什么颜色呢?关着灯,偶尔绽开的烟花照亮你侧脸,我就可以趁它隐没、陷入短暂的黑暗的时候,偷偷亲你一下。

我想和你一起,什么也不干,铺上今天刚晒好的毯子,头抵着头,说点以前的、现在的事。我们不要聊未来。你知道的,我们总爱开空头支票,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实现。我们可以聊我刚养的猫,它老炸毛,好像你。明天想吃什么?皮蛋瘦肉粥好不好,不为什么,因为我想吃了。我今天看了一本书,它有一句话特别特别好笑“他真想报警。”。有这么好笑吗?我腿坐麻了你换换姿势……今天去骑自行车,路上看到树上有一个鸟巢,上面落满了雪,不知道里面的小鸟还好吗?我今天给窗台的花浇水的时候,发现了一只死了的蝴蝶,白色的翅膀上长着黑色的眼睛。哦弟弟,我今天收到你买的护手霜了,橘子味特别好闻。你困不困?我可以陪你聊到天明的,就算你黑眼圈特别大我也不会笑你的。

或者我们就安安静静的,不要聊天了,亲亲你吧。亲你双瞳剪水的下三白,瞪人的时候凶得很;亲你笑起来勾人魂的虎牙,接吻的时候总爱咬我的舌尖;亲你咽下口涎时上下滑动的喉结,看你一脸恼的就要来亲我被我躲开。

如果实在不行,这些我都不想了,我最想和你一起度过今年的最后一天,牵着你的手,迎接我们相爱的第二年。

零点钟声敲响,秒针走过那一小格,我突然很想抱抱你。

*31岁的Alex穿越到十年前抢老婆,1w+小甜饼

名字区分:31岁德牧Alex/21岁拉布拉多亚历克斯

“你不能一直待在这儿。”Henry说。

“我无家可归,王子殿下。”Alex蹲下来,语气温和地说。

即使是这样自下而上的注视,Alex也透露出一种上位者的压力,Henry非常清晰地意识到,他不过是在卖乖示弱,但猛兽的示弱并不会让人放松——黑豹在你面打滚露出肚皮,你敢上手去揉吗?

Henry移开眼,不跟他对视,只是转动自己的尾戒,他说:“我可以安排专机,把你送回华盛顿。艾伦总统会为你找到合适的去处。”

Alex没说话,依然凝视着他,那让Henry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心虚...

Alex没说话,依然凝视着他,那让Henry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心虚,于是他补充说:“你是美国的第一公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藏在伦敦的宫殿里都不是个好选择。”

这事说来话长——

世界级失眠患者Henry王子,在凌晨五点躺在床上,和自己养的狗大卫一起看烘培节目,然后砰的一声,就像大变活人的魔术一样,AlexClaremont-Diaz突然出现,像是从某个虫洞掉在他面前。

而现在,通话结束没多久,Alex在他床上和他面面相觑。以及,那半部分床铺原本属于大卫,但是现在狗狗被挤到了地板上,它正对这个闯入者怒目而视。

但很快,Henry就发现这人和亚历克斯并不完全一样,他看起来轮廓更加成熟、锋利。Alex解释自己是从十年后穿越来的,他当时正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刷平板,然后就成了穿越时空的倒霉蛋。

一番谨慎的确认之后,Henry总算把手指从MI6的紧急按钮上移开了。

怀着微妙的心情,Henry和Alex共同生活了两天,但是多出一个人是瞒不住的,尤其是对王子的随身侍从,他们都以为王子偷偷养了个秘密情人什么的。

Henry想到,沙恩这几天看他的目光就好像他是个昏君,下一秒就要引发大革命被推上断头台了。

英国王储金屋藏娇,藏的还是美国总统的儿子,这消息如果被媒体知道,他们就一辈子也解释不清了。

于是,在下午茶的时机,Henry主动提出了要把Alex送去白宫的建议。

Alex一只手搭上他的膝盖,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像是弹钢琴,他慢慢说:“我不认为,住在我未来丈夫的家里是个坏选择。”

尽管王子的表情管理是经过王室专业课程的,但在这个时刻,他还是震惊地张大嘴巴,目光呆滞地与Alex对视,这下他自己更像个愚蠢的美国佬。

Alex握住他的手,微笑着说:“呼吸,sweetheart。”

Henry艰难的缓过神,随即站起来,一把挣开了Alex的手,就好像那是滚烫的烙铁。

他在桌子边踱步,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转身重新和Alex对视,问:“你……怎么证明?”

这可真是问到专家了。

Alex站起身,慢条斯理地靠近Henry,“以及,如果殿下还是不相信的话,我有更好的证明方式。”

这个时候,他又全然暴露出自己的侵略性,就像盯上猎物的野豹,Henry在他的目光下往后退,直到后腰抵住了桌角。

Henry很想伸手抵住Alex的胸膛,让他不要再靠近了,然而这姿势就显得太弱势,于是他没有动,只是抬高下巴,尽量显得自己占主位,问:“……什么方式?”

Alex轻笑一声,手掌已经握住了Henry的腰部,他慢慢地摩挲着,然后掐住Henry腰窝的位置一拧——如愿听到Henry的惊喘。

他轻而易举地拿捏着Henry的敏(感点,扶住Henry发软的上半身,凑在小王子耳边说:“我可以让你在三分钟内高(潮。”

王子殿下红成了一只熟透的虾。

Henry推开他,恼羞成怒,“闭嘴!”

Alex诚恳自荐,仿佛Henry是个严苛的面试官,他说:“考虑考虑我吧,殿下,我会成为非常称职的金丝雀。”

Henry在口舌之争上没输给过亚历克斯,但现在,他觉得Alex的每一句话都在堵他。看在上帝的份上,谁家的金丝雀情人是身高185满身肌肉的?

但他实在不想再跟Alex说话,他已经吃了太多亏,于是妥协,“你想留就留吧。”

好在肯辛顿宫还能由Henry全权做主,Alex拥有了Henry卧室不远处的客房。

31岁的Alex非常有分寸,他会和Henry一起进餐、聊天、送Henry出门参加活动,在气氛合适的时候适时表达我爱你,但绝不影响Henry和亚历克斯的升温过程。

两天后,Henry告诉他自己要离开伦敦。

Henry看起来有点别扭,他纠结了一下称呼,然后说:“你……他……总之,年轻时候的你邀请我去新年派对。”

Alex淡定点头,“我也想去。”

Henry有些意外,“你要去?你知道你不能在公众场合和他同时出现的吧?”

“放心,亲爱的,我会非常小心的。”

Henry犹豫着,没有立刻答应。

但Alex就像一只无比粘人的德牧,会在主人出门前叼着裤脚不放,对于这点,成熟的狗狗大卫都得鄙视他一眼。

“你要留我在肯辛顿宫一个人孤零零地度过新年之夜吗?”Alex摘下眼镜,朝他歪了歪头,他的眼睛像融化的巧克力糖浆,“噢,那也没有关系,只是孤单一点、无助一点,我自己待着不会害怕的。毕竟我人生的所有跨年夜都是和热闹的亲友一起度过,所以就这一次悄悄躲在异国他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

Henry举手投降,“停。我带你去。”

华盛顿的新年派对与英国的上流宴会截然不同,取而代之的躁动的荷尔蒙,气泡升腾的香槟,漫天飞舞彩纸金带,纸醉金迷。

社交礼仪课程可没教Henry这些,他靠着柜台,端着酒杯,有些不知所措,但亚历克斯很快握住他的手臂,大笑着把他拉进了舞池,说什么也不让他享受“孤独”。亚历克斯在这里如鱼得水,他好像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轻易融入进快活的氛围,所有人都喜欢他。

亚历克斯的手臂环着他的后背,贴着Henry的耳朵大声说:“这是我最喜欢的歌!”

Henry听清歌词后,对前殖民地公民的品味都感到了疑惑。

律动的人流将他们分隔开,而亚历克斯隔着人流与他对望。当全场都跟着歌词的旋律而蹲身,他们成为了彼此凝视的锚点。

响彻舞厅的音乐就像被按了静音键,涨潮的海洋淹没了他与他,所有声响都像是隔着朦胧的水屏障,只有Henry水蓝的眼睛是唯一的真实。

隔着人声鼎沸,隔着人潮汹涌。

数百万只蝴蝶在他胃里振翅,构成震耳欲聋的心跳。

但紧接着,新年的钟声敲响,人们一起兴高采烈地倒数着最后的十秒,然后是新年吻。

Henry沉默地看着,然后转身离开。

在这个时刻,Henry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为年长的Alex出现了,所以他对未来有了某种置信,就像提前被剧透的读者,潜意识觉得一切都会按部就班的发展。

但是,如果Henry不知道未来,他现在在思索的,应该是“亚历克斯究竟是不是纯直男”以及“那些近乎于暧昧的、过分关心的言行,究竟是美国佬的兄弟相处之道,还是真的调情”。

亚历克斯不是他的男友、情人,甚至可能不是双性恋,而Henry不能在这个时期对他有所要求、过分期待,因为亚历克斯没有义务要回应他。

“Babe,你在这里。”身后传来温柔的叹息声,是年长的Alex。

“你怎么会在这儿?”Henry愣了一下,被他拉到了隐蔽的里屋。

“别忘了我是东道主,我比你更熟悉这里。别担心,没有人看见我。”

“随便吧,我们该走了。”

但Alex轻轻抱住他的腰,没让他往外走。Alex有点无奈地问:“那个我惹你伤心了,对吗?”

Henry诚实地摇头,“不……没有。他没有做错什么。”

Alex仍旧抱着他,轻轻晃动身体、抚摸Henry的脊背,就像安慰一个受委屈的小朋友,他温柔地说:“嘿,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sweetie,如果你搜索一下美国的某些文化习惯,或是看几部美式爱情电影,我保证你就会明白——新年夜亲吻离自己最近的人,包括陌生人,这是一种传统,就像法国人的贴面礼,就像牛津学生考完试去Magdalen跳桥,一种奇奇怪怪但人们坚持的传统。”

“……我有所耳闻,你以为我完全不上网?”

Alex抚摸他的金发,耐心地引导他说出自己的感受,“你只是不喜欢别人亲我,是不是?”

Henry没说话。

Alex抱着他撒娇,“原谅我吧,漂亮的小公主,我这辈子都只会亲你一个人了。”

Henry不见了。

亚历克斯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这件事,但拥挤的人群就像围墙一样堵着他,他不得不费了点力气才逃出舞厅,但Henry不在走廊上,他只好沿着这层楼一间一间地找。

亚历克斯不明白是出了什么问题,毕竟他费心费力把英国王子拐过来,是为了让Henry接触些烟火气,而不是给人找堵的。他反省着也许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恼了Henry,也许是那首不得体的歌?或者是过于嘈杂的氛围?或者是新年吻的传统得罪了矜持的英国人?

实在不行,亚历克斯想,下次他就取消活动,把音乐换成舒伯特的曲子,然后强制所有参加聚会的人都穿燕尾服、戴高礼帽好了。

五分钟过去了,他还没找到人,正当亚历克斯准备下楼去庭院里看看时,听到了隐约的声响。于是亚历克斯转身过去,那是最里层的一个小房间,应该不会有人去才对,但也许小王子就热爱捉迷藏呢?

亚历克斯压住门把手,轻轻推开那扇门,灯光照了进去。Henry确实在里面,但——

一个高大的男人挡在Henry面前,把金发小王子压在墙壁上,正在温柔地和他接吻。

Henry闭着眼睛,眼睫像是蝴蝶那样颤动,温顺的、毫不抗拒地承受了亲吻,他嘴唇殷红,唇瓣水光淋漓,他看起来……他看起来那么可口,那么好欺负。

以至于亚历克斯看呆了。

直到过去了十几秒,亚历克斯稍微反应过来,一种急促的恐慌攥住了他的心脏,莫名其妙的焦虑让他难以呼吸,就好像,就好像他即将要失去什么……

亚历克斯长腿一迈,几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那个男人的手臂,几乎是强迫性地把他从Henry身边拉开。

Henry睁开眼,看上去不知所措,但下意识拉住了那个人的袖子。

男人回过头,顶着和他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成熟的脸,朝他挑了下眉。

亚历克斯僵住,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理智是否被酒精搅乱了,以至于今晚的一切都如此不可思议,“你是谁?”

两个小时后,在白宫,艾伦总统、June、诺拉还有他们最亲近的团队成员都聚在一起,被迫加班。

亚历克斯在房间里一圈又一圈踱步,这让June想起追着尾巴转圈的小狗——而且会因为没追到而对自己生气。

亚历克斯不可思议地说:“我为什么要忍受他的存在?他就是个冒名顶替的小偷!他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

June问:“他骗什么了?”

亚历克斯又想起刚刚的场景,Henry的眼睛、嘴唇、手指,他忍着怒气说:“他……他骗走了Henry。”

“而你正好暗恋Henry多年?”

“我没有!”

“好吧,好吧,亲爱的,你知道你现在表现得像个妒夫吗?”

“June,你不是应该站在我这一边吗?”

June叹了口气,“我当然在你这边,弟弟,但是,如果你要去抢回Henry,你至少得先弄清楚,你是以什么身份去抢?你的占有欲已经溢出了朋友的界限,据我所知,朋友可不会在乎对方被一个男人亲吻了,也不会一遍又一遍抚摸杂志上对方的照片——你以为我没发现?”

亚历克斯捂着额头,哀嚎:“我……上帝啊。”

“你真的从来没想过和Henry往那方面发展吗?”

“June,就算英国男人gay得世界闻名,我以前也没有那样看待过他,更何况他的八卦绯闻总是隔三岔五地出现。”

“这很正常,英国王室总要用些手段去保守王子的性取向机密——绯闻、封口费、保密协议。别再找借口了亲爱的,你只是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柜门大开了而已。”

亚历克斯沉默了一会儿,那双狗狗眼盛满了难过,他挫败地说:“可是,Henry好像更喜欢他。”

June为她的蠢弟弟叹气,“法学生的逻辑性被你吃了?拜托,他如果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喜欢未来的你?”

亚历克斯眨巴眨巴眼,像是看到零食袋的小狗,又开始充满期待。

鉴于亚历克斯从两个小时前开始,就像个好斗的猎犬,追着要和Alex打架,所以他们俩被理所当然地分开,June负责拉住小猎犬的缰绳,而其他人则聚集在另一间房。

Alex接受了一系列的检查,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但他像只树袋熊一样抱着旁边的Henry。

Henry显得非常局促,坐立不安,被亚历克斯撞破之后,他就想连夜坐飞机逃回伦敦,奈何Alex长手长脚圈住他,不给他一点机会,于是Henry非常无奈地见证了Alex三句话出柜的现场——“嗨,妈妈,我是你十年后的儿子,我出柜了,拐走了英国王子。”

真的不用先把核武器的按钮藏起来,再告诉总统这些事吗——Henry默默地想。

艾伦总统安详地继续吃她的夜宵——刚送来的披萨,她看起来已经无欲无求,随时可以升天。

门被敲响了,亚历克斯和June走了进来。

在看到Alex紧搂着Henry的姿势之后,亚历克斯维持不住淡定了,他踢了一下Alex的小腿,说:“你就不能做点正派的事?”

“我抱自己的丈夫,从英美法律来看都是合理的。”

Alex快乐的抱着Henry,就像炫耀自己的小猫咪,在安全的环境里,悄悄挪开捂紧的爪子,给别人快速看一眼,又心满意足地搂住。

扎拉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多看一眼这两个幼稚鬼就要折双倍的寿。

Henry在这修罗场里感到莫名的心虚,就像偷吃被发现的情夫,他挣扎着说:“我要走了!”

这可真是捅了狗窝了,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一起转头看向他。

“好啊,”Alex微笑着说,“我也想念肯辛顿宫的司康饼了。”

亚历克斯立刻抱住Henry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拽。他警惕的盯着Alex,“你凭什么去英国?你就在这儿呆着!”

就像被冒犯了领地的拉布拉多,黑金色的毛全炸起来,露出獠牙,威胁着外来者。它狗狗祟祟地把属于自己的猫咪藏到肚皮底下,用蓬松的毛盖住、用两只前爪捂住,不肯给别人看,生怕下一秒小猫就会被抢走。

Alex仍旧握着Henry的手腕,露出自己手上戴着的、印着王室纹章地尾戒,说:“我是有名分的人,当然我去。不然让还没表白的胆小鬼去吗?”

亚历克斯撇嘴,“你有什么好炫耀的,未来你能有名分还不是现在的我争取来的?”

Henry艰难地从他们俩的魔爪下挣脱。

扎拉坐在一边,低声对艾伦总统吐槽:“让中情局安排他假死得了。说不定还能为你拉来同情票。”

June饶有兴致地看小狗打架,没忘记把手上的爆米花分给Henry和诺拉,她说:“你的小狗有分离焦虑症呢。对了,你是动物保护主义者吧?保护狗狗,人人有责。”

Henry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妥协:“我待到后天。”

兵荒马乱的晚上终于要结束,Henry被安排了客房,和另外两个Alex隔开,June走的时候语重心长地提醒他记得锁门。

只是拦不住会找钥匙的小狗。

亚历克斯敲了敲门,没听到Henry的拒绝,就赶紧用备用钥匙开了门。一进房间,亚历克斯就急急地抱上来,说:“我喜欢你。我很抱歉我在这方面迟钝了,我之前没有刻意探索过自己的取向。我让你难过了,是不是?对不起,但我真的喜欢你。”

Henry的脸已经红起来,但他扬起下巴,故作冷静地点头,“知道了。”

亚历克斯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闷闷地问:“你是不是更偏爱他?”

Henry摸摸他的脑袋,“我没有。”

亚历克斯控诉:“可你让他亲你了。”

那个瞬间的震惊、惶恐、嫉妒焚心都好像是上一秒,他想起那时候的Henry,脸颊通红,呼吸急促,像是一块松软的奶油泡芙。

Henry扶额,“他也是你。”

亚历克斯露出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像是雨天被抛弃的狗狗,“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王子,可是我一个Henry也没有。”

Henry和他对视一秒,然后如亚历克斯所愿,吻了上去。

亚历克斯吻得很急切,就像饿极了的小狗,迫切地寻求安全感,他无师自通地掰开Henry地大腿,把人抵在柜子上亲,唇舌撬开齿关,交换着温热的呼吸。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像是衔花的蜂鸟,轻盈地、温柔地扇动翅膀,带来鲜花桂冠,带来大西洋的微风,带来热融融的春天。

在走廊的阳台上,June倒了一杯酒递给Alex,他们注视着客房窗户隐约透出来的亮光,June问:“你在故意激亚历克斯?”

Alex惬意地喝了口酒,说:“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尽早获得名分而已。”

省略那些无意义的纠结、推拉和自我怀疑,雀跃地投身进爱河。

June说:“果然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

他们相视一笑。

然后是夏日的小屋、林中的篝火、繁星闪烁的夜空,然后是马球场的荷尔蒙,人声僻静处的吻,博物馆里夜深人静的拥舞。

Alex待在肯辛顿宫,乐得自在,而20代的两只爱情鸟则忙着飞跃远洋。一切都是那么快乐,那么顺理成章。

然后是邮件门。

白金汉宫切断了和白宫的联系,他们理所当然地要求Henry站出来,作为英国王子,告诉公众:所有的一切都是第一公子的一厢情愿,他把挚友关系误解成了爱情,而王室对外通讯部否认一切指控。

女王说:“作为王子,你要有所担当。”

“您所要求的担当,就是让我亲手伤害我最爱的人?”Henry不可置信,他拒绝了这个要求,“不。”

邮件门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但在焦灼的舆情中,亚历克斯已经站出来承担,他发表了公共演讲,大方袒露自己的爱意,辩证公民的隐私权力。白金汉宫的沉默本身就是不积极的态度,而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把亚历克斯变成一个单恋的傻瓜。

女王愣住了,她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至少在过去的数十年里,Henry一直都是让她省心的孩子,从来遵从她的要求,没有当面驳斥过。

“也许是我没有听清,请你再重复一次?”

Henry抬起头,他身形挺拔,过去的几年里从未如此顽固,“我说,绝不。”

“你在逼我们放弃你。”

这是又一次威胁与压迫,就像以前他们警告他隐瞒性向那样。

因为Henry清楚地知道自己出生于万众瞩目之中,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不列颠的声名,他知道养育自己的是堆砌的权势与金钱,而那些来自于民众的供养,来自于王室的荣耀。所以他明白自己有责任去担负数百年的历史,去遵从那些条条框框,因为他已经被赋予了特权,就必须要有所回报。

因此Henry一次又一次妥协、退让,眼看着属于HenryFox自己的那一部分逐渐消失,留下一个完美的英国王子,他心甘情愿地为责任让渡了自己。

但这份付出里不能包括亚历克斯。

他可以忍受所有的厌恶、谩骂、流言蜚语,但他不能接受亚历克斯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那就放弃我吧。”Henry垂下眼睛,很疲惫地叹了口气,“把我逐出王室,把我从族谱除名,以官方的名义谴责我的行为、斥责我的背叛,怎样都可以,你们可以尽情扮演不知情的受害者,我可以配合你们的指控。但我不会伤害他。”

那是他最后的底线。

在一切争吵和谈判之后,在肯辛顿宫的房间里,Alex轻轻抱住Henry。

Henry水蓝色的眼睛很漂亮,但第八大洋的水雾在凝结,形成摇摇欲坠的泪珠,“我们真的有未来吗?还是说那只是一个美好的谎言,是你编造出来安慰我的美梦?”

Alex双手捧住他的脸,语气非常轻柔,像是怕惊扰了小动物,“baby,我不向你透露过多的细节,是因为我害怕会过度影响现实,从而导致未来的变化。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能直接告诉你问题是怎样解决的。但是、但是,甜心,别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可以一切面对所有的危机和困难。”

Henry轻轻用脸贴上Alex的手掌,蹭了蹭,他感觉到Alex的体温很低,并且皮肤在变得透明。

“你要走了吗?”

“不,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只是要回到另一个你身边了。”Alex怜爱地亲亲他的眼皮,故意逗他,“我不能离开我的小王子太久,否则他会哭鼻子的。”

Henry没说话,看起来情绪低落。

Alex认真地说:“另一个亚历克斯正在以超音速向你赶来。”

“21岁的我很爱你,31岁的我也很爱你,70岁、80岁,我也会一直爱你。”

年长的Alex回到未来,现在的城堡大门被推开,德克萨斯州的阳光照了进来,跨越远洋的亚历克斯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二楼的Henry,朝小王子张开双臂:“到我这儿来,baby。”

Henry迅速奔下楼梯,扑进亚历克斯怀里,埋进那个温暖的怀抱,他眼中流淌着酸涩的河流,是从心房满溢的思念。这么多年的压抑、隐忍和沉重王室历史没能压垮他,但亚历克斯的爱可以。

因为人们理所当然地让他承担责任,他也顺从地接受了王冠和荆棘,但在亚历克斯的怀里,他终于可以为自己委屈。

英国小王子是忧郁的孤独诗篇,是莎士比亚的咏叹调,被关在悲剧的园林里,不得出路。

他不需要一个深耕文学的、优雅内敛的同类,不需要一个礼数周全的伴侣与他相敬如宾。他已经沉入凛冽的深海,能够拉住他的,只有穿透海面的阳光,纵情的夏日,和为他跨越大西洋的爱人。

即使他们截然不同,即使他们格格不入,却又如此恰到好处的互补。

因为Alex的热烈开朗,都能恰好兜住Henry的敏感无措。

早在蛋糕事件的前两年,在里约奥运会上,那是Henry第一次看见Alex——他是那样恣意、阳光、意气风发,即使那时候他还没有成为美国第一公子,却已经是Henry见过的世界里,最不可思议的存在。

因为他那满溢的生命力并不是被“总统的儿子”这个标签赋予的,热情和善良生长在他的骨骼里,他目标明确地高歌前进、追逐理想,他无所畏惧地遵从内心、满怀真诚。像是旷野燃烧的野火,任何风雨都不能熄灭。他永远不会向恶意妥协,也不会害怕流言蜚语。

就像他在联系不上Henry时,坚定地站在镁光灯下袒露爱意,就像隔着上千英里的远洋,他还是会跨越山海奔向Henry。

他那么坦荡,那么勇敢,那么以爱Henry为荣。

于是故事的最后,他们在万众瞩目下相拥。

————end————

写了一个Alex证明自己的“三分钟”,放在爱发电了,同名搜索“清潞微澜”

感谢大家观看

注释:

①电影里是相对开明的国王爷爷,原著中是冷漠刻板的女王外婆,本文采用女王的角色。

②原著中初见是在里约奥运会,当时Henry被吸引了,但由于自闭所以一直保持距离。

③牛津学生考完试跳桥的传统是我导儿之前聊天提过的,应该已经静止了。

浅浅建设一下胜元,现实向,但是也要ooc预警一下,简单来说是个纯爱甜饼,7k

因为写这个的那阵子一直在听周董这首歌所以就用来作为名字好了

“介绍一下,永胜,这是彭元儿,演苏木的那孩子。”

“你好,我是陈永胜。”

“你好,我是史彭元。”

握住自己的手,陈永胜感受到了他手掌微微的湿润

“别紧张。”

加深了笑容,随后几人一起进了屋子

围读剧本在陈永胜看来并不是什么特别陌生的活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坐在身边......

围读剧本在陈永胜看来并不是什么特别陌生的活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坐在身边的小孩儿莫名的不自在

“喏。”

偷偷往他放在大腿上的手里塞了一颗大白兔,陈永胜装作若无其事,等史彭元反应过来时,“罪魁祸首”早已沉浸在了角色之中

“永胜哥!”

刷着手机已经走出老远的陈永胜被这一声呼唤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只见史彭元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羽绒服站在那里气喘吁吁

“怎么了?”

大声询问,同时快步向他走去

“出什么事了?”

来到史彭元跟前,陈永胜甚至能看到他鼻尖上几颗小小的汗珠

“没什么事,就是……想谢谢你。”

“因为我请吃奶糖?”

“嗯。”

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上扬的嘴角却怎么藏不住

“那下次你也请我呗?”

“行,没问题。”

陈永胜其实对那天的事儿已经没什么印象了,直到在酒店楼下看到了拎着两大袋外卖傻乎乎往前走的史彭元

“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从旁边上前,陈永胜接过了那个看起来更重的袋子

有些吃惊的站在原地,史彭元眼神瞟了瞟周围

“昂。”

简单直白的回答倒是让陈永胜有些意外

“上次你请我吃大白兔,这次我请你吃东北菜。”

看着史彭元那真诚的眼睛,自己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行,那让我尝尝正不正宗。”

格斗的训练在他们见面十天后开始,作为有基础的非格斗小白,二人上手很快,这也使得训练计划很顺利

“永胜你给元儿压个腿吧。”

由于导演事前强调要快速培养二人的感情,所以教练们总时不时让他们互帮互助一下

“没事儿……我……我不用。”

史彭元站在那里随手擦擦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局促

“你别和你哥客气,反正他今天也练得差不多了。”

大家都很清楚二人内向的性格,如果不顺势推一把怎么能演出剧中马虎苏木那坚实的兄弟情呢?

陈永胜虽然没有说话但行动已经证明了他的态度,脱掉拳击手套朝史彭元走去,鸭子被赶上架了这下只好硬着头皮躺下

“你就当作和平时一样。”

注意到了史彭元僵硬的身体,陈永胜笑着开导他

“嗯……”

抿抿嘴唇,是朋友双手抱住后脑勺

“这个力度怎么样?会不会太重了?”

“没事,你还可以再重一点,这样脚不会滑更好起身。”

“行。”

岔着两条长腿坐在史彭元对面,陈永胜双手紧紧摁着他的脚

本以为会影响他的发挥,没想到今天的史彭元仰卧起坐比平时多出了十几个,将水杯递给满头大汗的小朋友,陈永胜也多了些成就感

“回去吃饭?”

收回长腿,陈永胜撑地起身

“我看行。”

收起水杯,史彭元正打算起身,结果可能是坐着太久突然起身的瞬间眼前有些发晕,本以为自己会重重倒地,没想到一股力量拉扯着自己的手臂最后整个人跌进柔软的怀抱

“让你不好好吃饭,这下低血糖了吧。”

这是他反应过来自己趴在陈永胜身上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友谊的建立有很多种,而陈永胜和史彭元的偏偏是最不常见的那种,因为他们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小乌龙,这些事也潜移默化的加深着他们的感情,让两个本不熟悉的陌生人成为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哎怎么就你一个,元儿呢?”

教练对他俩的出双入对早就习以为常,突然只碰到一个反而心生疑惑

“他没来吗?”

“没有啊,他不是成天跟你一块儿么?”

“那什么,教练我们先开始吧,他没来应该是有什么事儿。”

虽然担心,但为了不影响训练,陈永胜只好先放下手机

“你咋还不走?”

教练路过,好奇地问

“马上。”

“怎么回事儿?”

语音接通的瞬间,陈永胜有些着急

“可能是饿的,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你在哪个医院呢?”

“就旁边那诊所呢,挂完就回去了。”

“行,那你自己注意点,我先回酒店了。”

“好。”

锁上屏幕,陈永胜喊了辆车朝酒店开去

陈永胜拎着袋子出现在诊所门口的时候,史彭元正靠在椅子上仰着头乐呵呵的看猫和老鼠

“果然是个小孩儿。”

坐到旁边的空位上,陈永胜随手拿来板凳

“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是你哥,我还要跟你报告啊?”

抿着嘴不以为然,随后继续看电视

“医生怎么说的?”

“就是给饿的,补点营养就好了。”

看到汤姆摔倒,史彭元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就这么好看啊?都不正眼瞧我了。”

把饭盒从袋子里一个个拿出来,香味惹得史彭元像小狗儿似的皱了皱鼻子

“输液哪有吃进嘴里有用,边吃边看,不然凉了。”

掀开盖子,是一份炒饭和牛排

“啧……”

“干嘛?”

陈永胜被他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逗笑了

“不能吃……”

“减脂不是你这么个减法,到时候在所有人面前饿晕了岂不是更丢人?”

“那也不能……”

别过脸,企图眼不见心不烦

“听哥的,吃点,听话。”

用勺子舀了些直接送到了他嘴边,转过头抿着嘴面露难色

“这样,吃完了晚上我陪你一起练。”

“真的?”

“真的,消耗掉了不就行了吗,听话。”

看了眼陈永胜再看了眼面前的食物,史彭元举白旗

“喝不喝水?”

“还行。”

放下饭盒,陈永胜拿着纸杯去接了点水

“不烫,喝吧。”

递到史彭元手里,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又抽了张纸巾

“还吃不吃了?”

询问着意见,陈永胜用纸擦了擦滴在他卫衣上的水珠

“不吃了,不能再吃了。”

“不是能不能吃,是吃饱了没?”

“饱了。”

“真吃饱了?”

“你不信我啊?”

把纸巾团成小球精准丢了垃圾篓,略有些小骄傲的扬了扬下巴

“吃不饱到时候不长个儿我跟你说。”

“我这不是已经和你差不多高了吗?”

“也是。”

将剩饭送进自己嘴里,陈永胜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小孩儿原来已经快和自己一样高了

输完液吃完饭都快八点半了,可史彭元就是不依不饶非要去健身房把吃进来的热量消耗掉,陈永胜虽然担心但终究还是依了他

跑步、高抬腿、俯卧撑、杠铃……健身房里能使的器材都被史彭元狠狠使了一遍,看着他忙东忙西大汗淋漓,陈永胜心中却生出说不出来的喜欢,自己总是因为年龄差把他当孩子,可实际上他却有着许多成年人都做不到的坚持和没有的拼劲儿,平时的交谈更是透露着远高于同龄人的通透与理解,想到这些,陈永胜不自觉的想要离这个小孩儿更近一点

“累死了……”

躺在地上可怜兮兮,史彭元像只毛绒小熊

“你刚输了液这个运动量已经够大的了,按理说应该休息两天才对。”

“不能,今天吃得太豪华了,不运动我良心会不安。”

“你还小,代谢快,哪怕不健身吃得这些也会很快被消耗掉的,别这么担心。”

“谢谢哥,你真会安慰人。”

翻了个身,毛绒小熊继续躺尸

“那歇会儿我们就回去?”

盘腿坐在史彭元身边,陈永胜挡住了角落里直对着他吹得空调

背着史彭元走在回去的路上,陈永胜故意把脚步放的很慢,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可能是留恋,也可能是喜欢

虽然男孩子的友谊大多简单纯粹但胜负欲依旧是无法避免的东西,即便在外人眼里他们早已是感情坚如磐石的好兄弟,可在训练这件事上,内卷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在练习抱摔的过程中,史彭元不小心磕到了脑袋,坐起来摸了摸结果一手的血,他倒也是冷静,拿纸擦了擦随后却准备继续练

“你这得去医院啊,不是闹着玩的。”

最后在教练和经纪人的左右禁锢下,史彭元去了医院,经过检查伤口不大,简单的消毒后贴了块小纱布便安全返回,出于健康考虑,教练决定给他放两天假休养一下,但当事人却表示不需要,最后还是导演亲自放话这小子才不情不愿的回了酒店

陈永胜是在回酒店的路上得知史彭元受伤的,经过楼下便利店买了点零食饮料随后匆匆上楼

门铃响起的时候史彭元正靠在床头看剧本,听到声音后慢吞吞起来打开门,四目相对,两人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严重吗?我看看。”

站在房门口,陈永胜只想迫切知道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不严重,你看,就一小块。”

乌黑浓密的头发间,白色的纱布尤为碍眼,确认小孩儿没事,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我买了点小零食,吃不吃?”

提起袋子展示在眼前,小孩儿眼睛里瞬间出现了光

“吃啊,你买的我都吃。”

侧过身,二人终于都进了屋子

“摔得时候没倒在垫子上?”

“太入神了没注意,位置有点偏了。”

啃着蛋白棒,刘海垂落在额头,乖巧的模样看得陈永胜只想揉揉他的脑袋

“除了头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伤到?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你别这么担心,我没事的。”

“行,我不担心。”

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陈永胜只是看着他

“哎哥,你吃饭了吗?”

“我不饿。”

坐在床边盯着他啃完蛋白棒,陈永胜心里乱七八糟的,因为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特想抱抱面前的这个人

收拾着被子上乱七八糟的小零食,陈永胜嘱咐道

“你要走了啊?”

“我这一身汗的,怕把你熏着。”

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陈永胜把零食放在了桌子上

“我不嫌弃你。”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陈永胜的心突然一紧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无聊,想找人说说话,剧本手机看得我头晕。”

简单的补充,却让房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怪

“那我洗完澡再来。”

转过身,陈永胜笑了笑

得到答复,陈永胜便打算离开

“永胜哥。”

在门口停下脚步,陈永胜转头

“房卡你拿走吧,我怕一会儿睡着了不能给你开门。”

窝在被子里眯着眼睛,史彭元看起来确实有些困

“我洗澡很快的,十分钟。”

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这让陈永胜不禁回忆起了小时候看过的钱塘江涨潮,史彭元这句话就像那一阵比一阵剧烈的浪潮打得他心脏直突突

“是不是我睡着了,你就不来了。”

略带委屈和失落的语气神情简直惹得陈永胜头皮发麻,这下好了,自己彻底被浪潮拍打在沙滩上了

“小元儿。”

“哥也是男人,明白吗?”

皱着眉却语气坚定,陈永胜拿着房卡离开了史彭元的房间

当务之急,先灭火。

在被冷水冲泡两分钟后,陈永胜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与总结,即便看起来很荒谬但他就是这么做了,至于反思了什么又总结出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打开房门的时候屋内只能听到中央空调的声音,悄悄关上门走进去,刚刚靠在床头的人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小山丘一样的被子,史彭元睡着了,并且睡得还挺香

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确认没有被蒙住脑袋,陈永胜这才放心的在一旁坐下,担心灯光影响睡眠,最终陈永胜关掉了房间的照明灯,只留下两边床头柜下的小夜灯,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弄醒了史彭元

“永胜哥,你来了……”

坐起身揉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吵着你了?”

“没有,我就是……喜欢开着灯睡觉。”

“害怕?”

“你要是非要这么理解,也行,就是开着灯更有安全感。”

恢复清醒,史彭元想重新打开灯,就是脑袋晕乎乎的有些看不清楚,注意到他动作的陈永胜立刻询问起来

“要开灯吗?我给你再打开。”

“你不睡吗?”

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倒是把陈永胜整不会了

“我……我不困……”

突然打消开灯的念头,陈永胜祈祷着小朋友不要看到自己不争气发红发烫的耳朵

“那你要一直坐在这儿坐到天亮吗?”

歪着头,史彭元等待答案

“啊……我要是困的话我再睡。”

“睡哪里?睡这里还是睡你房间?”

不知为何,这些看似简单又单纯的问题从史彭元的嘴里问出来后反而变得暧昧起来,一字一句步步紧逼,让陈永胜无处可逃

“那你想我睡哪里?”

出乎意料的反问让史彭元乱了阵脚

“小元儿希望我睡在哪里?”

如果注定逃不掉不如主动进攻,可能是年上带来的压迫感,史彭元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二人短暂的对视后,他败下阵来

“随你。”

说完扯过被子盖住了脑袋,注视他一举一动的胜利者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是不是想家了?”

两人并肩躺在一起,陈永胜问

其实从小拍戏,自己早就习惯了远离家人,只是

“碰到你以后,又有点想了。”

“为什么?”

“不知道。”

偏过头,史彭元盯着窗帘发呆

“因为把我也当作家人了吗?”

“可能吧。”

倒也没有撒谎,史彭元吸吸鼻子

“是不是空调太低了,我去调高点。”

“不用。”

条件反射似的抓住陈永胜的手臂,随后又迅速放开,感觉到了史彭元的小心翼翼,陈永胜反而有些心气不顺

“这个温度,挺好的。”

眨巴着眼睛,除了头之外身体其余部分全都躲进了被子里,看了一眼蚕宝宝似的史彭元,陈永胜最终无奈着重新躺了回去

陈永胜也不记得自己那会儿是怎么睡着的,反正半夜醒来身上暖烘烘的,史彭元就像搂着玩具熊似的搂着自己,配上小呼噜,陈永胜非常难得的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与之年龄相匹配的幼感

史彭元睡觉很安稳,不踢也不闹,本来还打算继续睡觉的陈永胜困意全无,保持了一会儿原有的姿势,最终冲动打败理智,侧过身,陈永胜直接把人圈进了怀里

头顶抵着下巴,史彭元发间淡淡的香味充斥着他的鼻腔,没人知道陈永胜当时在想什么,或许,只是遵循本心而已

秋末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褪去短袖短裤大家逐渐换上了长衫,史彭元也不例外

因为私事离开了剧组四五天,虽然保持着联系但当自己一出接机口就看到史彭元的时候,陈永胜还是吓了一跳,小朋友穿上亮色针织衫,柔软细腻的浅蓝色将那因为角色掩盖的少年气全部抖落出来,那一刻,陈永胜觉得自己心里软乎乎的

“你看啥呢?”

走到跟前努努嘴,史彭元好奇

“看你。”

“看我?我有啥好看的?”

不自然的伸手插兜,结果衣服没兜,尴尬的抿着嘴看向脚尖,史彭元觉得自己耳朵热烘烘的

“就是好看所以我才看。”

“行吧,我信你。”

史彭元表情有些不自然,不好意思、害羞,好像都有

“没告诉我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我就是……碰巧晚上没戏闲着无聊……我也不知道怎么坐地铁坐到机场来了。”

装傻装得挺像那么回事,陈永胜便不打算拆穿他了,

“那什么,哥你吃过饭了吗?”

过了半晌史彭元才重新开口

“还没。”

“好巧,我也没。”

乖巧的模样配上浅浅的笑容,陈永胜终于没忍住头一次对史彭元上了手,他也没反抗,只是继续乖巧的让他揉着自己毛茸茸的脑袋

“走,哥带你吃饭去。”

其实陈永胜也不是个特别喜欢吃辣的人,只是这潮湿似乎只有辣椒能驱散,二人坐在路边的火锅摊上吃起了分别四天后的第一顿晚餐

“嘶……好辣……”

吃了一口牛肉,史彭元五官紧皱

“饮料还有吗?”

吐着舌头摇摇头,史彭元在心中为自己同意吃火锅表示后悔不已

“我喝你的吧。”

没等陈永胜回答,只见史彭元拿起他的可乐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吃完饭走在街头,史彭元还在回味着刚才的火锅,只是嘴巴火辣辣的不太舒服

“下次咱们吃点别的吧。”

陈永胜停下脚步

“我觉得行。”

站在原地,史彭元挑眉表示疑惑

“等我一下。”

看着走进便利店的陈永胜,史彭元只是在马路牙子上晃着身体,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让他突然有些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喝点,不然我怕你嘴巴明天起来变成小香肠。”

接过冰牛奶,史彭元只是眨着眼一脸坦然的看着陈永胜

“我变香肠嘴了你还喜欢我吗?”

陈永胜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但显然,他这个岁数,听力是没有问题的

“永胜哥?”

“啊啊?”

回过神,陈永胜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在发呆吗?”

“没有,我没发呆。”

在遇到史彭元之前自己从来没有被提问过这些问题,更何况他们之间早已不算清白,无论答案如何,陈永胜都没法心安理得

“这个问题很难吗?”

拧开瓶盖,史彭元却没有喝

“不难……”

“那你干嘛犹豫这么久?”

好像不太满意这个反应,史彭元舔了舔嘴唇收敛住了期待的目光,陈永胜记得这个失落的表情,因为这让他欲罢不能

“算啦,你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了。”

喝了口牛奶,舔了舔嘴唇,笑容再次攀上脸颊,史彭元的坦然反而带给了陈永胜愧疚,只不过他不确定这愧疚是源于心虚还是犹豫,沉默片刻,二人继续朝前走去

此时已经快九点半,河边饭后消食的人们逐渐散去,反倒是他俩显得格格不入,拿着牛奶瓶,史彭元注视着河对岸的彩灯,这东西东北其实也有,但今天看起来总觉得格外漂亮

“元儿。”

思绪被拉回,史彭元转过头

“你有喜欢的歌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随便问问。”

灯光下史彭元的眼睛干净又明亮,少年独有的那份纯真被无限放大,陈永胜的心又开始突突

“那我给你听一首好不好?”

“现在吗?”

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插进手机,随后将一个听筒放进史彭元的右耳,靠在栏杆上,少年等待着音乐的响起

河边的夜晚风总是源源不断,轻柔的拂上脸庞,史彭元闭上了眼睛,而音乐也缓缓流进耳朵

这首歌史彭元不算陌生,那段旋律自己曾经循环听过很久,只是没想到他也会喜欢

“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还是应该把答案告诉你。”

双手撑在栏杆上,史彭元装作若无其事

“犹豫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反而是因为我太喜欢……”

下意识的抬眼,少年平静的心终于也开始了悸动

“可我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喜欢。”

耳机里响起的副歌莫名给这段独白平添了几分暧昧

“哪种喜欢?”

终于缓缓转过头,四目相对,他们都带着笑意

“是想看着你笑,陪着你,抱着你的那种喜欢。”

“那这些喜欢你都做到了吗?”

“有的做到了,有的还没有,有的可以做,有的,现在还不能做。”

“真的都做到了?”

“你觉得,还差点什么?”

话音刚落史彭元就主动抱住了他,双手悬在半空,陈永胜也不再掩饰,歌曲进入第二段副歌,耳边传来了混杂着音乐的答复

“差个我喜欢你。”

那晚的月光很亮,借着月色,陈永胜第二次伸出了手,与第一次不同的是,史彭元不再是握,而是用了牵

【虎木】庸俗爱意*马虎×苏木*全文1.1w+*ooc预警,塑料方言致歉

我始终觉得这些属于你人生岔路口的选择我不该插手

但是我们早就是从泥泞中缠绵盘旋生出的两根藤蔓了

雨季的潮湿笼罩整座城市,窗外树影透过剔透的窗,映在窗前那被玻璃板覆盖着的小木桌上斑驳摇曳着。桌子底部的抽屉拉开以后落了一层灰,马虎伸手抹了一把,厚厚一层堆在指尖,索性在手上搓开拍了拍。

目光落在抽屉中央安静躺着的本子上,有些破旧泛黄,四角泛着毛边,但是实在干净,衬得周围灰蒙蒙一片...

目光落在抽屉中央安静躺着的本子上,有些破旧泛黄,四角泛着毛边,但是实在干净,衬得周围灰蒙蒙一片。

干净得刺眼。

01

2001.9.27星期四我问他要钱买了个本子,虽然我不咋认得字。第一次去城里头打,打给别人看。想着纪念一下。不过本来是要演嘞,就是不知道最后怎么没忍住。马虎这个憨批,不敢还手,不过最后还是打起来喽,他是不是也不想回去搬石头。

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打马虎记事开始。他会搬来奇形怪状长有尖刺的石头铺在土路,途中经过这段路的人们常被劫去一两个钱。

那些石头被山头滚烫的日光烤得火热,握起来灼手,棱角刺痛手上的皮肤,尽管掌心早被磨出厚厚的茧,搬多了也是让人难耐的。它们大多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黄土,脏兮兮的,轻轻一搓会落在衣服上,落在土里,染在鞋头上。夹在指甲缝间,洗也洗不掉。

苏木喜欢看星星,山头的夜是亮着的。马虎没有那么喜欢,但是他喜欢陪着苏木。夏夜微凉,拂过的风轻柔地挟去白天毒辣的日光积攒的热气,吹干马虎搬石头时落下的湿热黏腻的汗,他抖搂着被尘土沾染着的衣角。“你说,山外头有没得这么亮的星星嘞?”马虎能看见苏木漆黑双目的眼中映着的星光,目光落在苏木略带笑意的唇角。“不晓得,可能有吧。”苏木沉浸在夜色中,声音轻得有些难以察觉。马虎回过头,望着那无边的夜幕出神。“苏木......”“嗯?”“给你嘞,”马虎递过去一块干净的石头,笑得灿烂:“这是我白天铺石头的时候捡到嘞。苏木接过去,石头小巧圆润,干净得甚至能看得清上面的纹理,点缀在上面的白色连成一片像无垠的星空,苏木在手里颠了颠。

“你送我这个做啥子?”“好看。”

夜不是混浊的黝黑,是浅薄的深蓝,夜幕像一层有心跳的膜,起伏间亮起的星亮着不共振的光,层层叠叠泛起的渐远着深邃的黑沉像是不规则的褶皱,脉搏沉稳地跳动着,点缀其间的星不安定地闪烁跃动,穿过灰蒙的云层落在刚刚望向的那人的眼底。那双比夜更幽远昏暗的眼。次日晨光倾洒在床铺时,马虎揉了揉杂乱的头发,坐在床上发愣。脑里闪烁着昨夜那双亮晶晶的眼,那眼里庞大的点缀着星的夜幕,不自觉地笑着,似乎夏季也不那么燥热了。他掀去被子,翻身下床。然后笑容停滞在脸上,消逝在静谧的空气中——他恍惚地盯着指甲间那丝没洗去的泥垢。比昨夜任何一颗星都要刺眼。要去搬石头了,马虎想。

02

2004.1.15星期四今天是小年,晚上没得加练,大家挤在屋头一块过。再加上上次比赛我和马虎打得好,他挺高兴的样子,放了我们一天假,让我们出去庆祝噻。明天去哪耍好嘞,还有一周过年,我们打算给姐姐买点礼物。对喽,再偷偷送马虎一个新年礼物也是可以的。

城里的星星是没有大泷山的亮,踏在这座城市平坦的土地上,苏木第一次望见黑得这么彻底的夜空。屋里的人还在闹,王凤带着一家子人从沙石场赶到俱乐部时,笑着锤了向腾辉肩膀一拳,问他有没有地方让他们住,又抬手递了一个盒子,说是藏了不少年的好酒。那晚闹哄哄的,苏木趁着众人起哄向腾辉的劲,逆着人流挤到俱乐部门前,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那片漫无边际却如被墨晕染般的夜。今天是小年夜,街道上灯红酒绿的,车流穿梭街道带起风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传入苏木耳边,苏木不由得笑了。三年前被向腾辉抓到沙石场训练的时候,他就这样想了。向腾辉和王凤聊天时说过,是很随意的一句,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在石堆上跑得大汗淋漓的苏木耳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说,他们这样的人,就像野狗咬住骨头,打死都不肯松口。他不能这样活一辈子。

真吵啊,街上鸣笛声此起彼伏刺耳地吵,屋内几人哄笑着碰杯的声音吵,纸杯被揉皱攥在手里时纸张折叠摩擦发出的声音也吵。好像坐在马虎身边是安静的,他想。

明天早上起来去买平安福吧,要挑好看的。一个送给马虎当新年礼物,一个自己留着。

03

2006.8.5星期六今天打了比赛回来,干爹接我们的时候,马虎又笑我坐窗边不知道在看啥子,我晓得他也是开心。他知道我为啥子喜欢坐窗边的,小的时候他就懂我的。就是最近感觉怪怪的,他打扮得像个花孔雀,他啥子样子我没见过。肯定是谈女朋友喽。再不济也是有喜欢的女娃其实心里怪不舒服的,不知道为啥子。————————

燥热潮湿的夏天,马虎打开一瓶橙子汽水,“啵”的一声,水汽从瓶盖钻出发出的滋滋声投入这片热得膨胀的空气中,蝉鸣刺痛耳膜,盖不住汽水瓶翻腾的气泡不断浮出,然后破裂的细碎的声音。

他把铁皮瓶盖随手扔在街道旁的角落,潮湿阴暗,墙角长了暗绿色的苔藓。走在身旁的苏木轻轻啧了一声,然后退到角落捡起,揣在兜里等待下一路口的垃圾桶。听见苏木熟悉的说教,马虎笑了。苏木做事安分,举手投足间马虎觉得古板,像个小老头,对上他认真的眉眼却又觉得可爱,有时要张口数落马虎两句,语气生硬,嗓音却是软和的,就像像现在这样。有点像撒娇,说话声音这么软,嘴唇应该也是软的吧,不过至少头发是软绵绵的,不像自己一头扎手的卷毛。这样想着,马虎抬手揉了揉苏木被阳光烤的有些发烫的头发:“晓得喽。”马虎盯着他,忽地凑上来,苏木瞳孔一缩,看着骤然在面前放大的脸。“你觉不觉着自己啰啰嗦嗦的样子,可像以前村头王姨数落王叔那样嘞,”马虎手还按在苏木头上。苏木一愣,本来嘴里不住蹦出的字眼憋在嗓子里,没入因夏日炎炎而热得无声的一片寂静里,像老式的收音机终于卡了壳。耳内充斥的蝉鸣声刺耳,卷携着马虎的话进入宕机的大脑。

这形容像为试探界限而伸出的小小触角,轻轻骚挠着苏木失频的心跳。他又想起那天夜里,自己与向腾辉对练后探讨的问题。心里已经认定了答案,但是出乎自己意料的,自己练习后疲惫的身躯本拖拽着无法思考的大脑本应放空着。“他应该是有女朋友的。”不料意识到心间腾升的异样漫上神经脉络时,落在软垫上的手已经攥出了红痕。苏木不爱思考这些,他只觉得微妙的难受。这种异样无孔不入地包裹着自己,在回俱乐部后的第三天,苏木觉得自己应该和马虎聊聊。所以他约了马虎今天去街边散步。

只是这种异样却也让他格外惧怕圆圈边界的破碎。所以他也在试探间包裹了厚厚的茧。仅仅是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也好。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已经是过了会因荷尔蒙冲动的年纪,是见证过无数次狼狈与不堪的兄弟,是在铁笼中为彼此留下印记却又相互疗伤上药的关系。也可能是从遥远却又深埋心底的村子开始,早早埋下的种子缠绕着生根发芽,生命交织间孕育出的一种思绪。于是一夜无眠。

不料脑海排练了无数次的措辞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句玩笑话闹得没有了头绪。说不出口了。马虎总是这样,和他的名字一样,这样无意识间的越界打破了苏木内心小小的茧房,大大咧咧的言语下无不在透露着对方不同于自己敏感的心绪。苏木想,又或许被藤蔓缠绕着的只有自己。

他抬手甩开还搭在头顶的那只手,有些别扭地张口,想说点什么,嘴唇张张合合,声带试图震颤发出些字音来,最后只是伸手推了马虎一把,快速走到前面。“你做啥子嘛?”马虎愣在原地。“你就是脑壳有包。”还是很软和的声音从前头落入马虎耳边。恼怒的气息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的尾调,有些让人心间发麻。被甩在身后的马虎在原地愣神:“啥子时候这么开不起玩笑嘞。”马虎看不到苏木心里的磁场起伏变幻,他只觉得最近苏木的情绪怪怪的,两人相处也怪怪的。避着他似的。他又低头,想起刚刚手上细软顺滑的手感,耳根有些泛红,额角被燥热的天气闷出几滴汗水,马虎抬手擦去,又仰头喝了一口汽水。橘子汽水,苏木不爱喝这种东西,他说这味道甜腻腻的齁嗓子,容易喝的人口干舌燥的。苏木应该是不记得了,小时候在村里从没喝过,第一次喝时苏木看他爱喝,索性把自己的也给了他。马虎是爱喝的,气泡进入舌尖伴着橘子味在胃里炸裂时会有些刺痛,停留在舌尖的甜蜜又安抚了气泡的蛮横。只是应该是同一个牌子,今天喝起来又没什么甜味了,只剩下气泡水划过嗓子的灼热感。真烦啊。

042007.5.6星期天两个月了,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昨天发生的事,彼此就当不知道吧,太冲动了,好在马虎喝多了,应该什么也不记得。最近到了晚上就会做噩梦,醒来以后腿就会疼,马虎说是因为下雨天导致的。只有昨天睡得很安稳,希望明天也是。————————

只是今天实在有些晚了。苏木闭着眼,心跳却随着雨滴的节奏止不住地加快,心如鼓擂,脑中模拟着马虎从工地到出租屋那段并不平整的路。“吱呀——”

眼角那一滴泪浸湿枕头时,伴着老旧的门被拉动时的噪音,马虎领着一袋塑料袋走了进来。苏木匆忙地支起上半身,动作过于急促导致拉扯了受伤的腿,他“嘶”的一声轻轻喘息着,缓解突如其来的疼痛。“你急啥子,慢点噻。”马虎刚脱下外套,就见这人疼得皱缩的表情,语气焦灼,凑上去把人扶好,才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床上的小桌子上。“你咋个才回来嘞。”苏木语气淡淡,马虎似乎听出了些责备的意味,看见这人凌乱的头发,知道这人应该是睡了一觉。看起来是没睡好,马虎抬手顺了顺苏木翘起的发梢。苏木定定坐着,没再说话,低头盯着被褥,安静地等马虎在他头上摆弄。

良久,马虎停下手上的动作,拽了拽被角示意苏木抬头。“打开看看呗。”他冲桌上的塑料袋抬了抬下巴。苏木没有很快地挪开眼,很认真地盯着这人,卷发被打湿贴在额头上,黑亮的眸子此刻有些迷蒙,皮肤因为夏天打工的暴晒比先前更黑了,但是隐隐能看出一抹红漫上脸颊。

靠近自己时,一股扑面的酒气钻入鼻腔,并不难闻,是一种被雨色侵染的酒精味。

苏木断定这人这么久才回来,应该是喝多了。他慢吞吞地把视线挪到那个还沾着几滴雨水的塑料袋上,动作轻缓地打开了。微凉雨滴粘在翻动的指尖上,又被摸开,蒸发在空气中。袋子里静静躺着一管药膏,一盒明信片。还有一只红色的飞机模型。

是泡沫模型,机身被涂上了红色涂料,用力一抹还能看到蹭在手上的红色。这种飞机模型用力一甩是能飞起来的。能飞得很高,很远。苏木怔住了,脑子里泛黄的回忆涌上心头。那年他们打完乾坤决的预选赛,坐在向腾辉的车里,马虎笑着吐槽苏木总是坐在飞机窗边的习惯,苏木笑着不语。

不久后两人迎来了噩梦的开端,无端的网暴,新俱乐部的压力,无谓的挣扎和被踩断的腿。和两人葬送的格斗梦。他们只能挤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出租屋里。

现在他们没机会坐上那架飞机了,于是马虎给他做了一架红色的飞机模型。一架能飞出去的飞机模型。苏木将它取出来,手有些发颤,说出来的话也是颤抖着的:“你......”“今天回来晚了,”马虎打断他:“是去准备这个,我自己做的,准备好几天嘞。”“我晓得,你一直不开心,我就是想让你开心。”“看你作自己的身体,我比你难受。”“想起来以前的事喽,你就看看这个飞机,”马虎一边说,一边把袋子里剩下的药膏取出来,挤出一点涂在手心,搓了搓,挪到离苏木更近一点的位置,轻抚着阵痛的腿:“我希望你能高兴。”说完,马虎继续按揉着,空气好似停滞了一般,出租屋的夜静得像一潭死水,直至苏木吸鼻子的声音落入耳畔,击破了这份诡异的静。

马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向苏木已经通红的眼角,甚至能看清轻颤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泪,能看清苏木低垂的双眼下一道清晰的泪痕。

“你,你哭啥子?”马虎一顿,语气慌乱又有些莫名,因酒醉而泛红的耳根红得更甚。

他抬手想抹去那行泪,却又因手上还沾着药膏停下了手,悬在半空。

“你就不能不要管我喽。”苏木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语调还是很柔软。只是言语间让马虎的心漏跳一拍,凉了半截儿:“你说啥子?”

“你回去继续打噻,你继续打,你别管我喽。”“你又不欠我,你为啥子要拽着我走,你明明能跑嘞。”“我不想拖累你,我不想。”

马虎带着诧异的一问,好似冲破了苏木最后的一道心理防线。他哭吼着,从离开俱乐部以后紧绷成一根弦的思想绷断了,低沉阴郁的内心溃不成军地散乱成一团乱麻,缠绕着苏木黯淡的生活。嘴里在嘟囔什么,不重要了,吐出的话错杂紊乱。

他听不见马虎说的什么,眼前是模糊的,昏暗的光虚化了眼前人的身际,他只能看见那个黑影不断放大,再放大,然后——

冰凉的触觉从唇上蔓延全身。那是外面下着雨带着的一丝凉。眼前突然亮了,清晰得能看见马虎紧闭的双眼,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额头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沿着额角流下。

察觉到刚才情绪激动的人霎时的呆愣,一声轻笑从嘴角泄出,他缓缓退开,两个人呼吸缠绕间,马虎睁开了眼。苏木措不及防对上了那双清亮的眼,怔住了,一瞬间忘了作何反应,想起这人还在醉,无奈地笑笑,张口刚要说着什么。脑海中汹涌而出的是一年前生涩又懵懂的爱意。如同罂粟摇曳般应该被抹杀的爱意。

视线对上马虎晦涩的眼神,抵在他胸口本想推搡的手下意识地换了方向,拭去了那滴挂在马虎下颚线上的水。这一举动轻轻刮骚着马虎的心,如干旱沙漠里被汲取的一滴雨水,本想用埋藏的心意慰藉面前人的残破的心绪的想法被击溃。马虎抬手揽住苏木因长期不训而变得软绵绵的腰部朝自己的方向拉进,放低声音沙哑着说他:“憨批。”然后又是一吻,这次两人都闭上了眼。

马虎吻得很凶,正值青涩的年纪不懂任何技巧,只知道强硬地用唇触碰唇,吻得激烈又焦灼,带着失控的猛烈,蛮横地汲取着苏木口中的空气。苏木被吻得头昏,时不时在停下的间隙急促地喘息着,然后迎来更激烈的吻。双手顺着搭上了马虎被雨淋得微湿的肩,又更进一步地揽住他的后颈。窗外的雨仍然下得凶猛,淅淅沥沥打在窗上敲击着细密激烈的鼓点。如同阴暗湿冷的角落里相互缠绕的藤上开出的第一朵野花,绝望阴郁里蔓延的朦胧旖旎。

这一晚,欲望的花在贫瘠绝望的干裂的大地上生长。苏木昏昏沉沉中睡去前想着,就这一次,就当一场梦吧。醒来以后这朵花一样会枯萎凋零。

052009.11.7星期六今天找到了这个笔记本,还拿回来关于你的东西。你在看吧,今天的比赛。我成功喽,我们终于成功喽。————————

靠在笼子边时,大脑是空白的,脸上的伤不断流着血,眼睛是肿着的,肿的看不清周围的观众。叫喊声,呐喊声,欢笑声,充斥在苏木的耳朵里,化作一声刺耳的轰鸣,感受到脑中阵阵钝痛时,他突然想。

好开心啊,好想哭啊,好吵啊。那个人呢。

于是他趴在笼边哭了,哭得很不顾一切,似乎自己从懂事后就没再像今天哭得这么激烈,像个孩童。眼前逐渐恢复清明,他看到姐姐泪水模糊的眼中一丝的心疼,看到坐在一旁的弟弟激动下雀跃的神情,似乎又看到某个平台的转角处,亮起的一点火光。唯独没有那个人。那个能让他站在这里的人。

苏木是怎么被搀扶着领完奖,又是怎么一瘸一拐地坐上向腾辉的车的,已经不记得了。“要不要带你回你那个出租屋看看嘛。”向腾辉拿着大烟炮吸了一口,烟头随之闪烁起一丝火光。苏木坐在窗边,已经经过简单的包扎治疗后,脸上的伤显得没那么骇人了,听见向腾辉这么说,他把视线从窗外飞驰的景色挪到后视镜上向腾辉的一双眼上,沉默不语了半晌,轻轻开口:“算喽。”当时苏木出院以后直接被接进了俱乐部调养训练,出租屋内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不需要搬些什么,这两年似乎是避着那段回忆,苏木把痛苦连带着一夜放纵打包扔进过去。只是向腾辉始终觉得要留着些什么,这几年开蚕丝厂赚的钱对于一间房的房租来说也不算什么便一直租着,时不时去那里试图找到些两人生活的痕迹。往往这个时候,向腾辉从屋里踏出时,眼眶总是红着的。

车辆猛然停下时苏木控制不住地前倾,再抬起头时已经看到那座熟悉高大的筒子楼。回忆里翻滚的浪潮终于在今天拍在苏木颤动的心头上。“你来看看吧,看看有啥子要拿走的。”向腾辉坐在车上不动,点了第二根烟。苏木拉开车门的手是颤的,上楼时腿也打颤。

原来这么高啊,他想着,到达居住的那一层时累得有些气息不稳,喘息间他才想起,当年马虎是这样背着一个腿脚不便的他爬上了这层楼。推开那扇曾经向腾辉站立在前面带来噩耗却是救命稻草的门,苏木扯着带伤的嘴角笑了。原来是这样啊。你是这样想让我站在你面前,对你说我赢了啊。他曾坐在床上,门缝间的一缕光打在面上,他带着哭腔颤抖着肩膀骂马虎“怎个恁个瓜”,推开门的前一秒却有一股情绪涌上心头。他不傻,自己才是真的傻,今天才明白。那份有些迟钝却深沉而坚定的爱意,他今天才明白。他曾以为那个夜晚是酒醉后的意外,现在想来应该也是预谋中。就像不久后马虎计划着与向腾辉心照不宣的里应外合,都只是为了能让他站起来,看到他带着比赛的胜利,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想看他赢。他赢了。他拿了金腰带,感到曾经站在这的向腾辉不只是向腾辉时,他借向腾辉的眼看见了马虎带着泪的脸庞,带着不甘遗憾却被无名的情感打败的双眼。看见他在麦田断了自己的后路。只为自己能站起来。

苏木走进出租屋,那里每一处都能引起破旧回忆里的思潮澎湃,和日日夜夜躺在一张床上的颠簸心绪。他抹去泛红的眼底下挂着的一滴泪水,走到床头,拉开那个已经落了灰的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被洗净的石头,红线编制的平安福,一个蓝色的瓶盖,和那架泡沫玩具飞机。

062011.7.13星期三明明去探视过很多次了,一想起明天要接他出来还是这么激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也不应该再提了,希望我们未来都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马虎出狱那天,是这座城夏季雨后的一个清晨,蝉鸣声刺耳。苏木和向腾辉现在门外,思绪被此起彼伏的蝉鸣屡屡带到了那个情绪酸涩的下午。向腾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等着那个身影模糊地显现在视线中时,莫名听见苏木嘴里泄出的笑意。他总觉得应该差了一瓶橘子汽水的。

“你小子出来,可要好好练喽,你重操旧业这笔账,我得和你好好算算。”向腾辉在前座开着车,手里还是攥着那根烟,话虽然蛮凶,语调里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欢愉。苏木笑着看窗外,听马虎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那我不是出来了嘛。”这场景,和当年向腾辉带他们从机场回俱乐部时的一幕幕重合。

“你走快点噻,俱乐部里的娃儿都等你们嘞。”向腾辉回头催促正盯得出神的苏木,打断了他脑海源源不断的关于马虎的幻想。苏木被喊得一愣,回过神。

然后他就结结实实对上了一同回头看他的马虎的视线,他弯着眼角带着笑意,眼睛里还是闪烁着一层亮光,他瞧见马虎笑着看他,嘴巴一张一合。“一起回家。”他无声地说。

回到俱乐部时,众人聚在一起吃火锅给马虎庆祝,向腾辉王凤几人开了几瓶酒,本想大家一起喝几杯。苏小步这几年窜了不少个头,马虎再见到他时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苏小步也喝多了,本是乖乖巧巧的性子,木头一样的脑袋,喝多了却显得更不聪明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马虎衣服上,嘴里嘟囔着:“我们都想死你喽,你咋就不回来嘞,”随后又呆愣着晃了晃脑袋:“你都没看到,苏木哥拿奖那天哭得那个样子,皱巴巴的,丑死喽。”过去的旧事被苏小步这么说出来,引得众人发笑。哄笑之间,马虎又听见苏小步用很小的声音轻声喃喃道:“我想你,凤叔想你,干爹也想你,我们都想你。”“苏木哥也想你。”

正是正午,苏木一会还要开车送马虎回家,大家识相地没怎么劝酒,马虎还要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去收拾住处,也没怎么喝。所谓的住处,其实就是苏木半年前在俱乐部附近租的一套房子,不大,恰恰好能住两个人,这是向腾辉安排的。他说,等马虎出来了,你俩就一块从俱乐部搬出去住吧,这么大人了还赖在几个娃儿的宿舍,像什么样子。于是苏木一直留了一间空房,等马虎出来。“钥匙。”苏木带他走到门前时放下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钥匙。马虎没有伸手接过,摊开手心放在苏木眼前。苏木乐了,一边轻缓地把钥匙放到他手心里,一边笑着骂他瓜,钥匙落在手心处时,苏木的指尖擦过马虎温热的掌心,有些发烫。苏木忙缩回手。马虎瞧见这人剧烈的反应,嘴角带起的一点笑有些凝固,然后轻轻地把五指合拢,把它放入兜里。钥匙与挂在一起的铁环触碰,发出叮当的响声。

苏木脑海里泛起的被压抑多年的记忆被放映,他突然想起那个破格的雨夜,虽然那夜过后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仍表现得想先前那样如手足兄弟。只是多年内苏木午夜梦回,脑海里都是马虎激烈又含蓄的吻,他揽在腰间的手,和呼吸交错间两人扑在彼此脸上的热气。苏木每每惊醒时,胳膊在身旁空荡的床上,心里扑空的失落感与梦里的暧昧旖旎交织着,伴随他度过了无数个夜。

“啪。”

是马虎在苏木眼前打了个响指:“这么久不见,咋个变傻嘞,呆呆的。”苏木从回忆里被拉扯出来,被打趣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掏出自己的钥匙把门打开。

一百平左右,比之前那个小出租屋不知道大了多少倍。马虎拉着行李站在门前如是评价。

房子里有三间房,苏木带他走着,打开了给马虎留的房间,没什么东西,只放着窗边的一张桌子和角落的一张床,等着房间的主人添置家具。“这是我的房间,你夜里有啥子事敲我的门就行嘞。”苏木说着,推开了对面的一扇门。“没啥子问题的话,你就先收拾着,我下楼买瓶水,”苏木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脸上带着潮红,笑着看了看窗外:“这天太热喽。”

马虎点头,等苏木把外头的门合上,自己才把目光落在角落的那第三扇紧闭着的门上。

苏木没有特意介绍这间屋子,既没有说不能进,也没有告诉他可以随意进出,存在感淡得如同一潭泛不起涟漪的死水。

马虎很好奇。

07

马虎打开门时,扑面地涌上来一股闷热的风,带着湿意地打在脸上。

等他彻底看清眼前大开着的窗时,整个屋子却让他失了神。

那是一间布局装修都和那狭小的出租屋格外相似的房间。

他看见那个两人撑着熬过燥热的夏天时用的小小风扇。

他伸手搭上去,才发觉已经生了锈。

他看见角落放着的小桌板,那时总放在床上,方便无法下地的苏木做事,现在上面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水瓶,一红一绿。他伸手在桌子上一抹,已经落了一层灰。

他还看见那把放在门口的椅子,那床曾经洗的发白的被子,那盒还没用完的明信片。

马虎走到窗边,那张大书桌应该是新添置的,那是一张崭新的书桌,桌面出乎意料地没有落灰,桌面的玻璃板甚至发亮,与这间房里的其他东西格格不入。

他盯着书桌看了会,伸手拉开了一层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几个物件:一块石头,一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瓶盖,一个已经破旧的平安福,和一架灰蒙蒙的泡沫纸飞机。

马虎被这些东西拉扯进一段段回忆里,仿佛在走人生的走马灯,只是这些回忆里,那个人的身影频频出现。

那人封存在这些东西里的情绪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脏,那颗温热的心脏此时跳动得有些猛烈,他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心里仿佛有一把很钝的刀剜着。

他好像能看见苏木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带进来,怎么把它们摆放的如同那间出租屋如出一辙,又是怎么在这件屋里感受着他们的气息,他们的回忆。

马虎不敢往下想,这几年他一直以为两人的关系从歪斜的轨道被拉回是因为苏木不愿意。

他曾以为苏木是不想的。

只是他如今才看到,他是靠这些撑着独自坚强地生活着。

靠着他们的回忆。

马虎着了魔一般,心颤着疼,却又怔着又拉开那书桌底下的抽屉。

他看到里面躺着一个干净的日记本。

08

“你收得咋样嘞,需不需要我帮.....”

声音戛然而止,没入苏木与马虎对视的视线里。

苏木拎着水的袋子落在地面,塑料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看见桌子上摊平的日记本,嘴唇颤抖着想迈开腿,腿部却像灌了铅一般僵硬,只是目光一转,落在马虎身上。

他看见马虎逆着窗外投射进的刺眼的光芒,他被一片逆着光的昏暗笼罩着,却仍能看清马虎泛红的眼眶,强撑着憋出的笑意,和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身影。

他不知道马虎看完那些或许可以称之为爱意的东西是什么想法。

是爱意吗,还是说于马虎而言只是一种累赘,一种打扰。

苏木的呼吸起伏逐渐急促,大脑快要窒息般发晕。

“你...看过喽。”苏木的声音微乎其微,几乎要听不见。

马虎有些低沉的嗓音染上一丝鼻音,落入苏木耳中,苏木悬着的心此刻终于失去平衡,坠入谷底。

苏木闭上眼,他静静地等待着马虎审判一般,虔诚地闭着眼睛。

下一秒,他张开眼,瞳孔微微收缩,睫毛轻颤着。

他感到自己被马虎一把拉过,动作用力得发狠。

这姿势让他想起无数个梦里出现的夜晚,他们也曾这样拥抱着。他被猛地揽住腰拉进马虎的臂弯里,一股香皂味的清香钻入鼻尖安抚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收紧的手臂勒得他生疼,仿佛要把他嵌入身体一般。

不过苏木不介意,他好像知道马虎的回答了。

如果可以,他很愿意和马虎一直这样,这样融为一体地拥抱着。

良久,马虎有些温热的气息打在耳根,闹得他有些痒地往马虎怀里缩了缩,然后他听见马虎颤抖着压低声音,轻轻贴在他的耳畔。

“憨批,我也爱你”

老实说这句话有些土,苏木没忍住笑出声,引得马虎抬手弹了自己一下,还是止不住地笑。

爱意庸俗却直白,苏木把头搁在他的颈窝,毛茸茸的发丝蹭的马虎脸颊发痒,他抬手回抱住马虎。

刺目的日光被屋内充斥的旖旎的气息柔和了棱角,透过大开的窗照进房间,倾洒在地面,临摹着两人交错的影子。

影子被拉的好长好长。

*电影《八角笼中》虎木RPS,陈永胜/史彭元,全文9k+

*拥吻的时候,记得不要叫我的名字。

1.

陈永胜是赶着机场广播踏进机舱的,路上堵车,他一路拖着行李箱在航站楼里飞奔,脚步声与急促的呼吸声伴在一起催促着他,终于在最后一刻安稳地坐在椅子上。

整个人被皮质沙发包裹的瞬间,他忽然有一种不真切的失重感,这按理说不应该,飞机还未起飞,况且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熟悉这种交通模式,不会再因为类似于气流颠簸这种小事获取兴奋感。

他位置靠窗,心里还在疑惑这种少见感觉时,大脑像是提前给他发了信号,让他不自觉地看向窗外。外面的场景依然,就像已经看过不知多少次的一样,他视线没有焦点地扫过一圈,...

他位置靠窗,心里还在疑惑这种少见感觉时,大脑像是提前给他发了信号,让他不自觉地看向窗外。外面的场景依然,就像已经看过不知多少次的一样,他视线没有焦点地扫过一圈,不禁发出疑问,这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他想起了一个人。

几年前拍八角笼中时,有一场戏,是马虎和苏木刚从国外比完赛回来,两人坐在教练接他们的车里,马虎笑骂旁边这憨批坐飞机非要靠窗,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到底在看些什么。苏木咧着嘴笑出两边的虎牙,什么都没说。后来两人在出租屋里度过了阵见不得光的日子,马虎再也没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在夜晚用身体笼着台灯发出的微弱的光,手下的活细腻又克制,泡沫板和剪刀的声音被马虎全部捂在了手心里,透不出一丝风声。这个用最简单的材料做出来的飞机模型,就这样陪苏木度过了最难捱的一段时光。

马虎忘不了那天的苏木。

他忙活了几个夜晚的产物终于在那天早上出门前被他放在了仅有的木桌上,平常他出门前会把床上的人叫醒,让他吃完了早餐再去睡。而那天没有,他不善于面对这种真挚到模糊的感情,他将豆浆油条放在桌上就出了门。等瞎忙活了一天走到家门口时,他又踌躇了起来,做足了准备推开门,却不是他心里预设过的情形。

苏木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薄被被胡乱堆在床边,那支缠着纱布的腿扎眼到他不敢细看,只好将目光放在对方脸上,他静静地站了会,终于确定对方是睡着了,那股克制的紧张才如潮水褪下般慢慢落下。他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却在发现对方怀里抱着那只飞机模型时慌了神,先前好不容易才退却的紧张又汹涌地涨起,他胡乱几步走到苏木身旁,见到了对方眼下还未干涸的泪痕,突然就明白了他们在初露锋芒时偶尔打趣,如今却又缄口不提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是紧紧攥住的希望,是闭口不提的怀念,是害怕从指缝溜走又化作一瞬的梦,是他们偶尔奢望的未来。陈永胜在心中默念。

脱离了戏份,他不再是马虎,史彭元也不是苏木,他们没有角色之间如此复杂深刻的羁绊,也没有仰望星空的经历,但在机内工作人员催促着旅客将手机关闭的时刻,他忽然为自己几分钟前身体的不适感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归宿。手指在锁屏键按了两下,屏幕亮了又暗,他终归是忍不住,打开了和史彭元的聊天记录,最后一句是那人发的:当然,你等着,我明天去接你。

他忽然很庆幸,庆幸走上演艺道路的他们并不像电影那般苦尽才能甘来,庆幸编剧手下的笔只是轻轻地一挥,足够的留白不至于让那年的自己出戏太困难,多亏演员只用窥见角色生命的一隅,他们都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无论是扮演者还是角色。

大拇指不知觉地在食指根部的戒指上摩挲,陈永胜看着这枚已经买过第二次的戒指,心中缓缓溢出的情绪却被飞机上升时一瞬的失重感取代。他有些新奇,用这只手缓缓贴上了心脏前的这块皮肤,毫无隔阂地感受到这点夹杂着热烈的跳动。

好久不见了,他想,确实是太久没见了。

2.

史彭元在大年初五这天就进组了,这次的电影是战争题材,剧组早在年前就已开工了半个月,他在里面戏份不算太多,才得以过个安稳年。按理说这种类型早在他十六七岁时就演了个遍,如今他已二十一,也算是游刃有余,但不知是天冷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羽绒服却隔绝不住这山沟沟里的风刃,弄得他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心下想着一会拍戏一定要再贴几个暖宝宝。

今天拍水下戏,他一早就做好服化在一旁等着,和他搭戏的是个不会水的小孩,导演围着他俩交代了一堆,史彭元攥着手机认真地点头,终于在导演拍着小孩肩膀让他不要紧张的时候分出一丝心虑给手中震动了两下的手机。不出他所料,是陈永胜航班起飞的消息。他终于露出了点不那么紧绷的神情,导演觉得时机正好,催促着二人开拍。

水下在寒风的裹挟中并没有面上所表现的平静,他钻进水下的一刹那,四肢仿佛上上了刑具,他知道这无可避免,却还是在岸上打板声传来的时候忍不住去想些别的来转移注意力,尽管他明白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并不应该,但在念完早都烂熟于心的台词后,他又将昨晚两人的聊天回忆了一遍。

意识到自己思绪的时候,他正憋着口气挣扎着从水里冒出头,工作人员将他拉上来,像包粽子一样用毛巾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导演挤进来夸他演得不错,但是小演员状态不好,还是需要他再辛苦一下陪着下几次水。史彭元摆摆手说不要紧,对上小演员带着歉意的视线,朝他点了点头,显得大方。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大方得体出于一个演员的责任是一方面,他总不能大喇喇地将自己其实思绪乱飞,并没有一心专注于这场戏说出口,像个憨批。

陈永胜来消息是在前一天晚上,彼时的史彭元正在看剧本,消息提示震得他手抖,而在看清来人时,他忍不住看了眼日期,确定自己并没有穿梭时空回到几年前那个夏天。这不怪他,只因对方的消息太过平常以至于他有些恍惚,屏幕上“我明天到”这短短几个字让不过二十出头的史彭元辨别不出对方的情绪,这是发错了?他不确定陈永胜此刻是否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回复,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后仅仅回了个问号,足以表达所有的心情。却因为下一秒就看见聊天窗口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捂住了眼睛,这也太尴尬了。

“不是吧元儿,我看你输了那么久,以为你有好多要问我的,最后就这?”对方熟络的语气将史彭元扯回了现实,他低低发笑,也觉得自己谨慎过了头,还没等说些什么,那边又来了一条,“就你现在拍的那部,我也有几场戏,明天到剧组。”

他不再迟疑,回复对方,“没有哥,我以为你发错了呢。”

“逗你玩呢,话说咱俩这么久没见,不欢迎欢迎我?”

史彭元躺在床上,扎着的两条胳膊忽然一晃,手机直朝面中袭来,辛亏他躲避及时,才将这幅在电影拍摄时并不只属于自己的脸从危机中救下,他揉了揉被硌到的骨头,侧过身继续打字,“当然,你等着,我明天去接你。”

聊天停顿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他顺手点进对方的头像,翻阅着几条还没被锁的朋友圈。最新一个是两周前发的,几张风景混杂着一张举着剪刀手的背影,他还点过赞。仔细想来,他们近几年的关系也不过是比点赞之交好那么一点点,但在几年前,两人的关系着实是真挚过的。

3.

那年剧组跑八角笼中宣发时,史彭元还对电影宣传略显生涩。路演上台前,陈永胜总是走在他后面,捏两下他的肩膀,让他放轻松,又或是备采时,他抑制不住手发抖,陈永胜只好将他手里的话筒拿过来,举了个全程。

也许是从两人的气息打在同一把麦上开始,他对陈永胜的称呼逐渐从永胜哥变成了名字,这种改变当然这不关乎别人,甚至连被叫的本人都不知道,它只是史彭元脑内隔绝于外界的一种臆想。

此时陈永胜就会放下手机,倾着身子朝他这面看过来,瞥两眼照片,又皱起眉:“什么没差多少?”

史彭元瘪着嘴,在两人之间指了指,比了个七的手势。陈永胜差点被他忿忿的神情逗笑,顺势察觉出一点对方不同于寻常的孩子气。他仗着差不太多的身高优势胡乱在史彭元做好造型的头发上揉了几下,确保发型没被弄乱后,又俯下身子,用手肘着膝盖,撑着没想隐藏的笑意望着他:“怎么,就这么不想叫我哥?”

被一句话撞了神的史彭元还在震撼于被问中了心事,他想说怎么会,却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一句:“那我能叫你名字吗?”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只见陈永胜把头埋在了手臂里,整个人笑得发颤,直到王宝强来跟他们说外面电影放完了该上场的时候,那人才堪堪直起腰,把陷在椅子里丢脸到不愿动弹的史彭元拽起来。

王宝强一脸纳闷:“你俩说啥了这么好笑?”

陈永胜摆了摆手,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笑道:“小孩叛逆期到了。”

路演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二人已经习惯了在台上当背景板的日子,只有到最后全场大合照的时候,陈永胜才揽过他的肩膀,示意他把手举起来。史彭元还没完全从先前尴尬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叫了一声“哥”再也没了后话,只好学着旁边人比了个大拇指。

全场倒数时,陈永胜突然凑近了一点,用有巨大嘈杂声做背景因此毫无遮掩的音量对他说:“这会变乖了嘛。”

始作俑者一晃神的功夫就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史彭元却依旧从对方不吝啬的笑容里发觉出那么点调侃的意味。眼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他感觉腿好像麻了。最后还是陈永胜发现的,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这人就算站不稳也不愿意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不会把孩子给惹急了吧?”他一边想一边揉着史彭元的小腿,但这麻劲好像会乱窜似的,弄得史彭元往后缩了一下,陈永胜抬起头来看他,一脸莫名其妙。

“哥,别再提了,太丢脸了!”

最后还是未成年脸皮薄先发了话,他整张脸都被埋在了手心里,声音闷闷的,陈永胜却无端联想到了电影里小战士大义赴死的场面,一个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而且越笑越大声。

4.

一场水下戏连拍带教折腾了一早上,导演还是不满意,大手一挥让众人先休息。史彭元庆幸好在自己跑神没被发现,头发还没擦干就找导演说要出去一趟,导演得知他要去接陈永胜颇为新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俩倒是关系好。”

他回酒店冲了个澡,临出门前脚下一停,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了条细链,链子上挂的东西被他严严实实掩在了衣服下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冲到机场出站口的时候,陈永胜正坐在行李箱上翻手机,他俩都戴着帽子口罩,却像心有灵犀似的在一瞬间对视。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陈永胜下意识地摁灭手机,手上翻弄了几下,看着五米之外有些踌躇的史彭元率先走了过去。

陈永胜把遮了半面的口罩拉下来,双手张开,笑得不经意。史彭元这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往前挪了两步,两人交换了一个拥抱。

怀里的人已经可以和他平视,因此相较于多年前八角笼中杀青时两人离别时的那个充满义气的拥抱来说,现在的史彭元需要微微低头才能正好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穿的都厚,按理说他不应该感知到什么,但却实实在在觉得有什么东西硌在了自己的锁骨上。陈永胜微微扫了一眼,那是一条项链,挂坠被埋在了最里层,再也不能看清楚分毫。他想起两分钟前二人刚见面时,他囫囵扫过对方双手的那一瞬,清楚地看到史彭元手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忽然得意于幸好自己赶忙将那枚戒指摘了下来,不然得有多狼狈。

几秒的拥抱被他的思绪拉长了许多,一路心不在焉,直到他们坐的出租车到了酒店门口,他才晃过了神。

在车里陈永胜不是没听到身旁的史彭元在问他话,可他就是突然不想回答,因此它随着晃晃悠悠的车厢也摆出了一副困倦的模样,头靠上了一侧玻璃,眯着眼睛,假装睡了过去。神游了一圈,最后的画面停在了当初他们拍最后一场戏的时候。

说来也怪,他们俩的第一场戏都是情绪的爆发,反而最后一场戏是收敛甚至牵扯的,他刚开始问过王宝强为什么这么设计,那人仿佛没出戏,一口烟冲在了陈永胜脸上,说道:“苏木和马虎之间的那种松弛感,不是你们一开始就能演出来的。”他起初因在剧本上窥见角色之间的羁绊而产生的沾沾自喜只用导演的一句话就被打碎,但哪怕在最后一场戏拍完,他和史彭元抱着工作人员送的花拍照时,他也还是没能完全理解。但陈永胜知道,答案也许就在那辆被封闭的出租车里。

史彭元把他送到了酒店门口,交代了几句,转头就去了片场。他有心搭几句话,但在心里转了一圈后又憋了回去。

陈永胜将自己摔在了酒店的大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忽然发觉自己的心情不太对。明明刚见面的时候还挺兴奋,到底从哪个节点开始才不对劲的?他习惯性地将手插到兜里,摸到了那枚早都被焐热的戒指。

这是他第二次买这个戒指了。

史彭元过十八岁生日那年,不过是距离宣传期结束一个月左右,尽管陈永胜又进了组,两人再没见过面,但还是保持着每天发消息的习惯,尚未走的太远。

他其实早都开始纠结要送史彭元什么生日礼物,他自己成年那天在剧组拍戏,紧凑的拍摄节奏没能有什么庆祝,哪怕之后又和亲朋好友小聚,但确实也没什么特别。因此在送礼物这件事上,无论是单纯出于祝贺弟弟成年,还是有给自己弥补的意思,他都异常谨慎。

“可惜平常拍戏戴不了,哥,我过两天又要进组了。”

“没事,我瞎买的,把这茬给忘了。你拍戏的时候千万别戴啊,别伤了自己,要注意安全。”

后来两人又聊了什么他已经忘了,只记得闲来无事发呆时,总觉得自己一双手空空,便又买了个内圈刻着陈永胜大写字母的同款戒指,送给了自己。

现在想来可真是幼稚。陈永胜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头。明明是自己说的不让他拍戏的时候戴,害怕出危险,却又多余生出担心对方根本忘了这件事的想法,小小一枚戒指,丢了都说不定……

陈永胜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落了黑,他一转头,助理搬了个椅子坐在他床边,颇有股受审的感觉。对方一股脑地把行李箱中的东西倒出来,将剧本和明天的通告扔在他怀里,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永胜哥你可终于醒了,我给你叫的外卖放桌子上了,吃完了就看看剧本和明天安排吧,你的戏本来是后天的,但今天耽搁了一天,导演催着赶进度,你的也要提到明天下午了。”

“耽搁?怎么耽搁了?”

“今天有个小演员的水下戏,但他不会水,下去就扑腾,全剧组里里外外忙活了一天,导演那脸色都快成绿菜了!好在最后还是过了。”

陈永胜记着史彭元今天也有戏,换衣服换到一半赶紧停下:“今天只拍了这一场?就这小孩一个人?”

“就拍了这么一场,但小元也有点镜头,一直陪着上上下下呢。”

陈永胜呆愣了一会,抿着嘴,也不管助理探究的视线,径直走到了门口,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唉!”助理伸出头朝他喊,“你倒是给人把饭菜也一起带过去啊!”

5.

陈永胜头一次觉得自己脱离了角色也能和马虎有同一相性,鲁莽和冲动从半小时前就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拎着还未开封的外卖在史彭元的房间门口定定站了十几分钟,两人的房间不过隔了一间且不足十米,但显然他脑子丢失地要比这短短几步还远。

路过的工作人员无一带着打量的目光从门上“史彭元”三个字扫到他身上,还不忘打趣一声“你兄弟俩感情真好”,半天下来,陈永胜依旧带着微笑,脸却黑了半度。最后还是助理联系了人家经纪人,把房卡送到他手上的。

屋内只开了门廊灯,史彭元裹着厚被蜷在床上,睡得正熟。陈永胜走进了些,试探着将手背抚在他额头上,有些发热。他心下叹口气,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手里翻着助理临走时塞在他怀里的剧本,想起他第一次见这人生病的样子。

该开始两人还有些生分的时候,史彭元总会因为汗滴在了他手上这种小事道歉,一双有些下三白的眼睛耷拉下来,抿着嘴盯着他说对不起。陈永胜只有这时候才能窥见这小孩和他之间实打实的年龄差,便更有意打破他们之间的隔阂。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朝他伸出手,对方歪着头还是将手搭在了上面,陈永胜一借力便站起身来,将打了个趔趄的史彭元扶正。

“练一场?”他朝对方扬了扬头,紧接着就看见史彭元眼里那束出于兴奋的光。

那天他们从晚上九点打到十二点,场馆里被“砰砰”的声音充斥着,那是他们头一次脱离了角色的束缚在脚下的台子上挥舞拳头,没有马虎和苏木,而是作为陈永胜和史彭元,拼着力气将那一点力气使出去。从发尖散落的汗滴挥斥在场地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打在对方的身体上,化为另一种攻击。

最后还是陈永胜跪着将史彭元压在了身下,俯身将一只胳膊抵在他脖子上,吐着粗重的呼吸问他服不服。平常狠惯了的史彭元此时倒显出一丝温驯,头发贴在脑门上,他闭着眼睛缓了口气,随即拍了拍那人青筋都凸起的胳膊,笑着说:“哥,我真不行了。”

这场以陈永胜告胜的比赛之后很久都成为他们的谈资,而在那天晚上,汗津津的两人就着一瓶水洒在头顶上,陈永胜用仅有的一条毛巾擦拭着对方的头发,直到发丝不再能见着湿润才作罢。

毛巾被顺手搭在栏杆上,史彭元回头看了一眼,瞧着陈永胜还淌着水的刺头,他屈起膝将脑袋枕在上面,语气有些不解:“哥,你不会嫌弃我吧?”

借着头顶上的射灯,陈永胜发觉此时坐在地上的人有一双透亮的眼睛,兴许是视线太过坦白的缘故,他无端不敢去看。毛巾被一把扯过来盖在头上,他发泄似的揉搓每根头发,让其偏离本身的生长方向。

“害,我是以为你有洁癖呢,之前次次跟我说对不起。”他将毛巾攥在手里,催促着史彭元,“行了,打也打了,赶紧回去洗澡,明天可别感冒了。”

分别前陈永胜又将史彭元叫住,说:“以后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隔天上午,一夜没睡的陈永胜以为自己已是极限,却在收到史彭元打点滴的图片时产生了一种浓浓的名为后悔和愧疚的情绪,明明破除隔阂也不用大半夜打拳来着,拉一未成年打了一晚上架,说出去都得被人用唾沫淹死。

他在剧组附近社区医院找见人的时候,史彭元正困得小鸡啄米,除了输液的那只手不动,半个身子都快要滑下去。陈永胜将外套盖在了他身上,连带着将人往上提了提。史彭元迷糊着发出了几个字节,陈永胜没听清,只好俯着耳朵仔细辨别,最后才摸清他说的是“好困”。他挺直了身子坐在旁边,将史彭元往自己肩膀上带,好让人睡得安稳些。困意袭来前,他只记得自己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昨晚吹干头发了没”,便也睡过去了。

记忆逐渐清晰,陈永胜换了个坐姿,打消还想继续回忆的心思。两人打拳的那个夜晚他很久不敢再回想第二次。格斗台好像被围了一圈密不透风的墙,那晚的气温在躁动因子的作用下被点燃,无端使他联想到马虎和苏木坐的那辆出租车。他们所在空间之外的空气汹涌地流动,是一种草木的清新,可他只能闻到气息被裹挟的味道,这让他有一种温暖的不适。

真是疯了,他想。

迫使转移注意力不是嘴上说说就简单容易的事情,陈永胜在不大的房间里走动了一圈,最后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床上的人。视线描那人的轮廓画了一圈又一圈,却还不见醒,陈永胜疑惑,难道自己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6.

注意到枕边那条细链时他终于冒出了少见的窃喜感,陈永胜做心理斗争的时候,手已经伸过去了大半,却在指尖有冰凉触感的一刹那回过了神,在心下把自己骂了个遍,倒是没有退回来。

项链被他完整地提在手上时,陈永胜突然卸力一般仰躺在椅子上,靠背死死的硌在脊椎,快要压出一条狭长的印记,他不敢动,这疼痛让他欣喜。

“陈永胜,你他妈真是个傻逼。”他这次压着笑骂出了声。

链子上串着的是一枚戒指,他送出去的那一枚。

7.

史彭元是在十八岁生日当天收到礼物的。

小小的盒子被淹没在众多祝福里,但他没能忽视。陈永胜之前旁敲侧击了好久,问他缺什么,问他喜欢什么,史彭元总能抑住笑,装成正儿八经的样子说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他说,哥,你别把我当小孩。

话题最后总是陈永胜一把揽过他,像摸狗头一样把自己头发揉乱,惹得旁边造型师暴怒。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在进组前他还是犹豫了半天,最后串了一条细链当做项链,放在了贴身的地方,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习惯。

8.

史彭元感觉自己睡了挺久,要不是在梦里都身体酸痛,他感觉自己还能再睡个两天两夜。刚一睁眼,就觉得有一团黑影笼罩在自己上方,等回神的时候,他才发觉是陈永胜挤上来的一张脸。

陈永胜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说的话传进他耳朵里都是嗡嗡的,他没有读唇语的能力,只好呆呆地说一句:“什么?”

“不会烧傻了吧。”陈永胜张开一只手捏住他两颊的肉,“还是睡迷糊了?”

史彭元这会是听清了,他坐起来,抿了一下嘴唇:“你怎么在这?”

陈永胜把水杯塞在了他手里,一边拆饭盒一边打量他,眼神像一束射线照在他身上,平白让他多了点愧疚。

“对不起永胜哥,给你添麻烦……”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过于强硬地打断。

“停!”

陈永胜停了手上的动作,直直地看他,像是要盯出两个窟窿来。最后还是深呼吸了口气,将饭菜放在椅子上,推到他面前:“吃饭。”

凉透的饭菜滋味并不好,但也只有咀嚼发出的窸窸窣窣声。二人稳重的性子并不意味着他们能适应如此沉默的场合,陈永胜开口的时候,两人都瞬间呼出了口气,毕竟无论说些什么,也都不会有比现在更尴尬的场面了。

“我之前说过你不用再跟我道歉。”陈永胜放下筷子抬头看着他,“你不会又忘了吧。”

正与土豆丝作斗争的史彭元一下没了动作,下意识想说对不起却瞥见对方一脸严肃的神情,只好坐正了身体点了点头。

“是真忘了。”

他用手摸了摸脖子,面上纯良,其实想问的有很多。比方说陈永胜是怎么会在他房间里的?他怎么进来的?又或者他干嘛要提这句八百年前说过的话?史彭元的不解缠在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却不想说。

陈永胜点点头,掏出口袋里的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戒指?”

史彭元没接,皱着眉在周围扫了一圈,看见自己那个还好好地压在枕头底下,顿时放下心来,却还是没动。

陈永胜起身绕过那张摆着饭盒的椅子,靠着他坐在床边,将史彭元攥着的手指一一掰开,把戒指放在他手心,说你看一看。

史彭元几乎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恳切。

金属和那人的手心温度一样热,史彭元是吃软的性格,只好细细看起来。款式和送他的一模一样,要说唯一的不同,便是内圈刻的首字母不是他的,而是陈永胜的。他头一次对几年前收到礼物时的解读产生动摇,可还是有点拿不准对方的意思。

他放任自己呛声:“你该不会给你周围的人都送了一遍吧。”

陈永胜听闻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嘴里“你”了好几下,想爆粗口又忍住了,喷薄的呼吸打在房间里异常明显。理智告诉他对方只是在发脾气,陈永胜你只用回复一句“我只给你送过”就可以,但他不想。愤怒融在气血里化为抑制的喘息,他只能将手指揉进史彭元还残留着发胶触感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不同于之前的每一次,感觉像是在安抚一只小狗。

“你别胡乱想,我只送了你一个人,只刻过你的名字。”

史彭元紧绷着的背在这一刻轰然弓下,他拽住陈永胜的手臂,迎面看着他。

“陈永胜,我不是小孩了,我已经成年了。”

陈永胜想起从上午登机就时不时灌满身体的失重感,在这一刻化成蒙蒙的雾气彻底消散。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时,陈永胜有一个轻轻的笑,他凑上去吻他,粘腻的字句在二人脑内震荡。

“叫哥。”

END

*对啊我知道咱这是个正能量电影但素我还是喜欢写黑设(。)果咩!

夜已深了,正是街上的狗做第二轮梦的时候。墨蓝墨蓝的天幕里隐隐透着亮,像是黎明要倾泻而出。苏小步慌里慌张地出了门,玄关外的声控灯猛地一闪,几步以外的树上惊起鸟的影子,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品种。他走得太急,边踩鞋跟边按亮手机,凌晨三点半。

马虎的消......

马虎的消息来得很蹊跷,一个定位,然后三次语音通话。小步才要睡下,看了这番操作吓得蹦起三丈高——莫不是大哥又出事了?他抖着手,不知道该发点什么回复,对面很简单地又发来一条:速来。

小步车开得不稳当。他的枪别在裤兜里,调整得不好,坐下时硬硬地硌着大腿。后备箱里有绳索,扳手,电棍,塑料布,电锯,他不知道马虎出了什么事,只能往最坏的方面想。

导航终点是一家卖抄手的店铺。他来过,当时年纪还小,在堂口饿了一天,终于得空歇下,吃得狼吞虎咽。马虎那时还不是虎哥,叼着棒棒糖,从自己碗里多拨了一颗给他:“慢点噻。”小步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看清楚破胎器的位置时离前面只有不到十米,他大骂一声疯狂打转,歪歪扭扭地停下,轮胎在地上剐蹭出刺耳的声响。

他跳下车来,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很没有必要的警惕。马虎好像从天而降一般揽住他的肩膀:“闭嘴。”小步把惊叫咽下去,簌簌发抖,颤颤巍巍地摸马虎的身体:“马虎哥……你……你没事吧……”

马虎皱眉头,推开他的亲昵:“不是说了?”他随意地看了一眼手机,然后不在意地甩了甩:“信号不好,没发过去。”小步探头去看那条发送失败的消息:过来聊会。气氛立刻转危为安。他肩膀一垮,紧张兮兮的样子瞬间无法维持:“你吓死我了!”

马虎没理他,自顾自地坐到旁边的台阶上去。那里摆着三个啤酒罐,小步心里忽然涌上一点点悲凉:这就是做大哥的代价吗?古有向腾辉抽烟只抽一种大块头,今有马虎买醉只喝三罐啤酒,看了感觉实在可怜。

夜风轻轻地吹,上身时有几分凉意,散了小步一身热汗。马虎找他来聊聊,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一个劲地喝酒。

“哥。”小步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悠着点喝,到……”

“晓得了,这么点不会醉。”

“不是。你悠着点喝,不然没一会就全没得了……”

马虎捏着啤酒罐转头看他,半晌不动,蓦地笑了,身体像软面条一样滑下去,倒在台阶上。小步心里一惊,忙伸手去扶他:“哥——”

马虎没接他的茬,只是淡声说:“小步。你晓得我是啥子人吧?”

小步挨着他躺下:“晓得。”

马虎静静地躺着,突然暴起,从小步兜里把枪抽出来,动作快如疾风闪电,没等小步反应过来就朝某个方向射出一发子弹。苏小步本来眼睛就大,此刻好像眼珠要跳出眼眶,“你做啥子?”

马虎幽幽地吹口气,摸摸枪上的消音器,又拿枪把对着小步,示意他接过去:“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小步眼皮抖了一抖。他忽然想起如今的马虎已不再是当时的马虎了,他们曾半是悲哀半是自嘲地讲,虎哥一天遭到的暗///杀比吃的饭还多!那时马虎咧着嘴,白森森的牙齿在灯下闪光,他喝掉自己面前的一盅白酒,然后立刻斟满,把苏木揽进怀里,使劲摇晃他的身子:“我敬你。没有你,我该死千百回咯……”他说的是实话,苏木学向腾辉那套自保程序学得有模有样,试茶,防弹衣,找替身……马虎做人有点莽,没苏木拉一把,不知道会在哪条阴沟翻船。而苏木两颊已飞起微醺的红晕,他只顾着皱眉头,要马虎闭嘴。

马虎叹息一声。他的牙齿依然闪烁着寒光:“我这警惕性,还不错噻?”

小步福至心灵,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又和苏木哥吵架哦。”

马虎噗嗤一笑,摇摇头:“哪个敢跟他吵。”

“……他估计也不稀罕和我吵咯。”

他一声长叹:“狗日的,现在就想清清闲闲地在哪里躺一下都不得行了。走吧!”

夜更朦胧了,几颗星子闪闪烁烁,像一只只神色难辨的眼睛,风静悄悄,抚过他们的脸颊,柔和轻缓如爱人的手。城市的氛围稠滞安谧,陷入的是绵长酣畅的睡眠,个中何人辗转反侧的清醒只是里头一块微不足道的阴翳。小步不说话,打开车载音响,午夜的电台爱放一些温柔深情的老歌,在黑暗里开辟一隅,让失眠者不至于太寂寞。

他们从前有过很多这样彻夜难眠的时刻。姐姐的客人来了,年纪尚小的马虎和苏木就拖着、抱着弟弟妹妹们在楼下等,等到天边泛白,小步靠着苏木睡着又惊醒,才带着已经麻木的腿脚重新踏上楼梯。长大一些,为了混口饭吃,他们流窜于大街小巷,有的去抢去偷,有的游走于灯红酒绿间,不过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小勾当。直到向腾辉从天而降,命运的航道就此变轨,却没人能说得准是福还是孽。

马虎。

他们都叫向腾辉一声“干爹”,真心感谢他让一群流浪的苦儿脱离饥寒的泥淖。然而他们牙齿还没长齐,这个人就不辞而别,把整个帮派像垃圾一样扔出去,只留下只言片语,由王凤远程宣告。

马虎。你要多多帮衬苏木。

马虎,你要多多帮衬苏木。

苏木那时比他小一圈,比他话少,比他聪明,做事认真刻苦,为人很老实。成年的时候向腾辉给苏木西装的领子抹抹平,马虎站在后面朝他作鬼脸,到底是少年心性,苏木没憋住,带着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苏木端着酒杯,麦色的肌肤上铺着一层晕红,要敬向腾辉一杯。向腾辉咧嘴一笑:你小子,还会这一套了。他的话是对着苏木说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马虎身上,直教那小卷毛心虚地摸摸发梢,不好意思地到处张望。

那晚苏木第一次酩酊大醉,瘫在他身上小声求助:“马虎……”他自己也喝得不少,立刻跳出来叫:“今天就这样噻,主角都醉了!”向腾辉耳酣酒热,瞟他一眼,眼风凌厉。他要拖着醉鬼开溜,被向腾辉握住肩膀:“你倒是教他些好东西……”叹息一样的声音,只是马虎光顾着让手软脚软的苏木不摔倒,向腾辉说了什么都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胡乱地搪塞几句就跑掉。

苏木醉醺醺地问他:“马虎。你高兴不?”他捏这醉鬼的脸:“你的大日子,为啥子要问我高不高兴?”

苏木说:“以后有人帮你喝酒咯。我也去堂口喝,省得那帮龟儿子逮着你一个人灌。”

马虎就笑:“你瓜哦,有这功夫做什么不好。”

苏木醉得厉害,眼皮半阖,看着马虎就习惯性地咧着嘴角,不知道在想什么。马虎给他擦完身体,累得一头栽倒,肩膀压着肩膀,近到鼻息相闻。恍惚间好像又回到那幢窄小破旧的老楼,他们只有一张床,不得不头靠着头脚搭着脚,暑热难耐,两个人的汗点滴汇成同一条河流,蜿蜒过刻骨的时光。

马虎看着他的鬓角,不知不觉滑进深眠。

向腾辉走后所有人都猜他们会分道扬镳。

马虎真没什么城府,威望都是一拳一拳打出来的。刀口舔血这么多年,到头来仍被托付成二把手,领导还是自己至亲的兄弟,谁能受得了?

马虎说我能。

那时候他正非常殷切地给苏木铺床单,学港片的腔调叫苏木“大佬”,劝他赶紧睡觉。托向腾辉的福,苏木为手底下蠢蠢欲动的喽啰熬了三个大夜,唇边泛白,看得人心惊肉跳。马虎生拉硬拽,把他哄去泡了个热水澡,此时发梢还在滴水,呆呆地站在旁边,看上去有点可怜。

马虎啧了一声,“憨批。过来把头发吹咯!”眼见着苏木闷头走过来,语气又软和了:“我明天下去看,好不?你莫管了!”

苏木朝他翻眼睛:“你看个球。”

马虎在他头顶拍了一下,任劳任怨地为“大哥”吹头发。鼓风声音不大,他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来:“我咧,就是希望咱们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有饭吃有地方住就好,不至于把啥子东西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苏木沉默着靠在他腿上,半晌摇摇头。他生来就是这么个又倔又较真的性子,认准一条路就走到黑,这也许就是向腾辉全权托付给他的原因。

十月锦城,风雨如晦。

向腾辉以前不止一次敲打他杀心太重,做事莽撞。半夜被加练,他绕着场子跑,耐着性子磨,苏木就站在阴影里,等着大汗淋漓的他一起回屋,变戏法一样掏出半只烧鸡,两个人缩在无人的角落里分着吃。苏木说你以后莫要被干爹逮到起,不说马虎做的有哪里错。吊灯的光白惨惨地打下来,苏木的脸色都变得苍白,马虎不爱看。

就像现在一样。

马虎突然意识到极致的愤怒或悲哀会让人无法作出恰当的情绪反应。苏木的脸色比床单还白,他只能听见血在血管里奔跑涌动,脉搏的鼓动如鼓如雷,驱使着唤醒他蛰伏在血脉里的残忍兽性。

他勾住苏木冷冰冰的手指:“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好奇怪,他从没听过自己这样的声音,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听起来又滑稽又沉闷。

苏木虚弱地摇摇头:“不行。我已经……这样了,你不能出事。”

如果求神拜佛有用,马虎想,他会虔诚地磕上一千个头。只可惜这么多年的苦日子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满天的神仙没有一个能听到野狗的祷告。叫天天不应,能救苏木的只有他马虎。

CJ已放出消息,苏木被他们废了。帮派内人心浮动,不少人都观望着CJ能给出什么条件,预备随时反水。群龙无首之时有手下给马虎递茶,说找到了向腾辉的烟托,随他处置。马虎接过来,金光灿灿的一个,崭新得尚有寒光。他忽然笑了,想着那个衣服穿破了都要自己补好多穿几年的老头,郑重其事地为自己点起一支烟。

他们最终没有被CJ吞并,因为马虎“趁虚而入”,把腿伤的苏木撵下了大王椅,以夸张的速度开始了肃清,管理的手段比他更血腥、更残忍,近乎六亲不认。叔伯被压倒在八仙桌上时怒骂:“龟儿子!你对不起向老板!对不起苏老板!”

“你也配提起他们。”

火药味、血腥味都在小小一方暗室里蔓延,暴力清洗已是接近尾声的时刻。烟雾缭绕里马虎的脸真像某种凶兽,他轻轻地嗤笑,静静地看着雪茄在“向腾辉的烟托”上燃烧,黑沉的瞳孔里闪着两簇针芒似的火光。

“他们是真的瓜哦,向腾辉怎个舍得买这种贵东西……”传言中的丧家之犬正安生地卧床,手里握着MP3,而马虎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唠叨:“憨批。莫听咯!多吃几口。”苏木卸了重担,短短一月被他喂圆了一圈:“撑成球咯!每次都恨不得炒一头牛塞给我……”马虎撇撇嘴,闷头把剩下的菜饭一扫而空,隔着被子摸摸苏木的腿:“你好些了不?”

他一头卷发,低头的样子像只可怜兮兮的大狗。苏木忍不住摸他头上的卷卷:“明天就下地蹦起。”马虎正在收拾东西,很高兴地咧开嘴:“那太好了。”他又重新坐回去,变戏法似的掏出金烟托,“那我再把这个献给你噻,大佬,到时候不能夹我毛居。”苏木跟着他一起傻乐:“给我做撒子?”他的头发乖乖伏在额头上,神情是天真的信赖,马虎蓦地自乱阵脚:“让……让你做宰子子的,憨批。”苏木摇摇头:“我不当。他们看我的样子,不会服我。”马虎不等他说完就急着开口:“我在这里,看哪个敢不服气?”

气氛忽然黏滞起来。苏木垂下眼睛,轻轻地开口:“这都不是向腾辉的东西,还拿出来哈我……”马虎梗着脖子,把自己憋得面红耳赤,说话时过于紧张,牙齿打了个哆嗦:“那你不做大哥,就…就专门管我好噻。”苏木不说话,低头抓被子,拉出一道道的褶皱;马虎小心地低头贴在他的腿上,执着地把金烟托推进他手心。

向氏还以马虎为扛把子,不知道背后有个管着马虎的苏木。哥老官每天讨来几十块钱买烟买酒,日子仍过得虎虎生风、有声有色。他不再举那个金烟托了,常单手掐一根荷花,并不抽,只是要个起烟雾的氛围;卷发如狮鬃,不怒自威的神色在白烟里若隐若现:“我不像苏木,能容忍你们的小动作。我屋头的事情不要别个管,再来就不是送回来那么简单了。听见没得?”

那时他一脸忧郁地跟苏木抱怨在被子里看到个女人头的惊异,手里活计不停,任劳任怨地给苏木捏腿揉筋,不顾他已可以行走自如的事实。

他手法老道熨帖,滚热的掌心按得苏木飘飘然:“你想留就留嘛。”马虎猝然停了手,骂他:“憨批!老子才不要。”他的手还放在苏木膝头,热得像块火炭,“你不晓得我不要?”苏木不看他:“我啷个晓得。”马虎啧了一声,蛮横地伸长手来挠他的痒痒:“你再说不晓得?你真不晓得?”然后两个人都笑起来,并排倒在床板上。沉默半晌,马虎忽然轻轻地开口:“算咯。你是老大,你说不晓得,我也没得办法。”苏木揪住他的头发,凑过去说话时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耳廓,声音闷闷的:“憨批。”马虎把头埋在双臂之间笑起来。

这么多年。

爱情,亲情,友情,单说哪一个都差点意思。漫长的岁月中要有一个人,年纪相仿,安静内敛但心志坚忍,明白他不可言说的惶惑和表面故作的凶猛,愿意为他活着,也甘心为他死去,而他也有这般的忠贞来回馈。

只有一个苏木。

马虎在副驾平躺,打开天窗,漫不经心地往外看。星子那么亮,让他想起苏木的眼睛,干干净净,毫无保留,每次对视,都让他心头一颤。

他们从来不说什么情深义重海枯石烂之类的话,因为同甘苦共患难的本性早已刻骨。他们不是分开的两个,是同一块肉、同一脉血,今生今世不管浮浮沉沉都要绑在一起,分开就不能活。两相对望,不是皮囊对着皮囊,而是灵魂共振着灵魂,感情炽热得赤裸,生生不息,滔滔不绝。

因为知道苏木会毫无保留地对他好,所以他才会因为被瞒着而悬着一颗心。这憨批,爱自作聪明,容易伤了自己。

小步在后视镜里连连瞟他,见马虎没有开口的意思,几次欲言又止。马虎和苏木之间的磁场很奇怪,许多事情都容不下第三个人,连吵架也不要别人劝,他见过多次,已见怪不怪。

小步安安稳稳地驶入车库。马虎摇摇晃晃地朝着电梯间去,新别墅安保程度一等一的好,指纹人脸瞳孔三种识别方式轮着来,他干粗活太多,手指粗拙,常常开锁失败。马虎摇摇晃晃地试,感觉过了一百年,指纹还是没录上。门开了,苏木正站着,看见他像软骨虫似的样子,眉头一皱。马虎条件反射一样站直,露出个标致的微笑:“回来咯。”苏木闻闻他的衣领,酒气逼人,忍不住皱眉头:“又喝那么多。”马虎揽住他的肩膀:“不多不多。我清醒得一批。”

苏木的脸色很难看。马虎暗忖,不会摇得太重了吧?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嘴唇没有血色,眼下一片青影,甩开马虎的手直奔洗手间而去。

马虎站在原地,怔怔地盯着紧闭的门。今时往日的影像重合,头像遭了锤一样痛。

苏木骂他被灌了太多马尿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但他相信自己的记忆。一周前,也是这样的晚上,将近凌晨三点钟回家,苏木穿睡袍在前厅等,袍角到小腿中间,有一道金边边——那还是他挑着买的呢。然后苏木绕过来,边骂他臭边催他喝解酒汤,顺手把他的外套丢进一楼的厕所。他手脚并用地闷头喝汤,喝出一头热汗,晕乎乎地进去洗澡,跌倒时和垃圾桶打了个照面。常理上说他这种人是不会关心垃圾桶里多了什么少了什么的,偏偏是那天,偏偏是一楼的厕所,偏偏那只验孕棒被他撞得又翻到最上面来。两道杠。脑子太晕了,他想到更早以前起床时错拿了苏木的手机,消息记录里有没有询问堕胎的注意事宜?

“你有没得事要同我讲?”

苏木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有屁快放。”马虎轻轻挠挠食指的关节,抿了抿嘴。

他不想查苏木,只好反复地搜索自己有多少仇家,又有多少马脚露出来,这辈子第一次见那么厚的纸堆,绝望地叹息又叹息,头痛得想磕晕在桌前。没有旁观者,他不用点燃烟撑场面,于是毫无煞气,倒像只牙疼的憨狗,如果有人碰巧进来,会撞见他蹲踞在墙角撕手上的倒刺,是有点委屈的样子。

外头正在下雨,滴滴落在车窗,像被撞碎的眼泪,因为华灯初上而染上花花绿绿的光影。马虎的倒影在玻璃上微微扭曲,他心事重重,既记挂着苏木,又盘算着待会该如何从王敬福那里多咬下一块肉来;这胎神阴魂不散,常常搞些出其不意的小动作,向腾辉就曾在他手里吃了不少亏,然而因为城东的地皮不得不谈,马虎只能忍着恶心和他见了几面。

谈事情总和饭局联系在一块。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王敬福像只狡猾的泥鳅,灵活地绕开正题,一次又一次地给马虎斟满酒。

“虎儿,叔当年就觉得你了不得!当年你干爹领来那么多娃娃,我是一眼就喜欢你……你看看,年少有为!……”他的酒一定有问题,马虎觉得头晕,屋子里不通风,闷闷的菜香酒香和脂粉味混在一起,像柄锤子,伸进头骨里头,一下一下地敲他的脑仁。王敬福泛着油光的面皮上堆满假笑,恭维话翻着花样吐出来,唾沫横飞,让马虎更觉得反胃。

他敲敲桌子,强压住暴起的欲望:“叔,我诚心来的,咱们也莫要兜圈子了。西区,你卖给我……”王敬福摆摆手,压住他的话头:“虎啊,你还是太年轻!这些事情都好说,你先陪叔吃好饭,吃饭……”

王敬福闷头夹菜,指间放着一支“长城”,润甜的味道蒸起来,好像在等待什么。沉默中一个年轻女人敲门,进来后附在他耳边低语,马虎生怕他们又有什么密谋,两眼紧盯,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王敬福猛地转过头,和他探究的眼神打了个照面,一双油滑的小眼突然盛满了笑:“女花花,漂亮吧?”他神秘地凑过来:“虎儿,叔也不介意和你亲上加亲……”马虎用杯磕了一下桌子:“叔。”

王敬福住了嘴,还含着神秘的微笑。他沉默着,半晌优哉游哉地咂了一口酒:“是吼,我忘记你屋头有人了。”马虎凝视他,从脸上的横肉和皱纹到白黑交杂的头发,他喷了太多发胶,头顶好像长着钢针,根根分明,不怀好意地支棱着。马虎的热血涌上头,太阳穴一鼓一鼓地发痛。除了几个过命的兄弟,他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苏木的事情。到底是哪里做的还不够,能让王敬福轻轻松松抓住他的软肋?

对面的中年人还在不紧不慢地喝:“苏木,也是个好娃娃。”

他看马虎捏紧了拳头,倏尔一笑:“叔真心想同你把生意做好,马老板,选择在你。”训练有素的秘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恭恭敬敬地递过文件夹,白纸黑字上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他完全可以不答应,但是苏木怎么办?王敬福可能在框他,但马虎不敢考虑冒险的那种选择。他的指头按在皮质文件夹上,压出一个浅浅的凹痕。他想,根本没什么可犹豫的。

清晨苏木醒来,把马虎支在自己身上的手推下去。这人的肌肉记忆很可怕,大概是一直以为他们还睡在一张窄窄的单人床上,每天都要死死地揽紧他,生怕谁会掉下去。酒精还在发挥作用,他睡得很熟,半边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头发毛茸茸,苏木忍不住用指尖挑了一下,脸上有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

今天状态很好。苏木想,腿不疼腰不酸,很适合血拼一下。他认真穿好防弹衣,小心地调好腰部的松紧绳,小腹的隆起隐藏在肌肉的线条里,几近于无。他的手指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若无其事地滑过去。

他的腿是大伤,很难回到当初的巅峰状态,已不适合作为向氏的门面。马虎没有覆雨翻云的大志向,却被赶鸭子上架一样学起满肚肠的弯弯绕绕,替他在外面应酬来应酬去。苏木捏他的手指头:“是我拖累了你。”马虎立着眼睛叫他闭嘴:“不许乱想。听见没得!”好像是为了安慰他,马虎嘿嘿地笑起来:“哇你是没看到那帮龟儿子的样子,怕我怕得要命……”他絮叨着絮叨着就没了声音,苏木忽地肩膀一重,发现他已垂头睡着了,卷卷的头发搔着苏木的脖子,暖烘烘的。他靠着这个热源漫无边际地想,马虎好像是自来卷。

小时候苏木不想未来。人生一眼能看到底,他们一帮小孩半个大字不识,只会小偷小摸,无非是浑浑噩噩地长成大人,麻木地重复旧楼居民的命。后来向腾辉从天而降,彻底改变了他们,苏木第一次吃到热气腾腾的饱饭,第一次握住笔,在方格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第一次敢抬起眼睛,隔着透明的玻璃往外看,高楼耸立,灯火辉煌,他的脸倒映在车水马龙的影子中,亮得虚幻。身后是衣香鬓影、推杯换盏,他在歌声笑声里对着微亮的夜色张开五指,终于鼓起勇气想,会不会我的人生,其实可以是别的样子————

他所有的期待,都跟着左腿的骨头一起碎裂开来。风雨飘摇中马虎为他撑起了一切,笨拙得像稚子学步,每闯出一寸都会撞得头破血流。

苏木记得那天,他已经能走得很稳,兴致勃勃地绕着房间走了三圈半,听见马虎开门更是喜出望外地迎上去,却被对方青灰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把自己弄成啷个样子?!”马虎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扑到他怀里时竟还记得要收几分力气:“莫作声。”苏木的手放在他腰侧,那里热湿涩腻,鲜血汩汩。马虎附在他耳边低低地喘息:“不是大事,就是看着吓人了点……”然后他晕过去,从苏木身侧滑倒在地上——居然这时候还有神智用来顾惜他的腿。他缝了几针,醒来时心虚地向苏木解释:“真的没事……弹片而已,我以为回家就好了嘛。”日光白亮,照亮了马虎的憔悴,他黑色的眼睛里装着两个苏木,专心地要哄骗他别把自己的伤放在心上,不知道那张忧郁的面皮下藏着多少惊涛骇浪。

马虎的手好凉,当时苏木想,从来没有过的情况。这个人从小就一副火力旺盛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像个大火炉,热气腾腾地在他旁边烧啊烧,苏木夏天讨厌和他贴得太近,他会笑嘻嘻地把苏木团进怀里,紧紧地箍住:“憨批,你跑嘛!”然后两个人都大汗淋漓,在淋浴头下嘻嘻哈哈地再打一架。但现在他紧闭双眼,唇色苍白,苏木想把他捂热,却只是徒劳。

苏木虚虚地捏着马虎的一根指头,觉得头晕目眩。冷顺着马虎的手游进苏木的心头,让他如堕冰窟,遍体生寒。是的,马虎比他果决,比他更有威慑力,但也比他更容易结下仇口,免不了要多流血。

……而他本可以不流血的。

一直以来苏木都是野心更大的那一个,他想要摆脱深陷泥淖的命,想要把向氏变得更好,想要找到人生新的出路。但命运就是如此残忍,冷眼看他挣扎辗转,在他以为天光将至之际轻轻一推,又开始了无尽的轮回,该失去的无法挽留,想保护的保护不住;而他参不透这一切,幼稚地把马虎也拉入局中,以至于让这个无辜的人也被牵扯得头破血流——苏木呆坐在椅子上盯着自己的手,上面马虎的血已经凝固,红填满了每道掌纹。

马虎可以为了他不在乎自己受到的伤害,他不能不在乎。苏木在绝望里平静下来,他冷冷地、哀决地想,绝不能让马虎重蹈覆辙。

“你不要自己在那边想太多噻!有啥子事情要同我讲,商量着做。”这么多年马虎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急切地劝慰。苏木很难过,强扯出笑来糊弄他:“你瓜哦……我哪件事瞒过你。”马虎松了口气,要他坐在自己旁边:“那是最好。”

“你知道我噻。……跟着你就是我的命,命让我办到啥子事情,我就接受,去想办法做到起……我不是要选有你还是没你。”

夕阳给他镀了一层金光,使马虎的轮廓和神情都出乎意料的柔和。这么多年这个人所有的细心和柔情都用到他身上,义无反顾,无怨无悔,苏木又觉得心口钝痛,他想说自己知道,想说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你好好的重要,想说是我拖累了你——但最后他什么也说不出口,面对着马虎充满希冀的眼神他只是点了点头,对自己的决定绝口不提。

我要保护他。苏木在迷蒙的幻梦中惊醒,直视残忍的现实,自己是没有未来可言的人,却仍希望马虎不要坠落。他又神经质地摸摸肚子,娃娃还是乖乖地藏在肚子里,什么感觉都没有,这是个很安静的孩子,一开始苏木只是觉得身体很奇怪,有天半夜他被奇怪的心慌唤醒,马虎的胳膊横在他肋骨,鼻息滚烫,心跳蓬勃有力。苏木静静地躺着,在脑海里盘旋着各种疾病的名字,颈侧被马虎的呼吸蒸得热暖,一个最不可思议的答案滑过他的眼前,接着马不停蹄地得到证实。他和马虎的生命本来就是一根紧紧相缠的藤,现在又即将在新的枝节延续——苏木抖着嘴唇傻笑,破天荒地出门闲逛。以他的身份和处境实在是更适合深居简出,但管他呢,人生难道一点出格都不能有么?

他对着两罐鱼油发呆,对周遭如织的人流少了几分警惕,回家时就从大衣左侧的口袋里翻出了小小的U盘。里面什么照片都有,马虎带着一帮兄弟吃抄手,马虎抱着他出院,马虎抱花对着可视门铃手舞足蹈,然后他开了门,两个人对着笑。还有很久以前的影像,那一次向腾辉被人骗过,中转了不该运的东西,走那条线的人正是马虎。他的脸在剪影中清晰无比,王敬福踌躇满志:苏木,叔叔只想和你见一面,叙叙旧。

他本来想打掉这个孩子。它那么安静,又那么顽强,静悄悄地呆在他身体里,任由跑跳击打都没有什么事。马虎的睡颜看起来有点呆,苏木忍不住凑上去摸了摸他的轮廓,就那一下,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小腹微微抽搐,也许是亲子之间天生的感应,他无可抑制地心软。

至少他不是单枪匹马打这一仗。苏木扯出一个笑,他没有带任何武器,独自向着霞光驶去。

C港是城中延伸向海的部分,运输工程量大,人流量也大,苏木搞不懂是谁选的地方。仓库空旷,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王敬福本人没来,是李老板在后门姗姗来迟,简直是小人得志的具象化代名词。苏木觉得诧异,这老头不过曾经没从向腾辉手里捞到更多好处,竟然至于怀恨在心到这种程度么?对面的人才不管他怎么想,笑眯眯地要他把自己拴在椅子上:“叙叙旧,叙叙旧。”

他磨磨蹭蹭地动作起来,慢却乖顺,看不出什么反抗的样子。他没带刀没带枪,李老板已是十足十的放心,飘飘然地赞美:“向腾辉有福,找到两个好娃儿。“

苏木任由两个黑衣人绑住他的双手,镇定自若地搭话:“叔,你糊涂。王敬福那个尖脑壳,怕只是想吃光你的本钱。”李老板面有不忿地冷笑一声:“吃我的本钱,还是你们向氏擅长,是不是?”苏木没有接他的话茬,一副掏心掏肺的姿态:“王敬福的生意比我们脏多了。他当年能那样搞向腾辉,今天就能这样对你……”对面的老头面色不虞,不耐烦地敲敲手里小小的SD卡,意思是叫他闭嘴。

外面人声、汽笛声和货箱碰撞声交混,夜是最好的隐蔽物,有了它的遮挡,一切的混乱都有舒展肢体的可能。苏木静静地听,静静地等,李老板在室内徘徊,看起来比他更着急。外面的脚步声忽然急促地响起来,有人匆匆地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苏木捕捉他们的只言片语,是“走水”“东边”“小事”之类的话。

他们上了两辆车。苏木头上的黑袋子被摘下来,后视镜里能看到司机骨碌乱转的大眼睛:“哥!你没受伤吧?”苏木摇摇头,看着小步献宝一样把骗来的SD卡放到他手里,语气平淡:“快走。他不一定啥子时候就想清楚了。”车轮飞速转动起来,外面燃起大片的火光,苏木迎着光源往外看,默数着爆炸的倒计时。

这次铃响像是局势逆转的提示音,刚刚还六神无主的马虎又找回老神在在的状态:“您晓得撒,苏木才是老大,我作不得主。”

王敬福咬碎了牙,竭力挤出一个笑,他打给李老板,一次,两次,拨不通。马虎状似无意地抚过自己的手机屏幕:“理解。您的生意做得那么大,沟通起来麻烦是正常的……”他的眼神放回刚刚进来的女人身上:“幺妹儿倒是看着怪眼熟噻。上个月我跟兄弟在东边办事,咱们好像见过。”王敬福脸色微变,那里确实有几条不干净的贸易线。做他们这行的相互之间了解些腌臜事也正常,可马虎才得势多久?要么那个能一口咬死他的向腾辉阴魂不散,要么他的眼线已经渗透到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无论哪种可能都非常危险,这笔生意不适合再做下去。

他心下了然,这一局是自己轻视了这些年轻人,仓库那边可能也出了问题。王敬福毫不犹豫地选择断尾求生:“满天星那个龟儿子馋你的地盘好久了哦,马虎,叔叔劝你……”马虎没耐心跟他纠缠,顺着他给的地址飞驰。他的镇定自若全部是演出来的,如果再不能见到苏木,恐怕理智会彻底崩塌,当桌崩了王敬福也有可能。人人说他勇莽凶残,谋事肆无忌惮、见血封喉,只有他自己知道,马虎只是条流浪狗,有了家后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没有苏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和苏木一起拉扯弟妹们时他这样想,苏木说留在向腾辉手下时他这样想,苏木倒在病床上时他还是这样想;一切都不重要,只要苏木好,他的性命,他留在苏木肚里的娃娃,全都可以置之不顾。

港口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好一片火树银花不夜天。马虎来晚一步,不受控制地蹲下缩成一团,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兜里的手机又震起来,马虎抖着手接通,那边的声音平静温和:“喂?“他的喉咙哽住,只能发出一连串的呜咽,话不成语。

马虎抖着声音:“哎呦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好担心的……王敬福命大,不然我肯定弄死他个狗///日的……你那边啷个嘛?”

他耳边爆鸣不断,听筒那边也很嘈杂,苏木的声音模模糊糊:“我在医院。”马虎只能听个大概,两行眼泪就先头脑控制一步流下来:“你说撒子?”

苏木扯着嗓子喊:“我——在——医——院——唉,你莫要哭,我好得很,是小步说再检查一下,安心的。”

马虎吸鼻子,把哭腔压下去:“要得要得,注意安全噻。我先……”

“马虎。”

苏木叫他,声音沉稳而轻松,含着隐隐的期待,“我刚刚肚子有点疼。”

马虎已经大脑宕机,分辨不出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安?”他的眼泪又顺着脸淌下来:“那怎么办?你不要怕,我想的清楚,娃娃不要就不要,你千万不要勉强,晓得吧?我——呜——”

苏木能想到他哭得乱七八糟的蠢样子,忍俊不禁:“你晓得了?”

马虎哭着大喊:“你当我瓜嘛!难不成垃圾桶自己怀孕自己验咯?“

苏木把他的呜咽当做背景音,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然后说:“小步去接你,半个钟头之后我要看到你哦,不然后果自负。”愣头愣脑的准爸爸还在对面追问:“咋了嘛。”

苏木说:“你娃儿第一张照片半个钟头之后出来。”

马虎的手又在发抖:“好好好……那你……你要吃点东西吗?还是我给你买水喝……不不不,我还是去母婴店买两件衣服……”

小步还是在通过后视镜看他,马虎的牙齿似乎收不回去,发亮得很惹人注目,周身好像环绕着一层傻兮兮的粉红泡泡。好瓜,他默默地想,情不自禁地也咧着嘴角。

夜由浓沉转淡,天边泛起隐隐的白,轻纱一样朦胧,就快到了黎明的时候。马虎挺直脊背,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日出来临,就这样往前去,奔着苏木去,直到天光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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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山路很冷,微风裹挟着寒气,冰的脸一阵麻木刺痛。

初升的太阳把橘黄色的光辉洒在路边的两个人身上,用微弱的金线勾勒出一点模样。

"冷吗?"

陈永胜三两下剥开史彭元很久之前,甚至可以追溯到剧组时期塞在他口袋里的苹果味真知棒,咔嚓一口就咬掉一半球体,用后槽牙粗略嚼了嚼,尝出点甜味。

"还好,哥。"

史彭元一丝不苟地捧着陈永胜给他的头盔,轻轻皱着......

史彭元一丝不苟地捧着陈永胜给他的头盔,轻轻皱着眉站在公路观景台栏杆前,他用认真的目光凝视着两人面前的巍峨山川,试图说出点成熟的感想来向陈永胜传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唯有他在寒风中发白的指节无声宣告着史彭元现在的忐忑和紧张。

他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很开心陈永胜带他骑机车看山看太阳,但实际上他还是拿不准陈永胜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尤其是经过昨晚路演后他失败的告白。

史彭元不明白一个刚拒绝过自己的心意的人为什么要大半夜的去而复返,请求他和自己来一个偏远的山头看日出。

"我们是来看日出的吗?"

史彭元感到焦躁,他不知道两个人现在是在干什么?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还是说这是哥哥给初恋失败的弟弟一个不太合适的安慰?

陈永胜却没回答他,侧过身朝山笔划几下打了个样儿问道。

"你看过了这座巍峨的山,还会去挂念剧组酒店窗前那棵树吗?"

"……"

"有喜欢爬山的人,弟弟,你知道有谁只喜欢一棵树吗?"

陈永胜像是根本没指望史彭元现在就能给他回答似的,他抿了抿嘴,转过身紧了紧史彭元身上自己给套上的皮夹克,整理了一番领子,假装没看见史彭元不甘又委屈的眼睛,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落在史彭元毛茸茸的后脑勺上,仿佛两个人还是哥俩好似的揉了几把小孩儿的脑袋。

"走吧,再过一会儿人就多了。"

他拍了拍后座,招呼史彭元上车。

回去的路上,史彭元借着风大的理由紧了紧自己抱着陈永胜腰的手,他侧过头去,看着眼前呼啸而过的山景。

史彭元自认不懂什么山水之道、墨画风骨,他大脑里关于山水的有限知识仅限于高中语文课上的那位东汉霸主曹操暮年的叹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他第一次对山川和水墨画感兴趣是因为陈永胜。

他犹记得那天是某个很重要的感情戏的拍摄,史彭元拍完以后久久不能脱离状态,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的角色,却还是难以自抑的感到难过。

就在他一个人在角落里坐着的时候,陈永胜走了过来摸了摸史彭元的头,把手机放到他面前点开一个名叫"修炼"的相册,里面满满的百十张全是陈永胜画的水墨山水画。

"哥教你画画呗?"

"放松一下心情。"

彼时他只当陈永胜是个需要好好合作的、要求很高的哥哥,却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窥见陈永胜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从小时候的成长经历,到一路走来的历程,聊了角色的生命,对表演的理解,聊了国画、拳击和摩托车。

"不画画,带我骑车行吗,哥?"

最后陈永胜应该说的是好还是别的什么,史彭元记不清了,但他想要在剧本外更加了解陈永胜了。

正如史彭元所猜测的那样,陈永胜不似外人理所当然想的尖锐冷厉,实际上他可以说是和这些刻板印象大有出入。

他们聊过这些,陈永胜说这些的时候没把史彭元当小孩,他的剖白和自述总是充满真诚。

陈永胜自述,他选择将自己沉淀在黑白山水之间,用浓淡相宜的墨色去表述自己的感情,只不过,陈永胜作画时没那么多讲究,这倒是令人有点意外。

凡娱乐圈内标榜自己特长与爱好的,无一不讲求"格调"二字——好比说书法,讲究的用檀木香盒或是鎏金方尊香炉,再不济也得来个什么黄石玉的香插,精挑细选半天后燃一支大师口里"扶阳排寒"的黑檀线香,排起架子来才肯动笔在百十块一张的绢纸上动笔。

旁人猜测这或许是他画的水平着实一般的原因,但陈永胜并不把画技高低当作评判自己的一项标准,于他而言,充满工业感的重机车和素纸上的寥寥几笔勾勒都不过是工作之余的消遣——他都很认真的对待,但都不是特别重视。

像这样一个人,实在很难有追求者有勇气去打破那份所谓"认真"的藩篱——陈永胜或许会认真妥帖地处理这份感情,他会郑重其事地和你解释他的想法,并且不掺假地真心实意地感激来自你的喜爱,他甚至会为你的未来提出建议,诚恳的向你安慰你的感情值得更好的去处。

他重视你的爱意,但这份尚未可知能延续多久的感情在他那里和他自己的抱负与坚持相比又是在不值一提。

陈永胜是一个太清楚自己需要什么的人。

但史彭元不害怕,他觉得陈永胜是个很好的哥哥,称职的前辈,是否是一位令人满意的恋人史彭元不介意冒险去自己考证。

这一点倒是和他很像,史彭元心里有小小的窃喜。

作为一个完全的旁观者,实在很难从陈永胜社交平台上能够窥见在他强人外表下不经意泄露的柔软内里。

那天史彭元坐在片场的角落里,搏击戏份后还在猛烈跳动的心脏跟着背景音乐里的鼓点一起跳动,视频里四年前的少年举起一支刚刚燃起的烟火,露出个有些傻气的笑容,透过玻璃屏幕的隔阂与三维世界十六岁的史彭元说新年快乐。

史彭元现在也没搞明白,那到底是运动后不可控的身体机能还是一瞬间的心动。

陈永胜车骑的飞快,他能感受到身后少年年轻有力的心跳,即便身下机车轰鸣,史彭元的心跳还是能在发动机嗡鸣的震感中稳定的传递到他身上。

他明白少年的心意不是平地惊雷一般的突然出现,而是在每一次他们的玩笑和打闹中早已初现端倪。

他放任自流,认为不过是年轻人如风一般去了又散的一时兴起,去不曾想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他再想靠自己扑灭却为时已晚。

引火烧身,不外如是。

但陈永胜并不责怪,相反来说,对于史彭元的亲近,某些方面上他也是乐见其成的——因为他的性格,史彭元居然是他偌大交际圈中为数不多能够交付真心的朋友。

以前就有人告诉他,在同一个剧组工作的人都能感受到来自他的特殊性格——内心力极强,自尊心其高令人咂舌,凡是一件事,没有他不认真去做、全力完成的,和这样的人当同事,既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被迫跟随前进的压力——尽管陈永胜本人并没有要求其他人和他步调一致。

同样的,这些特质也体现在陈永胜的画作里。比起细密有致的米点皴或水粼粼的雨点皴,出现在公众面前有限的陈永胜的作品明显使用了更多重墨的小斧劈皴和习画程式中为基底的抽筋剥皮皴,如他的性格一般果断浓烈,给人一种"干"却不"脆"的质感。

史彭元就显得要"润"多了,并非是他年幼鲜嫩的特质,只是他天然带一种包容的气质,就如同万物之源的水一样,再加上他年纪小时童真有趣的性格,于是一整个剧组往往都是他的朋友,即便是戏中从来没有对手戏的"哥哥"刘亦铁,史彭元也能和他玩儿的如鱼得水。

这也是陈永胜最开始自己接近史彭元的原因——珍贵好友刘亦铁的请求,好好照顾自己的干弟弟。

接触没几次后陈永胜就奇异地发现,在没有他的暗示或是引导下,史彭元这样一个甚至没有到达法定意义上成年的"小孩儿"居然能跟上他令人费解的节奏,既不勉强,也不费劲,仿佛天生就与他同频,这份协调对陈永胜来说仿佛一个隐秘角落里的野花,无人在意,却弥足珍贵。

于是他没舍得切断距离、竖起围墙。

只是没想到,两个人从兄弟处成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关系。

路演结束的那晚,电影的票房已经到了十四亿,导演特别开心的带他们提前庆功宴,也是为史彭元即将结束的十七岁送行。

在庆功宴后史彭元和陈永胜一起回酒店,在半途暖黄的路灯和氤氲的氛围中,史彭元没忍住吐露了自己暗恋的秘密。

当时史彭元站在路灯下,陈永胜站在灯光外,黑夜让史彭元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他隐秘的紧张着那些来自于年长者体贴宽容的外交辞令——他太年轻,还不懂得如何应对委婉的拒绝。

结果不必赘述,在即将十八岁的前一个月,史彭元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失败的初恋。

在情难自已的表白和不知所措的拒绝后,陈永胜还是把史彭元一路送回酒店,在他礼貌地退出房间门口前,史彭元还是拉住了他,破釜沉舟般的问他。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房间没开灯,这次换成陈永胜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或许史彭元没有哭。

"没有,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弟弟,但这可能只是你对角色产生的错觉。"

陈永胜试图找一些合理的解释来为两个人岌岌可危的关系打补丁。

"你不在……我会想你,这也是错觉吗?"

史彭元不甘心,他咬住下唇,再次发问。

"你只是不太习惯。"

陈永胜捻了捻外套里的纸烟盒边,偏过身去。

他想抽一根,但史彭元在这里,陈永胜的手微不可闻地抽动了一下,到底没拿出来。

"我以后也不会习惯。"

史彭元看着神态自若、双手插兜斜对自己站立的男人,难得地在他面前表现出强硬的一面,他向前一步红着眼圈儿盯着陈永胜的侧脸,认真又认真地说,陈永胜,我永远也不会习惯。

如果说长大意味着要失去自己的坚持,史彭元宁肯不长大;但如果期盼许久的十八岁要以第一份迟缓的情感痛为代价,那史彭元还会那么果断吗?

陈永胜没说话,只是紧皱着眉目不斜视地看着过道窗外婆娑的树影,给史彭元长久又长久的沉默。

一时之间,只有惨白月光的填满房间,沉寂捶打着两个人的神经。

到底是情感纯粹的少年,尽管肉体已经随着生长时骨缝里的阵痛逐渐强壮,但感情上还是一张柔软纤密的素纸,史彭元不知如何落笔才能有个好的开头,也不懂墨点浸了纸该如何补救,于是只好像个初学者一样,噙着泪把自认失败的画递给老师,把问题传回给大人。

"是因为我还没成年,太幼稚了吗?"

"是不是……哥。"

话音渐弱,到了尾声只有一片含糊的呜咽。

史彭元那声哥委屈的走音,口齿间已经有了提着一股劲儿的抽气声,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沾湿史彭元细长的睫毛,眼睛里藏了一片漓江。

陈永胜还是没回头看他,即便这样,少年还是固执地不肯放他离开。

年少人就是这样,把南墙撞破,撞得头破血流,撞得自己不再体面,也要坚持着从大人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即便谜底已经写满谜面,但只要不是对方亲口承认,那自己就不算彻头彻尾的出局。

陈永胜叹了口气,但还是什么都没表示,错身走过对方去屋里抽了两张纸,展开以后走到史彭元身前,颇为无奈地揽过还在掉金珠儿的少年给人擦干净眼泪。

实际上,他并不抗拒史彭元的感情,也不会因此对史彭元反感,他只是担心史彭元,这是种移情?还是一时兴起?是把依赖错当成爱?还是年轻人最真挚的情感?

陈永胜不担心自己,他只怕史彭元自己后悔——他的未来那么好,想要不辜负少年的爱,何其难。

擦泪的时候,史彭元并没有因为这种亲密的举动而感到丝毫的开心。

他拂开陈永胜还在给他擦泪的手,自己胡乱抹了两把眼睛,又壮着胆子扯过对方的衣角,郑重其事地宣告。

"我会长大的,陈永胜。"

"不会有人永远十八岁的。"

"你要等我。"

你要等我。

比起追求者的请求,这更像是一个强势冲锋的命令,一份投入少年炽热滚烫感情战书,一个有如牢不可破誓言的军令状。

陈永胜不认为史彭元在开玩笑,他认真的应下了这份要求,却并不期待能有真正的结果。

于是陈永胜在告别后冥思苦想大半夜,决定带史彭元去看山,他想让这个自己喜爱的弟弟知道,比起感情,总有更广远的山水天地在等着他,他不需要在自己这个人身上感受爱的增长和消磨。

去而复返,陈永胜在史彭元房间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军姿,眼圈酸了,深呼吸几口,最后还是敲响了那道门。

看完山后,他们六个多月没再见。

其实不应该这样担心的。

陈永胜倚在摩托车上,他今天穿的很好,路边过去的男男女女都向他投来好奇艳羡的目光。

看到他这副在等什么人的模样,那些感兴趣的路人也识趣地消退大半。

换作往常,陈永胜也许会因为这种目光而感到有些不自觉的高兴,但今天他全身心都在投入在那个约他出来的人身上。

那天看完山后,史彭元和他没再说过话,路演结束,两个人更没有什么理由继续交流,于是在史彭元有意的疏远下,陈永胜这才发现原来如果不是史彭元的主动,或许他们私下也没有特别多的话可说。

哥哥弟弟,普通的日常,史彭元路过某个风景好的地方,吃到什么好吃的约有机会一起,这些曾经充满他们聊天对话框的东西好像都只是一场限时的剧目。

那天在山上他和史彭元宣告演出结束,于是演员就离开表演的舞台,这理所当然。

但后来在两人分别的时候,史彭元和他说,说哥你说的对,我会考虑的。

陈永胜想,这大概就是结局了,史彭元终于学会像个大人一样用客套的话来体面的告别,这个最近的意思应该就是永远,不过史彭元是很好的小孩,也许未来某一天他们会在哪个场合再见,届时他可能会带着一位美丽的女伴?又或者会是在一场庆功宴上,两个人遇见,遥遥举杯相互示意,大概也是不错的重逢。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哥哥,一位在年龄上占尽优势的前辈,陈永胜本来应该为弟弟的成熟稳妥感到骄傲,又或者他应该为摆脱一个充满道德审判意味的追求者而感到庆幸,但不知怎么的,陈永胜感到难以言明的情绪。

那不是明确定义的难过、忧郁或是惆怅。

他只是在无数个想要联系史彭元的瞬间感到纠结,空白的对话框来来回回折腾,想说的话打了又删掉,却总是在最后摁下发送键的时候如梦初醒般的放弃。

这么久不联系,有可能删掉了吧,把自己。

陈永胜想,但他又觉得史彭元不是这样一个人,不是因为什么对方是多情或者善良的原因,只是他觉得,在他不愿意多想的角落,或许埋藏着一个这件事尚未结束的预感。

他们的对话框停留在六个月前陈永胜对他说"好,祝一切顺利"的地方,后来陈永胜无数次回想,那句祝一切顺利太过官方,也太过绝情,好似一个大人在用万金油一样油滑的文字和暗示的方式试图给年幼者一个体面的拒绝。

也许应该再说点别的什么,但他总是克制,情感的冲动难以冲破陈永胜名为"理智"的藩篱。

可即便再无力的冲锋,只要基数足够大、次数足够多,总也是会留下一些痕迹的。

那心墙上的一道道裂缝终于在一百八十多天后的今日被史彭元的一句话打破。

特殊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陈永胜愣了愣,两个人有来有往的时候没有设置的消息提醒,等到对方离开后才摁下开关键,时至今日,却突兀地在陈永胜休息的间隙响起。

"哥,我想见你。"

多么简单的五个字,陈永胜日日夜夜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为史彭元找的开脱的理由,尽数化作齑粉。

"好,哪里?"

陈永胜想也没想,发了出去。

史彭元没让他等太久,是陈永胜自己来得太早,他因为紧张的等待而沉下的表情在遥遥听见一声哥的时候立时消散。

没有预想中的尴尬和生涩,两个人仿佛没有中间六个月的了无音讯,简简单单几句就熟稔的仿佛从来没疏远过。

史彭元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让陈永胜等待许久,但陈永胜并不在意,他知道那不是今天的重点,他载着史彭元去了最近的一个公园,两个人在公共广场的角落谈话,自然地融入冬夜里众多出来散步的情侣中。

"哥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带我跑山吗?"

"你问我的问题。"

史彭元终于进入正题,他在随身带的单肩包中拿着什么,他说哥,这是我的回答。

"你说我看过山,就不会再想一棵树。"

"我觉得你错了。"

他拿出一大摞写满留念的明信片,一张张展示给陈永胜看——认真得像给老师证明高数论证过程的好学生。

"这一张,是黄山,我跑了好久才找到的邮局…这张是长白山上的,我去的时候他们在搞什么活动,很多穿帽衫的人,这张是他们送我的;这张是西湖的,不是山的,上面那个长白山的明信片上不知道为什么画了西湖,我就去了一下……"

"……这张是天门山的,了上面还有李白的诗,孤帆一片日边来……这张是赤壁留念款的……这个是泰山的,人好多,我下山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跤,左手还摔骨裂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永胜打断他的话,脸上也严肃起来,应该是不太高兴。

为什么要告诉你——史彭元没回答,陈永胜却在心里暗自唾弃自己,是你自己告诉人家可以结束的,现在却要关心别人受伤为什么不说,明明自己也从来没发出任何一句不是吗?

他没接过史彭元展示给他的明信片,似乎想通过这种不礼貌的方式来逼迫自己回避真实的想法,这很粗暴,也很不妥。

"……不知道。"

似乎是被他冷漠的态度刺伤了,史彭元扯了下嘴角,半尴不尬地回答。

哎。

陈永胜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就算生气,他又何必这样去对待史彭元。

他长出一口气,诚恳道歉道,对不起,弟弟,我不是那个意思。

很痛吧,他皱着眉说。

陈永胜的目光在史彭元左手腕上来回巡视——也就半年,他真的瘦了。

"哥,我……我不疼。"

史彭元搞不懂陈永胜突然软化的态度,犹豫半晌,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哥,我不疼。

"很快就好了……"

史彭元越回答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是把声音吞在喉咙间。

"所以你才,那么久没联系我?"

"嗯,我后面好了又进组,只是小角色,但也拍了两个月。"

史彭元解释,却也隐藏了一部分真相,那么久不联系,也有赌气和想要放弃的心情在作祟,只是至少,他还想要在陈永胜面前留一点点体面。

至于后面的进组,史彭元似乎怕陈永胜不信,还要着急忙慌地从手机相册里找自己写的人物小传给陈永胜看。

"那个献礼剧不可以外传,所以我团队也没有发通告,不是骗你。"

"元儿,不要撒谎。"

史彭元有点没反应过来,陈永胜刚才喊他的是什么,嘴还下意识地反驳。

"真的哥,我本来想告诉你但是导演不让——"

"摔断胳膊,怎么可能不疼。"

史彭元的话戛然而止,他先是呆滞,直到陈永胜叹了口气把他扯到怀里史彭元才意识到自己脸温温的腾起一片红,他被陈永胜圈在摩托车和自己当中,正值冷冬,史彭元却觉得泡在一汪温泉里,他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陈永胜……你又叹气。"

史彭元后知后觉地说,他微微后倾身子,想去看陈永胜的脸。

年长者又无奈长叹一口气,好像要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止住史彭元的动作,把人又摁回自己肩头,不顾过路人好奇的目光和带调侃意味的指指点点。

"那些山,我没有要你去爬。"

"嗯,我自己愿意的。"

史彭元脸埋在陈永胜颈侧,柔软的脸颊紧贴着对方颈侧动脉,他含糊地开口自白。

"我爬了十七座山,哥,三个月我爬了十七座。"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起爬山时的心情——好像能感受到陈永胜的脉搏,史彭元一心多用,胡思乱想。

"开始是生气,怪你不理解,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然后爬着爬着,心情好了,有些叔叔阿姨也很好,给我吃的还告诉我怎么找邮局。"

感受到史彭元的认真,陈永胜稍稍退开一点距离,他预感到事情在失控,史彭元接下来讲的话是他可能会想却不能听到的,自己现在打断这段对话,两个人说不定还能是好哥们儿、好朋友。

陈永胜张了张嘴,话要出口前空白的对话框却横插进他的脑子,让他一时之间止了话头——那些没发出去的话,没能说口的日常,想要摁下发送键却全部删干净的字节,陈永胜又说不出口了。

就当是自己再一次选择撤销发言吧。

陈永胜嘴里拒绝的话被一字一字删干净。

他的举动让史彭元紧张地盯着他,生怕陈永胜又和上次一样,史彭元不自觉地牵住陈永胜的衣角,就像当初陈永胜骑着摩托送他回酒店时,自己在后座上那样用力。

察觉到史彭元的不安,陈永胜牵着对方的手到人少一点的地方,两个人在长椅上坐好,陈永胜的手却一直没撒开,他转过头认真地等待史彭元的下文。

"他们说,不能白来,可以写明信片给朋友或者……的人,邮政会送到的。"

"我,我每一张都写了,但是没敢寄给你。"

"我们很久不联系,我怕你,哥,我怕你不想理我了。"

"我还怕你会变成一个大人,但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句话说的奇怪,陈永胜本来就是个大人,又怎么会"变成一个大人"呢?但陈永胜就是明白他的意思。

史彭元姿势别扭,他不愿意松开陈永胜的手,只能用另一只手草草整理了一下散乱的明信片,烫手山芋似的塞给陈永胜,生怕对方不肯收下。

"我看了十七座,看了那么多山,却还是想你。"

史彭元那时为了反驳他,选择用自己的脚步丈量山川,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即便看过名山大川,但是酒店那么多房间,只有他能看到那棵树,那不是随随便便一棵什么局限的、见识浅短的树,那是陪伴他很久很久,陪伴他从十六走到十八,见证他一段生命的树。

名山大川那么多,都只能在他生命中留下一个短暂的照影,树却真实的为他遮挡过炎炎夏日的阳光。

史彭元想,我不要那么多,未来幻想中的名利和辉煌成就没有我十七岁骑行途中偶然遇见的一只小蝴蝶来的重要。

想到这些,他话里的委屈和不甘再也不能遮掩。

"对不起,哥,你可不可以再等我一下,一下就好。"

陈永胜用手拿着明信片,他想——真的很多。

"元儿,你没必要——"

"我真的喜欢你。"

陈永胜还要想负隅顽抗一下,却被史彭元这一句急切又突兀的告白打断。

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无疾而终的暗恋,恍然记起在少年人的世界,很少有爱这样浓烈的词汇去描述对另外一个人的感情,最极致的程度就是喜欢,换言之,只有纯真的、对爱情充满无限理想的少年人才会这样表达自己难以用文字描述的、最炽热的感情。

我好喜欢你。

非常非常喜欢你。

真的喜欢你。

最喜欢你。

说爱太郑重,我怕你不肯相信,所以只好说喜欢。

一切的一切都只需要用这两个字来描述,史彭元迸发的感情比扑面而来的滔天巨浪还要令陈永胜震撼,他难以忘记、时时照顾的弟弟此刻仿佛自暴自弃的这样和他说。

他说陈永胜,我就是喜欢你。

没有别的。

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物质的示爱,史彭元有什么就给什么,不懂得如何让自己相信这份真意,所以选择按照陈永胜拒绝他的话来以身试法——在陈永胜无数个取消发送、试图退回一个哥哥身份的瞬间。

难以形容的感情盛不住的往外溢,漫出的热水一般泡软了他的心。

陈永胜感觉一种酸意从心房顺着肋骨爬上他的喉咙,梗的他要落泪,他想,每个他后退的时刻,史彭元就是这样固执的一步步向他靠近的。

他的犹疑、他的迟滞,何尝不是一种辜负?

在这样的感情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体面地撤离。

他认输了。

陈永胜看着他,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生气,好想在思考什么,总之是没说话。

史彭元久久不得回应,有点难堪的红了眼睛。

明明想以一个成熟的、践行了诺言看过山水世界的姿态回来告诉他哥他可以的,但自白的过程就像是让他被迫回忆这几个月的不舍和苦思,他的眼泪总是这么脆弱,一点儿也不帅。

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元元,又哭啊,小孩子一样。"

和他预想的一样,每当他掉眼泪,陈永胜就会心软,就会妥协——以往他会为这种关心而窃喜,如今却希望陈永胜不要再这样温柔,这样究竟是另一次妥协,还是对无理取闹的小孩的一种照顾呢?

"我不是小孩儿,不用哄我。"

史彭元烦躁又委屈地推开陈永胜给他擦眼泪的手,心想自己的坚持好像笑话,却忘了另一只手却还被陈永胜牢牢牵着。

"谁说你是小孩儿了。"

陈永胜看他顾东不顾西的自怨自艾,却笑了,他没管史彭元的拒绝,撒开握着对方的手,把那十几张明信片在长椅上码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转而蹲在史彭元面前,盘起双手歪着头乐得仰面看他。

"就你……刚刚,很烦。"

史彭元不知道陈永胜在那儿蹲着看自己乐什么,像是笑话自己爱掉眼泪似的,赌气地补充道,谁撒谎谁小狗的,说完就别过脑袋去,只给陈永胜留下个还带着泪珠往下掉的、倔强的侧脸。

史彭元本来打定主意不去看陈永胜的,他知道自己一看见陈永胜就难过,到时候在大街上忍不住大哭,比二次初恋表白还要丢脸。

他就是,哎,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但陈永胜就是陈永胜,好像以往每一个史彭元不曾预料到的时候一样——他没预料到陈永胜是个很好的人;没预料到陈永胜会主动和他这个那时还称的上"幼稚儿童"的年轻演员一起玩儿;他也不曾预料到自己的情不自禁;没预料到情感的发酵、那一场以观山为由的拒绝以及六个月的毫无联系;史彭元最不曾预料到的是就算经过这一切他还是很喜欢陈永胜。

人生的意外太多,他总是对突发事件目不暇接、难以应对,于是只能笨拙地按自己的节奏一点点向前,可即便经历这么多,史彭元还是难以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

他不肯看陈永胜,他以为陈永胜会走,或者哄小孩似的摸他的头当作回答,陈永胜却半跪着向前探了探身子,把双手搭在他的两膝,然后凑上前轻轻地把头贴在自己颈侧上,然后特别特别轻的汪了一声。

他说对不起。

"元元高兴了吗?"

"不哭了好不好?"

陈永胜继续用认真的声音在耳边说着令人羞耻的话,但史彭元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感觉脑子都要烧干,搞不清楚状况,现在就是一滩糊涂,脸上还烫得要命。

史彭元胡乱推开陈永胜,慌张得根本不敢看他,磕磕巴巴地说,啊啊啊啊啊啊,他说你别说了陈永胜你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啊?

陈永胜被他一推就势倒在地上,沾了一身灰却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要断气似的,笑得眼泪都在眼角闪。

史彭元还是没看他,生涩的回应仿若一只受惊的雏鸟,浑身的柔软羽毛都炸起来,只有红扑扑的脸颊和四处乱飘的眼神昭示着这是一种害羞的而非抗拒的本能反应。

陈永胜也没起身,他缓了两口气彻底收敛起来,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去牵史彭元的手,史彭元开始还不好意思地向后收手,陈永胜却不在乎他的羞怯,他认真地拉过史彭元的手,和他亲热地牵好,然后变成十指相扣。

陈永胜摩挲着史彭元的指节,他说元元你看着我。

对不起,为我轻视你的感情;对不起,为我故作成熟的不联系;对不起,为我身为哥哥却不敢承认的事实;对不起,我骗了你。

陈永胜一丝不苟、细致入微地向史彭元审判自己。

史彭元忍不住勾起唇角微微点头,他说陈永胜你真的很烦,但是我原谅你。

"不过你哪儿骗我了啊?"

年轻的爱人一边拉起没形象盘腿坐地上的哥哥,一边不理解地发问。

"嗯……我不喜欢你那句。"

陈永胜无比自然地说着情话,丝毫不觉得不妥。

"……哦,你好像没说过。"

史彭元被陈永胜牵着手,甩不开也不想甩开,但还是面子薄,语气软润的回怼。

"为什么爬十七座?"

陈永胜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他心情轻松愉快,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纪念我失败的十七岁初恋呗。"

史彭元贫他,要是我成年了告白被拒,还得多爬一座。

陈永胜知道他年轻又少年心性的恋人还是有点生气的,于是侧过身到史彭元耳边连续汪汪叫了好几声,在史彭元再次羞愤崩溃之前大笑着向前跑去。

"元元!"

陈永胜喊,追我,我跑慢点儿等着你。

END.

小剧场:

长白山的山道曲折漫长,面包车晃得史彭元下车后写字都打颤。

"哥,山有很多,我的树只有一棵。"

史彭元在明信片的背面歪歪扭扭地写下,想了半天,接着又写下另一句。

"我今天也还喜欢你。"

《八角笼中》演员rps,陈永胜x史彭元,上头产物,慎入,无逻辑无考证瞎编废话流,本来想一篇陈永胜视角一篇史彭元视角的,现在看来史彭元视角估计编不出来,什么时候他俩再麦就考虑写(什么

斜线无意义,只是怕不过审

“吸烟有害健康啊陈永胜。”

刘奕铁把这话重复了第三遍,陈永胜还是全当耳边风,甚至一脸深沉地往手边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陈永胜大晚上招呼也不打地“登堂入室”——虽然刘奕铁住的是酒店,但下了戏房间里突然多出个烟雾缭绕的大活人还是有点可怕的,而且这大活人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说要请教他感情问题——然后又没了下文。于是刘奕铁趁着陈永胜心神不宁,敲了他一笔附...

陈永胜大晚上招呼也不打地“登堂入室”——虽然刘奕铁住的是酒店,但下了戏房间里突然多出个烟雾缭绕的大活人还是有点可怕的,而且这大活人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说要请教他感情问题——然后又没了下文。于是刘奕铁趁着陈永胜心神不宁,敲了他一笔附近最贵的外卖,摆开了一桌精致的广东菜。结果他水晶虾饺都吃掉两个了,陈永胜还在那斟酌措辞,比他见过的所有苦情戏男主都要磨叽——

“兄弟放心,我保证不说出去。”

陈永胜闻言,终于动了动他塑像般的造型——他纡尊降贵地撩了下眼皮,随即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挺好,准备出声了,刘奕铁再接再厉:“那什么,你不会把人家搞//怀//孕了吧?”

——陈永胜一口气没叹完,烟灰差点全吸进肺里,他说不出话,只好一边咳一边冲刘奕铁恶狠狠地摆手——这么一激,他看起来倒是正常多了。

陈永胜咳完,开了瓶矿泉水,无视了刘奕铁因为心虚而分外殷勤地递给他的一次性筷子,说:

刘奕铁等了半天终于听到了八卦的开头,不由得两眼放光:“对谁啊?保护欲?什么样的保护欲?还控制欲……啧啧啧,你具体说说,我给你诊断一下这是什么情感类型。”

陈永胜无视了他的第一个问题,在心里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简略道:

陈永胜认为自己总结得挺到位的,他对史彭元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说起来,史彭元认识刘奕铁比认识他更早,拍《八角笼中》之前,刘奕铁还再三叮嘱过他,让他照顾这位未曾谋面的“特别特别好的弟弟”。

所以他在拍摄过程中把自己的“照顾”贯彻到底:

先是一见面就叫他“弟弟”,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称呼在当下可能具有的贬义,并在熟起来之后立刻用这一原本有着普遍指代作用的词特指史彭元;随后在一起训练和拍摄的过程中关心他的每一次伤病,代表事件是史彭元不回消息他满世界找人,史彭元打点滴他陪床,史彭元写作业他捞本书装模作样地陪读……

好几次他读得耐心告罄,打火机都摸出来准备点烟了,余光一瞥看见史彭元安安静静地坐那儿写试卷,不拍戏时他的刘海顺着眉眼垂下来,完全没有戏里苏木格斗时的野性,甚至让陈永胜生出几分“乖顺”的错觉。于是他总是把香烟和打火机囫囵塞回原处,开始心不在焉地盯着史彭元走神。史彭元其实不在意他抽烟,并认为这是一个合格的男演员的必修课之一,几次提出要跟陈永胜学,全被他以“未成年人不许抽烟”无情拒绝。史彭元吐槽他,说是“禁止中小学生吸烟,劝阻青少年吸烟,他年龄早解禁了”——陈永胜不接他的茬,还坚持以身作则,几乎没在史彭元面前抽过。史彭元在学抽烟这件事上碰了好几回钉子,也不生气,最后总是弯着眼睛说“那好吧,我听哥的”。

不过,最初陈永胜真没觉得这些“保护”有什么不对——哥哥照顾弟弟天经地义,况且史彭元懂事又努力,和他演的还是一对共同成长的兄弟——戏内他的角色马虎对史彭元的角色苏木主打一个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戏外他自然也要把比他小七岁的弟弟的每一片衣角都罩到。

真正让他意识到自己对史彭元保护欲过剩的是他的助理。忘了是哪场动作戏,拍摄时他手肘蹭破一大块皮,虽然已经简单处理过,下戏后他助理还是拿着消毒水和一堆药品,不嫌费事地要给他重新消炎上药。陈永胜根本没把这点伤当回事,拍戏受伤对演员来说是家常便饭,绝大部分伤更是不值一提。不过助理一片好意,陈永胜也没拒绝,就着上药的姿势单手翻了两页台词本,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助理说:

“等会你把这些药给弟弟送去,我看他脚上的伤口恢复得不太好。”

史彭元把自己折腾进医院挂水刚过去没几天,陈永胜一想起这事就火烧天灵盖,恨不得自己有八只眼睛还全都长史彭元身上,一看见药,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在脑子里检索了一遍他最新的身体状况。

陈永胜的助理表情疑惑地“啊”了一声,说:“小元那边有工作人员给他处理啊。”

“我知道,但他那个伤口不是反复结痂又流血好几次了吗,地面练习又没法停,看着怪疼的,你把药送过去,他肯定用得上。”

听听,这什么话,陈永胜,一个将拍戏受伤当作演员的基本修养的圈内新一代“战狼”,居然说了“看着怪疼的”——联想到前几天陈永胜下戏妆都没卸就灰头土脸地往医院跑的事,助理突然咂摸出一点味道,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哥,你对小元是不是有点关心过头了?”

这回轮到陈永胜表情疑惑了,他助理顶着陈永胜若有所思但并没怎么开窍的目光,感觉老板的感情道阻且长,搞不好还会殃及池鱼,遂打了个哈哈,飞快地以送药之名脚底抹油了。

陈永胜不知道这算不算一语惊醒梦中人,总之,那天他若有所思很久后,再面对史彭元时,突然就觉得一切都不太对劲起来。

话说出口之前他已经将回忆和心绪都过了几遍,因此总结得格外顺溜。对面刘奕铁则一听完就十分亢奋地定论道:“这不就是爱情吗!”

“不过叫哥是什么情趣……”刘奕铁小声吐槽了一句,料定陈永胜听不清,立马又斩钉截铁地强调:“你这是爱上人家了!”

陈永胜居然没跟他呛,只是神色犹疑地张了张嘴。

刘奕铁不给他打断自己说话的机会:“应该不是你身边的工作人员吧,都挺熟的没见你对谁特别,那就是最近和你有过合作的圈内人?演员?我想想,最近跟你合作过的演员……张祎曈?张子枫?不对不对,都不像你喜欢的类型……”

陈永胜换了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怒视刘奕铁,刘奕铁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突然睁大了眼睛,震惊了:

“不会是刘浩存……吧?”

“都不是”,陈永胜好容易忍住了自己想给刘奕铁脑壳上来一下的冲动,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来“请教”并解决感情问题,遂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回正轨:

“我的主要问题是,他还没成年。”

“卧槽陈永胜你丫……”刘奕铁差点把筷子敲断,表情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给他扭送进局里,陈永胜赶紧补充:“快成年了,还有不到俩月就成年。我一直躲着这事,这不马上电影宣传期了,肯定要见面,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说哥们,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人是谁?”陈永胜讲话跟坐过山车一样,刘奕铁听得一脸生无可恋,“对症才能下药,你懂不陈永胜?啊?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不是吧兄弟,你最近除了宝强哥的电影还有哪个电影要宣传,啊?”

陈永胜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啊对,就这个电影。”

刘奕铁:“别扯淡了,你骗鬼呢,《八角笼中》的宣传文案我都写好了,多纯阳一电影,你在里面都没和女演员有过对手戏吧你……”

陈永胜:“我和史彭元有对手戏。”

“小元儿?”北京人刘奕铁的儿化发音和他的脑子一样没转过弯,还顺手夹了一个蟹黄汤包准备往嘴里送,“那肯定啊,他不是和你演……”刘奕铁一个激灵,“未、未、未、未成年、、兄、兄弟?”

刘奕铁这辈子说话没这么磕巴过,陈永胜却没让他闭嘴赶紧滚,只是避开他的视线,终于把烟熄了,“对,小元儿”,陈永胜没这么叫过史彭元,一向用弟弟直接指代,他用唇齿咂摸了一下这个发音,觉得还挺新鲜,“就是史彭元。”

刘奕铁筷子一松,蟹黄汤包汁水飞溅,壮烈地砸进了他面前的生滚粥里。

刘奕铁有着和收拾外卖狼藉一样迅速的信息消化能力,最初的震惊过去,没缓几分钟就已经开始刨根问底。虽然他没想到看着钢筋铁直的陈永胜喜欢男人——陈永胜单方面否认了他这个说法,说他不喜欢男人只是对史彭元有特别的感情——刘奕铁当他扯淡,毕竟他们都是混娱乐圈的,同/性/恋在想象力放飞的圈内各种性/关系里只算是开胃前菜,陈永胜这种程度的,朝阳大妈都懒得提高警惕。

特别是陈永胜给他讲了大致的发展流程后,他更加坚信,陈永胜的单恋纯情程度已经到了高中班主任都不会当成早恋抓的境界。估计是因为已经把情感对象交了底,陈永胜破罐子破摔,有问必答,甚至还深刻地剖析了一会自己的心理活动。刘奕铁却越想越不是那么回事儿,自己推翻自己之前下的结论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我现在怎么觉着你就是单纯的兄长心理啊?小元儿比我俩都小,想保护他也无可厚非,虽然我没有你这么病入膏肓……但是剧组人员可能都因为他的年龄和性格而对他有所偏爱吧?我们剧组当时就是,我看你说不定是入戏太深,剧组氛围后遗症。”

陈永胜否认得极其干脆,他并不是体验派的演员,戏里戏外一向分得很清,况且杀青都一年多了,他的保护欲却不减反增。还好史彭元最近一直在备考,两人都忙,没发现他太多异常。当然这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

“不是只是哥哥对弟弟的兄弟情,我对他有……”陈永胜又想摸烟,哽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完了,“有生理上的反应。”

那是拍苏木最后一场比赛的戏,史彭元要跟一个外国专业格斗演员“较量”,没陈永胜什么事,他还是去看了。在场的工作人员对他的出现完全习以为常,和他打了个招呼后就各忙各的。陈永胜没像之前那样走近示意,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尽可能地把自己隐身,遥遥地望着已经进入影片标志“八角笼中”的史彭元。史彭元赤着上身——烤了这么久美黑灯,效果却不怎么样,整体肤色还是比他的“对手”白上几个色号。宝强哥说这场戏要拍成黑白色调的,不知道是不是也考虑到了这方面。史彭元为了这部电影拼命节食减脂增肌,然而终究还是少年身段,虽然有流畅的肌肉线条,但和“巴西拳王”站在一起,看起来还是不像一个量级。好在编剧对这场戏本就有相应的说明,史彭元的精瘦也不缺乏力量感。

陈永胜单手插兜站着,目光从史彭元的后脊一路流连到腰线上,第一次领会了什么叫“男人都觉得帅”。正在热身的史彭元对他温度渐升的注视浑然不觉,只是稍微调整了身体方向,方便听导演讲戏。不知为何,这场戏迟迟没有开拍,王宝强似乎在跟史彭元反复确认什么,陈永胜隔得远听不见,只看见史彭元很坚定地摇头,口型似乎是“没问题”。

一切就绪,开拍。这是一场高强度也是高难度的动作戏,反反复复的击打与缠斗很容易耗尽演员的精力,剧组上下都绷紧了神经,谁也不希望拖泥带水。然而史彭元似乎不如此前几场格斗戏状态好,导演虽然一直没喊卡,他却自己出了岔子——中间的一个动作缓了几秒没跟上,好在对手戏的演员反应快,拳头险伶伶地收住了,才没打在他的额角上。

王宝强立即叫了停,先奔上去的却是剧组里的医生。陈永胜很快就从工作人员的议论中得知史彭元今天犯了肠胃炎,却拒绝了延期拍摄,说自己可以坚持。镜头外的史彭元半支着一条腿,腰背微弓,陈永胜看不见他的脸,却清楚地看见他一只手虚搭在上腹,手背上隐约有青筋浮现。

陈永胜的脏话涌到嘴边又咽下去,他在心里骂了句娘,强忍住自己想破坏拍摄进度直接过去把这小崽子拎走的冲动,只给自己换了个醒目点的位置。他一烦躁就想抽烟,但又实在不放心出去,只好反复活动手指关节,又近乎痉挛地握紧了拳。

在陈永胜的演艺生涯里,没有哪场戏这样漫长又难熬:他看着史彭元一次次地倒下,站起来,再倒下……心里反复告诉自己都是演的,别入戏太深,然而当史彭元终于挥出反击的一拳,苏木亦在绝处逢生时,陈永胜还是有点恍惚。那一刻,他相信史彭元就是苏木。这个和他休戚与共的角色那样鲜活又明朗地站起来,重新充满力量,让他相信,马虎和苏木过往的一切苦难都有了归处。

然后,一切变得顺理成章,史彭元和对方演员都渐入佳境,接下来的每一个镜头都快速流畅。最后一个镜头是苏木一脸血污地扒在铁丝网边上,含着眼泪透过八角形的孔洞向外凝视,不知道是看到了向腾辉,还是自己的姐姐,或是还在狱中的马虎,或是自己磕磕绊绊的过去……总之,史彭元的目光明亮,坚定,含千钧之力和许多无需说出口的话语。

然后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在延长线上碰见了陈永胜的身影,像突然找到了终点,心安理得地停下了。陈永胜隔着好几台角度刁钻的摄像机与史彭元对视,冲他攒出一个自以为很得体的,充满鼓励与肯定的笑容。

于是笑意也泛上史彭元的眼睛,却比陈永胜的表情坦荡热烈千万倍,是少年人独有的骄矜。

简直蛊惑人心。

王宝强几秒前已经就非常满意地喊了卡,陈永胜浑身上下的血液却还在沸腾。然而,正与他对视的目光突然偏了一下,史彭元本来扒着铁网的身体晃了晃,又勉强站稳了。陈永胜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想也不想地冲过去,正看见“苏木”眼里将落未落的眼泪混着史彭元不知道是疼出来的还是累出来的汗水,正顺着眼角往下滴。

陈永胜心里跟着那滴落下的眼泪一起哆嗦,好容易才稳住了公共场合下的表情管理。他伸手看似镇定地给史彭元抹了把脸,灵魂却已经和快烧干的脑浆一起蒸腾而去。

工作人员和医生慢仿佛神兵天降的陈永胜好几步,这会终于近前,七手八脚地想帮忙,问史彭元是胃疼还是身上其他地方难受。史彭元反复说没事就是有点脱力才没站稳,客气又老练地把围了一圈的工作人员全打发走了,然后跟导演说要先去换身衣服,稍微“捯饬”一下再跟外国友人合影。王宝强欣然应允,眼都快笑得看不见了,还追着史彭元意犹未尽地夸了几句。

陈永胜在这一来二去且没他什么事的交谈中逐渐冷静下来,发觉自己像根人形木柱一样碍事的时候,他已经跟着史彭元走到了化妆间门口。

差点就要跟进去看弟弟换衣服——陈永胜条件反射地军训式转弯,“那什么,你先去换衣服,我去找导演……“他车轱辘话也卡壳,正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就听见史彭元“嘶”了一声,伸手撑住了陈永胜的手腕。

那时候史彭元还比他矮半个头,陈永胜居高临下,视线里史彭元大半个光//裸的后背避无可避,和他接触的皮肤温度飙升,一路把他耳朵烧出血色。陈永胜发誓,他当时差点就没控制住亲上史彭元后颈了,并做好了把他绷紧的肌肉线条一寸一寸亲到放松后,自己主动下地狱的准备。

如果他没有发现史彭元是因为疼才下意识地蜷缩身体的话。

史彭元好像也不怕他发现自己不舒服,还主动往他身边靠了靠,陈永胜只好伸手把他大半的身体重量都揽住了。史彭元的变声期早已过去,此时大概是因为浑身疼,嗓子全哑了,基本上只能发出气声:“哥……我难受。”

四个字说得跟小奶猫挠人似的,不凑近都听不清——对陈永胜来说却是杀人放火的级别。

“然后他可能说了什么不想让宝强哥和工作人员担心,太丢人了之类的话吧”,陈永胜平铺直叙,“我反正一句没听清”。

刘奕铁:……他还挺诚实!

“后来我给他处理腿上的淤青,不是揉开好得快吗,结果他哼哼唧唧跟我说疼,我药上到一半就落荒而逃,理由都没编圆。”

陈永胜十分平淡地结束了他的叙述,刘奕铁的表情看上去则像是突发牙疼,舌头也跟着不好使了:

“那你们杀青以后呢?”

“卧槽陈永胜你变//态啊,怎么还蹲点,八卦记者都没你敬业!”

“不至于”,陈永胜随口敷衍,然后正色道:“他再不成年我可能确实得变//态。”

“所以,刘——铁,马上电影宣传期了,你说我怎么面对……”,一番叙述后“弟弟”是叫不出口了,陈永胜干脆闭嘴,反正不说名字对方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刘奕铁看着生有可恋但不能恋的陈永胜,不由地对他这倒霉兄弟生出几分真切的同情,连他叫自己本名的事也不计较了,赶紧出谋划策:

“两种方案,第一种,要么你就和他保持社交距离,虽然你可能会把自己憋疯但不疯的人根本没有,你总不会疯一辈子,说不定你过几年照样娶妻生子。你多给自己洗洗脑,只把小元当弟弟,再多想想你们在一起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一百种悲惨结局——你自己多发挥点想象力啊陈永胜”,刘奕铁话锋一转,收回了他吊儿郎当的语气,“总之,你把自己楔死在兄长的位置上。”

陈永胜苦笑了一声,“所见略同,不过可能不太会成功。”

他解锁手机,点开和史彭元的聊天框,推过去给刘奕铁看。

高考是五点结束的,史彭元的消息是五点零七分发来的,显然一出考场就联系了他,非常直接又急切地说考完了想见陈永胜,还配了一个歪嘴小猫的表情包。

“我找理由拒绝了,说最近很忙暂且没空”,陈永胜的手指顺着屏幕一直往下滑,“看见没,这才几天,我感觉这辈子的话术都用光了,以前没觉得他这么固执。”

史彭元对陈永胜完全没有什么客套的话术,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了这么一个不用担心考试的假期,输出都比平时多,“哥我想你了”“等你上线”和“我们什么时候挑个本子二搭”诸如此类直白又掏心窝子的话说得跟点菜一样理直气壮又稀松平常,刘奕铁看了都快招架不住。

“要不咱就追吧”,刘奕铁心一横,“人生得意须尽欢,他满十八岁前你克制点就行,万一你俩你情我愿呢?”

“追……?可大后天就首映礼了”,陈永胜肉眼可见地咽了口唾沫,不太确定地问,”怎么追啊?直接告诉他吗?”

“你的脑子里除了直接告诉他就没有别的迂回点的追人方式了吗?”刘奕铁恨铁不成钢,然而自己也缺乏经验,于是紧急滑开手机找了几个他看过的言情剧本发给陈永胜:“这两天你好好研读一下这里面的套路,表现自然点,不要太过紧张。”

“总而言之,你要牢记——”,刘奕铁一脸语重心长郑重其事地拖长音道:

“真诚,永远是男人的必杀技。”

“刘奕铁你丫是不是有病”,陈永胜大怒,陈永胜也如愿以偿——他终于做了自己今晚一直想做的事——给刘奕铁一拳。

陈永胜一扬手,隔着不算近的距离,垃圾袋沿着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被他利落地投掷入桶。可惜深夜没有路人看见这记“好球”,而要是史彭元在身旁,“哥太牛了太帅了”之类不要钱的赞美肯定少不了。

“7月6日,破笼而出”,这是《八角笼中》统一的文案,他在转发的结尾添上这八个字,按了发送键。

而陈永胜自己,却等不及7月6日了。他面对的“破笼而出”会更早——他将打破那些被理智压抑的情感,放出他过剩的保护欲,孤注一掷地去和年轻的男孩表白,运气好的话还会跟他相爱。

他做兄长得心应手得太久——却要从此刻起,开始学着做“弟弟”笨手笨脚的爱人。

不知会不会tbc.

(另外要说一下真不是我造谣史彭元体弱多病,他一拳绝对能打三个我,但文里面提及的所有伤病都是车钥匙采访或文字里自己说的,他哥瘾犯了非要说本人不承担连带责任

这边也存一下这篇大芬村产品

黑花真好吃,徐磊,你最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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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和小花之间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亲近还是有仇,这件事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特意避讳,也没有专门去打听,但是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可能因为这俩人是我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场合认识的,心里总觉得他俩之间得隔着一道,结果发现是他俩各自和我隔着一道,这一道外面是通的,就像一个马蹄铁,我在U字里面,他们在两边。

这俩人在我们这行里都十分出挑,属于全国先进工作者的水平,互相认识是天经地义的,但是竟然认识得十分早,而且好像认识得还很深入,就让我难...

这俩人在我们这行里都十分出挑,属于全国先进工作者的水平,互相认识是天经地义的,但是竟然认识得十分早,而且好像认识得还很深入,就让我难免有些好奇。至少我认识的这么多人里,没有另外一个人知道黑瞎子去德国留过学的,这个人很喜欢营造自己的文盲人设,不知道是为什么。

该不会他只是清朝末年的时候在胶州湾当郎中吧,跟他岁数倒也对得上,德国殖民地也算德国。

当然闷油瓶可能知道,但是如果我专门拿着瞎子和小花的事去问他这俩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估计他会很鄙夷,虽然他不会说,所以估计也就是无视我。

我被好奇搞成今天这个逼样,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很好奇,真是狗改不了好奇。

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就着蒜跟胖子提了一嘴,权当下酒,当我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胖子说,“我觉得你不是,你两只眼睛都睁着,但是是睁眼瞎。”

我勃然大怒,想跟他以武会友一下子,黑瞎子从外面进来了,拎着几瓶青岛,打了个招呼。我看看青岛,又看看他吊儿郎当那个样,愈发觉得我的胶州湾理论接近了事情真相。

胖子说,“算好了来的?饭自己盛。”

黑瞎子嘿嘿一笑,说,“刚跑完一单,正好在前面路口。”感情还在干他的滴滴事业,也不知道到底真的假的。他又递给我一个快递,说,“帮你捎进来的。”

我看了一下,收件人写的是关根,我还在用这个名字写一些东西,偶尔会收到点杂志什么的。黑瞎子说,“关根,我早就想问了,这名字啥意思?”

我说,“没啥意思,起名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两个字。”

黑瞎子说,“我以为是系列名字,还有俩叫开枝散叶的朋友。”

我想回两句,但是一抬头看他那个墨镜,脑子里又想起他和小花的事,胖子先开口了,“刚还聊到你,”他拿筷子头点点我,“他想知道你和大花是咋回事。”

黑瞎子边盛饭边瞥了我一眼,手底下动作一点没停,拿饭铲子往碗里压了压。

“啥咋回事?”

如果是早年的我,被人这么抖露出来可能会十分窘迫,但是现在就也还好,虽说知耻近乎勇,不过我们这个团队里我不负责勇这一块。

“没啥,”我岔开话题,“小花跟我说你去德国留学,还是音乐和解剖双学位。”说出这句话我意识到,这个信息我也许应该在当年他把我半张脸皮掀开做手术之前确认。

胖子显然也不知道这个信息,小惊了一下,让我有点得意,土夫子一般聚在一起不聊学历,这个信息没啥用。不知道黑瞎子念的德国大学qs排名,我是我认识的干这行的人里学历比较高的,然而完全没什么可骄傲的,这就像我在一场田径比赛中唯一的优势是演讲能力强,主要用来鼓舞自己的士气。

结果黑瞎子自己看起来好像也惊了一下,然后就笑了,端着碗坐下,说,“他这么跟你说啊?”

我心中警铃大作,莫非他真是胶州湾护理学院之类的毕业,我完全被小花骗了,回头一想,不应该,因为小花当时跟我聊这件事的时候气氛很严肃,犯不着在那种时候骗我。

“是啊,是去过德国。”黑瞎子又说了,“好早以前了。”

“什么大学啊?”我还是忍不住问。

“叫莱比锡大学。”

我脑子里过了一下,“蔡元培校友啊?”

黑瞎子很淡然地点点头,说,“对,我学长。”这句话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这么一说,我学长还是陈独秀呢。

“不过不是解剖学,差不多。”黑瞎子说,他这个人吃饭很稳健,很快但是看起来不狼吞虎咽,只是眼前的东西在迅速消失,像超市点钞员。

我心想,难道是德国骨科?这个大学,我的确认识一个人,是我的初中同学,后来他家移民了,他就去了这个大学,至于他的专业,我福至心灵地问道,“你是学兽医的吗?”

“是,”黑瞎子很坦然地承认了,“我们学校这个专业挺好的。”

他妈的解雨臣,早知道这家伙是个学兽医的,我万万不可能那么干脆地让他在我鼻子上动刀,虽然最多也只是十分不情愿地让他在我鼻子上动刀。不过我的嗅觉如今恢复得非常好,不知道有没有黑瞎子术业有专攻的功劳。

黑瞎子没头没尾地说一句,“解语花要过生日了。”他已经吃完了饭,坐在那翘着二郎腿喝啤酒溜缝,像个大爷。

他不说我都忘了,小花的生日就在黄金周,既然想起来了,就得有点表示。我想了想,小花又不缺钱,给他送什么名牌奢侈品之类的很可笑,说不定他最想从我这得到的礼物是我能把欠他的钱都还了。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我决定找一家卖手工毛衣的淘宝店,让店主织一条针脚难看的粉红色围巾,就说是我和闷油瓶一人起一头给他织的,让他看在我心意的份上给我的债抹个零。

胖子问黑瞎子,“你要给他做寿啊?”

黑瞎子说,“做个屁寿,他又不操办。”他咬着一个牙签,也不知道在看哪儿,“就买点东西呗。”

我出主意说,“小花前几天看上一台车。”

我说,“你好歹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怎么穷得这么裤衩子漏风的?”

小花跟我讲过,黑瞎子以前是个掮客,这个行当在东北叫“接缝”,在当时那个一片混乱的年代,有很多人靠着这个发了大财,但是看黑瞎子的样子,仿佛穷得确有其事。他在道上的出场费之高,仅次于闷油瓶,也是可以和周杰伦一较高下的,我也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像样的支出,眼睛也没治,难不成是买P2P爆雷了?

杭州是P2P爆雷的一个重灾区,我的朋友圈里就又不少难民寻死觅活。

黑瞎子说,“前几年干了一票不讨好的买卖,大伤元气,之后就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

我还想问,闷油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上午被人借去办事,我没有跟着去,让伙计跟着了。他走进来扫了一眼餐桌,又看了看黑瞎子。

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是我有点心虚,因为我们没等他吃饭,而且黑瞎子坐了他平时坐的位置。

我心说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但还是踹了黑瞎子一脚,让他滚起来,又走到后面去给闷油瓶盛饭。

黑瞎子也不留恋,穿上外套,冲胖子一竖大拇指说,“手艺真好,走了。”跟闷油瓶点了点头,然后就出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说,今天的菜是从盒马买的半成品。

结果最后也没问到他和小花之间的纠葛,不过我们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一天能知道。

我想了想,也的确没什么事,就回复说,“行呗。”

那边马上就有一个地址弹出来,离我们不算近,下一条信息又过来,小花说,“黑瞎子去接你们,他正好在那边跑活。”原来全世界都知道黑瞎子在当滴滴司机。

我回头跟胖子和闷油瓶说,“小花找我们晚上唱k去。”胖子点点头,转身睡觉去了。闷油瓶也没啥反应,坐在那吃饭,我虽然已经吃完了,但是还是搬个凳子坐在他旁边,陪他吃饭,顺便打开淘宝开始找卖手工毛衣的店家。

晚上到了ktv,这是个很大的包间,房间里已经有几个人,都是熟人,还有黑瞎子新收的那个徒弟苏万,我的师弟,见我们进来点点头,小花叼着一个果盘里的圣女果,坐在点歌机前的墩子上划屏幕,看见我们几个人进来,把圣女果吞进去嚼了,说,“吃饭了吗?”

我点点头,他就也不再招呼我,让我们自己坐,黑瞎子坐在沙发角,紧挨着点歌机,两腿叉开,大腿挨着小花坐着的那个墩子,捡了一片火龙果吃。我扫了他俩一眼,其他人叫我,我的注意力就被拉走了,一起投入不痛不痒的八卦中去,我们这茬子人到了岁数,最近婚丧嫁娶的新闻不少。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来,很快场面就热闹起来,喝酒划拳,聊天打屁,胖子还表演了一段肚皮舞,大家都吐了。差不多酒过一轮,小花终于拿起了麦克风,大家都停下看着他,他先亮了个相,然后开始唱,黑瞎子还坐在那个位置,听的时候摇头晃脑,跟老票友似的,手里还拿一个沙锤给他打拍子,驴唇不对马嘴,十分可笑。

小花唱得确实很好,虽然我不懂得欣赏戏曲,但是也觉得很好听,虽然看着他本人同时听他唱戏总有一种脱节感。

小花以前跟我讲,他最开始特别讨厌在ktv唱戏,因为所有人心里明镜儿一样,就是要作践人,包厢厕所里面鸡正在开工,他在别人眼里没比鸡高贵,咬牙切齿地唱。后面好起来了,他反而觉得在ktv唱戏很坦然,很有意思,因为他唱的时候原来的那帮人得正襟危坐地听,搞得跟ktv包厢跟兰心大剧院一样。

他一首唱完,满堂彩,大家都叫好鼓掌,闷油瓶都默默地拍了几下手,胖子还往场子里扔花,被小花一把接住,挽在手里很风情万种地小碎步退了场,挤到黑瞎子旁边坐下,把黑瞎子往里拱了一下,自己坐在最外面。黑瞎子起了一瓶新酒,递到他手里,他接过来喝了几口,感慨道,“岁数到了,嗓子不行了。”

我说,“那可以改唱老生。”小花很精准地把花扔到我头上。

黑瞎子说,“你还年轻着呢。”

小花说,“看和谁比吧。”扫了闷油瓶一眼,我心说黑瞎子也没有很年轻,用不着看小哥,你看他就够了。

小花还挺重视个人护理的,我上次去他家找他,看他盥洗台上摆的全是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小花说是什么反重力高科技抗皱的,我心想你自己撑个棍子在墙上飞就够反重力了,还想多反重力,磁悬浮脸皮?再一想,张起灵和黑瞎子这帮人平时的行动好像确实都不受重力限制,不禁感慨道原来抗老的关键就在于摆脱重力的束缚,想到我自己的鱼尾纹,决定去修炼能浮空的印度冥想秘法。

又喝了一会,黑瞎子终于把麦克风拿起来,我忍不住盯着他看,之前没有和他一起唱过k,自从知道了他是音乐系的高材生,我对他还是挺期待的,虽然不知道他会唱什么,该不会在ktv唱歌剧吧,那可太奇怪了,好像在ktv唱戏就很正常似的。

结果真是让我大跌墨镜,这个逼唱了一个九十年代港台金曲,唱的是粤语,边唱边跳,就算我听不懂粤语,也知道他的发音决计不可能对,说他在唱德语可能还差不多,看起来像在跳大神,没有比胖子跳肚皮舞更有艺术素养。但是很搞笑,ktv里比较欢迎这样的节目,你一个人在那里唱冷门歌曲,哪怕唱成中国好声音,大家也多半在旁边玩手机。

黑瞎子在东北那边待了很久,我联想到小哥在苗寨那边有飞坤巴鲁庙,结合他载歌载舞的身姿,不知道会不会哪天在长白山上发现哪个村子里供奉的萨满戴墨镜。

我余光一扫,发现小花笑得非常高兴,前仰后合的,我很少看到他这样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旁边几个人刚好说到小花,苏万头一次听到黑灯笼这个名字,问为什么叫这个。我就跟他讲小花把窗户蒙上黑布的做事方法,讲到一半,旁边一个人说,“还有一个说法。”

这个人也是杭州人,是我的老乡,我们都看他,他就继续说,“一种说法是你这个,就是解爷当年做事狠,‘黑漆皮灯笼’,不算好话。”这句话是江浙这一块的方言,说人做事乌糟,不见光,我点点头,他又说,“还有一说,黑灯笼说的不是他,是那位,”他冲正在啃鸭脖的黑瞎子努了努嘴,“解爷是打着黑灯笼的人。”

我只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但是向来不知道黑瞎子和小花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不过按照这么说,小花连这古早的诨名都和黑瞎子沾着,那想必非常早了,我这么想,也就问了,也不是什么避讳的事,直接凑过去问黑瞎子,“你和小花到底什么时候搭上的?”

他有点诧异,扯了张餐巾纸擦嘴上的油,说,“十几年前吧。”

小花在旁边接话,“02年吧。”

黑瞎子说,“对。”

黑瞎子又说,“中午不是和你说了吗,干了一票亏本买卖,就是那时候。”

我说,“你不是说前几年吗,这都他妈的快二十年了,还没缓过来。”

黑瞎子笑,“那不也是前几年吗。”

我又问,“你干什么买卖了?”

黑瞎子瞥了旁边小花一眼,说,“我当年干的是什么活你不知道?基本可以说是拉高级皮条,不过当时我遇上一个我以为稳赚不赔的生意,我就自己出手投资了,老婆本全搭里面了。”

小花在旁边玩手机,低着头没说话。

我说,“具体什么能让你把老婆本都搭进去啊?”

“老婆本还能用在哪,老婆啊?”

我说,“啊?”

小花抬起头,也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啊。”

我又说,“啊?”

他们两个看我的表情十分复杂,过了半晌,小花才问,“吴邪,你不知道吗?”

我看看他俩,又回头看看我身后的所有人,结果所有听到了我们刚才对话的人都用看弱智的眼神在看我。

我第三次说,“啊?”

结果我这才明白王胖子说的睁眼瞎是什么意思,原来一点也没说错,这么多年了,连苏万都知道,结果我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再次意识到,我的人生是由太多不知道组成的。

我质问小花,“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俩是一对?这么大的事怎么瞒着我?你解总的对象怎么能在外面开滴滴?”

小花一脸莫名其妙,“我瞒着你什么了?这用说吗?孙俪邓超结婚邀请你了吗?没邀请你你知不知道他俩是夫妻?”

黑瞎子也凑过来,很义正言辞地说,“开滴滴是靠自己的双手致富,劳动最光荣。”

他们说得都真的很有道理。

我坐在那猛吃三块西瓜,心中有很多事情有了解释,但是对我自己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仍然没有解释。闷油瓶默默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他的关怀还是他的无语。与此同时黑瞎子在旁边跟苏万说,“下回你的高达不要乱扔,花儿昨天来我家里,一屁股压在你的高达脑袋上,走的时候肉上还带着一张高达的脸。”

苏万说,“行,不过怎么能硌得那么深?”他问出这句话估计就后悔了,因为黑瞎子抬起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我非常知道那有多疼,但是我也知道脑瓜崩不能弹走你已经知道却不想知道的事情。

关根很久没写过东西了,我决定,这回就写写小花和黑瞎子的故事赚赚稿费来弥补我的精神损失吧。

小花过生日那天,我如约送出了我的粉色丑围巾,被他一眼识破不是我自己织的,所以债也没能免,但他还是挺高兴的,不过还是明确地说了一辈子也不会围。我问黑瞎子送什么了,黑瞎子说,“他不是看上那台车么,买了。”

我说,“哦?你跑活发财了?”

黑瞎子说,“不是,他买了那台车。”

我说,“那你干什么啊?”

黑瞎子说,“他付了首付,我开滴滴还贷。”

没了。

某天,赵爵又把展小猫惹到了

展昭:“长毛怪我跟你拼辣!!!”

白玉堂:“猫儿,算了算了!”

展小猫:“你憋管!今天我非要跟他斗个你死我活!”

白玉堂:“我主要怕你打不过他……”

(视频是我在抖音刷到的)

“鄙姓杨,单名戬,在下梅山杨戬!”斯哈斯哈舅舅一出场就帅到了我的那个心巴!即便天道待他残戾不公,却还是想保护这个世界。电影后半段也太燃了,武力值MAX的舅舅谁能不爱呢!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意难平要填。

私设多,直接跳出结局了,偶尔也疼疼四爷吧,他的愿望肯定很简单。

一笔带过隐晦的地方,lof肯定不会pb我。

7k+一发完,he。

没逻辑,睡前故事,很甜,注意糖度超标。

写这个的时候在听,我只在乎你。

bgm可以试一下我只在乎你。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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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楚生有个日记本,路垚送的。

他本来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这年岁,这境地,过来今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明天,日记这东西本质跟遗书没...

他本来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这年岁,这境地,过来今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明天,日记这东西本质跟遗书没什么区别。

毕竟浪头来得急,可能下一个水花过来,命就没了,留下的东西要是无人问津,怎么看都可怜又心酸。

但某件事以后,他就开始写日记了。

那天是去帮白老大善个后,他习惯用刀子,拿枪的手总是透着生疏,身上自己的血和别人的血混起来,污浊的鲜红的,一时都难以分辨,是真的险些没命回去交差。

夏夜黑得让人闷,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四周透不过一丝风,都是蒸腾的水汽,酝酿着就要有瓢泼大雨。

乔楚生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在雨里的。

可正巧今天的路垚跟办案很上心,期间带三分无赖地跟白幼宁要了两个冰激凌,白大小姐自然不会听他使唤,于是难得用心工作的路少爷并没有得到他应得的小甜品。

这事很快在白幼宁的白眼与路垚的唉声叹气中翻篇,谁都没有继续提,只当是玩笑。

但乔楚生在晚上沾了血,差点儿站不住的时候,竟然想起这件事了。

他想,一个草莓味一个香草味。

不能回不去啊,乔楚生踹开前面那个拿着砍刀扑上来的小混子,心想,得回去啊,路垚还没得到今天的报酬。

于是乔楚生就真的梗着一股气回去了,他只花一天简单疗伤,第二天晚上装作不刻意的样子,却是故意带着路垚绕路走了卖冰激凌的铺子,像是随口一问,还吃不吃冰激凌?

路垚果真要了一个草莓味一个香草味,两个一起吃,嘴角都带了奶油,眯着眼冲着路灯叹了一口气,一脸满足的小模样。

乔楚生那个时候一侧头没忍住笑了,随口冲路垚说了一句,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可话说出口,他就想,真的没出息的估计是自己,多少次刀尖上都滚过来了,怎么就在看到路垚拿到冰激凌的时候,第一次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路垚咽下了一口草莓味的,拿着香草味塞到了乔楚生手里。

“你吃吗?”

这话明明是疑问句,但也没给人拒绝的余地,冰激凌都被塞到手里了,乔楚生也不能再给他塞回去。

于是这被吃了一半的冰激凌就化在了他心里。

“哎,老乔,我听,那个白幼宁说,你昨晚是不是去打架了?”

乔楚生心想这白幼宁真不愧是八卦记者,消息灵通嘴又快,这什么事在她那里都得给抖出去。

“就去帮里,处理点儿小事。”

路垚哦了一声,点点头,然后就低着头,一路沉默地吃着冰激凌,上海的夏夜略有微风,吹皱云幕,月光洒在地上像镀上了一层霜,静悄悄地凉到了心里。

乔楚生一听,没忍住笑了,他跟往常一样,换了戏谑去嘲路垚这句话,但有没有什么隐秘的私心,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怎么了这是?这是怕我突然没了,准备提前留遗照吗?”

可他没想到,这话说完,路垚没有嘲回来,而是郑重地点点头。

“你好歹留下点儿什么吧?你们道上的人都这么洒脱的吗?”

这人难得很正经的模样,却让乔楚生有些哭笑不得,他抬手拍拍路垚肩膀,不自主地揉了揉耳朵,痞里痞气的样子,却扯了个挺真诚的笑。

“能不能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咒我呢?”

月色太温柔了,风打动花枝,落雨樱被摇下,铺天盖地的打着旋儿就落了一片,刮起来像是细密的雨,却轻柔的不着痕迹,落了几片在路垚肩膀上,于是乔楚生就自然而然地替他拿走。

“怎么?担心我啊?”

听到这话,路垚像是一脸震惊地望过来,脸上都是难以置信,像是在好奇他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废话,你要是有个什么,我在上海还怎么活啊!”

乔楚生的笑点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听到这句话竟然摇摇头笑出声,眉眼间少见的被冲散了所有血腥气,竟然有春风一度的和煦。

他在放下刀枪,拿起冰激凌对着喜欢的人时,就像是把整个春天都披在了身上,收进了眼里,揣到了怀里,带着最合适的温度送给对方,偏偏还要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着像是敷衍的话。

“放心吧,我出不了事,给你留得东西还少吗?手表,留声机什么的你不都快搬空了吗?”

“那不一样啊!”

“那我看心情,再单独给你留点儿东西。”乔楚生吃完了最后一口冰激凌,按着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长舒一口气,“留点儿不值钱的东西。”

于是从那晚以后,乔楚生就开始写日记了。

能不能送出去,有没有人看是另外的事情,他只是突然想留下一点儿活过的证据了。

只是因为路垚随口一句,于是他就想说,那就让你知道,我真的存在过。

但其实乔楚生真的不会写日记,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好写的。

先是打了谁一拳,又去教训了哪个不长眼的,每天都是重复着充斥着血腥气,写出来他自己觉得无聊,但又怕万一真的被路垚看到,会吓着见个打架都得捂住耳朵的小少爷。

于是乔探长就当机立断,那就瞎写,想到什么就写到什么,把太血腥的东西掠过,于是日记倒像是成了短篇随笔。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把生活中这些难以言说的辛苦剔除,他能记下来的事情这么少,为了凑字数,他甚至把自己一些小愿望都誊上了,但饶是如此,竟也写不满半页纸。

除了路垚懂事了不少,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事,但偶尔一些无意的小举动,就像是完全撞进了乔楚生的心里。

比如半月前,三土少爷拎着一盒糕点蹦蹦哒哒地进了巡捕房,甩着手摇摇晃晃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乔楚生把手头的公报放下,有些疲惫地伸手揉了揉眉心,抬眼去看笑得一脸纯良的路三土。

“你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白幼宁和我玩游戏输了,赢了她两盒糕点。”路垚听到发问,两步走到乔楚生面前,伸手晃晃手里的盒子,“据说是一个已经退休了的老师傅给面子才做的,分你尝一口?”

乔楚生并不喜欢甜口,他吃惯了苦,再甜的的东西到了嘴里也发涩,但这是路垚给的。

小貔貅偶尔拔次毛,还挑剔口味,那就是他的不懂事了。

于是乔楚生接过递到眼前的一盒糕点,随手打开拿了块儿丢到嘴里,触到味蕾的那一刻却像是被击中。

他抬眼看着路垚,路垚自己捧着另一盒,坐在对面吃得津津有味。

“怎么样,好吃吧,果然还是有钱好办事,有钱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没钱我连橄榄油用完了都不知道……”

乔楚生看他一脸痛心疾首又没心没肺的样子,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言外之意。

“行了,我知道了,我给你买一箱橄榄油行吧?”

“得嘞,还是乔探长大方。”路垚从盒子里又拿了一块儿糕点,把怀里的剩下的大半盒也递上前,“这盒也给你了,记得橄榄油要法国的。”

话说完他就蹦跶着出门了,留了个活泼的背影给乔楚生。

而乔楚生没有拒绝这份糕点,撇开是路垚的原因不说,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味道,完全是记忆里的味道。

乔楚生曾经在码头讨过生活,很多心酸很多血汗都记得不真切了,却能清楚的记得,码头旁边有家很小的点心铺子,店主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师傅,招牌铺面有些粗糙,糕点也不精致,现在想来,是肯定不入流。

但做的别有风味,是乔楚生最喜欢的甜口,他后来有了些闲空,也去找过两次,但发现老师傅已经搬了家,糕点铺变成了早点铺。

没想到竟然有了天意,路垚还能凑巧找到这小玩意儿。

他再尝了一口糕点,打眼一扫正巧看到窗边那不知名的盆栽竟然冒了花苞,午后的阳光太安静,这口糕点便被甜到了心里。

你瞧,明明是这么祥和的环境,完美的挑不出一丝漏洞,可怎么还有些眼眶发酸。

许是因为真的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再比如一周前,路垚拐着弯来到他办公室,非要顺走一套洋人送的小摆件,乔楚生左右就不喜欢这种东西,让他拿着赶紧滚,没想到这次路垚像是良心发现了,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刀拍到桌子上。

“我不白拿乔探长东西,换的。”

那是把很精致的蒙古刀,长度也正好,握在手里刚刚好,乔楚生拿起来掂了掂,发现是实打实的重量,那刀鞘上面镶着的宝石应该是真的。

乔楚生并不太懂这些精巧的玩意儿,但就是这样,他也知道这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宝贝,连边角都鎏金。

“你说我姨,她是不是故意整我,送什么不好给我一把刀,再贵也不能拆开卖,我又用不到,就送你啦。”路垚对着阳光仔细地看这摆件,表情严肃又认真,跟欣赏一个艺术品一样,“你给我补个差价,下次办案再给我涨点儿工资就行。”

乔楚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路垚前前后后从他这里顺走不少东西,这次还是以物易物,再贵重也没法拒绝。

他随手把钱包也抛了过去,路垚接了个满怀,笑得眼都弯了,生怕他反悔一样赶紧一溜烟跑出了门,还不忘把一套摆件抱在怀里,真是一个也没落下。

平时挺精明一个人,怎么这次竟然主动吃亏?这么亏本的买卖还跟讨了便宜一样,乔楚生有点儿不太明白三土少爷的脑回路了。

他迎着光观摩这把刀,光都是斑斓的,明明该是冷意,可映在眼里冷兵器都有些灼人。

乔楚生指尖滑过刀鞘,越看越喜欢,他心想,路垚怎么这么巧知道他想要一把刀?

他就喜欢握刀,前几天寻得不经用,砍到桌子上有些卷刃,这件事被他无聊地拿去日记本凑字数,正头疼去哪里找把刀,就送上门了。

最后是三天前,犹太富商雷蒙德入了狱,那是曾经在码头烫过乔楚生两个疤的“上等人”,乔探长也不是什么宽容的人,幸灾乐祸虽然没有,但是出了一口气却是真的。

可路垚说,凶手应该不是这个人。

他每次遇到思路就会迫不及待地说,但这次却悠哉游哉地喝起了咖啡,不紧不慢的分析了案情,重新去现场摆弄了一番,磨磨唧唧的才把人放了。

等雷蒙德出来的时候,上等人也不太好了,巡捕房里都一视同仁,乔楚生自然也懒得给他安排单间,等到放人以后,才发现按照牢狱里的惯例,这犹太人竟然真的受了些皮肉上的苦头。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

乔楚生无所谓地耸耸肩,心里自然没有任何负罪感,隐约还觉得爽,毕竟他前几天把雷蒙德逮进了监狱以后,还没忍住多写了一页日记。

这个时候,乔楚生仿佛发现日记的魔力了,他甚至想,是不是写下的东西,只要有了念头就有可能成真?

乔四爷是最不信这种东西,但应该是这几天太好,过得有些舒心了竟然开始真的学会了贪心。

他一直不敢写有关路垚的一星半点,但看着桌子上那把蒙古刀,又想起了糕点的甜,连手腕上的疤痕都隐隐发烫。

于是他没忍住,拿着笔认认真真地写了些隐秘的感情。

笑自己也太敢写,当兄弟还不够,竟然还想让路垚永远留在上海。

于是他利落地撕了那页日记,留下狼狈的痕迹。

再伸手拿了旁边的字典,翻了一下就找到了片樱花。

小心翼翼地夹在空了一页的日记本里。

乔楚生又不想写日记了,觉得刚才一段已经把所有想说的都说完了。

但自己却清楚,最想说的,还是烂在心里,带进棺材里最好。

路垚是个留过洋的学生,他知道隐私权对一个人很重要,就比如白幼宁多看他一眼,他都觉得有被冒犯到。

遇到打扰别人生活的,也是嗤之以鼻,恨不得在心里把白眼翻到天上。

可他真的忍不住去翻了乔楚生的日记本。

归咎起来,事情都发生在那天夜里。

他从白幼宁那里知道乔楚生前一晚差点儿没命以后,就害怕了。

路垚觉得自己或许是个很不讨人喜欢的人,他从窒息的家庭里逃出来,一路到了上海都懒得交朋友。

很多关系都有些累赘,路垚觉得自己没用朋友是应该的,利己主义者眼光高,又有些亲密关系恐惧症,加上原生家庭里磨出的一点儿自卑,他有朋友才是见鬼了。

路垚为自己很自由的活着,没有太多牵挂。

可只有乔楚生,这段关系,是他好好去打磨的,甚至处理起来都有些笨拙。

或许别人眼里他是虚伪,但狐狸也有尾巴,他难得的真心都捧给乔楚生了。

那话是真心的,不管从哪一方方面考虑,没了乔楚生,他路三土真的没办法在上海活下去。

他不过二十出头,算命的说他命好,能活到九十多,这么一算还有七十年。

路垚当时踩着月光和乔楚生并肩散步。

他步伐放得很轻,生怕快了一步把人甩在后面。

因为这个时节没有光,在迷雾中摸索着等待破晓,像是五十年也望不到头。

他怕走快了,离开了视线一瞬,以后就再也不会遇到。

七十年真的好长啊,他连个照片都没有,脑子好用不代表记性会一直好,他怎么能不担心有天突然记忆都模糊了。

走回公寓后,路垚倚在阳台上看着乔楚生的背影,他也知道他们两个人或许真的不算是一路人。

按照别人安排的路,他以后还会出国,而乔楚生还会在上海的风雨里。

可路垚就是偏不,他偏不要这样。

那晚,作息向来规律的路少爷失眠了,从三星西照一直看到东方破晓也没有丝毫睡意。

他迫切地贴近乔楚生,可又不知道如何下手。

正头疼呢,就找到了一个叫日记本的东西。

没人知道,那个糕点多难找,老师傅早就隐居在了乡下,路垚给白幼宁看了三天剧本,都快看吐了,用了三遍激将法,才看到白大小姐懒懒散散地抛给他一张纸。

“呵!怎么会有本小姐找不到的人。”

白幼宁气喘吁吁地灌了一杯水,看样子也不是那么轻松。

路垚敷衍地点点头,然后跑了大半天,花了十块大洋才拿了两盒糕点。

感觉吃的都有些肉疼,一箱橄榄油那是应该的,不然按照他以前这人品,乔四爷该起疑心了。

也没人知道,他有多难过,放弃了一堆宫里流传出来的唐三彩,官窑瓷,鸽子蛋那么大的宝石,就死皮赖脸地跟姨要了一把蒙古刀。

那是格格带出来的东西,货真价实的玩意儿,旗人的宝贝,不说放在现在,就是往前推到大清,那也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而路垚,想起来就想抽自己两巴掌,他竟然拿这些玩意儿换了一堆破烂摆件。

那几件小东西,迎着阳光一看都掉漆了,这洋人也是抠门,送也不送套好的过来,欺负谁不在乎货色呢?

雷蒙德就更别说,撇开沙尔曼的关系不说,他是真的希望这个圆润的犹太人是凶手,甚至真的有了隐约做实的想法,但一想这出了事还是乔楚生顶着,就暗暗收回了这个念头。

花了点儿关系才让几个脾气暴的囚徒多加照顾,他觉得那天的咖啡格外好喝,应该仔细品品。

路垚很不喜欢大度,至少不喜欢这种大度。

毕竟他没有替乔楚生挨过疤,立场方面他本来就偏颇,没有丝毫劝乔楚生放下去原谅。

后来沙尔曼接过红酒,看着路垚一脸不甘心的表情,犹豫着收回也不是个事,心想你要是真这么想要,那也不至于这个表情吧,送你不就得了?

“路先生还是可以收下这份礼物,就当是朋友的礼物。”

路垚摇摇头,看也没看红酒。

“沙尔曼先生,我和您一样,只是不高兴雷蒙德竟然不是凶手。”

而且有一页明显被撕掉了。

他拿着铅笔犹豫,该不该看。

最终还是感性战胜了理智,路垚麻利地坐在椅子上开始涂抹,伴随着铅笔的沙沙声,被藏起来的东西终于浮现出来。

借着模糊的字迹,路垚叹了一口气,往后一倚靠,闭着眼不自觉地笑了。

路垚那个时候就在想,一张照片怎么够呢?他第一次遇到很喜欢的人,靠着片片回忆,是活不下的。

窗外谢了好多樱花,漫天的粉悄无声息;屋子里有片干透了的樱花,顺着日记本滑下,却掷地振聋发聩。

“你又什么毛病?”

乔楚生拿着外套准备离开巡捕房的时候,路垚就一直跟着他,死活要跟他回家。

“我没钱交房租啊,白幼宁肯定带着房东逮我呢,乔探长你看在案子的份上,别这么绝情。”

乔楚生盯了他三秒,揉着眉心冲他摆摆手,是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顺着心意同意了。

乔楚生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路垚正在房间里四处乱晃,这里戳戳那里碰碰,见了乔楚生一脸无奈,就大摇大摆地去床边坐下。

他抢着乔楚生前面开口。

“乔探长,你知道一种侦察手段吗?就是铅笔可以涂出字痕,所以有些东西,撕了是没用的。”

路垚背后一轮圆月,整个屋子灯光晕黄,冷暖交替,乔楚生觉得心脏快要爆开,血液却一寸寸地冻住了。

像是觉得刺激还不够似的,路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乔楚生的面前展平。

多么熟悉的纸张,要每天都花半个小时在上面写日记,乔楚生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他摸不透,路垚这是上赶着来兴师问罪,顺便来挑明了桥归桥,路归路?那何必这么麻烦,哪怕就是含糊一句不喜欢,他也能想明白。

乔楚生组织不好语言,刚要贫乏地说一句对不住,就看到路垚抬起头,眼睛都是亮的,闪着光,冲他说。

“乔楚生,你过来抱抱我吧。”

等乔楚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路垚滚到床上了,明明该是很熟练,但现在却有些手足无措。

路垚是第一次和人这么激烈地接吻,他在这方面知识有些欠缺,于是分开的时候都有些缺氧,仰着脖颈平复呼吸,却还有力气挣扎着抬手关了晕黄的灯。

于是整个屋子里就只有月亮了。

可乔楚生犹豫了,他一只手就放在路垚腰上,知道应该滑进衣服里再往下探,可指尖都有些抖,是真的不太敢。

直到路垚最先放开,抬手勾了他脖颈,重新难分难舍地吻上的时候,他才像是得了允许。

路少爷养尊处优的皮肤,灌了月光以后泛着冷光,流淌着的都是暧昧,乔楚生常年握刀的手有些薄茧,滑过每一寸肌理就像摸上了精细的绸缎,和在别的地方不一样,乔楚生是强忍着所有要磅礴的感情,总是爱不释手地去把玩去逗弄去放缓动作。

而路垚像是觉得还不够惹火一样,低着眸子,眼睫一眨一眨地像是撒了银粉,他伸手一点点抚摸过乔楚生胸前的一道长疤。

开口问了句,还疼吗?

等到终于忍不住了,温存越来越多,动作却失了条理,当乔楚生咬上那单薄的蝴蝶骨的时候,一屋子的月光已经像是被撞碎了。

第二天路垚理直气壮地赖了床,他起来时候腰酸背疼,应该是怕阳光耀眼,屋子里体贴的被拉着遮光纱,他自己躺在双人床上。

最终是饥饿战胜了睡意,路垚慢慢悠悠地爬起来,挪动着出了房间,刚去洗手间洗漱完毕,乔楚生就带着满手的早餐回来了。

一件件的早点被摆上了桌子,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圆滚,皮薄馅大的馄饨莹润,糍饭糕看起来就外焦里嫩,豆浆是刚磨好的很香甜,旁边还有一块西洋的蛋糕。

于是细水长流的温暖灌进胸膛,车水马龙的外面还在喧闹,也没办法冲散昨晚的一场月光,也许该有千言万语,但也不过如此,满腔爱意最后只能化作真诚又朴素的一句,岁月漫长。

还有七十年,岁月漫长啊。

本该如此,本该如此,本该相互挂念,相互撕扯着去磨合,去把对方嵌入自己的血肉,变成心脏的一部分,于是每次呼吸都不单单是为了自己。

一个有了必须活下去念头,一个有了除却自我的挂念。

路垚看到的是以后稳妥的早餐都有着落了。

而乔楚生永远不能忘的是那晚最后,等爱欲平息以后,路垚迷迷糊糊地就要睡了,睡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我也学着你,来变个戏法吧。

然后他抬手往后一抓,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攥着拳头按到了乔楚生心口。

他说。

“我把真月亮抓到你心里了。”

乔楚生没忍住弯了眼眸,伸手把他揽到怀里。

就真的捧了满怀的月光。

随缘下篇。

我本质不会写什么很深的东西,笔下也不会真的开出樱花。

只是最近街上的落雨樱开了,樱花雨太温柔,我也跟着柔软了。

写来写去,每次都是只能讲清楚感情,尽所有可能温和又温暖地带来一点儿熨帖。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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