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凇·雪塔的推荐LOFTER(乐乎)

⊙紫垣星月,禁阶灯火,朝马闹晨钟。一梦转空头。

——元好问《太常引·五云楼观日华东》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杯萧瑟。

——刘克庄《贺新郎·九日》

⊙晓来风,夜来雨,晚来烟。是他酿就春色,又断送流年。

——张惠言《水调歌头·春日赋示杨生子楼》

⊙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

——王禹偁(chēng)《村行》

⊙春光浓似酒,花故醉人,夜色澄如水,月来洗俗。

——陈继儒《小窗幽记》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佚名《西洲曲》

⊙岁将晏兮,微霰初落。我思美人,如玉坠...

⊙岁将晏兮,微霰初落。我思美人,如玉坠琢。

——周巽《野有梅思君子也君子在野感物而托兴焉》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徐珂《清稗类钞》

⊙词散落人间,怕群花,自嫌凡俗。向他秋晚,唤回春意,几曾幽独。

——陈亮《桂枝香·观木樨有感寄吕郎中》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苏轼《洞仙歌·冰肌玉骨》

⊙江涵雁影梅花瘦,四无尘,雪飞云起,夜窗如昼。

——卢祖皋《贺新郎挽住分钱柳》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

——佚名

⊙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遇平生。

——辛弃疾《临江仙》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辛弃疾《贺新郎·甚矣吾衰矣》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唐婉《钗头凤·世情薄》

⊙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

——白居易《放言五首·其一》

⊙日幕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许泽《谢亭送别》

——辛弃疾《临江仙·钟鼎山林都是梦》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纳兰性德《浣溪沙·残雪凝辉冷画屏》

⊙十里寒塘路,烟花一半醒。晨钟催落月,宿火乱稀星。

——魏宪《西湖春晓》

⊙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温庭筠《更漏子·柳丝长》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

——刘禹锡《杂曲歌辞·浪淘沙》

⊙我欲同君游,北国至南洲。遍览九分雪,一分共白头。

——江睿谨《雪中偶得》

一个退役后的鱼,短打

我为什么不写在役

因为在役每天忙着打比赛还怎么谈恋爱(不是)

我是没想到啊,走出半生,归来全职仍是烫圈。

坏消息,在去面试的路上出了车祸。

好消息,人没事。

坏消息,面试来不及了。

好消息,撞你的是你的面试官。

其实你没想过会有这么这么巧的事,第一眼看到那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墨镜男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你的脑子里只有:“好漂亮的嘴。”

人的脑子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对符合自己审美的东西无法抗拒,我们有时候叫......

人的脑子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对符合自己审美的东西无法抗拒,我们有时候叫它见色起意,有时候叫它——

一见钟情。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边走边摘下了墨镜,看起来有点紧张。

于是你坐在地上仰起头看他:“有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他闻言有瞬间的停滞,但很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没事。”看你扶着地准备站起来,于是他搭了一把手,看着你在身上拍拍打打,又问:“那就好,那么更好的消息是?”

你微笑着整理了一下头发:“我现在单身。”

十五个小时后,你坐在床上像个无助的长条气球一样被尴尬拧成了麻花。

人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

当时到底那根神经发病了?

你睁着眼睛对着天花板发出质问。

你闭上眼睛,脑子里还在自动循环那个男人的轻笑:“嗯,我知道,工作经验三年,应聘的是荣耀公司总部营销策划部门游戏营销策划一职。”

他准确的说出了你的名字。

这跟在网上写小凰文的马甲被父母看穿了有什么区别?

凌晨的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凉的你打了个喷嚏。

嗯?谁想我?

你如是想着,关上窗昏昏沉沉入睡了。

因为不可抗力因素,于是你被安排了第二天重新面试。

哈哈,好像也不是太需要工作的。

你拿起手机准备发信息拒绝,结果看到了银行的余额短信,突然发现脸面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到地方发现今天的面试官并不是那天的那位,你放下心来,认真回答问题。

面试流程很顺利,你心里雀跃着走出公司大楼。

然后被叫住了。

是前台的小姐姐抱着一个盒子跑出来:“这是喻副总给您的入职礼物,希望您在这里工作开心。”

嗯?这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多问两句,小姐姐已经风风火火的踩着高跟鞋跑远了。

你疑惑的拿着那个粉蓝色的盒子,站在大门口陷入了沉思。

喻副总是谁?这不会是什么恶作剧吧?

可前台小姐姐是刚见过的,想来不能是坏人吧。

你找了个长条椅子坐下,拉开了丝带。

“喻副总你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新人。”你站在副总办公室门口,没敢抬头。

“请进。”他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的。

那应该不会再计较你那天言行无状了……吧?

你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对方眉眼含笑,似是有些调侃的意味。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你一定是昨晚没睡好,才会做这种荒唐的梦。

“好……好消息吧……”你心惊胆战的开口。

他笑容不变:“好消息是,我是你的顶头上司。”

“啊呵呵那可太好了……”你干笑两声,捧场的又问:“那更好的消息呢?”

他歪了歪头,笑意更深:“更好的消息是,公司不反对办公室恋情。”

好癫的世界。

你落荒而逃。

这不对吧?你蹲在楼梯间里揪头发。

你听到有人推开了楼梯间的门,赶紧站起来,结果眼前一黑。

一只温热的手及时抓住了你:“小心点。”

你听到他的声音,也看清了他微皱的眉头。

他看你站稳,松开了手,转而靠在门对面的墙上。

你回头看了一眼消防门,又看了一眼对面抱着胳膊好整以暇望着你的男人。

你摩挲着手指,半晌才干涩的开口:“您……你是什么意思?”

他依旧是那个允许你随时逃跑的放松样子:“我的简历收到了吗?”

你点点头。

“相比于我先看过你的简历来说,你的示好显得不太公平,所以我也给你投了一份简历。”

“公平起见,我们就当做这是一次相亲。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的表情认真又温柔,像是怕吓到你。

你犹豫着开口:“也没有……那么不愿意……”

于是他笑开,眉梢唇角具是柔软:“但事先说好,做错了事,我不会包庇你的。”

“那是当然!”你也是这么想的。

“但下班后,你也可以要求补偿。”他温柔的轻轻触了一下你的脸颊,像是碰什么易碎的玻璃制品——

“这是你的特权。”

非常压力山大地建设了联盟的脸

※ooc

※内含叶/周/王/黄/喻

叶修

“果果,我有好几天要见不到你了,我会想你的,贴贴。”

你突然闪现在训练室门口,兴高采烈的奔向陈果。

未了,被叶修勾住衣领,把你抱在怀里。

陈果习以为常:“你要去哪”

你艰难的从叶修怀里钻出来:“我要去看女神演唱会,我行礼都收拾好了。”

陈果震惊:“你抢到票啦”

她知道你的女神是谁,火遍大江南北,非常难抢。

你一脸得意:“老叶给我抢的。”

叶修得空伸出手比了个耶。

陈果捂脸:“作弊啊。”

你嘿嘿一笑,叶修这家伙手速快也就算了,运气也好的不得了。

“话说,承办方不是叶秋子公司的名字吗?”抢完票的叶修如是说。

“什么!”

为了让叶修帮你,你不知道付出了什么,这谁能赔你!

周泽楷

周泽楷的爱很沉默,而你外向的不得了。

朋友曾经很担心的问你,你在这段感情感受到充足的爱吗?

当然,你很确定。

周泽楷帮你放好洗澡水,拍拍你的头:“水好了,快去吧。”

你放下平板,洗了一个相当舒服的澡,他懂你喜欢的水温,柔软的睡衣也在一旁备好了。

你洗好出来后,招呼一声周泽楷:“楷楷,好了。”

“嗯。”

你踱步到沙发,发现桌子上你洗澡前脱下的戒指,被周泽楷大一圈的戒指牢牢圈住。

你低声笑了,怎么会感觉不到爱呢。

明明爱都要溢出来了。

王杰希

你的原生家庭并不好,所以你极度渴望有一个真正属于你的爱。

你不止一次的向王杰希确认他爱你。

他每次都耐心的和你说爱你。

你曾经遭受过一次严重的诽谤,哭的身体忍不住的抽抽。

直到王杰希抱住你,温柔的说:“没事儿,不听他们说,我听你慢慢说。”

直到这时,这迟到二十多载的安全感才将你包围,你好像溺在温暖的温泉里。

王杰希是一位大魔术师,这点你深有体会。

你看到车的化妆镜上插着一束迷你的花束,你惊喜的抽出来,看向王杰希。

王杰希手扶着方向盘,满是笑意:“再找找,不止一个。”

车门储物格,副驾驶前方杂物盒,中央扶手盒……

这不需要很多钱,但需要很多爱。

无端的,你想起这句话。

黄少天

关于黄少天是个话唠这点,你深受其害。

本来你和黄少天说好了,他安静一点,等你把工作做完,你就带他去吃宵夜。

黄少天看到了什么,把手机一摔,把巨大的玩偶拉开,抱着你的腰:“靓女,你爱不爱我”

你冷静的敲下一行字:“你安静点我就爱。”

“靓女,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我不管,你必须最爱我。我会对你好的,你现在必须亲亲我,否则我就捣乱了。”

你敷衍的亲了一下黄少天侧脸:“好了吧。”

黄少天紧紧扣着你的腰,不再说话。

你叹了口气,闹腾的孩子突然安静,突然就让人心疼了。

你关上电脑。

“走吧,陪爷吃一顿,爷一定会好好赏你。”

“嗻。”

黄少天帮你拎上包,跟上你的步伐:“所以今天晚上能随便我吗?”

你踹了黄少天一脚:“想得美。”

不过很多时候,他都在认真听你说。

“不忙,你说,我在听。”

他一边快速的结束战斗,迅速退掉游戏:“先下了,我家靓女需要我。”

喻文州

在喻文州面前,你永远像个小孩。

你刷到一个童年回忆的视频,随口说了一句:“好想吃。”

第二天喻文州就会拎着袋子带给你。

你买了一盒松子,死活啃不开,就丢在桌子上没管,第二天发现松子都去了皮。

你笑着扑进喻文州怀里:“你说我离了你,怎么办啊”

喻文州抱起你:“我们怎么会分开呢。”

有时候,你也觉得喻文州有点幼稚。

每天早上起床,他都会把一大一小两个玩偶放在床边,面朝着太阳,大的玩偶手会放在小的玩偶头上,紧紧的护着。

你下了床,伸了个懒腰,和玩偶打招呼:“早上好,小熊先生,小熊小姐。”

你愿意陪他一起可可爱爱。

是你陪我走过一生一回匆匆的人间

是去年黄金时代的约稿,生日快乐小王,岁岁常相见,年年有今朝

私人稿件禁止使用

*前人谏言:追妻方式不恰当,小心火葬场,茶狐前来撩,留夫人需努力。

00.

“椒某的皮囊能得姑娘喜欢,实乃大幸。”

音若秋波,容貌妖冶的狐人笑容和善,用蓬松柔软的尾巴将你搂住,轻轻地摇着羽扇,“无论是尾巴还是耳朵,你想怎么摸都可以。”

他眼眸微弯,盈盈笑意更甚,语调向下,“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姑娘以后就别看向别的狐狸了,好吗”

阴影覆盖之下,幽深阴恻的情愫自狐人的眼中流转,返祖现象骤然长出的尖牙和长甲让他看起来尤为可怖。

白皙纤长的手指点向你脑袋上长长的兔子耳朵,“毕竟,狐狸是吃兔子的——虽然曜青太平,但难保不会发生意外事件。”...

白皙纤长的手指点向你脑袋上长长的兔子耳朵,“毕竟,狐狸是吃兔子的——虽然曜青太平,但难保不会发生意外事件。”

温热厚实的手掌抵着你的后背,暗含喟叹的音声夹杂在坠落在你脖颈上的吻之间,“椒丘心忧姑娘。”

尖利锋锐的牙抵在你的颈畔,他湿热的吐息几乎渗入你的肌肤。

你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明明最开始只是想…安慰一下他,怎么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01.

你走在去曜青各司应聘的道路上。

作为古老的仙舟之一,此处人杰地灵,是诸多种族的汇聚之地。

从小你就深受武侠片里女侠行侠仗义、豪情万丈的气势感染,立志要成为一名为民除害的侠客。

虽然…你的祖先是兔妖。

但是!你相信你一定可以手挥刀剑,超越虎豹,剑指狼群,成为仙舟第一——

“抱歉,将军有令,不得让弱小种族参与前线的危险工作…别误会,我们不是种族歧视,只是您的种族被俘虏了会很危险,将军她…”

“隔壁地衡司有适合您的岗位,您可以去看看。”

——百位没事干的兔妖。

你沮丧地看着新拿的工作,狠狠地吃了一口辣椒冰淇淋,被辣得眸间眼泪酝酿,悲伤地耷拉下了耳朵。

旁边的兔妖同事拍了拍你的耳朵,“别难过,清闲的日子有时候也挺好的。其实…有的时候解决日常琐事对民众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你想想,我们这不也是救人于水火之中嘛!”

有道理。

你凶恶地拂去香菜,咬了口胡椒冰棍,泪如雨下。

“所以,你能不能放过那边的火锅底料,这个真的不能拿去做冰棍!!!有悖伦常!!!”

02.

在了却悲痛之后,你决定好好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美丽狐仙在线聊天》是一起曾于隔壁罗浮风靡的网恋骗局。

好巧不巧。

真是明目张胆。

以为你们几大仙舟之间不通网吗连网聊名字都大差不差。

[浓情蜜意,仙舟情缘,等你来摸~]

而后是劲爽热辣的尾巴和透着薄薄毛细血管的毛绒绒耳朵,各种颜色的都有,简直无法拒绝…天理难容!

现在哪有什么仙人临凡啊。

说是狐仙,其实对面可能不是狐人,甚至不一定是人吧

宣传单上写着网聊加深感情,等到时机就可以见面,尽享爱情。

如此低级的骗术,就由你亲自破灭。

03.

令你意外的是,这网恋对象有几把刷子。

博古通今、谈吐幽默,好几次你故意气人,他也不恼,而是温温和和地给满情绪价值,安抚你。

你还真有点心动,怪不得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陷入其中。

幸好他是假的,还假得离谱:

【你: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公子姓甚名谁

狐仙:姑娘唤我椒丘即可,一介狐人医士,不足挂齿。[粉色尾巴.jpg]】

可惜了,尾巴真的很漂亮——虽然可能是p的,这世上哪有粉色的尾巴。

你抱着玉兆,失落地低头。

而且丹鼎司的椒丘哪是这么漂亮的狐狸。你可早早听说了,此人深居避世,不再行医,人家三顾家门啊,才堪堪请他出山。

怎么想怎么是位中年人,甚至可能是白胡子老头头。

他要是椒丘,那你还是某位漂亮狐仙素未谋面的前世恋人呢。

【你:可惜了,看得见摸不着,粉色的尾巴啊…

狐仙:姑娘摸狐狸的这个愿望,我倒是可以满足。

你:仙舟没有卖小动物的地方,顶多把豹子当狸奴卖,莫非公子打算和我见面了

狐仙:非也非也,稍后你去我的指定地点领取我给你的惊喜就好。

狐仙:我近期要去其他地方出差,可能不能及时回复你的消息了。】

04.

怀抱着强烈的狐疑与高度的警惕心,你谨慎地带了人来到了狐仙指定的秘密地点。

找到了罪恶的…

“哇,真的有粉色的狐狸哎!”

在粉墙黛瓦的地界的某个角落,某只蓬松柔软的粉色狐狸乖巧地缩成一团,像染上樱花色泽的蒲公英。

他的身形看上去有些孱弱,毛发却很干净,身上也香香的,一看就是被人特意放到这里的。

见到你来了,小狐狸三两步跑到你跟前,发出让你心都要化掉的声音。

这、这狐仙未免有些太会了。

你抱起狐狸,任由他在你的脸颊上亲来亲去,尖牙含着你的耳朵。

他的段位有些高啊。

好吧,看在狐狸的份上,等抓到他后,你一定会好好的审问他行网骗的理由,以及…毛绒绒狐狸们的下落的!

像这么可爱的狐狸,他到底是怎么样的,肯定不止一只,老实交代。

05.

椒丘最近不在线。

你和小狐狸同吃同住同洗,过得不亦乐乎。

小家伙睡觉的时候很安分。

暖乎乎一团趴在你的胸口,像桃花味的糕点,软软的尾巴缠着你的腰,像是在捍卫宣誓领地,然后清浅的吐息轻轻的、轻轻的挥洒。

但他也很不安分。

你听闻普通的家狐都吃动物粮,偶尔再吃点果子。——但你家的这只不一样,他比较喜欢咬你。

因为祖先是兔妖的缘故。

你有一对雪色的兔子耳朵和短短的绒球一样的兔尾巴。

可能因为吃兔子是录在狐狸基因里的。

所以你家的粉狐狸动不动就咬着你的手撒娇,或者伸出湿/热的舌头舔舐你的耳朵,就算雪色的兔子耳朵覆上一层薄薄的粉色,他也不肯放弃。

直到你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把他拎走。

到那时,小狐狸平日里笑眯眯的眼睛就会睁开,满眼潋滟泪光。

看到你的脸色,它好像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委委屈屈地用脑袋拱你。

然后你就会想,它只是一只稀有的、无辜的小狐狸,想和主人亲近一下,他能知道什么呢

它没有办法控制本能啊。

于是小狐狸顺理成章地继续像牛皮糖一样蹭着你。

可能是家里多了狐狸,胸口有了重量。

你最近经常梦到一位俊朗秀气的粉色发狐仙,一身红黑绣金衣袍松松垮垮,而在宽大的袖袍之间,匀称的、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揽住你。

你像被轻云庇护住的月亮一样,被他轻轻团进怀里,浑身都粘了不少粉色的毛,而他低沉清冽的声音荡进你的梦里,成为你的安睡曲。

梦里的狐仙说,“对狐狸,你可是常常大不敬啊。蹂躏来蹂躏去的,想反抗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从了姑娘你这霸王强弓。”

而你迷迷糊糊的应答,“狐狸生来就是要给我摸的,更何况有几个是可以成人的精怪狐仙,你可不要唬我,大不了我对他们负责。”

狐仙摇摇尾巴,“这可说不好…姑娘从小到大遇到的所有狐狸,有一个算一个都可以成人的。”

“那好办,问问他们想要什么就好。”

“万一他们想要和你结婚呢”

“那就…结狐狸精都是很好很好的精怪吧。不过仙舟是不是不允许重婚来着”

“这可是姑娘说的。”

狐仙抱住你,用尾巴绑住你,一只手覆盖着你的眼睛,“至于其他的…我自有办法。”

06.

狐仙椒丘仍旧不在线。

不知是提前得了风声跑路,还是真有要事。

倒是那只粉色小狐狸和你一天比一天亲近。

偶尔,甚至有些亲近过了头,占有欲太强,导致你很苦恼。

其实你想自行处理美丽狐仙在线聊天这起网骗事件是有原因的——你自小喜欢狐狸。

慧黠漂亮的模样、灵巧的捕猎姿态以及…总之,你就是很喜欢它们。

小时候家里的亲戚和狐人老公串通好了给你编故小事,告诉你既然这么喜欢狐狸,要善待他们哦实不相瞒,她的老公就是自己捡来的狐狸变的。

你深信不疑,并对狐狸展开救助。

可能是因为你们种族太容易被野狐狸当成食物了,你很容易撞上狐狸。

有在雪地里快饿晕过去扑向你的,有在丛林里走着走着突然从树上掉进你怀里的,还有在深山里煮火锅风太大差点给自己尾巴烧没了的…虽然你也不知道狐狸为什么喜欢吃火锅。

大部分你都在给予食物,治好伤口后,放生回去了,也基本没有再见过。

小部分比较聪明的会回来看你。

长大后你就没对狐狸变人抱有什么幻想了,成精多难啊,哪是你能碰得上的。

当初非要掺和这个网恋就是因为你觉得他们败坏狐狸名声。

在你心里,狐狸才不是狡猾奸佞的坏家伙,他们对伴侣对恩人都很好。

言归正传,你现在很苦恼,真的很苦恼。

本来来看你的狐狸只有零星的那么几只,还是隔一个月两个月才会来那种,身上也灰扑扑的,一看就是跋山涉水而来。

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

一窝峰狐狸往你家门踏,成群结队的,叼来了珠宝、贝壳、项链、木簪…叫声此起彼伏的、温温和和的。

但是他们一看到你家粉色狐狸就变得凶神恶煞,总感觉骂骂咧咧的。

而你家乖巧的狐狸也不甘示弱,以一敌众,华贵的毛也好珍稀的毛也好,粉色的金色的白色的乱飞,掉毛量甚至可以让你家多两层厚厚的地毯。

你倒是想拦架。

但总会被狐狸们拦住。

他们似乎也有派系。

好战派和粉狐打,卖萌派负责拖住你。

有几只负责抱住你的大腿,一只负责把尾巴塞到你手里,轮流行动,让你没法拦架。

好消息:你摸到毛绒绒了。

坏消息:他们打起来了。

奇怪的消息:你家狐狸打赢了。

按理说你家狐狸不可能打过这么多只狐狸。但他太狡猾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狐狸群内部先开始分化。

寻常毛色的和珍稀毛色的打做一团;乖巧伶俐和脾气火爆的打成一团;根据带来礼物的不同等级又打成一团…粉狐狸只有最开始掉了点毛。

后面它踩在羽扇上,谈笑之间,狐群自行瓦解散去,只有他光鲜亮丽仍旧,像一位狐狸策士。

你走近它。

它热情地在狐群偃息旗鼓之后的家中跑向你,跳进你怀里让你抚摸它,用尾巴扫来扫去的,拍走五颜六色的毛。

你家狐狸居然还没成精,这不科学。

08.

许是因为近期闹剧太多。

你家狐狸厌烦了一切,离家出走了。

正巧这时狐仙椒丘上线,灰扑扑的头像重新变成粉红色。

想着不说白不说,你就将这一切告诉了他。

【狐仙:这狐狸是我送姑娘的,我了解他。说不准在什么地方悄悄成精,就等未来明媒正娶姑娘呢

你:谢谢狐仙。

狐仙:句句肺腑之言,绝无矫饰,姑娘要相信我。】

怪不得能干这行,多会说话。

要是把口才放在心理咨询或者策士行业上,应该会有不小的成就吧。

【你:我好难过,狐仙大人可不可以和我见一面,安抚我心中悲痛

狐仙:自然。姑娘有难,椒某岂有视而不见之理。】

哎,虽然很感伤,但还是缉/拿对方要紧。

就让你会会这伪装狐仙的家伙。

09.

“姑娘,我就站在那家火锅店旁。”

网恋对象清幽干净的声音透过细微的电流声传来,明媚的天光与那人挺拔苍劲的身姿一齐涌进你的眼睛里。

狐人粉发倾泻,雪色衣袍,耳朵上有点伤痕,但看得出来是精心打理过的。

你拿着玉兆,愣在原地。

不会…不会是真狐仙吧。

难道,你误会他了

不行不行,不能被脸给蛊惑,要知道很多精怪都是很美丽的,不美丽怎么骗人

思及此,你收回了跃跃欲试伸向对方尾巴的手,“椒丘,幸会。”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带着些微灰的羽扇被收起,“此番会见,是因为我想为姑娘排忧解难…增进感情。”他捉住你的手腕,放到自己的尾巴上,轻轻贴着你的耳//垂低语,“所以——”

“一切凭你喜好来,怎么样都可以。”

忍住…忍住,这人肯定有后招,莫非是要在食物里下药

“姑娘且随我来,这家店的火锅品质很不错,定能让你心情愉悦。”

但是,在店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要怎么…难道全部人都被他买通了!

你竖起耳朵,狐疑地被他带着走。

10.

“姑娘,这不加香菜没有清汤的火锅可还合你的口味若是辣度不佳,可告诉椒某。”

“还算可口,但你、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自火锅端上来,食材放下去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就牢牢地锁在你的身上。

哪怕隔着蒸腾的白色水汽,狐狸上挑的、妖媚的眼睛依然无法忽视,明亮的视线坠落,只余一点暧昧旖旎的氛围。

那条尾巴从桌子下探过来,去勾你的小腿,“也许…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呢”

不行了,不能再虚以委蛇下去了。这“狐仙”绝非你能应付的,不如直接摊牌吧。

你深吸一口气,耳边短讯呼叫同事。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地衡司办案,举起你的手来,‘椒丘’。”

奇怪,他怎么不急。

还…笑得愈发开心了。

“是啊,我骗姑娘网恋,那你要逮捕我、审问我吗乐意之至。”

“你,你竟然如此放肆,视曜青法规于无物。”

椒丘步步逼近,冶艳的面庞近在咫尺,眼尾迤逦朱红浓丽,“没办法,椒丘是很有后台的。是吧——飞霄将军”

“胡闹。”

英气飒爽的狐人女性出来的一瞬,你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一片黑暗,曜青的未来布满阴云,遂眼睛一闭,安详地倒下。

怎会如此黑暗。

你们曜青,是不是要完了

椒丘摸了摸你的耳朵,若有所思,“你把她吓到了。”

飞霄蹙眉,“我听闻你被地衡司通缉…”

椒丘眨眨眼,“安心,不过一点小小的误会,椒某会自行处理,不劳烦将军。”

“如此甚好。”

飞霄颔首,看向你欲言又止,转身的动作停止,“我得提醒你一句,别摸她的耳朵。”

“为何将军素日里可不爱管椒某的闲事。”

“兔子被摸耳朵会假孕。”

“……”

椒丘轻轻收手,转而去揪你的尾巴。

11.

知晓来龙去脉的你愠怒而删椒丘。

事件大抵是曜青有人想效仿《美丽狐仙在线聊天》,结果刚开始诈骗,就被椒丘掐灭在了苗头之中。

恰好你接到了这个任务。

作为山上煮火锅时被你救助的那只粉色小狐狸,椒丘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相遇计划,就将计就计,和你聊了起来。

飞霄将军和椒丘为表歉意,送了你不少东西。

在他的视角,或许这没多少问题。

但在你看来——这就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你、你还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展露身手了。

太过分了!

你郁闷地抱住自己,想想与自己亲近的那只粉狐狸居然是椒丘变的,就尴尬难受…怎么这样,他从头到尾有哪句话是真话吗

是不是觉得你很傻,骗你很好玩

亏你还真切担心过小狐狸离家出走会会不会遇到危险!

“姐姐,椒丘医士也不一定是故意的呀~你别生气嘛。”雪发狐人凑近你,清甜的嗓音像脆苹果,红润柔软的嘴唇贴着你的脸颊。

“你不是有我了吗以后你可以尽情摸我的尾巴哦”

毛绒绒的尾巴缠着你的手腕,少年狡黠轻笑,“别想着他了,想我吧~”

这只狐狸就是之前其他狐狸跟椒丘打架时,跑去把尾巴塞给你的那只。

算了,不想椒丘了。

你身边有其他的成精狐狸了。

你的手搭在少年狐狸的脑袋上,他笑出甜甜的酒窝,满心满眼都是你,“对咯,姐姐,就是这样。讨厌的人就忘掉他,以后和我在一起。我特意考上了地衡司,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啦。”

12.

你和雪色狐狸同进同出,并肩而行。

其间,总有粉色狐人在不远处等着,幽幽地看着你。

这时小少年就会没骨头地靠在你身上,在椒丘的视角,他简直就是个没脸皮的狐裘大衣,几根手指扒着你的肩膀,“姐姐,椒丘先生好凶哦~要是你和他在一起,说不定他暴露本性了之后就会凶你。”

“嗯,别看他,跟我走。”

你牵起少年,任由他冲椒丘得意的笑。

其实你已经不那么生气了。

毕竟椒丘拜托飞霄将军给你找了不少你喜欢的差事,也算弥补了之前骗你的事情。

但是、但是你就是不想见他。

你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他故意撩你,显得他很不正经

还是因为他以狐狸的身份与你亲昵,你觉得尴尬

你不知道。

毕竟身边就有只任你蹂/躏的白狐。

“姐姐,姐姐~再摸摸我吧,我会很开心的。”

嗯…等等,你想到了。

其他狐狸虽然也是狐狸,但摸起来就是没感觉,毛没有那么蓬,也没有那么软。

他们也很可爱,但确实没有椒丘那么…丰神俊朗。

都怪他,拔高了你的审美。

虽然这个理由很苍白无力,但他就是臭狐狸臭狐狸臭狐狸,你绝对不原谅他。

白狐雪一样的眼睫扑簌,眼神柔和,绕着红线的手与你十指相扣,拣些有趣的话说与你听。

从别人的视角来看,就像是他压着你亲,小声讨论你们的婚事一样。

“那么,就这么说好了哦姐姐~我们周末见,那个日子比较吉利。”

说罢,他挑衅地望向远方,那里点缀着与春光融/为//一//体/的粉。

13.

想不到狐狸也这么讲究啊。

连游戏抽卡都要讲究良辰吉日、地点,最后还要拉上你这个朋友一起。

白狐与你约定日子的前夜,你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散步。

结果也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运势不佳。

好巧不巧,你遇到了椒丘。

而且他脸色很差,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低调含蓄的衣袍灰扑扑的,尾巴黯淡无光,总是笑眯眯的、很有活力的眼睛也无神,甚至连那把…煽风点火时遮住脸的羽扇都没带。

好吧,他都这样了,你还是安慰一下他吧。

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身为一只心胸开阔的兔妖,你肯定——

不是,等等,停。

他怎么先向你走过来了,脚步还这么快。

踏哒、踏哒、踏哒。

粉发狐人空洞的眸间烁了片刻的光,让你本能地起了恐惧,飞快地后退。

“姑娘,姑娘别走…”

————————————

隐藏结局是椒丘醉酒被你带回家,展现男狐狸精的缠人姿态…

*可能太过脱离实际的理想化设定但在二次还是想表达出来

*6.0k+

“正由于我抱着与你相见的希望,我才永远认为最崎岖的路是最好的路。”

床边放着笔记本电脑,页面是主管发来的工作资料,你盘腿坐在一旁去拆刚刚收到的快递。

快递是一本书,安德烈·纪德的《窄门》。书签夹在某一页,你翻开看了一眼,把书放进书架上某个空缺的位置。那里之前放了另一个版本的《窄门》。

然后你拿手机回复了主管:“我去苏黎世。”

在苏黎世国际机场送走回国的客户,你自己回了酒店。

飞苏黎世前你就向公司请了攒下的年假,工作的全年无休和高好评率让...

飞苏黎世前你就向公司请了攒下的年假,工作的全年无休和高好评率让主管爽快地批了假。休假期间恰逢在苏黎世举办的第一届《荣耀》国际邀请赛。

你不是《荣耀》的死忠粉,作为放在网游里都是手残的低端玩家,与其一次次打击自尊还不如多写两篇公司的笔译。但你是联赛的资深观众,在高玩和各类周刊的熏陶下还是能看懂比赛的。所以来看世邀赛也不算浪费钱。

集齐十六个国家的国际顶级电竞赛事已经开始预热,苏黎世多处都贴上了印有《荣耀》Logo的大幅海报。

报道中附有一行人刚下飞机的照片,在一众口罩帽子里你一眼就看见喻文州。他身边那个女生是随队翻译,两人正说话,他稍稍低头,眼角标志性地微微弯起。

天知道你为什么拒绝了主管的工作分配,那个女生好像是隔壁组的。

这么多年喻文州没怎么变,优越的五官辅以温和专注的神情仍然能让你在第一眼就血槽全空。

不过他们都离你很遥远就是了。

你恍惚一笑。离上一次见喻文州,已经很多年了。

晚上是小组赛最后一场,在此之前中国队一输一赢,能否出线全看今晚。

下午你在城里闲逛,没有去什么著名景点的打算。苏黎世就是这样的城市,慢悠闲适,一杯咖啡就能在精致而古老的小巷里坐一下午。

今天是晴天,阳光灿烂,但温带海洋性气候可以保证20°C上下的舒适体感温度。

你喝不太懂咖啡,点了店员推荐含糖量最高的款式,然后吹着风发呆。

一个人旅行的孤独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

苏黎世的风带了点体贴的潮湿,街上人来人往划过眼眸,各式各样的鞋子踩在石板上发出不同质地的声响,是助眠的白噪音。你眼神在无聊和困意的共同作用下逐渐失焦,直到一只手拍了拍你左肩。

大脑风驰电掣地意识到独自一人在异国大街上睡着的危险处境,你醒得十分迅速,掀开眼皮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喻,文,州。

你呆滞的几十秒里他自觉地坐在对面,看你渐渐醒过来才笑一笑:“醒了?”

语气之自然亲昵宛若老夫老妻。你略有迟钝地“嗯”了一声,腹诽我俩好像没这么熟。

“没想到在苏黎世碰见你。”他说。

你无意识地咬了下嘴里的吸管,过了一阵才轻声说:“嗯。好久不见了。”

按照小说的经典走向,这时候你应该随便就着什么开始把酒话当年,至少在脑子里粗糙地过一遍你俩的故事。

但事实是你们没什么故事可言,而意料之外的见面让你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能和他正常交流就不错了。

按照开场寒暄的标准模式,你和他简要交换了下近期情况,比如你的休假现状,以及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外闲逛。

“下午队里自由活动,放松一下,晚上好打比赛。”他习惯性地微抿嘴角。

你点点头表示理解,“晚上确实很关键。压力大么?”

“还好,可能有点吧。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国,不想那么早就打道回府。”输赢以戏谑的方式被带过,翻译成人话就是不太紧张。

“晚上会去看比赛么?”

“会。你们前两场比赛我都去了。”

他看起来略有惊讶:“不是不打游戏?”

“那是因为不会玩。但是会看比赛。”蓝雨今年的联赛成绩不好,你便没有接着说。

喻文州倒不介意:“可惜今年蓝雨一轮游了。”

“没关系啊,”你连忙解释,“运气不好而已,大家都有一轮游的时候。”

“也是。”他浅淡一笑,“希望今晚幸运女神眷顾我们。”

“不用女神眷顾也能赢。”你说,“大家都那么厉害。”

尤其是你。

他好像心情不错:“借你吉言。”

你笑:“哪里用得着。喻队才是正牌吉祥物啊——锦鲤。”

他站起身:“要不要和锦鲤散步?可以吸欧气。”

“在苏黎世是不是要舒服很多?”

他无奈一笑:“是啊。在国内哪敢这样随便走。”

“其实下午那家咖啡挺苦的。”

“你嗜甜。为什么不尝尝甜品?”

“工作时候会在这个点喝咖啡。”晚上好熬夜。

“少熬夜。作息要规律。”

你刚想张嘴,他看你一眼,轻飘飘地堵了回去:“不是你那种作息规律。”

唔。你瘪下去了。

送你到酒店大堂,你们互换了联系方式。

喻文州晃了晃手机:“要是赢了,晚上叫你一起来吃夜宵,要是输了……”

你立刻截断他话头:“别乱说话。”

他从善如流:“好。晚上见。”

“晚上见。”

你和喻文州的故事没什么新意,甚至不算故事。

两个人做了一年同桌,值得回忆的是悄声无息而心照不宣的小互动。大概青春期的暧昧懵懂都这样。

高二伊始他就把重心放在了游戏上,你身边空下来,很快坐了另一个男生

你们的联系由线下转到线上,哪怕住一个城市也有了时差。一般你中午发消息他晚上回,你第二天中午再回复,一来一去周期逐渐拉长。

高考后你们返校拿毕业证,在教学楼下,你很意外地看到了喻文州

他队里新老交替事务交接,你又忙于高考,你们快半年没联系过了。

两个人绕着操场走了许久,听他说训练多累队友多吵,听你吐槽高考卷子有多变态,末尾有点自豪地带了一句“不过我考的还不错”。

在十字路口你们分手,走出几步,你回过头,看见夕照把他白色衬衣的半边染成溶溶的红色。

他忽然和你对上眼神,给你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笑。

以至于现在想起这个场景,你还是不能接受它居然充满了离别意味。

怎么会呢,你都没有和他说再见,可莫名其妙、猝不及防地,他自己沉进了烟云浩瀚的过往。

就像在人满为患的超市里买东西,你撕一个塑料袋的功夫,再转身,就只剩下满眼的陌生面孔。他不见了。

往后七年,你再没有见过他。

对话框停留在你答应他的夜宵邀请

你掐着记者会结束的点,给喻文州发信息:“下

来。”

没多久他出现在你面前,刚从记者会上下来,眼角眉梢都挂上了疲惫,声音有些放松下来的嘶哑:“怎么还没休息?”

比赛打到现在中国队其实不算顺手,小组赛、八进四的晋级看似平稳实则险象环生。今晚的半决赛第二场更是状况百出,晋级名额明明唾手可得,各种问题却集体爆发,除去擂台赛的三个人头分,团队赛被直接打爆,对面上风压制,毫无翻盘点可言。

背着这么一场滑铁卢,喻文州和叶修两个人扛过了整场记者会。

夜里街道两边大多打烊,暖黄色路灯发出柔和静谧的光。

第八赛季第十赛季你都没有做的事情在这个夜晚顺理成章地发生了。你不知道动机,但还是很轻地问:“是不是很累?”

中国队的问题一直存在,只是之前的比赛都因为对手的风格缺陷和针对性的战术设计被掩盖。

而今天的比赛里衔接部分的设计和执行都出现漏洞,失误被揪住后后续问题集体爆发,最终导致团队赛惨败。

队友肯定抢着分担责任自我检讨,但你清楚这些安慰对喻文州来说根本没用。只见过他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还没听说过他推卸责任。

他仿佛又回到了第四赛季时拖累全队的低迷困境,冰川在纹丝不动的表面下原来也会悄悄开裂。

你们在明暗交替的路边安静地走着,你低头看着影子随着与光源距离的变化拉长又缩短,听见喻文州开口:“这真的是一条很难的路啊。”声音里的疲惫和倦意快要溢出来,你大致也能猜想这些日子他在训练室里不分昼夜。

他絮絮叨叨地讲着队里大大小小的磨合问题,其他指挥很难压住黄少天,张新杰一个治疗位全勤劳累,周泽楷偶尔因为沟通不及时与团队脱节,张佳乐的满屏特效妨碍自己人……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消磨心力,说到最后他声音低下去,可能因为赛训任务重,自己的状态也难以调整,加上手速硬伤,几次成为了队伍的最大突破口。

于是你知道这才是他最深的忧惧。队伍的问题固然重要,以喻文州的性子,一切都不能打破他的钢铁防线,除非从心里溃败。

你轻声打断他:“这么多年的质疑声都听过来了,怎么到现在还害怕了?”

喻文州沉默着不接话,月光落在他眼底,稀稀疏疏如同泪珠破碎的折射。你知道他不会哭,但他也会难过,难过自己没能担起队长重任行,没能将队员状态调整好,没能带领队伍克服磨合问题,一切的一切指向更糟糕的源头,他没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不论是赛训还是赛场。

你心尖酸酸胀胀的,仿佛看见高中时候,他也喜欢把责任一把揽过来,保护身边的朋友、同学,他总是不想亲密的人太累或者受到伤害,“可是喻文州,”你伸手轻轻盖在他的双眼处,“你也会累的呀。”

“你的队友们也想为整支队伍负起自己的责任,除了赛场状态,还有训练、战术布置,大家都是有经验的选手,有高低之分却绝对没有新手。为什么不试着别把所有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也评价过王杰希撑起一整个微草的做法是不能长期延续的。”

喻文州忽然之间小心翼翼地把你搂进怀里,两层布料之间蒸腾着慰藉的体温,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夜晚,你对他说:“你的朋友们有能力也想要保护你。就像黄少替你怼记者,叶修帮你回答那些刁钻的针对性问题。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坦坦荡荡面对质疑承担所有的人,但是偶尔逃避一下没有关系的。你的队友们也想看见你开开心心的,不用想太多。”

喻文州叹了口气,阵风灌进他队服外套的袖子里,鼓鼓的,莫名让你想起曾经他骑着自行车,风吹起整个校服外套。

于是,万籁俱寂里,你说:“我也是。”

5.

训练室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但人尽皆知的,冠军是,中国代表队。

金色雨从场馆顶端洋洋洒洒落下,映衬着红色的五星红旗格外鲜艳,慢慢上升高悬于顶。

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你亲眼见证喻文州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冠军戒指,和队友一起亲吻那座金色奖杯。

聚光灯、欢呼、掌声仿佛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世界喧嚣,你透过荣誉、成就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他,看不是国家队队长、不是冠军的他本身。

最纯粹的少年就该拥有世间一切金光灿烂的,才不枉他的承担、努力与责任。

喻文州却在此时与你的目光相撞,眼角微弯地笑着,眼神亮晶晶的。

你看清了他的口型——“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喻文州从走完流程的庆功宴上偷偷开溜,对因为备赛而没替你订蛋糕感到抱歉。

你笑了下说没关系,就见他果然地,从队服口袋里摸出那枚冠军戒指。猜都能猜到这时他溜出来给你过生日是想做什么。

喻文州并不在意没达到的惊喜效果,依旧郑重:“一直在想你生日给你寄什么,现在可以把它直接交到你手上了。”

你撇嘴:“送冠军什么的也太套路了吧。”

他失笑:“但这是我现在最好的东西。你给个面子,勉强接受一下好不好?”

你鼻子一酸。

很套路,可是一颗真心捧出来,你怎么敢只是“勉强接受”。

“生日快乐。

你被他搂在怀里,他低下头,声音很轻地问:“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的体温很暖,身上洗衣粉的香味很淡,衬衫面料很舒服,声音很好听,苏黎世夜晚的风不大,月光很明亮。

太犯规了。

“喻文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最初的确是这样,没有任何异常,你胆子渐渐大起来,寄件也越来越频繁。

寄件内容包括新发现的好吃零食,偶然刷到的漂亮摆件甚至是一本诗集,到最后甚至胆大到寄手写信。

不过你确实收到了快递,来自G市,署名是“Y”,内容物是一个索克萨尔的限量款手办。

你吓得两个月都没敢往蓝雨寄东西。

六月初你又收到了从G市寄来的快递,署名仍旧是“Y”,是一盒花花绿绿的马卡龙和一封手写信,信里讲了黄少天又做了什么鸡飞狗跳的事,蓝雨的食堂阿姨开发了秋葵的新炒法,在信的末尾祝你儿童节快乐。

马卡龙可不就是用来哄小朋友的吗。你腹诽,一边把两个小箱子装进一个大箱子里,打算一起寄去蓝雨。

平均一下你一个月可以收到两个G市的快递,也得往G市寄两个快递。信越来越长,从几句话的小纸条变成两三张信纸。这个往来持续了几年,今年年初的信里他问可不可以见你。

你回寄了一本《窄门》。

想见他吗?

非常非常想。

你想揉他信里写的那只叫“黄少”的柯基,还有那只叫“轩仔”的橘猫,想见卢瀚文这样可爱的小朋友,还想尝一下蓝雨的食堂到底有多好吃。你没有摸过联赛的冠军奖杯,听他说窗台上种的多肉长得特别茂盛,想和他一起去买那家特别好吃的马卡龙。你刚给他寄过一件白色衬衫,不知道他穿起来究竟有多帅。

心脏里饱胀的爱意浸在一个个快递里,流出来变成夜夜入梦的温柔笑意。

很多次你一笔一划地在信纸第一行写下他的名字,迫不及待地要把你的生活一五一十地抖搂给他,他以另一种间接的方式活在你身边触手可及却遥远的地方。

很难否认你会在学业受挫友情受挫工作受挫的时候想见他,毕竟他不能通过信纸传递一个触感真实的拥抱。甚至你都买过飞机票站到了蓝雨门口,又咬咬牙回了B市。

喻文州很好,足够好,他会写别人的恶意评价,写自己的努力,写自己天赋有限和力不从心。他是一个鲜明生动的人,从好到不好,阳光和情绪低落时有点阴暗。

他有底气在信里把完整的自己和盘托出,但你没有。

哪怕他会非常敏感的从遣词造句甚至笔迹里捕捉到你情绪的波动,从叙述中不小心带出的蛛丝马迹里去推测你故意隐瞒的境遇,然后坚定地安慰你没关系,他会一直陪着你。

你也不敢展现出完整真实的自己

他太被上天眷顾了。

惊鸿一瞥的白色衬衫,长挂学校宣传栏的优越眉眼,放弃高考去打职业的自由传说,低手速成就顶尖选手的逆袭神话。其实你在学校、在公司也都算佼佼者,可那一点光环在他的光芒万丈下黯然失色。

你总想塑造一个优秀完美的人物形象去和他匹配,所以害怕真正进入彼此生活后他会因失望而厌倦。那还不如从来没有拥有过。

去苏黎世是剖白和想念作祟,街头的偶遇是命运捻指之下的峰回路转,昏黄夜里他袒露的脆弱无助是最后的推波助澜:我也没有那么完美,而你比想象之中更加优秀,不仅仅你需要我,我也在低谷的时候等待你的鼓励和陪伴。

能不能,为我回头。

关于喻队拿了冠军又抱得美人归的情场事业双丰收,联盟选手已经把“羡慕”两个字说麻了。

而你首次造访蓝雨就以队长家属身份获得最高规格礼遇,包括但不限于柯基和橘猫的投怀送抱,食堂吃饭时的一整盘白切鸡,小卢同学变身左右护法寸步不离,弄的喻文州似笑非笑地恐吓:“暑假作业写完了?”

在喻文州宿舍里你看见了眼熟的摆件书签挂坠诗集,桌面上除了收拾整齐的赛训数据资料,就是你寄过来那一本《窄门》。

你寄来时折角的一页已经被他翻开压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折的另一页,也就是寄给你时书签夹着的那页。

喻文州说:“想你的时候,我就会翻开看看。”

Fin.

关于《窄门》,你拒绝与他见面时寄去的:“我将阿莉莎一点点抬高,把她塑造成偶像,用所有喜欢的东西装点着她。而如今,除却疲乏之外,这番经营还剩下什么呢一放任自流,阿莉莎就会降回平庸的层次;而我也一样,若处于那个层次,就不会再爱她。”

而喻文州对你说:“我常常认为爱情是我怀有的最好感情,我的一切美德都是与他相通的;爱情使我超越自己,我没有你又会成为一个普通平庸的凡人。怀着跟你相会的希望,才使我觉得崎岖小路也是最平坦的大道。”

原著向造谣段子

都是cb向

第五赛季的时候曾经有一支视频很火——

视频发出的当日就转赞评过万,引起了轰动。

等等等等。

虽然视频的主人公周泽楷看到之后有些尴尬。

当时,他远远听到背后有人在喊“老公”,心想,哇,哪里的小情侣,好甜,让我看看。

眨巴了两下眼睛,反应了很久,他才猛然发现:咦?她是在拍我吗?啊?所以刚才也是在叫我吗?欸欸、尬住了!

他尴尬地转过了头,脸有些红,盯着鞋子走完了剩下的路。

但当时的他还没有想到这支视频会被传到网上,也没有想到它会引来大量的效仿。

第二周,还是在比赛入场的通道上。周泽楷听到了一声高亢的“老婆”,激动地回头吃瓜,发现也在拍自己。

第三周,熟悉的主场比赛入口通道。声情并茂的一声“你是我的master吗——”,周泽楷好奇地转头张望,却只看见一只对着自己的摄像头,相机主人激动地冒着星星眼。

怎么都这个样子??

但随着一支又一支的视频上传到网络上,很多赞美也渐渐传到了周泽楷的耳朵里。

轮回经理对着成百上千万的视频播放量和断崖式提高的周边销量,把周泽楷叫到了办公室里,狂拍他的肩膀,非常兴奋:“营业得好!我就知道你很聪明,一教就会,就这样,特别好。”

周泽楷陷入了沉思。原来他应该回头吗?

最后,他决定不管听到什么都保持微笑,目视前方,挥着手继续走。

第五周,双方队伍进入体育场。在此起彼伏的“主人——”,“想做你的狗!!”,“宝宝看看妈妈”的叫嚷声中,周泽楷微笑着招着手向前走,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路有整整一百五十米,周泽楷觉得自己面部肌肉都要笑酸了,终于快到了,激动地迎接最后二十米时,却看见对面新入联盟的网吧队穿着人字拖,咬着冰棍,插着兜晃荡进了体育场,周围空无一人。他们看见周泽楷还向他招了招手,转身,自在地进了体育场。

他远远地投去了艳羡的目光。微笑变成了可怜巴巴的委屈脸——

为什么他们不用营业啊?这一点也不公平!

周泽楷觉得很委屈。

当然,后来他也意识到了营业的必要性,并且纠正了自己错误的回答习惯,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营业模式。

当时他沉思了一会儿,答道:“我是人。”

后来对类似的问题,他修正了他的回答:“喜欢,谢谢。”

那时他沉默许久后回复,“已经养了一条狗。”

后来他才意识到类似的问题应该说:“谢谢,对手也很出色。”

第六赛季冬季转会期,江波涛来到了轮回战队,有了这位好搭档,周泽楷对营业又有了新的感悟。

最开始的时候,面对媒体的“磨合得怎么样”“对江波涛这位选手有什么看法”的问题,他认真答复“正在努力磨合”,“很出色的职业选手”。

但后来,在经理对于“正副队之间应该有深厚的情谊”进行了一场声情并茂的演说后,他调整了他的答案:“非常顺利”,“很喜欢”。

他已经发展了一套营业程序——

检测到不合规输入“老婆x我”、“你俩亲一下吧”,应该摆摆手说“对不起”。

当然,远比营业更重要的是提高技战术水平,把每一场比赛都打好。

不过虽然周泽楷对此很习惯,他的营业方式还是小小地吓到了刚刚来到轮回战队的孙翔。

在赛季开始前的一周,轮回战队举办了新闻发布会,隆重地推出这对“双一”新赛季新搭档。

在发布会上,记者举着话筒好奇地询问:“周队和孙翔选手,能不能透露一下你们最近的磨合情况?”

孙翔还在思考的时候,周泽楷已经接过了话筒,微笑着回答:“很顺利。”

记者又继续追问:“周队对孙翔选手是什么看法?”

嗯,这种问题经理提醒过。周泽楷举起话筒,孙翔忐忑地转过头,就看见平时礼貌地和他保持友好却不过分亲密的社交距离的周泽楷,对着话筒快速回答道:“很喜欢。”

一下子脸红了。

周泽楷转过头望着台边的经理,经理正在重重地点头加上鼓掌,又回头看见记者欣慰地记录着,一旁的孙翔有些感动地注视着他。

快乐地心想,嗯,我答得很正确,我营业得好。

(FIN)

这一次,你是阶下之囚。

预警:有大量的私设和ooc!

1.

你被人勾起下巴时,决想不到,对视上的会是那双熟悉的眼睛。

在以往的记忆里,蓝紫色的眼眸,总是含着笑,温柔地看着你。

出门时会为你准备好午餐,叮嘱你不要忘记吃饭。回来时会带给你青苹果味的硬糖,和带着外面凛冽气息的拥抱。

而现在,你被迫跪在他身前,手被人反剪在背后,刚刚打斗时留下的伤痕还在渗血。

痛的要命,后面的打手用力在你身上踢了一脚:“臭婊//子,公司来的高层也是你配看的?”

转头又和男人赔笑:“她没见识,您别见怪……”

......

在打手试图把你的头摁下去之前。

你定定看着他,开口喊出他的名字:

“砂金。”

2.

茨冈尼亚的天气向来极端残酷。你跌跌撞撞赤脚踩在阴暗小巷上,倾盆大雨泼下,激得你又是一个冷颤。

然而追兵还在身后,你咬咬牙,继续向前跑。

无意间撞上个男人。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你几乎要哭出来了:“当作没看到我好吗?我有钱,你别告诉他们——”

你本想提出什么报酬,一摸口袋,干净得空空如也。

一路逃亡,你攒的那点路费已经用尽。

追兵的声音已经从后面传来,你已经来不及等他的答复,又往前方跑去。

大约四五百米的样子,声音越来越近,你闭了闭眼,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垃圾箱躲进去。

透过小小的缝隙,你看见那些人追来。

刚刚你撞到的男人正在领队旁边。

他淡金的发色在深夜中显眼的要命,指了一个方向:“大约是往那边去了,大人。”

你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和你目光对上。

那双蓝紫色的眼眸冰冷又淡漠,没有一丝波动。

你紧张得全身僵住,心脏砰砰直跳,大滴大滴的泪珠已经汇聚在眼眶,无声地祈求。

不要。不要告诉他们。

求你了。

事与愿违。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领队本来已经要动身,奇怪地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男人顿了下。

在领队起疑心之前,他转过身,回答:“……没事。”

他不动声色,脚下踩着的是你慌乱间掉下的一枚耳饰。

3.

你跟着他回了贫民窟。

本来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结果他什么也没问,只说:“还剩一点蘑菇汤,喝吗?”

砂金家很小,但塞满了小孩。他没给你介绍,只让他们赶紧吃完饭回房间睡觉。

“是你的弟弟妹妹吗?”你小心翼翼问。

他应了一声,似乎不太想回答。又说:“你明天早上就走。别和任何人说你来过我这。”

追兵还在满城追捕你的踪迹,你又能走到哪里去?男人显然就是这里的居民,比你要熟悉的多环境,你小声哀求:“再让我多留几天——”

“不行。”砂金答的干脆。

你拼命想着办法:“我会很多东西的。我会做饭,洗衣服。你弟弟妹妹们正在读书吧?贫民区师资一般,我可以帮他们补习……对了,我还很了解舞会礼仪,假如你能弄来钢琴,我还能教你妹妹弹……”

你越说越小声。

这些技艺,在这里有什么用呢?贫民窟的人,活一天算是一天,饭都吃不饱,哪有空想这些。

砂金看了一眼你颈侧的囚犯编码。

半晌。就在你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

他叹了气,开口说:“好。”

4.

那些追你的人又搜查了半个多月,好在砂金确实对贫民窟熟悉,带着你躲过一次又一次搜寻。

后来他们实在搜寻不到,向上面复命之后带队撤走,你们才过上一些安生日子。

“哥哥人很好的。”最小的小孩儿叫莉莉,七八岁的样子,抱着一个娃娃,“哥哥很辛苦地供我们吃饭读书……贫民窟还在念书的小孩其实很少。这个泰迪熊也是哥哥亲手给我缝的生日礼物。”

她说话的时候砂金正好推门进来,看了你们一眼:“好好学习,别拿闲话烦姐姐,知道吗?”

莉莉吐吐舌头,拖长音答应:“知道啦。”

你看了一眼他掩在身后的沾血的衣服,没有说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你似乎真的在这里安定下来,甚至开了个小培训班补贴家用。你做这事的时候没有告诉砂金,等他回来时就看到贫民窟所有还在上学的小孩挤在这间小屋子里,屋顶煤油灯闪着微弱的光,你站在前面,在破旧的黑板上边写边讲。

等你讲完这题时回头,才发现他倚着墙看着你。你有点紧张:“我看莉莉说,学校其他小孩儿也想学。”

他点点头,露出一些真心实意的笑。

你在看见钢琴的一瞬间开始哭,你完全想象不到在这里搞出来一架钢琴是什么样……什么样的事情。砂金难得地手足无措,低声说:“我以为你会喜欢……抱歉,做的不好吗?”

你一边哭一边摇头:“我很喜欢。谢谢你,谢谢你。”

他眼眸眨了一下,小心地用纸替你擦去那些水迹。

你们靠的很近,那一瞬间你有种砂金也喜欢你的错觉。你张嘴想说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我想一直一直和你过这样的生活,我真的很有用的。

而砂金用指尖轻轻抵上你的唇瓣,是一个噤声的手势。

于是你没有开口,你醒悟他给你送的钢琴就如同他送给莉莉那个泰迪熊,他照顾你们每个人只是兄长照顾他年幼的弟弟妹妹。

砂金放下手的时候,你说:“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个礼物。……哥哥。”

你把那些酸涩的,无人知道的情绪全部掩埋下来。

追兵卷土重来。因为补习班的事,在贫民窟已经有不少人认得你,你们不得不更换了好几次住所,有时是漏风的,结满灰的逼仄小屋,有时是冰冷爬着老鼠的地下室。

小孩儿们围着取暖,瑟瑟发抖:“哥哥,我想回家。”

砂金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追查越来越紧。终于在某个白天,你深吸一口气,打算出门。

莉莉拉着你的手:“砂金哥哥说过不许出门的。姐姐,别出去。”

你揉揉她的脑袋。

她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你出去会被他们抓走的……我们不想你被抓走,我们不要回家了。大家在一起就很好。”

你蹲下来,像砂金给你擦眼泪一样,给她擦干净那些泪痕。

你轻轻说:“你帮我转告砂金,我是自愿走掉的。你们这里……太穷,太苦啦。我要去过更好的生活了。不要哭啦。”

6.

你醒来的时候锁链叮铃作响,手腕的肌肤被精铁禁锢住,已经红肿成一片。

有脚步声响起。

他和以前真的完全不一样了。你怀疑他这套衣服的价格就能买下整个茨冈尼亚,看着人的时候柔情而狡诈——和你认识的那个人一点也不一样了。

你开口:“莉莉还好吗?”

他笑了一下:“死了。”

你心里一紧,闭口不言。可砂金不放过你,慢悠悠地续上:“都死了。整个贫民窟没留几个活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话的时候半蹲下来和你对视,蓝紫色的眸子,一如你初次见他,语气近乎缱绻:“因为我窝藏了你。”

你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慢慢说起他如何死里逃生,如何凭借你教他的那些,钢琴、舞蹈、宴会的礼仪以及不要命的赌徒精神走到这里。他说完了,问:“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他那么看着你。你知道他在等你解释,为什么突然走掉?究竟是抛下他,还是,还是——

他在希冀。

你摇摇头。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看我蠢的,还问这些做什么,你一向这么无情。”

“不喜欢说话就不用说了。”他随手把你的衣物退去,在摸到底下微湿的布料时嘲讽地笑了起来。

你感到眩晕。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把你撕成两半。

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在过去午夜梦回时,或许你也梦到过这种场景,但绝不是此时此刻这样。

既然不爱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只剩下唯一一个解释。

你问:“这是惩罚吗?”

他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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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稿成品。经单主许可,现将稿件公开。

Thanks(ω)

本篇设定:现代背景下的罗浮大学,大家都是正常人类,没有短生种和长生种之分,没有轮回蜕生,也没有不孕不育∠(」∠)_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宿舍分配问卷摆在景元面前,他没有珍惜。等他已经入住三年的时候,他才后悔莫及。罗浮大学里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罗浮大学一向推崇人性化管理。所以,虽然同样是没有人性的随机分配制,当年新生入住,选择寝室的时候,学校还是装模作样地给小景元同学...

罗浮大学一向推崇人性化管理。所以,虽然同样是没有人性的随机分配制,当年新生入住,选择寝室的时候,学校还是装模作样地给小景元同学发了一份调查问卷:

欢迎新同学入住!请问,在以下室友选项中,您能够接受哪个?

A.眼高于顶,清冷淡漠,但会给学弟无限刷饭卡的医学生丹枫。

B.鼻孔看人,孤僻狷狂,但会给学弟做小机巧雀的工科佬应星。

C.以上皆可。

如果,帝弓司命能够给景元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绝不会再像年轻的自己那样听天由命地全部打钩,而是会毫不犹豫地提出一个全新的选项:

D.把他俩都涮进鸳鸯锅里,然后老子去幽囚狱住单间。

这样一来,即使以后只能吃幽囚狱的牢饭,景元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窘迫煎熬地坐在一口沸腾的火锅旁边,低头抠手,接受审问。对面的师父和白珩学姐手执长筷,端着蘸碟,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好像随时准备把他和肥牛、毛肚、黄喉片一起下锅涮了。

倘若不是那两个王八蛋室友引发的狗血谣言,他好好一个行端坐正,清清白白的男子大生,怎么会被师父和学姐诱骗到火锅店拷问逼供,沦落得跟肥牛、毛肚、黄喉片一个待遇?

景元,一位正值青春的大三生,就读于罗浮大学的云骑学院。三年前,在入学时,幸运或是不幸地,被分配到了三缺一的男生宿舍三人寝。

寝室里已有两位高他一届的原住民,都是罗浮大学鼎鼎有名的风云人物:一位是工造学院的天才应星,年纪轻轻就夺得了百冶大赛的冠军;另一位是丹鼎学院的学霸丹枫,出生就是持明医药集团的太子爷。

在校内论坛的八卦版块中,他俩都被描述为玛丽苏小说中的男主角:长相俊美,性格冷酷,封心锁爱,绝不动情,一个眼高于顶,一个鼻孔看人。但景元实际接触之后,发现他们都只是懒得跟傻逼说话,面对彼此时都在无意识腻歪。

应星和丹枫也绝非冷酷之人。他们对于初来乍到的小学弟,都展露出了尊老爱幼的良好品质。具体表现为:为开学选课的学弟打造抢课神器、帮试图翘课的学弟伪造生病假象、带着月底没钱的学弟吃豪华食堂……等等。可谓父爱如山。

但隔阂还是有的。丹枫和应星,两人一旦投入地谈起话来,那种毫不自知的基佬氛围,能让年幼的景元学弟连打寒噤:他知道,他和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不过,只要他们不当着景元的面开始忘我交配,景元都可以平淡接受。反正,罗浮大学宿舍的统一配置,都是上床下桌式的单人床,也不具备容纳两个人乱搞的空间条件。

而且,呃,怎么说呢……虽然外人看来他俩都金婚十年了,可实际上,应星这个死理工男,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己和丹枫早就在一起了。

这种关系,好比重庆铁血老火锅店里推出的鸳鸯锅,尽管非常匪夷所思,可景元已经学会了安之若素,习以为常。

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俩室友间的吊诡关系,居然还能为自己招来一顿热辣的火锅。和一场热辣的审讯。

在这个大三的期末,临近寒假,离校之前,景元的师父镜流突然发消息,说要约他在学校附近的“尚滋味”吃火锅。

镜流是罗浮大学的一代传奇,云骑学院的剑术天才,尚未毕业就摘得了全国武道会的剑首之名。同时,也是景元在校内武学社中拜的师父。虽然镜流比景元大不了几岁,但性格冷峻,执教操切,极富师道威严。景元在她老人家跟前,满心都是敬畏,有时哆嗦得跟孙子似的。

若在平时,师父突然找他,景元都觉得一准没好事,估计是又逮着他翘思修课了,要好生拾掇他一顿。但这回不同,师父说了,白珩学姐也会来。

白珩是何许人也?天舶学院响当当的大姐头,星槎杀手,交警噩梦,能把共享单车都飚出神舟七号的速度!她跟镜流从进校起就是室友,情同姐妹,对镜流的小徒弟也多有照拂。仗着有白珩姐的偏袒回护,景元相信,在这顿火锅吃完之前,他师父是没机会动手把自己切片下锅的。

而且,这是师父喊他去白蹭一顿火锅呢。

这个学期的末尾,景元准备收养校园里的一只流浪小橘猫。那只被起名为“彦卿”的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金灿灿,毛绒绒,像是一块活力十足的虎皮小蛋糕,在他们宿舍里头满地乱跑,四处乱拱。

虽然应星和丹枫都帮着在宿管阿姨面前打掩护,养在寝室毕竟不方便,对猫崽的成长来说也不安全。景元打算趁着寒假把小彦卿抱回家,给爹娘添个大孙子,让二老过年时只顾着含饴弄猫,没心思再唠叨他的就业与婚恋。

疫苗、体检、奶粉、猫粮、航空箱,一样样都置办齐全了。可是前几天,这猫崽突然流鼻涕,打喷嚏,食欲减退,没精打采,团在景元怀里,委屈巴巴得像一颗被嗦过的小芒果核。想到猫瘟、猫传腹、猫鼻支等等可怕的幼猫杀手,素来思虑缜密的景元难得慌了手脚,急忙把小彦卿送进附近的动物医院,疯狂做了一堆检查,幸好最后诊断出来只是普通的换季感冒。治疗用药,保暖补水,很快猫宝宝又活蹦乱跳了。

而这时,年轻的景元老父亲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的信用点余额,竟然悄悄背着他在外面做0了……

马上要到寒假,景元之前的各类校园用卡上都没再多充钱。如今,他处于货真价实的“四大皆空”状态:水卡空、饭卡空、电卡空、银行卡空。他身上唯一还能刷的卡,只剩下自动续订的共享单车月卡了。

饭卡没了,幸好他还有两张活生生的饭票。学弟天天在宿舍里表演极限生存,刻苦研读《如何一块钱活三天》,丹枫和应星都看不过眼,每到饭点就强行提溜着他一起去吃。

靠着蹭饭,景元总算勉强苟活至今。可不知怎么了,这天从早上开始,他的两张饭票都齐齐失踪,不在宿舍。可怜的小景元饿了两顿,突然接到师父的约饭消息,好比精准扶贫,不止是天上掉馅饼,简直是天上掉火锅呀!

所以,景元短暂地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他将小彦卿抱进自己的上铺被窝里,给猫宝宝掖上被角,叮嘱崽儿在宿舍乖乖睡觉。安顿好猫娃之后,景元一个人喜滋滋地出了男生寝室楼。

他骑着共享单车,一路飞驰,冲出校门,快乐得好像一只正在滑雪的水獭。

骑到那家“尚滋味”火锅店门口,景元跳下车,冲进门,按着桌位号码找过去,很快看见了正襟危坐的师父和疯狂招手的白珩姐。

到了一看,各式食材都已上桌,孔雀开屏般摆开阵仗:虾滑、肥牛、毛肚、黄喉、鹅肠、鱼片,满满当当,堆了几盘,还有翠滴滴的贡菜、晶亮亮的苕粉、金灿灿的包浆豆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长桌中间沸腾的,居然是一口鸳鸯锅。

牛油辣汤和菌菇清汤,一红一白,泾渭分明又彼此依偎,正在咕嘟冒泡,各自沸腾。

景元不由得略感诧异:他们云上五骁,人有五名,能吃辣的有四个,仅仅丹枫不是其中之一。丹枫出身医学世家,自幼的一饮一啄都被严加督管,只能清淡养生,长大后的吃辣水平就十分狼狈。平日聚餐吃火锅,唯有丹枫守着白锅默默涮菜,其他人都在尽情享受厚重刺激的牛油。就算是吃水煮鱼,应星也会体贴地拿个小碗接点开水,将鱼肉洗去辣油之后,再分到丹枫的碟子里。

可是,现在席上又没有那位持明大少爷,无辣不欢的白珩和钢铁肠胃的镜流,怎么会也点了一个委屈求和的鸳鸯锅?总不可能是为同样嗜辣的景元小朋友准备的吧。

奇哉怪也。

如果是平日的景元同学,作为军事策略课的年级第一,他定然会想到此中有诈。但此刻的景元同学已经饿火焚身,七情六欲只剩下食欲,整个人都充满了饭张力。

在饥饿的催逼之下,他只能先将鸳鸯锅谜题抛之脑后。景元对师父和白珩学姐略加问候,火速跑去小料区自己打了蘸碟,跟着便告座提筷,开始大快朵颐。

这家“尚滋味”火锅店,主打一个便宜实惠,食材新鲜,在罗浮的贫穷学生狗们之间有口皆碑。毛肚脆爽,牛肉细嫩,包浆豆腐已煮得饱满鼓胀,咬在嘴里一口一爆汁……在浓郁厚重的牛油香气之中,景元埋头苦吃一阵,总算抚慰了哀鸣的肚腹。

肠胃满足,大脑归位,景元终于能够想起问一句:

“师父,您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镜流和白珩两人坐在火锅对面,几乎没怎么动筷,而是一直以怪异复杂的眼神,观察着这头饥饿的男子大生努力进食。

见景元从碗里抬起头来,镜流这才清了清嗓子,抛出一个似乎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丹枫今天没跟你在一起?”

“丹枫哥?他今天早上就不见人了,和应星哥一起失踪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景元答话时,眼睛还是落在火锅上,伸着筷子,试图打捞起鲜灵跳脱的贡菜:

“哎呀,不过,也幸亏丹枫哥不在,否则,这个医学生又非要给我们演示,该怎么给毛肚做单人徒手心肺复苏术,唉……”

一言既出,火锅周围的三位都不觉打了个激灵。

白珩放下碗筷,脸上维持着一种尴尬而试探的笑意,指着桌心的火锅,向景元奇怪地比划起来:

“提到丹枫和应星……咳咳,小景元,你看啊,他们是不是就像这口鸳鸯锅,红汤白汤,天生一对?”

“呃?应该是吧。”

白珩继续循循善诱:

“所以,就像这口鸳鸯锅,看似截然不同的红汤与白汤,其实互相依偎,映照彼此,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插足牛油锅与清汤锅之间……对不对啊?”

景元还在满足地品味那清甜弹牙的虾滑,多年的丰富火锅经验不合时宜地抢占了聪明的大脑,让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怎么不能插足了?在牛油锅与清汤锅的中间,再安一个小圆筒儿,不就可以再加一口番茄锅吗?”

热腾腾的火锅翻滚着,蒸汽叆叇,模糊了对面人的脸庞。所以,景元没有发现,他师父那极富凌厉美的眉眼,已经流露出了森冷的杀意。

白珩面色一滞,显出难以置信的模样,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你真是饿了,什么都能吃得下。”

“啊?番茄锅怎么就不好吃了,虽然夹在牛油锅和清汤锅之间,但也别有一番风味。一锅三吃,又多尝一种口味,这难道不是三赢——”

他没心没肺的欢快尾音,随着师父手中不锈钢汤勺扭断的恐怖巨响,戛然而止。

镜流冷肃了面容,撑着桌台,越过火锅,直言直语地逼问自己的徒弟:

“景元!你为何偏要插足这对鸳鸯锅的男同恋情?”

景元手上一颤,筷尖的毛肚瞬间滑落,失散在深不见底的牛油之中。看师父杀意腾腾的表情,景元觉得自己可能也很快就要下锅跟毛肚作伴了。

他明明是来吃火锅的,怎么突然就蒙上了一身跳进火锅洗不清的冤屈?

这都哪跟哪啊应星和丹枫的鸳鸯锅,关我啥事啊?我只是一个膝下有猫的年轻单身父亲啊!

景元惊恐无助之际,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素来疼爱他的白珩姐。

未曾想到,白珩学姐不是来雪中送炭的。她是来雪中偷炭的。

白珩悲天悯人地看着他:

“景元小同志,不要负隅顽抗了,还是老实交代吧。我们都在学校论坛上看到你插足他们鸳鸯锅的证据了。快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景元这才豁然省悟——原来,这火锅局他娘的是一场鸿门宴,镜流舞剑,意在景元。唯一能救他的白珩,也没有拔剑起舞,以身翼蔽学弟,反而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吹唢呐。

景元汗如雨下。眼见着就要放寒假,过春节了,其他同学是爆竹声中一岁除,只有他是爆竹声中一命除。

面对即将被师父切片下锅的悲惨命运,景元开始奋起挣扎:

“学校论坛?等等,师父,你们都在那谣言的渊薮里看了些什么?死也让徒儿死个明白吧!”

镜流没有言语,直接给他手机上发来一个网页链接。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罗浮大学的校内论坛:

[罗浮大学内部八卦区]

[情感故事版]

[1818星琼眼]

【置顶精华帖】《理性讨论,为何丹枫学长和应星学长还没在一起?》

在八卦热情这个方面,罗浮不大,创造神话。帖子底下的回复,可谓英雄辈出,少数有理有据,多数信口开河,还有的想象力爆炸如入魔的灯昼龙鱼:

1.一个是鼻孔看人,一个是眼高于顶,脾气互不相让,怎么能在一起?

2.一个外来穷小子,一个持明大少爷,门不当户不对,怎么能在一起?

3.一个吃红油辣锅,一个吃清汤白锅,口味彼此犯冲,怎么能在一起?

4.一个热爱大金人,一个热爱大胸肌,性癖都不相同,怎么能在一起?

……

如此种种。

100.这对男同之所以至今没有成为情侣,都是因为有第三个室友插足其间,从中作梗,像一口番茄锅那样隔开了相互依偎的鸳鸯锅!

并附证据——在学校食堂拍到的背影照。画面中,一只饥饿的小白毛正在狂刷持明太子爷头像的校园卡!帝弓司命在上,这不是包养小三是什么?

还有好事者据此即兴创作了一部同人小说,名为《持明野史》,内容主要在臆想持明太子爷的狂野情史:因为景元的横插一脚,丹枫和应星的恋爱备受磋磨,可怜的持明太子爷,在两个男人之间进退失据……

具体回目,大致如下:

第一回饮月君初试云雨情

第二回饮月君再试云雨情

第三回饮月君又试云雨情

具体文笔,大致如下:

“丹枫傲然一笑,撕开胸口的镂空花窗,露出了雪一样白的大扔子……”

好一部《持明野史》,真是野得只剩史了啊。

景元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心灵的窗户被人歹毒地泼满了狗血。

他恨不得把手机也丢进火锅里烫一烫,做个高温消毒。

要让丹枫哥看到了,定会亲手把作者均匀地涂抹在键盘的每一寸角落。此君的手术刀使得出神入化,给那人做一个颈部以上截肢,应该也不成问题。

“不会吧?你们真的信了?丹枫哥给我刷他的饭卡,只不过是因为我最近穷到饔飧不继,他有洁癖,不想看宿舍地板上倒着一具饿死的尸体,仅此而已!”

说着说着,景元小同志不禁悲从中来:

“更何况,他们天天在宿舍里那无意识腻歪的,比起插足其中,我真恨不得把他俩合并图层再导出,留我一个人在画板上凉快凉快。”

肉眼可见,白珩和镜流都松了一口气。

白珩讪笑着,用漏勺给景元捞了一块包浆豆腐,送到他碗里: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我们小景元不可能做出这等事。都是阿流性子太急了,怕徒弟年纪轻轻走了歪路。”

镜流默默把掰断的汤勺再捏合回去,舀了一碗奶白色的菌菇汤,闷不做声地推到景元面前,似乎在表示东亚家长式的歉疚。

景元连喝几大口汤,还是很委屈:

“再说了,我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俩货?丹枫和应星,两个性格爆烂的天才,也就他们两个能够王八看绿豆,彼此对上眼。——等等,师父,您老人家为何觉得丹枫和应星都铁定瞧不上我?是在歧视徒儿吗?”

镜流快言快语道:

“呵,这能一样吗?他俩在一起是郎才郎貌,你俩在一起是狼狈为奸。”

他师父平日懒得说话,今天偶开金口,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景元希望她老人家还是多积口德,别他爹的开这个金口了。

白珩见景元备受打击,急忙用一片方竹笋堵住镜流的嘴,同时努力解释:

“呃,哈哈哈哈哈,大家爱搞阴谋论,也并非毫无由头——这两个人,日常相处看起来仿佛已经金婚十年,居然还没正式告白过,说出去谁信啊?所以,同学们才都会认为,必定有人插足其间,从中作梗。”

“他俩现在还没在一起,确是事实。可这能怪我吗?”

在火锅浓重的水雾之中,景元抱着他的蘸碟,委屈极了,不管不顾,开始哗哗往外倒那俩学长的黑料:

白珩叼着半块包浆豆腐,震撼又兴奋地抢答:

“一个巨大的小孩嗝屁套?”

景元伸出筷子,试图打捞掉落的毛肚,未果。他的心在滴血。毛肚啊,它们都老了吧,它们在哪里呀,怎么转眼就各散天涯?

他满怀忧伤地道出答案:

“……一个巨大的图纸卷。”

对面的白珩和镜流发出了异口同声的一个字:

“啊???”

景元面无表情,又夹起一片黄喉,提溜在翻滚红油里汆烫着,开始慢慢讲述:

啪叽一声,白珩好不容易夹起的一条苕粉又滑回了火锅里头,而她全然不觉,目光空洞地问:

“……然后呢?”

景元神色悲悯,捞起熟透的黄喉,塞进嘴里:

“你们也知道,应星哥画起工图来是怎么一副状态。”

围炉而坐的三个人都沉默下来,眼望着沸腾的火锅,脑海里也出现了一个同样沸腾的场面:

应星一画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百十条铅笔的残影,如百十块被强震不断击起的石头,狂舞在丹枫的面前。

骤雨一样,是急促的笔画;旋风一样,是飞扬的圆规;乱蛙一样,是蹦跳的线条;火花一样,是闪射的橡皮;斗虎一样,是强健的丁字尺!

在酒店的KINGSIZE大床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工程制图哇!

白珩被打击得木然呆坐,说不出话。镜流于心不忍,取过漏勺,从锅里捞了半碗红艳艳的苕粉放在她面前。跟着,转头又问景元:

“画完工图之后呢?只是通宵画工图而开房的话,应星完全没有必要把丹枫也叫上吧?丹枫是医学生,又不能帮他画图,最多只能在旁提供医疗支援,保证他不会因为熬夜画图而当场猝死。”

景元眼神冷酷,把黄喉嚼得嘎吱作响,仿佛那是他室友的脑神经:

“对,丹枫哥差点摔门走了,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应星哥就神秘微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之前不是声称,想见识见识我在床上的功夫吗?等我画完了图,马上让你现场感受一下!’丹枫哥立马就不闹了,转身去房间浴室里洗了个澡,裹着浴袍出来,坐在床边,心猿意马地等着应星哥慢慢画图。”

听得白珩再度振作起了精神。她捧起那碗苕粉,一边吸溜一边催问:

“所以呢所以呢?应星让丹枫感受了床上的什么功夫?”

景元把嘴里的黄喉完全咽下去,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等应星哥终于把小组作业搞完了,他收起图纸,跳上床去——好家伙,翻身就在床上走了一套八段锦!两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两手攀足固肾腰,攒拳怒目增气力,背后七颠百病消……那叫一个圆活连贯,虎虎生风,神与形合,气寓其中!一招一式都没含糊啊!”

他低下头,捂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人表演完了之后,还站在床上,双手叉腰,怪得意地抬着下巴,就等丹枫哥给他鼓掌嘞!他献宝般地娓娓道来:‘你上次说想看我床上的功夫,我还纳闷了很久,这才想明白——你们医学院的,最讲究练气养生,可能是想学习我朱明老家的传统健身功夫吧!这套八段锦,练养相兼,简单易学,床上就能打,没有场地要求,确实是最适合你们的床上功夫了!宿舍上床下桌,床离天花板太近,人站不起来,我才特意开了个大床房来给你演示哦!’丹枫哥跟我说,那一刻,他连把这傻逼从酒店窗户扔出去的心都有了……”

谁听了不感慨一句,这真是一个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性缩力的男人。

她们默默对视了一眼:景元说得不错,应星和丹枫至今都还没在一起,确实不是景元小室友从中作梗的原因——要连这种傻逼都能有老婆,真是老天瞎了眼啊!

镜流把贡菜咽下去,皱着眉头,略显惊讶:

“丹枫连跟应星出去开房这种事都跟你说?真不拿你当外人啊。”

说起这个,景元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们二位,何止是不拿我当外人,简直是不拿我当人啊。”

平日里,不管应星和丹枫怎么无意识地你侬我侬,景元还可以只管躺在上铺,拉起床帘,继续安静地扮演沉睡的毛利小景元;可当丹枫又被应星的铁血工科脑刺激到,他就不能不义务扮演清醒的老娘舅,被迫倾听学长的悲愤诉苦。

经过整整三年的案例倾听,景元已经可以悲哀地领悟到这样一个惨痛的事实:

以应星哥的木头程度,就算丹枫哥上去贴脸输出,对他直接大喊:

“草死我吧!”

此人也会非常笃定地相信,丹枫哥这是在深情朗诵余华老师的名作,《在细雨中呼喊》那个伟大的片段——“老天爷,你下屌吧,草死我吧!”

然后,应星还会真诚夸奖丹枫的文学素养深厚,名句张口就来。

白珩吃完了苕粉,用纸巾擦去唇上的红油,庄重地宣布:

“这样下去不行。”

镜流和景元默默仰望她。

白珩扔下纸团,闭目长叹:

“他俩的关系如果再没有长进,坏了你们三人的清名不说,我真的好害怕丹枫气急了给应星下药,毕竟他家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分分钟就能调制出一锅迷情剂来……”

景元凉悠悠地说:

“如果是丹枫哥的话,以他的铁腕手段,估计不是迷情剂,而是直接下春药了。”

镜流表现得镇定许多。她抬手又叫了三碗红糖冰粉,给大家清口,顺便冷静冷静。她一边分发冰粉,一边问景元:

“你开头说,今天丹枫和应星一起失踪了,这背后有什么猫腻吗?丹枫难道是一怒之下把自己和应星关进了情侣套房,打造一个不do就不能出去的房间?”

景元刚吞了一勺清透晶莹的冰粉,听了这话,不由得哆嗦几下,好像被寒冷袭击。

寒假还没正式开始,丹枫和应星突然双双失踪,这确实颇为离奇。

年轻的景元小学弟怀着同情,回想起来:

每年这个时候,未到寒假,丹枫往往会提前离校,因为他必须在春节之前赶回鳞渊境老家。身为名义上的一族之长,他要亲自主持祭祖大典,穿着华贵繁复的礼袍,在祠堂表演冗长乏味的封建残余礼仪。在此之前,还有无数琐碎的准备工作:接受龙师汇报,慰问贫寒宗亲,调停族内矛盾……什么七姑姑八大姨的抱怨唠叨,他都得听上一耳朵。别人在过节,丹枫在渡劫。

不过,在收拾行李,离开寝室之前,他都会至少提前给室友们通知一声。以免景元毫无准备地饿死,或者应星终于从匠造工作中抬头,猛然发现丹枫没了,连夜开着金人出去搜寻。

至于应星,他是孤儿出身,被工造学院的怀炎老院长收养,假期也多半呆在学院的实验车间埋头匠造,懒得离校。

所以,正如师父镜流推测,丹枫和应星突然双双失踪,背后定有隐情。但智识命途告诉景元,恐怕这隐情并非这么简单。

丹枫都是走到阳台接听,尽量压低声音不影响室友,但那些中气十足的苍老叱骂,依然透过窗帘,漏出只字片语,似乎都在斥责丹枫:身为世家子弟,却自降身份,只爱跟一个孤儿出身的外地乡巴佬厮混,年逾弱冠,仍未婚配,丝毫不念宗祀绝飨之危!

丹枫不胜其烦,针锋相对吵了无数次,拉黑拉到手软,也无法阻止这帮老头持之以恒地换着号码打过来。于是,应星干脆出手,给丹枫的手机上安装了一个定向屏蔽器,一检测到是龙师们的声音,就瞬间改为AI接答,输出一堆感情充沛的优美罗浮方言。

综合以上信息,景元开始担忧,难道是龙师们动了手脚,同时劫走了丹枫和应星,要给叛逆者一点颜色看看,强逼丹枫就范?

这时,三人的手机都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拿起一看,居然是消失整天的丹枫和应星,在云五群里艾特全体成员,问大家在哪里?今晚一起吃火锅吧。

景元连忙回复,说已经组起火锅局了,让他们直接过来就行。顺便发了店家定位。

对面的两人同时扣了一个“好”,就再无动静。

镜流眼神示意景元,教他趁机追问。可还没等景元敲字,白珩满脸惊异地就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页面上还是罗浮大学的校内论坛,那篇热帖的最新回复里异军突起,出现了几个自称同为持明小辈的学生,纷乱地报告着鳞渊境里的最新进展,有语言描述,有照片抓拍,也有视频转播:

据说,今天的凌晨时分,龙师突然背着少主敲定了婚约,先斩后奏,要求他马上回鳞渊境成婚。

在宿舍接到消息的瞬间,丹枫就怒不可遏。他一把拽起应星,喊应星开上刚刚研发的高速大金人,一起杀去了鳞渊境。

他俩开着大金人,降落到持明祠堂门口,缓缓打开座驾舱,逆光并肩,站在升起的平台上。龙师们还没来得及喝止,丹枫就挽起应星的手,朗声宣布——这才是他为自己此生选定的唯一伴侣。

龙师都目瞪口呆,有几个老头还差点犯了心脏病。

可丹枫还在持续输出。

他转头,向愕然木立的应星发令:

“把东西拿出来。”

“……什么东西?”

年轻的持明尊长挑起锋利的眉梢,凤目含威,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

“你最近天天泡在工坊打磨的那个东西。或者,你还想木讷地欺骗自己,说这并不是为我而作的定情信物?”

应星满脸通红,期期艾艾,还是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副臂鞲。兽革黑沉,束以赤绳,如水的珊瑚金雕琢出游龙的矫夭身姿。哪怕是门外汉,也能看出工艺非凡,用心深细。

应星默默低头,分别给丹枫的右臂和自己的左臂戴上了一只臂鞲:

“听说你要离开罗浮大学,我才赶工打造出来。这副臂鞲可以互相感应,这样,即使分离,我们也能确定彼此是否安好……”

丹枫摸着臂鞲,展开一个平静温和的笑容:

“好,我很喜欢。”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随着这个视频的进度条走到尽头,罗浮大学的头号不解之谜也终于迎来了它的终局,之前的100种学说、1000篇野史、10000则谣言,在这一刻,同时不攻自破!

因为,一架巨大的金人,轰然降落在了火锅店门口。

舱门打开,下来两个手挽着手的人。他们从外间快步走进,大衣的袖裾间裹满冬日的寒气,像是两团飒爽的风暴,涌入云山雾罩的火锅浓香之中,一路刮到了景元三人的鸳鸯锅面前。

丹枫直接落座在白锅的方向,从容不迫地抽出筷子,吩咐道:

“加菜。每人再上一杯烈焰浓茶,我买单。”

应星微笑着坐到丹枫旁边。他不待指令,就夹了一块红锅煮好的包浆豆腐,在茶水小碗里涮去辣油,熟练地放进了丹枫的碟子里。

白珩反应过来,拉起镜流和景元,乐颠颠地向二人举杯祝贺。

景元听着白珩热情洋溢的祝词,想到日后必将在宿舍吃到的更多狗粮,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地用筷子在火锅里夹菜。

唉,真是一出令人悲欣交集的《乱点鸳鸯锅》啊。

早知道,就先下手为强,把他俩涮进鸳鸯锅里算球。

END

*卡维×你,共计1w3+。遇见天使委托人后,卡维他决定逃跑。

“总觉得最近好像幸运了很多。”卡维突然说,“当然,最最幸运的一点,是酒馆里还有多的酒。我总觉得好像很久之前就喝完了,你们猜怎么着?咱们今天聚会,我昨天找老板预订菜的时候,他和我说,他那里还有一箱。一箱——太夸张了!我反复和他确认,老板说就是还有一箱。”

卡维脸颊绯红,他沉吟片刻,有些迷惑地晃了晃酒杯:“不应该,真的不应该。你们说,艾尔海森良心发现,突然把酒买在我名下,这个概率是多少?”

“没有这个可能。”坐在卡维斜对面的艾尔海森面无表情,“需要提醒你吗?上次你请客聚餐用的酒,也不...

“没有这个可能。”坐在卡维斜对面的艾尔海森面无表情,“需要提醒你吗?上次你请客聚餐用的酒,也不是我买的。”

卡维瞪大眼睛,本来的那点迷离也散了个干净:“什么?那你怎么不早说?”

“需要我提醒?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艾尔海森说。

“你——”卡维攥紧拳头。

一只手拍上卡维的肩膀,打断了卡维的蓄力。

赛诺拍了拍卡维,若有所思:“有我在,任何针对你的违法犯罪都会被制裁。”

“别激动。”提纳里端着酒杯,“这酒是好的。无论是闻起来还是尝起来都没有什么异样。说到底,既然老板没有别的提醒,酒应当还是酒馆里的酒,出不了什么问题。我也记得卡维之前就说酒要喝完了。现在的问题是,把酒买在卡维名下,还给他付款的人,到底是谁?”

四个天才面面相觑,得不出确定的答案。

朋友?学弟学妹?又或者,是老板自己弄错了?卡维扶着头,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清楚。给他买了东西,却不让他知道,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吧。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话,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他又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呢?

酒是喝不下去了。

好奇心是学者必备的素质之一,卡维几乎是在三人灼灼的目光里起身,下楼向老板询问。

“是那个小姑娘啊。你们带着花来吃的饭,结账的时候,她又买了两箱酒,说这些也算在你的报酬里。怎么,你不知道吗?”兰巴德惊讶。

“谢谢您,我知道了。”

卡维上楼的脚步声有些沉重,表情也非常复杂。

“怎么说?”赛诺挺直了背。

“是我的委托人。”卡维叹气,“我们之前来这里吃饭,结账的时候她买了酒,说是给我的。”

“那不是挺好的吗?你当时醉了,把这事给忘了?”提纳里问。

“她没告诉过我。我们谈的报酬里不包括这个。”卡维摇头回忆着,“……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喝过酒。”

“你似乎没有强烈的隐私意识,打听到你喜欢喝什么酒,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艾尔海森点评,“委托人事先做足了功课,应该不至于成为你如此低落的理由。”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吵……”卡维摆了摆手。

这倒是有点奇怪。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艾尔海森说得没错。买了酒却不告诉卡维的行为或许是很少见,但酒没有问题,又送的是卡维喜欢的东西,怎么也称得上是惊喜,甚至也解决了卡维的一部分顾虑,因为这确确实实是属于他的东西。卡维到底为什么如此苦恼?

“那个,”提纳里试探着开口,“你说的委托人,应该不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一位吧?”

“一顿饭夸八次,人特别好,总是很快让你过稿。”赛诺补充。

卡维原本低着头,听到这话僵了一下,颇为诧异地抬起头来。

“……真的有那么明显吗?”卡维问。

艾尔海森端起酒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怎么会不明显呢?赛诺放松身体斜靠在椅背上,眼里带着点柔软的笑意。是你的话,那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替卡维操心的了。

那是一个晴天。你在阳台上吃早饭,隐隐听到不远处有争执的声音。

什么人快步从商业区的楼里走出来,金色的头发像绸缎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金色的,好漂亮。看上去好像很好摸,你弯了弯手指。

金发的过客明明像是在赶路,却不知为何放慢步伐,停在你的小花园跟前。

有意思。你放下手边洒满果碎的蔷薇奶糊,悄悄溜到最近的窗边。

金发的青年生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他垂着头,有些蔫巴巴的,怔怔地看着你的小花园出神。

没什么精神样子也有点可爱。于是你走到花园门口,“你好,进来看吧?”

“啊?可以吗?”话好像在卡维的舌头上打了结,“我是说,太麻烦了,不用这样的。”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拉开花园的门,“你看上去好像很喜欢这些花。”

他没有说,但你是知道的。人在低落难受的时候,总归是要寻个好地方待着:舒服的,安全的,自己喜欢的。既然他选择在不开心的时候来这里,那他一定很喜欢你的花。

卡维跟在你身后,参观你的花园。

比起花园,这简直称得上是小型的花海,每走几步,都有柔软的花向人靠过来。

好像有用,卡维的表情渐渐舒展,你也松了一口气——你实在不太会安慰人,但你的花成功分散了对方的注意力,他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很好看吧?我可是花了好久才把它规划成今天的样子呢。”你说。

卡维抬手,小心翼翼地把一枝粉色的花从他脸边拂开,“很漂亮,在如今的须弥,很少能见到这么美的东西。”

在须弥,美是没有必要的。这样的花园出现在须弥,就越显得奇怪和难得:珍稀的花木被精巧地组合在一起,又被悉心照料着。不像是庭院,也不像是花园,倒像是一场梦了——梦中无所谓造价和成本,再怎么天马行空都没有关系。

建筑设计,自然也包括庭院植物。卡维一样一样辨认过去,有些连他也觉得陌生。在技术拙劣的绘制者手下,图案往往会有些失真,异国的花木更是如此,如今有机会近距离观赏,自然要看个分明。

求知欲和审美也能冲昏人的头脑:求知欲负责学者的那部分,审美则负责艺术家的。

你的性格实在很好,即使客人做出了这样失礼的举动,也不曾出言打断他——或许你打断还更好一些,他不是那种极其自我的人,被打断一次大概就能完全清醒过来。可你含着笑,似乎并不觉得被冒犯,直到他彻底回过神来,你的表情里都没有一丝不悦。

暗自感激着你的体贴,卡维把声音按了下来:“抱歉,是我失态了。”

这有什么呢?他是你决定好要招待的客人,又不是不请自来。客人完全沉浸在你的花园里,这是你的荣耀。

实际上,在须弥你也很少碰到像他这样的客人——喜欢花,又很懂花。大部分研究植物的学者是了解植物的,但他们不会发出欢喜的赞叹,比起花,他们更像是在看植物标本,或者某篇还未成型的论文。

“要带一点花走吗?”你问。

金发的青年摇头:“这里的花搭配得这么好,缺掉一块会很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再美丽再名贵的花,花期也只有这么长,你为我讲解这么多,就当是给你的报酬吧。”你估量了一下,从园艺架上抽下一把剪刀来。

你剪花的姿态颇为坚决,似乎下一秒就要横扫一片花下来。卡维的心简直要漏跳一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声音就已经背叛了他。

“等等!”说完这句话,他停顿了几秒,“我来剪吧。”

你把剪刀递给你的客人。

明明是你的小花园,他却似乎比你更心疼一些——他仔细寻了花朵繁盛到有些拥挤的地方,这才剪下一枝来。比起取花,倒更像是修剪了。

“好了。”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郑重地捧着花,“非常感谢!”

“谢什么。”你笑了。璃月人待客向来周到,你不禁有些惋惜,“本来不该让客人抱着花回去,但我家里实在没有花瓶。花品种比较多,须弥的花瓶、璃月的花瓶,搭起来总是差点意思,干脆就不用花瓶了,只把花养在地里。”

“……要是你真的想要一个合适的花瓶,或许我可以试试看。”

“诶?”这会倒是轮到你诧异了。

“我原本学的就是设计。”金发的青年看上去还有点不好意思,笑容却又很自信,“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卡维,毕业于教令院的妙论派——”

“——是一名建筑设计师。”你替他把话接完。

卡维的眼睛亮了,“你知道我?”

“我很喜欢你的花,所以算不上浪费。”你的客人摇头,语气平静又温和。

你想了想,同意了,“我不太懂这一行,但是按照你们的规矩,这就是我的第一件委托啦?”

卡维捧着被包好的花束回到住处的时候,艾尔海森正在看书。

艾尔海森的目光从书上移开,短暂地停留在花束上。

“那个难缠又刻薄的家伙再让我修一次稿,就让他另请高明算了。”出门的时候,卡维这样说。按照以往的经验,卡维今天多半要和对方吵一架,合作因此破裂也不算奇怪。

可事实是卡维心情大好,捧着一束花回来了。

卡维很少心情大好,那束花看起来又实在不便宜。

艾尔海森不禁花了几秒来猜测,这到底是这位设计师大受打击后的非理性消费,还是卡维新的慈善项目——拿出这样稀有的花作为本钱,筹备这件事的人怕是不会轻易收手,非要骗走卡维口袋里的最后一枚摩拉不可。

“……新的助学项目?”艾尔海森问。

卡维打理完最后一朵花,把它们仔细插进花瓶里,这才有心思作答:“什么助学项目?这花你可千万别动,这是委托人的花,我自己换水——虽然你应该也没那么好心。要是太早就凋谢的话,就没办法看新花瓶的设计效果了。”

新委托。艾尔海森了然。屹立在大地上的建筑或许还能称得上是不朽的伟业,千年百年流传下去,但花与花瓶往往都很脆弱,作为装饰品还能勉强胜任,没有太强的实用价值,有悖于卡维一贯的追求。但无论怎么选择,那都是当事人的自由。

卡维在桌边坐下,他拿起笔,笔落在纸上的声音轻而连贯。

太繁复的花瓶样式会有些喧宾夺主。经典的须弥图纹你一定已经见过不少,但看样子是不太喜欢的。颜色的话,天青色比较轻盈,稻妻的红黑配色也可以试试看。

卡维在纸上写写画画,偶尔抬头看一眼瓶中的花,脸上的表情专注而温柔。

和你确认图纸的那天,卡维起了个大早。他收拾好东西,有些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但看他刚才出门的样子,精神和心情好像都还不错,他分明是自愿赴约的。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艾尔海森开始好奇。

当晚大家就一起坐在餐桌旁,共享这笔意料之外的馈赠。

在卡维的描述里,大家很快对你有了大概的了解:性格很好,有非常漂亮的花园,很喜欢他的设计。

提纳里眼神里面有点担忧,艾尔海森看向赛诺,大风纪官颔首。

“你说,私人花园?”赛诺突然问。

“是啊,那天我去商业区那边见上一个委托人……”卡维顺着往后讲,他此时已经有些醉了。

三人交汇眼神,赛诺无声地摇头——你的事情他有所耳闻,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你的父亲是璃月来的富商,长期居住在须弥,在两国之间做些香料、茶叶一类的生意,家中只有这么一位独女,自然疼爱异常。

提纳里这才放下心来,去接卡维的话:“那真的是很少见的花。”

夜里的酒馆总归是有点喧嚣,平日里卡维只觉得热闹,但此刻他连热闹也感受不到了。

卡维的衣装没有一丝凌乱,思绪却乱成了一锅粥。

近乎是屏蔽了外界所有的一切,卡维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你知道了。

你知道了多少?是只知道了他爱喝的酒,还是也清楚了他糟糕的境遇?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带着花来吃饭,还剩一箱酒……该不会是在你们第一次合作的时候?

“要是这个方案你满意的话,我现在就去找人订材料。”

“一起去吧?按照你们的规矩,我总得请你吃个饭。”你提议。

“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哎,好吧好吧,你别这样看着我。”卡维让步。

那时候他本来是要推辞,你也不说话,只是笑盈盈地瞧着他。

饭当然是吃了,卡维仔细回忆着,在你身上确实找不出任何轻视或者怜悯的痕迹——你似乎不是那种羞怯的人,你总是看着他,目光很大方地洒落在他身上。

人对于视线总归是敏感的,视线里的意味其实不好隐蔽。但被你注视着,他也并不难受,就好像那样的视线,只是散落下来的阳光。

“那不是给我的报酬。”卡维思考着酒馆老板的话,忍不住轻声重复。

该给的报酬你已经给过了,比他预期的还多。他一开始就愿意为你打个折扣,可你不让。你是怎么说的来着?你说值得。他和他的设计,都值得。

天底下哪有给当事人报酬,当事人却全然不知的道理。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会拒绝你。

这分明不是报酬,这是一份礼物。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悄悄送他两箱酒?你打听他爱好的时候,到底听到了什么?是他欢聚饮酒,还是借酒消愁?

酒原本算不上是什么很出格的礼物。

偏偏卡维自己心里清楚,他对这一类的饮品其实算不上什么喜欢。这种缭绕在瓶口的香气,往往与他记忆中某段潮湿的、暗无天日的时光缠绕在一起,比起休闲放松,反倒更像是某种放纵的见证。一时的逃避往往伴随着相对高昂的代价——酒精会催软人的骨血,把无力和迷茫深深埋藏进去。

无论是喝酒的原因,还是喝酒时的他自己……这最糟糕的一面,卡维完全不想让你知道,也最不想让你知道。

但是为什么不能让你知道呢?你是很好很好的委托人,你不会伤害他。

卡维心里觉得亲近,暗自把你当朋友看待,可最糟糕的一面好像也不是非要瞒着朋友——正如他身边坐着的几位。

不是没被问过和你的关系,卡维总是这样回应:毫无疑问,你当然是他的委托人。

“委托人隔三差五送花是不是暧昧了一点?怎么会,是因为要设计花瓶才……”

“定制了几乎一样的花瓶?当然不是一对!我手里的这只是个样品。”

“她对我很好?这倒是真的。我的委托人真的特别好。”

直到此时,他想起这些善意的调侃,才明白人们询问的缘由。

他与委托人之间原本就是某种商业上的合作,该是最寻常不过的关系,吵架、闹矛盾、不欢而散,这些才是正常状态。刁钻的要求,一次一次的改稿,模糊不清的描述和态度,这才是普遍意义上与委托人合作该有的日常。很多时候,“合作愉快”都只是一句带有祈愿意味的客套话。而你给他的,从来都比“合作愉快”要多得多。

卡维的道德和职业素养不允许他对你的心意妄加揣测,但他此时终于意识到,你对他的好已经超过了委托人原本的范畴,而他,似乎也不止是把你当作委托人和朋友。

卡维终于睁开眼睛。他抬起头,郑重宣布:“我要去沙漠考察建筑。”

朋友们面面相觑,谁都听得出来这是个借口,但没人点破。

“您说,他去了沙漠?”你抱着花瓶,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嗯。卡维有时候会在沙漠工作。”赛诺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有些怅然,低头看向手中的花瓶。

花瓶是个漂亮花瓶,瓶上还画着几朵小花。

你向来不太喜欢那些过于反复的几何花纹,卡维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设计完底色,又想了些图案来给你挑选。

先是挑选图案,后来是当场绘制,再按照你的喜好修改,最后卡维点点纸上空白的花瓶,邀请你也一起来画。你简单画一画喜欢的花,卡维就能把简单的花,变成一幅合格的、真正意义上的画。

他总是笑着看你作画,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你对自己画出来的图案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但卡维加工的过程你却很爱看——等到卡维落笔作画的时候,花朵的美貌就从你简单的线条里生发出来,巧妙地与底色、背景融合在一起。

卡维他本就是明艳的样貌,在他的笔下,即使是淡雅的荷花,也带出几分大方的艳丽来。你分不清这是须弥的特色,还是卡维个人的风格,但你很喜欢。

缺了点什么。卡维不在的话,即使有了合心意的花瓶,果然也还是缺了点什么。

你低下头,有点想念他。

可卡维带给你的,永远比你期待的要多。

卡维是金灿灿的,有活力又温柔。他一门心思放在作品上,自然也就不知道,对你来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花瓶,而是与他相处的时光。

你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听说过卡维,他是建筑设计师,天赋极高,有“妙论派之光”的美名,你不知道他要在建筑领域创立下怎样不朽的功业,但花园大概不会是他的归宿。

他不是园中的花。

卡维靠着墙壁,看着门外的风沙。

沙漠里没有什么人,所有的纷扰都被他抛在身后,被这漫天的黄沙遮蔽,于是这世间的一切都短暂地遗忘了他。

他在这片荒芜的沙地上,想着须弥城里满园的花。

他无法描述第一次见到那些花的心情——人间多的是流沙和荒地,疼痛和苦涩让人清醒,并将它们视为人世间该有的滋味,直到他看见了满园的花。不可追寻的天国早该在人间绝迹,他却从花朵的盛放间,窥见了理想的模样。

卡维几乎是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你的花园。一园的花,就好像一场幻梦,即使只是在门外欣赏,也足够让他的内心平静下来。

卡维从没想过花园的门会有为他敞开的一天。

童话里才会那样写吧?神秘的花园对人开放,花园的主人还是个可爱的姑娘。

卡维以为自己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可当这童话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满心欢喜。

他抱着花。怀里的花像一捧云,柔软地依偎着他。花是梦的留影,可它们枝叶舒展,鲜活又充满生机,这些是属于人间的痕迹。

卡维终于想起来了:在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分明还不是他的委托人。你是童话般的一场梦,是园中的一枝花,主动开口建立你们之间委托关系的人,从来都是他。

你原本没有委托的意向,是他希望你成为他的委托人。

谁不喜欢美好的东西,得了善意、温柔和慷慨的馈赠,卡维当然想要留住——早在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或许就已经这么想了。

卡维不是没有提议过用你自己的图案来做设计,这样简单的小图案也很可爱。再说了,有他在呢,总归最后成品会让你满意的。但你本人对此却没有什么兴趣,卡维只好退一步,说是留作参考,把你的画交给梅赫拉克收着。

梅赫拉克闭着眼睛,尽职尽责地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手提箱,却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对着主人眨了眨眼睛。它大概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却多少能察觉到卡维不太一样的心情。

其实足够了,卡维想。

遇见你是很幸运的事,这样幸运的事很少发生在他身上。

他不知道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但你对他好,他是该要对你好的。

或许他确实对你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情,但他会处理好,不会让你这样的感情成为你的困扰。所有的亲密和不同,都可以继续冠着委托人的名号,被他控制在朋友的界限里,他会拿出最纯粹的感情来和你相处——其中绝不掺杂什么妄念或者绮思。

他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原本就没有指望过的东西,即使落在身上也没有实感,轻飘飘的。美好的东西在将人滋养的同时,却又让人忍不住胆战心惊。或许他原本也不能算是天才,只是尘世间极为普通的一个——他始终没办法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尤其无法忽略关于你的目光。

如果可以的话,卡维想,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在你心里留下很好很好的印象,那些憔悴的、黯淡的、不光彩的样子,最好都不要被你看到。

如果能早些遇见你就好了。早一点,再早一点,那时候他或许还没有今天的名誉,但所有的放纵和不堪都与他无缘,他会带着残留的朝气来见你。

这相遇终究是来的晚了一些,人间一遍一遍地教会他“天国不可追寻”,他心中的沃土已经变成一片荒原。而荒原上,不该种花。

门外的阳光忽然有些刺眼,照得他头晕目眩。

卡维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容——他觉得荒谬。

就好像回到了那一天,他饥肠辘辘,垂着头,亲手将面饼搭成的宫殿敲碎,而破碎的面饼里卧着一枚神之眼。

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能期盼之物。

梅赫拉克有些担心地凑到卡维身前,为他挡住光。

卡维摸摸梅赫拉克,起身补充食物和水。

什么东西擦过他的脚踝,毛绒绒的,有些痒。卡维低头。脚边的沙狐哼哼唧唧地叫了几声,开始扒拉他的裤脚。

“知道了知道了。”卡维叹气,“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卡维跟在沙狐身后。小小的沙狐跑啊跑,停在一个沙堆旁边,焦急地对着沙子叫。沙堆下面大概是它的同伴,卡维俯身,开始清理沙子。一只沙狐卧在沙坑里,看起来有点虚弱。

两只沙狐互相安慰了一会儿,绕着卡维转了几圈,朝远方跑去。卡维朝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也跑了起来——那个方向上立着一面旗,那是你的旗。

“我又不是什么探险家,这旗子设计出来,应该也没有能用上的那一天。”那时候你指着旗上的图案,吐槽它毫无实用意义。

你怎么会在沙漠里?

卡维的心跳陡然乱了两拍,他站在旗子下面,有些茫然地寻找人生活过的痕迹。沙漠里风沙总是一阵一阵,挪动得极快,除了这面被留作路标的旗子,又哪有什么痕迹等着他去寻?

卡维来过沙漠很多次。沙漠是危险的,但他很少会因此感到慌乱。沙漠的土壤是奇迹的土壤,黄沙之地上也能屹立不朽的建筑——这样的美足够震撼人心,让他几乎忘却曾经在沙漠里探索时危机四伏、九死一生的时候。

卡维并不害怕沙漠,但此时他感到惶恐。

他攥紧拳头,指尖的沙粒带来些微的痛意,但他此刻无心去管:你原本与沙漠没有任何关联,如果是因为他……

“卡维?真的是你?”大概是快到了日落的时候,沙漠里圆滚滚的太阳打下一层光来,让青年金灿灿的头发变了颜色,你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辨认出旗帜下的青年。

听到你的声音,他有些愕然地转过身来,朝你伸出手。

你其实不太理解卡维的表情——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卡维,即使是第一次在花园门口见到他的时候。但你握住了卡维的手。青年手上不知为何沾着些沙子,于是你细细为他拂去。黄沙在他手上留了深深浅浅的压痕,看得你心里有些难受:“你的手……”

不真实的感觉逐渐褪去,卡维终于确认眼前的你并非幻象。

“我的手没事,你怎么在这里?”手上的触感温暖又柔软,卡维没有把手抽开,耳畔却悄悄红了。

“没有见到你,我很担心。你离开须弥城的这些天,城里新到了一批佣兵,他们说沙漠里刮了大风,连走惯了沙漠的镀金旅团都说危险,你又一直没有回去。”你抬头看他。

卡维低下头,把目光放在被你握住的手上,他放轻声音,“那你也不该来这里。我待惯了沙漠,我在这边,总是比你来沙漠要安全的多。”

“其实我出发的时候,风沙好像已经小下去了。因为请了佣兵,做登记的时候惊动了赛诺先生。他拉着我们讲了很多沙漠求生的知识,再三要求佣兵按照一些路标和临时营地来走,又给我装了一些药剂。只是沙漠实在太大了,本来还以为会找很久,没想到在路上就遇见了你。”你笑了笑,“你看起来不太好,有什么心事吗?”

“我们第一次在酒馆吃饭的时候,你给我买了酒吗?”卡维看起来有些迟疑。

“嗯。是酒馆老板推荐的,怎么样,还不错吧?”你问。

你的表情非常轻松,于是卡维接着问,“怎么不告诉我?”

“会被拒绝吧?那个时候,我们好像还不算太熟……我很想送你,又不太想让你有负担。”

至于怎么解释过去,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像卡维这样漂亮的、金灿灿的人,突然收到礼物不是很正常吗?他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

卡维叹气,他突然有点想笑,压在他心口的东西,好像突然间从沉甸甸的石块变成了轻飘飘的云:“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会经常收到礼物的类型?”

难道不是吗?你有点困惑。

卡维笑了笑,没有和你解释。和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样,生活并没有格外优待他,反而将他揉圆搓扁,最后烘焙成了金色小面包。那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不必专门讲给你听。

“走吧。既然是来找我的,现在找到了,收拾好东西就可以一起回去了。”卡维转移话题。

黄沙广袤,天地间,两个人的声音显得很轻很轻,近乎像某种亲昵的呢喃。

“那你以后还帮我做设计吗?”

“做的。直到你不想再看见我的设计。”

“不是花瓶也可以?”

“也可以。”

“其实我在存钱。现在都是花家里的钱,等我有自己的房子,就可以来请你来设计了!不过可能还要很久很久……到时候你一定比现在还厉害,应该会更加难请吧?这样说的话,设计费要多攒一些才行。”

“好。不会太难请,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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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的白菜养殖策论》

「1」

我自小便是个无法无天的主,打出生起,就是让身旁人分外头疼的存在。

我的七姨来神界后成了名副其实的夜猫子,还是个死宅,最大的爱好是窝在家里盘下界的八点档虐恋,而我童言无忌,经常毒奶她的cp,以至于她在答应照顾我的隔周便忍无可忍地将我送回了海神殿,平时少言寡语的人儿连吼带骂地call回了我奢望过二人世界的倒霉爹妈;

我的六姨是个财大气粗的琉璃收藏家,殿中宝塔状的琉璃手办一字排开在殿内作展,...

我的六姨是个财大气粗的琉璃收藏家,殿中宝塔状的琉璃手办一字排开在殿内作展,塔上垂落的冰棱流苏映着九彩的神光,晃得整座大殿上下都是“贵气”二字。可我光顾她家时,那一个挨着一个的宝塔牵其一而动整排,哐哐哐倒成了奢华版的多米诺骨牌;

我不懂为什么只会做香肠的二伯能被称为“食神”,这句话问出口时恰巧神界有个手艺超群的“情绪之神”,双重打击下,二伯自尊心受挫,抛下刚破产一波的六姨,一闭关就是六个月——钻研如何把香肠做得更好吃去了;

至于我大伯……我还没想好如何嚯嚯他,这倒也不是我日后嚯嚯了他后代的原因。或许是因为眸生双瞳的大伯真的能算得上是长辈里比较有威严的存在,还是我兽武魂的启蒙老师,所以我总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可要说最乌龙的一次,大概是他在给我讲武魂传承的课时说:“人的武魂都是由父母决定的,基本没有例外。”以至于当晚我就抱着我爹的腿鼻涕眼泪一顿嚎:“说,我到底是不是你唐三和小舞的亲生女儿!”隔天我那“绿帽”娘亲和“出轨”老爹就轮流约倒霉大伯下了神斗场。

我爹望女成凤,不光名字里予了我一株可栖的梧桐树,还花了大心思违背自然界的杂交定律,买通了光明女神,为我搞来了预备神位及全大陆最美丽的光明女神蝶武魂,时机得当时,还会进化成超亘古的存在——光明龙神蝶。而我娘曾经也有个梦幻的养娃梦,她总觉得能把女儿养成洋娃娃一般的公主,穿无数套的小裙子扎不一样的小辫子,可当我从阿紫叔叔家顶着一头剪得颇为帅气的短毛回来时,她粉色的兔耳朵前所未有得耷拉。

不行!

曾经叱咤风云横扫大陆的初代“史莱克七怪”觉得这条带娃路是走不下去了,而恰逢斗罗大陆新星降世,老爹拿着一颗棒棒糖诱惑我:“小七呀,想不想去斗罗大陆找大爹二爹和爷爷奶奶玩?”

我鄙夷地瞧着他,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搓了搓:“爹啊,又想和老妈过二人世界呀?想要贿赂我,一颗棒棒糖可不够啊。”

“宝贝你的魂力已经19级瓶颈了吧,我给你套个魂环,”他谄媚加码道,“千年的。”

“切,没意思,本大爷自己吸收也能搞到千年的。”我趾高气昂。

他额角的青筋跳着“女孩子怎么能用如此粗鄙的自称”这句因溺爱而说不出口的责备,但还是耐着性子哄我:“你知道吗,斗罗大陆上要出现一个万年不遇的奇才,是你的同龄人诶,占星殿的人说,可能比你还要厉害哦。”

我头上登时好大一口红井挂了起来:“不可能!不存在比本大爷还要牛逼的天才!”

我爹笑眯眯:“想要去找他打一架吗?”

我大手一挥巴掌一拍:“那必须去!”

不愧是我爹,知道怎样激我能让我主动下界。毕竟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是占星殿口中能改变神界命运的奇才,也因此,是神界所有神王的掌上明珠。

所以,不存在比本大爷还要牛逼的天才。

即使有,那他也一定勉强才能和本大爷平起平坐。凭我的实力,一定能将他从小打服,让他做我一辈子的小跟班。

我美滋滋地等着收小弟,偷跑的脚底更是抹油。大概正因如此,才正中了我爹那“不仅仅是为了过短暂的二人世界”而设下的圈套。

下界的那天,神界的阳光过于刺目,我纵身跃入通往人间的时空之门中,翻身回望时,古老的神殿巍峨而遥远,于我的眼中、心中、记忆中,皆缓缓隐没在九彩的幻霞间,直至再难窥得半点尊容。而那扇自此七年都不会出现在我回忆里的神界大门,在彻底合拢之前,扬起天边细如梦絮的金色尘埃。

「2」

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

这方疑惑,在入学时看到那些屹立于学院广场的排排雕像时,尤为强烈。

大爹和二爹还是记忆中的那副样子,我却再难记得父母究竟是何模样。听说他们离开昊天宗云游四方,二人世界,好不快活。

“合着就觉得我是个拖油瓶呗?”

我不悦地哼,二爹在一旁点头哈腰地哄:“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可能呢?你爸妈那么爱你,他们可舍不得你喽。”

我抖了抖,噫,肉麻。舍不得我还丢我一个人?天底下就没这样的道理。

但望着史莱克院门前那只呲牙咧嘴的墨绿色怪物,我内心前所未有得激荡——看啊,这就是本大爷即将征服的土地!

什么骄子什么怪物,在本天才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事实也确是如此。十一岁,先天满魂力配双生武魂,光明女神蝶×昊天锤,第三武魂待开发中,当下魂力二十一级,单是第二魂环就是千年级别的这一点在整个学院中恐怕也无人能出我右。

满分开局,天下无敌!

如此得天独厚的我,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史莱克的校长办公室的珊瑚绒椅上抖脚。万年前昊天宗在那场三神大战上大放异彩,却依旧如昙花璀然一现,后迎来更为长久的避世。宗门鲜少会派族内直系弟子下山,更别说出世入学历练了。而我此次入学,更是担着宗门少宗主的名号,大爹和院长谈来谈去,半天谈不出个“低调”方案来。

谈到最后我哈欠连天,烦了起来,直接一巴掌拍在那价值不菲的黄金树桌上,一锤定音:“别磨磨唧唧了,我还能是个纸糊的不成。‘不能轻易暴露昊天宗少主的身份’?那我尽量不用昊天锤不就行了,反正也不急着给第二武魂套魂环;‘派人暗中保护’?用不着用不着,本天才出生以来怕过谁,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命由我不由天;‘单人宿舍’?不不不,这怎么能体验校园生活呢!必须要舍友!”

不然上哪找免费劳动力给我打扫卫生?这句话太“少爷”了,当着外人的面,我没好意思说。

我二爹前面还在满脸骄傲地听着,听到最后突然急了眼,一把拉住我凑过来低声劝导:“冬啊,咱必须单人间,你可是……你可是!”

他拼命给我使眼色,我嘶了一声。也是哦,毕竟是女扮男装,多有不便。我可不想被看,或者看到某些不该看的东西而长针眼。

但总觉得女生宿舍琐事多,难说会遇到因本大爷天生丽质而作妖的。况且我这幅容貌,在尚幼的年纪以女生的身份活跃于这个混乱的世界,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危险。

再说,我的舍友,那必定会被我打服而成为我的跟班。而到那时,我会给他定下不容违背的规则——第一,不许随便带人回宿舍;第二,不许在宿舍中光着身子惹人厌;第三,晚上睡觉不许打呼噜;第四,不要打扰我;第五,以后宿舍的卫生都归他打扫,但不要动我的床铺!

完美!就这么办!

我也畅想过我小跟班的模样,能和本大爷分到一个宿舍,他必定是欧气爆棚的,可能也是个先天满魂力的、有点小天赋的、有礼貌和涵养的、哪个宗门的少主或者哪方势力的小贵族吧?他应该长得看得过去,绝不忤逆我的命令,极爱打扫卫生,能T能打能指挥,是个不到必要时候不需要本大爷出手的能干小弟。

绝不是这个一见面就跟我打架还让我认输的小豆芽菜!!

仰面倒下时,地上今晨未来得及打扫的尘土铺了我一脸,呛得我方才刺痛的大脑更为昏沉,小豆芽菜瘦到硌人的双腿紧紧锁住我的腰,上半身手胸并用,死死钳制住我挣扎的双臂。那狰狞的脸离我相隔不过一寸,死咬的牙关仍抑制不住地往外嗤嗤喘着粗气。

他的眼睛异常得明亮,血丝却渐渐布满了整个眼白,这个小豆芽一边剧烈的喘息着,一边低吼着问:“服不服?”

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我从怔愣中恢复后,整个人震怒:“服你个大头鬼,放开我!”

他从深喉处发出怒吼,整个人像一只以命相搏的魂兽:“输了不认么?刚才我要是用刀。你已经死了。”仿佛我若还不认输,下一刻他的犬牙就要咬破我近在咫尺的喉咙。

的确,我此番以“未释放武魂”作为借口,才感到不服气,可如果面前这个人最开始便要杀我,此刻的我早已命丧黄泉。

不甘不愿下,我只能硬声回他:“我输了,你赶快起来。”

啧,臭死了,瘦的皮包骨,硬骨头还硌得人生疼,营养不良成这样,活像个小要饭的。这个端架子的扯淡学院,怎么什么垃圾都往里回收啊?

但他却并没有听我的话,反而继续威胁道:“你先前所说的五条我并不是不能做到。但却不是因为你的威胁,而是出于对室友的尊重。我知道,你的实力在我之上,如果使用武魂的话,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记住。如果你再敢侮辱我,那么,就算是被你打死,我也至少会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

那时,年幼的我一下就被唬住了,方才盘桓在脑海里“看我开武魂把你打得满地找牙”的想法此刻全被面前这张脸搅成了浆糊。是不是不该动了呢,万一,万一他真要拉我同归于尽怎么办?本大爷是要扬名大陆的,怎么能和这个小豆芽菜一起死在这种地方?

而明明只要我释放武魂就能将局势彻底扭转,明明眼前是这般扭曲的五官,可当下,我却莫名透过这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面孔,捕获到了他眼底不容被践踏的自尊与自卑。

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窝囊地认了输,看到他收起快要滴下涎水的犬牙,闷声不吭地撂开我,起身时,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一下。

我望着他一跛一跛离开的背影,最后还是没忍住,嘁了一声。

嘁完,却莫名有点想笑。

这便是我初次见到的霍雨浩,面黄肌瘦、一贫如洗、负隅顽抗,连魂力都达不到入学标准,哪一条都不符合我对“完美舍友”的幻想。

可,

他自卑却有自己的傲骨,弱小但不乏你死我活的狼性,努力且刻苦,极爱打扫卫生,虽然他现在不能T不能打也不能指挥,但念在他这难为可贵的心及“能有幸跟我分到一个宿舍”的欧气上,本大爷就大发慈悲地,罩一罩我的预备小弟吧。

「3」

事实证明,这个名叫霍雨浩的男孩,确实是欧气爆棚的存在。

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不养,母早亡,初入学连床上用品都没有,还得靠打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以他的资质,我本以为他得在本大爷的照顾下度过整个外院生涯,然后毕业,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魂师,或是会做精密仪器的魂导师。

可没想到,他的际遇比我更为波澜壮阔,一年的相处时光飞逝,仿佛我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成为了魂导系的核心弟子,更成了外院明面上“唯二”的双生武魂拥有者。虽然一环是十年级别,第二环却是千年,精神系的魂技更是得天独厚。

真不可思议,是怎么做到的呢?

可过度的追问会为他带来困扰,况且我也没有立场去追问,我自己身上也同样封着不可见光亦不可告人的秘密。

某次假期回家,大爹从我口中听说了他的存在,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有个入我眼的同龄人,他追问的像是要把人家祖宗八代都问出来,后评价道:“果然……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那时的我已经不会不服地否认了,还赞同地点点头,心情极好地附和道:“啊对对对。”抬眼后,撞到两个干爹奇怪的目光。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被盯得浑身发毛。

二爹硬着声音盘问我:“你对这个……霍什么的小子,没什么别的感觉吧?”

我挑眉:“二爹何出此言呀?”

他咳嗽一声,拐弯抹角道:“就……你以前,从来不把同龄人放在眼里的呀。”

“害,”我撇撇嘴道,“以前不知天高地厚嘛,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一年在史莱克的生活的确颠覆了我曾经的自大狂傲,且不说这世间的大能数量几何,那不是现在的我能匹敌的存在,此时此刻,随便来个六十级的火凤凰都能把我这个准魂尊摁在地上摩擦;而同龄人间,也有双生武魂的存在,甚至有比我魂力高的人……但我眼珠子转了转,依旧大言不惭,“虽然跟本大爷的天赋相比,他们还是太差了。”

可我却知道,纵使我天赋异禀,这世上也有比我努力千倍万倍的人,若我狂妄自大、掉以轻心,有朝一日总会被他们超过,从高傲的日月星辰跌落为世间最不起眼的蒙尘顽石。

而霍雨浩,曾是一淙妄图滴穿顽石的水流,而此刻已成为源源不绝的江海,即将掀起属于自己的巨浪。

我怎能被他超过呢?

哼,想都别想。

“但冬啊,你还是需要留个心眼。”大爹的沉吟打断了我颇为丰富的内心戏。

“嗯,啥意思?”我不解。

“你知道自身的武魂条件吧,在这个少年出现前,我和你二爹,甚至和你亲爹,都从未觉得这世间会有能和你有百分百武魂契合的人。更别说,在你口中,这个少年曾经还是先天魂力一级的……”他找不出确切的词不冒犯到霍雨浩,但我却知道那原本该填入什么。

天才与废物之间,隔的是天堑。

而霍雨浩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完成了鱼跃龙门的壮举,其中若不是真的有什么天大的机缘,那便是事出有妖了。这个时代,靠歪门邪道修炼的魂师也不在少数。

尽管曾经的废柴是事实,我却莫名有点不舒服——不想让任何人看不起他。

“他不会的。”我如此坚定地回复他们。因为在运行那仅属于我们的“浩冬之力”时,我能感受到霍雨浩的心——纯净、坚韧、执着、不屈,如山般巍峨,如水般清澈的少年之心。

但话说,不过度追问,不代表我不想知道。

相反,很想,很想知道有关霍雨浩的所有事,他身上所有的情感、苦衷、秘密、难言之隐。想第一个知道。

「4」

“啊,你好像比我高了呢。”

发觉这件事时,我和霍雨浩正被选为史莱克的预备队,准备出发前往星罗帝国参加那一届的全大陆魂师大赛。他先我一步进入宿舍,路过墙边我随意抬手贴上的挂衣钩时,额角翘起的发丝竟比那钩子还要高出好几公分。那刻,我恍然意识到,本来还没有我高的少年,在这一年内伙食良好、机遇十足,像棵茁壮的小白杨,攒够了充足的养分,开始蹭蹭地蹿个子。

“嗯?”他回身看我,要对上我的视线,他垂下长长的眼睫,“诶,好像是哦?”他伸出手比了比我俩的头顶,淡蓝的眼里立刻冒出了愉悦的光。那张脸没有了曾经镶在苹果肌上的蜡黄,白白净净的,还肉嘟了不少,如此一乐,整个人可爱又活力十足。

我扬起嘴角,看着他,莫名就有种吾家白菜初长成的欣慰感。

“你这是什么眼神?”他别扭地挑挑眉,然后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坏笑道,“哥比你长得高了,你不服气?”

我翻了个白眼,男生和女生的生长速度和平均身高本就不一样,他要是长不过我,那可真的要出大问题。但此刻,嘴上要是饶过他,我可就不姓王了。

“那必定不服,你只是运气好比我先开始发育,等着吧,本大爷明儿就比你高!”明天早上去食堂,多打两个灵鸟蛋吃!

他扬眉哼笑一声,一步就跨到了我面前,与我额头相抵,右手自然而然地放到了我后脑,揉了两下。

“好啊,随时奉陪!”

我顿时大羞。

太近了——这个家伙,怎么一点距离感都不知道有啊!这么想着,我一巴掌呼了上去。而他倒是机灵,脚下鬼影迷踪一踩,泥鳅一样躲过了我这呼呼生风的一掌。

“王冬,没见过你这么谋杀亲兄弟的啊!”

“呸,谁是你的亲兄弟!”

他大笑着捉住了我的双手,与其说是捉,不如说是钳,力气大得捏得我都疼。在他的认知里,大概是我又要动手“教训”他了,他得防患于未然。他还说:“你啊,我早就把你当成亲兄弟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大哥会好好照顾你的,可你也不能欺负大哥啊!”大概是怕我反击,他直接把我挤进了怀里,胸膛贴着我的背。

我被他箍在怀里,双手被钳在胸前,双脚徒劳地乱蹬着。要命了,真是要命了。先不说这个姿势到底有多亲密,就说我蹬着蹬着发现的不对劲——我的屁股后,是他那个位置。

騲啊。

这时候脸皮的厚度很重要,因为那关乎着我是直接用力一顶让他断子绝孙的好,还是在这边死要面子活受罪得好。

但事实证明,我内在还是个很矜持的小姑娘。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而我正是在那刻才意识到一个严重得不得了的问题——这个混傻蛋,是真的把我当兄弟啊!

我理应也把他当兄弟的。

我和霍雨浩,正常来说,勉强能称得上“青梅竹马”,可这青梅竹马回事,无非是彼此看过最糗最狼狈最傻掰的样子。

虽然宿舍规矩立在那,但我还是看过他在武魂和魂导双系的压迫下光着膀子在宿舍狼狈逃窜的模样,麦色的背与汗湿的脊,从最初的排排肋骨,到现在纹理清晰健壮的胸腹肌,都看得清清楚楚;而我睡觉不规矩,若前天晚上初入睡时姿势还能称得上周正,可第二天他睁眼时,我的脚丫子能横跨两张床的间隙,直直伸到他鼻子尖……

我实在难想象如此成长起来的一对男女能进化成情侣,更何况还是我们这种成天勾肩搭背兄弟相称的。

而霍雨浩,他不符合我最初定下的“舍友标准”,自然也不符合我或许有的“择偶标准”。

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富裕的钱囊,天赋现在只能说是马马虎虎吧,必定入不了我老爹的眼。

诶,我老爹……?

等下,我老爹的眼,该是什么样的?

我闭上眼努力去想,脑袋却针扎一样疼起来,我唔得一声停下了所有动作,冷汗刷就下来了。

霍雨浩吓了一跳,就这么抱着我三步并作两步向室内走去,轻轻把我放在床上,焦急道:“王冬,你怎么了?”

我耳边全是嗡鸣,脑海里片段闪得厉害,片片段段衔接处皆是噪点与雪花。我仿佛看到一个蓝发的男人抱着我说:“我的小凤凰自然值得最好的”,又看到自己插着腰大言不惭:“没有人能配得上本大爷”,最后看到一个粉裙女子,她抚着我的发,说:“可不论是什么样的男孩,一定得先是小七喜欢的。”

“王冬!王冬!”

我猛地睁眼,看到他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曾经历过失去,霍雨浩比任何人都会在意身边人的异样。我不知道自己刚才疼成了什么样,这双眼或许映出了我些许病容,让我有了点自知之明;但浮在我憔悴面容上的,是他从那被封锁的真心底透出的惊恐,像初冬海神湖上结的那层薄薄的冰,随意一脚就踏碎了。

心骤然痛了起来。

我还在喘着凉气,却朝前猛地一扑,把他扑倒在地,又迅猛地捏住了他的脸:“哈哈!兵不厌诈!”

他瞪大了眼,任我随意蹂躏着他的脸。方才那诡异的疼痛不知从何而来,而我的掩饰实在蹩脚,他与我朝夕相处,应该不难看出来。

于是有些晶莹的东西渐渐出现在他眼中了,可他不甘示弱地大吼着:“啊好啊你这家伙居然敢骗我!”

然后在一番打闹后不动声色地把我缓缓搂住,指尖抠入我背脊的肌理。

我感受着那点疼痛和他剧烈的心跳,恶作剧地笑道:“哟,真吓到了?别害怕,本大爷天之骄子体质非常人可比,不会抛下你的。”

他这时倒不损我了,只是埋在我颈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鼻音有点重。

嘶,这种始乱终弃被上门控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可我的心酸酸的,揉了揉他的黑发,没忍住,又狠狠揉了好几下,揉得洁白的被单上飘下好几缕健康的发丝。他不满地抬头瞪我一眼,抿起嘴,眼角却有些发红。

我脸骤然一热,嗓子有点干,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内心中在这时蹦出了一条不可置信的讯息:完了,我好像,没把他当兄弟。

「5」

我真没把霍雨浩当兄弟,这是我在与他分离的三年内日思夜想得出的结论。

想通了,我的玄天功都仿佛突破了任督二脉,当夜就跑去敲了贝贝师兄的宿舍门。我好像记得,这届相亲大会,他是主持人来着?

大师兄听完我的陈述,沉默了五分钟,消化我因激情四射而颠三倒四的话。消化完,嘴巴张了又张,斟酌着开口,想确定他耳朵有没有问题:“你刚说……你想把霍雨浩怎么样来着?”

我亢奋道:“我不想和他做兄弟了!我想睡他!”

音落当啷一声巨响,我闻声望去,修炼归来的三师兄立在宿舍的门口,整个人已然化成了石雕,下巴宛如脱了臼,地上碎着他艰难拼了一个月的的六级魂导器。

下一秒那石像爆裂开来,三师兄从碎石堆里爬出来,四脚并用瞪着八卦金光的王八眼蹭蹭就爬到了我跟前:“你,你想把霍雨浩怎么样???来来来跟三师兄说说,这么多年你终于想通要和他出柜了??!!”

“让您失望了三师兄……”我一脸淡漠地将他推远,“虽然我想睡他,但我是个如假包换的妹子。”

大师兄忍着笑敲了敲杯沿,温声说:“这个……进度太快了,作为大师兄,我还是要对雨浩的人生安全负责的。不过小师弟……不对,是小七师妹呀……”他这个临时新蹦出来的称谓听得我心头一跳,但来不及细想,因为他问我,“你真的想好了?”

“你能确定自己对雨浩,没有把兄弟情与男女情搞混吗?”

我抬眸,对上大师兄带笑的嘴角和与之毫不相配的严肃眉眼,先是一凛,再同样郑重地回复道:“是,大师兄,我想得非常明白了。”

可剖这颗高傲又拧巴的心作证,我喜欢霍雨浩,喜欢所化的占有欲在知道他开始对其他女生朦胧有情后突破了峰值,进而再也不想隐瞒我的真实性别这个最大的秘密。我不要与他做什劳子兄弟,也不想看到他牵起别的女人的手背对着我走远,而是想以自己真实的面貌站在他面前,保护他、陪伴他、把世上所有珍贵的东西都给他,让他满心满眼都是我。

大师兄温柔地笑笑,弟妹要有另一番关系了,他自然乐见其成,但关心完自己的小师弟,也要给他们宠爱的小师妹铺点心理预备:“虽然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了,但不排除有雨浩拒绝你的可能哦。毕竟……你们是作为兄弟长大的。”

是啊,这我也知道。

那个笨蛋……才是接下来我所做的一切,最大的变数。

「6」

相亲的时候猛地蹿出五个人抢亲,今日出门没多看一眼黄历。倒不是说怕打架,本大爷从来就不是个怕事的主。只是我这颗躁动着要表白的心,快要抑制不住了。

我在海神湖上叫嚣要二打五,可霍雨浩明显蹙了蹙眉。

太傲了。他或许会这么评价我这个二号女生。大家都是内院同期的佼佼者,若是在没有浩冬之力的前提下硬拼,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要快点和他表明心意,却不能在此刻随意挥霍他对“这个粉蓝色头发的王冬的姐姐”那零星半点朦胧的好感。我进退两难。

窘迫,又有点生气。

这块呆木头,二打五都要想想,就这点觉悟,怎么当本大爷的男人?

牙一咬心一横,我一步直接从自己的睡莲跨上了他的,握住了那只只能属于我的手。

“你、你、你……”

接连三个你字,他的嗓音一变再变,恍若整个人被雷劈焦在原地。

看到这张傻掉的脸,我忍不住地乐。

怎么样呢霍雨浩,原来这么多年,你是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啊?

太笨了,就这样还想和我谈恋爱,以后不得被耍得团团转?

喂,怎么还在傻啊,快点恢复过来,我们浩冬组合要去二打五啦。

喂……你怎么……还不恢复过来呢?

你,你到底……能不能接受一个这样的我呢?

我的手逐渐被汗水濡湿。大话说得响亮,其实还是很害怕,这世间感情一说,极少能得两情相悦。我曾目睹着大师兄痛失所爱,三师兄求而不得,那些年近古稀的教授之间也极少有人能求得毕生所愿。世人皆为情所困,我又如何能幸免呢?

此时此刻,望着他迷茫失焦的眼,那些曾经撂下的大话都化成了斑斓泡沫,我惶然有些疑惑,不禁自问道:自己的“得天独厚”是否能作为一生的通关金牌,护着我永远得偿所愿。

可为什么曾经趾高气昂、自认天之骄女的我,会在这样一个又笨又傻又“普通”的他面前,如此狼狈不堪啊?

此刻对方心意经不得我随意推敲,我无措地垂下眼帘。

在快要忍不住将手抽回之前,霍雨浩紧紧地回握了我。

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涌了上来,我抬头,撞上那双璀若辰星的眼,真好看啊,他的眼睛从来都是如此璀璨,像蕴含着天地法则及宇宙万物的宝石,多想就此收进我的首饰盒,成为只属于我的美丽。

他双手珍而重之地捧起我伸出的右手,微微弯腰,用那双我爱惨了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我,告诉我:“我真的是个笨蛋。无可救药的笨蛋。但我也是个执着认真的笨蛋。如果你不要这个笨蛋,这个笨蛋会伤心、会痛不欲生。如果你收留这个笨蛋,那这个笨蛋会用生命来守护你,生生世世。”

内心的紧张、羞涩、惶恐、担忧,在这一刻悉数消散了,余下的仅有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喜欢。

天呐,他看得我好认真,好想亲亲这双眼睛,看他在吻落下之前睫毛的颤动与眸中流转的光晕。忍住啊王冬,这可是大庭广众,还有人抢亲呢!啊啊啊,到底是哪些个不长眼的要来抢我的亲啊!本大爷一定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事实也的确是我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了。美滋滋,身手大展了,男人也到手了,本大爷果真是“天选之女”。

而对面这个小笨蛋此时却后知后觉地开始患得患失,他拉住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小心翼翼地对我说:“你不是说了,我是你的笨蛋吗?可不能反悔了哦。”嗓音却又轻又柔,缱绻得不似这个笨蛋能发出的,整个人像一只双眸湿漉的边牧宝宝,在被正式领回家之前,会对你讨好地摇摇尾巴。

这样的笨蛋,让我如何能不要他?

真的好想亲亲他啊,我的笨蛋,我的宝。

但我当时故作矜持,又故作生气:“再说吧再说吧,你的初恋又不是我。”

想到这里,就有点生气。怎么我一没防备,就有某些女人趁虚而入了呢?哼,霍雨浩,看不出来你如今还挺吃香。但我啊,我最有眼光了。因为他们都只是看到被开凿后你显露出的钻芒,只有我,是在你还是颗灰扑扑的石子时,就将你捡起来贴身养着的“冤大头”。

这个“知恩图报”的霍雨浩也立马严肃否认了:“哪有的事!”

那个橘子有眼无珠,她选择了日月帝国最尊贵的位置,放弃了眼前这颗璞华初绽的宝石。

而我的宝石语气又缓下来,他能藏得住如雷的心跳,却藏不住红红的耳尖,开口时,眸中是漫溢的喜悦与真诚。

他说:“只有你啊……从来,都只有你。”

「7」

然而,爱情不可诘问,往事不可细追。

「8」

海神,我那个无良的老爹曾骗我说,十一岁的我自行进入了神之子都会进入的深度冥想期,这次冥想,一坐就是七年。等我从修炼中醒来,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血液坐化的淤堵难忍,而约莫是堵了心脉,心口才疼到了极点。

神界的宫殿依旧是那番古老巍峨,龙神蝶展翅时扬起鳞粉漫天,被九彩的日光一照,绚烂得恍若不存于世的滔天浪蕊。十八岁的我踏着这样的浪登上海神神殿时,冲破七十级的魂力在体内疯狂翻滚,却不论如何都冲散不去心头的烦闷。

大概谁都会为自己平白无故少了七年的大好年华而感到不满,我也不例外。

而且,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

母亲站在大殿中央抬臂迎我,我记得我十一岁时回家,会一溜烟蹿进她怀里,母亲穿很高的水晶高跟鞋,所以我总会把她撞得一个小踉跄。可这次,我却并不想上前。

我不知为何会觉得,某些夜里,我呢喃唤着母亲,可她并没有出现在我床前哄我入睡。所以,此刻大概是在记仇。

她微微一愣。旋即苦笑着向我走来,弹了我一个脑瓜崩。

“心往外拐的孩子。”她佯怒道。

我捂住额头冲她吐了吐舌头,抬头后,看到我踏云而来的父亲。

我小时候最爱缠着父亲。虽然他作为神界执法,经常很忙,但他却从来都不曾亏欠对我的爱,成功把我宠成神界第一山大王。我本该扑进他怀里撒娇,埋怨他不提前告诉我有闭关这回事,再借机敲诈他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可那一刻,心中的痛楚骤然放大了百倍,我怔愣地望着他这伟岸的身影,仿佛看见他亲手摔碎了我珍爱的宝石。

“呀……这是怎么了?”

母亲心疼地揽住我。我也很吃惊,摸了一把脸,满手的水。

我……我,为什么要哭呢?

父亲见此也快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他很少这样迈着又快又急的小碎步走路,有点搞笑,我该破涕为笑的。可看到他走近,把我和母亲一起揽在怀里时,我却哭得更大声了。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扯开嗓子,哭得整个神界都以为唐三一家在家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只是心中的抵触像萌芽的荆棘,发疯般往外冒蹿,将在场三人都扎得鲜血淋漓。父母竭力想将我从荆棘丛中拉出,我却被某些奇异的情绪——或许叫“不舍”,又或许叫“不甘”——缠住双足,淙淙的鲜血沿着血肉模糊的双足落入深渊,浇灌荆根。可不论土地如何氤润,都无法在那口被深埋的棺椁之上,开出半朵娇艳鲜嫩的蔷薇。

执念驱使我去亲手推开那口棺材,恐惧却又制止我,它在怕,怕漆黑的棺材板滑落后,会露出一张灰败又安详的陌生面容。

“我丢东西了。”

晚餐时,我顶着肿成核桃的眼睛,手里捧着个大冰袋,用看破红尘的语气跟父母汇报。哭完,心里的郁结与不快倒是淡了点,但就是有点累,心累,于是提不起语调讲话。

“虽然不知道丢了啥,但好像就是丢了……总之,别太担心你家娃了,等想起来找到了自然就好了。”我向来是个自强的主,为了向他们表现自己的生龙活虎,我面无表情地比了比自己的肱二头肌。

“嗯,你好好休息。”母亲囫囵安抚了我,旋即用食指指甲敲了敲父亲的餐具,削尖的指甲碰上瓷制的餐具发出冰冷又悦耳的声音,一如她的嗓音:“唐三,你跟我来下。”

我努力瞪大了自己的核桃眼。

妈耶,我娘几乎不叫我爹的大名,一叫可是要出大事的。哇,大八卦啊这。我想也不想就要跟上去一探究竟,却被母亲摁在了座位上。

“吃完!”

或许是因为心绪不佳,她瞪我的这一眼也有点恶狠狠。我暗地嗷一嗓子,这怎么夫妻吵架还殃及孩子的,孩子做错什么了,孩子这还郁闷着呢。

我爹心虚地离席了,离席之前他好心地顺了顺我的毛,但这一下午,心虚是他情绪的主旋律,仿佛丢我东西的人真的是他一般。

想到这,我眯着眼把胡萝卜送进嘴里,用力嚼了嚼。

这两个人,不对劲,我这次“闭关”必定有鬼。

约,还是这么不好次……

嚼着这半口咽不下去的胡萝卜,我蹑手蹑脚地摸到我父亲的书房口,听到他们的争吵。

有记忆以来,我父母很少有争吵,如果我是被宠坏的小公主,那母亲是被宠坏的大号小公主,她在神界不需要早起,不需要干政,更从来不需要为了吃穿用度发愁,我爹会帮她打点好一切,让她过得舒服温馨,还会在她带着我闯祸后主动为我俩铲屎。她自己戏称这是“幸福的米虫生活”,所以,这些年来她绝不会跟我爹发生冲突,即使有,那也是她耍小性子,我爹惯的;可在家庭大事这方面,我爹才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的那个。

只是听说,我娘当年也是个极有主的角儿。只是这漫长又无忧的神生磨平了她的脾气与棱角,让她变得听话又温顺。

如今,兔子急了,也是要祭出爆杀八段摔的。

神殿的门太厚了,我隔着墙,只能听见零星的词,什么“不该”、“强行”、“折磨”、“风雨彩虹”……

我听来听去,觉得母亲大概是想说,不该强行分开孩子们,而那孩子也尚还年幼,不能带给他如此残忍的折磨。他们是过来人,理应知道其中到底有多么痛。

可父亲不同意,他觉得,不见风雨,如何能见彩虹。

我用了点小技能,增强了自己的听觉,这神诀刚生效,我耳边便炸开一声暴喝:“放你屁的风雨彩虹!”

挖草,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听见母亲爆粗口,若不是她有涵养,和奶奶的关系也非常融洽,这话可能还会更难听。她说,“唐三,我们也是为人父母的人,疼自己的女儿,自然希望她能一辈子被呵护着无忧无虑地长大。可她百万年的无忧,难道要用另一个男孩儿成倍的磨难换来吗?那个男孩无父无母,一路苦难地走到现在,我看着心疼……就算你不心疼那个孩子,难道你不心疼小七吗?记忆没了,心还在。我们能瞒着她,可心从来不会骗人。她会痛,就迟早有一天能想起所有。”

看,丢的东西这不就知道上哪找了吗?

我果然是忘了什么。是一个人,一个男孩,大概还是我的心上人。而我爹逃不脱任何岳父定律,看不上人家,干了棒打鸳鸯的事。

棒打鸳鸯的唐三半晌找不到反驳的话,可他还是很坚持自己并没有做错。他说:“如今斗罗大陆人才辈出,一级神祗之位更是难求。既然情绪神看上了他,他就注定逃不脱大悲大恸之苦。”

哦,神祗传承这东西,确实变态异常。我出生便是神女,自幼被光明女神看重(难说是否走了后门),魂力突破百级便自动传承神位,这大概就是官二代的好处。可人间每百年那些想要上岸的人,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竞争如此激烈,那自然是靠拳头说话。所以,那些从下面挤上来的——包括我老爹,能成神,脑子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正常。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反复无常几轮回,超脱者,为神。

谁说唐三来神界的路就好走,谁说他早年未经历过父颓母丧和痛失挚爱?一样的,玄幻小说质量层次不齐,可书中所著情节,本质大差不差。

而我,我才是那个生来便诞在温室中,自诩绝丽无暇,实则朝生暮死,不知世间疾苦的脆弱蝴蝶。

可如今棋局已摆大半,黑子老练狠辣,于众生巅峰搅弄风云,仿佛未来尽在掌握;而白子稚涩脆弱,棋力不深,只能边下边变,若心智不坚,随时可能弃子认输,自求灭亡。

本来这其中并无变数,全靠白子自己争气。

可怎么能没有变数呢?

本大爷生来,可不是为了做花瓶NPC的啊!

神殿大门高耸厚重,门内吵了半宿,我便在门口蹲了半宿,口中记不得下咽的胡萝卜已成了糊糊,苦得开始发酸发臭。门内喧嚣渐歇时,我一个激灵,揣着拯救斗罗大陆凄惨小白菜的豪情壮志,拔腿就跑。起身时腿部滞塞的血液没来得及疏通,我踉跄两下,差点摔坏这张好看的花瓶脸。

可不能停啊,做过的糗事被撞破,愤怒的海浪马上要打到我的脚边,将我裹挟着往海底坠落了。此刻多跑一步,就能早一刻见到我的小白菜。

父母争吵各执己见,喋喋不休,可其中对我最有含金量的,只有“斗罗大陆”四字。

纵身投入前路未卜的时空之门中,我翻身回望。古老的神殿依旧巍峨而遥远,滔天巨浪卷至我脚边,刚溅了几滴海水在我来不及换下的居家凉拖上,就被泾渭分明的时空之力悉数关在了门内。

神力不得干预人间,这是神界的规矩。

我嚣张地笑了笑,舒展四肢,做了个完美的入水动作,力求投入斗罗大陆时,仪态足够优雅好看。

时空变换,属于神界的那些细如梦絮的金色尘埃擦脸而过,转瞬即逝,接而蔚蓝的恒星惊鸿乍现。作为强横的外来者,我宛如流星般撞入斗罗大气,武魂真身附体,龙神蝶的尾焰割裂天际,蓝金色的光火自龙翼燃起又随风褪去,我睁开眼俯瞰这片大陆。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若真要计较,这大概是曾经那个我逝去的第二年伊始。

星罗棋布,日月斗转,森林与森林之间,皇堡与要塞强势加塞,圈地伐木,威而林立。我敢肯定,我的确见过这样的场景,但此刻的天边,是如血般炽烈的金色残阳。

收翼着陆前,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好像忘了打听一件事。

那个男孩,他,他叫什么来着!?

「9」

在我申请史莱克学院时,他们那的教授终于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我咧嘴一笑,妥了,果然是这。

据说这是大陆第一的魂师学院,啊,也就这种学院才配得上本大爷那理应波澜壮阔的七年。所以我之前在日月和星罗的第一学府溜达个什么劲啊,那里的教授见到我露出的表情,不是见了宝就是见了美女,远远达不到我的预期。

对,结合已有信息,见了鬼才是真表情。

教导处的教授是罕见的生命之树武魂,与我绝对不是陌生人的关系。他看了看我见鬼的脸,再看了看我递交上去的申请表格,“你,你这武魂,真的叫龙神蝶吗?”他张口结舌。

我不说话,只是展了翅,龙翼掀起的气浪把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刮了个底朝天,七个妖异配比的魂环绕着我滴溜溜地转。

“如你所见?”我反问。

他脸上惊疑不定:“你,你等我下。”然后一闪身人就没了。

我点点头,在那珊瑚绒的椅子上翘着腿坐下,开始摆大爷架子。不急,等的就是你去找人。

结果下一刻,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老人拎着只油腻腻的大鸡腿咣就冲了进来,惊得我差点咬了舌头。

嚯,史莱克卧虎藏龙啊。恢复神女身份的我能力和心智都今非昔比,于是一眼就能瞧出来,这看起来像乞丐的老头实则拥有饕餮神牛武魂,修为怎么都要接近神级了。

在人类世界,也算是个大佬了吧。顶着他也见鬼了的表情,我起身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尽量显得自己比较礼貌。

“你……你是……?”他也没见过世面一般张口结舌。

但我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点点头:“您好,我来入学。”为了省去不必要的流程,我直接开了武魂。

狂风把老头的衣角卷得狂飞,我这等修为却也在他面前构不成太大的伤害。

而他不知是激动还是气急,气势汹汹地上手来抓我,“你这臭丫头入什么学啊,毕业考试都没来得及进行,之前的学籍怎么可能给你消掉!”

我一惊,向后暴退。

以他的修为,抓我居然抓了个空,看得出来他明显一愣。

我内心偷乐,面上继续装傻:“老头,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但我以前还从未来过你们学校,请你尊重我。”

听我这么一说,他也冷静了下来,浑浊的眼迅速扫过我的龙翼,眸光少了点慈祥的味道,多了点冷意。可能意识到认错人了,他不满地哼一声,莫名令我听出来一些傲娇,在这片狼藉的办公室扯过一张椅子,大剌剌地坐下:“入学?这年纪这个修为,史莱克可容不下你这尊佛。”

我一挑眉:“我可听说史莱克有八十级还没毕业的。”

“那是从小到大都养在学院的崽。”他反手啃了一口鸡腿,“其他半路出家的,没点本事我们可不收。”

我气笑:“都说我是尊佛了,有没有本事你不清楚?”

“行啊,我找个人来,你打得过他我们就收你。”说完他就用精神力传了音,我捕捉得到,他说:“霍雨浩,回了学院就来找我报道。”

要不是为了找人我真想一跺脚就走!我咬牙切齿:“行,祈祷你的学生等会别被我打得满地找牙。”

他哈哈一笑:“丫头,你叫什么?”

“我干嘛告诉你?”我没好气道。

“小丫头脾气和忘性一样大。”他从乱纸堆里抽出一张纸,奚落我道,“你不告诉我名字,等会怎么给你办入学?”

我眼睛转了转,刚想开口胡诌一个名字,就听到门口有人敲了敲门,一个好听的声音淡淡道:“玄老,您找我?”

好听是好听,就是死气沉沉。

来的倒快。这被我摧残得飘摇欲坠的办公室早就没有门了,亏他还如此礼貌地敲门框。我好奇地转身,看到一张同他声音一样了无生趣的脸,那张灰沉又消瘦的漂亮脸蛋儿怔愣地看着我,喃喃道:“……冬儿?”

好名字,我的了。我叉着腰对那叫玄老的老头说:“啊对,就叫这个。”

玄老一把掐断了拿在指间的笔:“臭丫头你玩我呢?”

我:“对不起,重来。”

还没等我重来,门口的人就扑了上来。我又大惊,考核这就开始了吗,连个开始都不喊,有失公允啊!但惊归惊,我反腿就是一脚。他猝不及防,被我一脚踹得嵌进了墙里。

我收腿,对着张大嘴的玄老,莫名其妙道:“这算打完了吗?你们这个入学考核好像太简单了点。”

而被我踹了一脚的人,并没有自己爬得起来,这不应该。我心一虚,走过去瞧一眼:地下躺的人被碎石埋了一身,勉强露在外面的脸上毫无血色,双眸紧闭,眼看都快没气了。卧槽!我连忙手脚并用地将人刨了出来,心想我也没用太大力啊,这纸糊的人真的是史莱克的学员吗?啊……这还没入学就把在校生打残了,我还能继续在这里混吗?

玄老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皱着眉一把扑过来,油腻腻的手按在了那人身上。我嫌弃地看了一眼他俩,站起身,挪远了点。

此时,门外又走来一名风尘仆仆的紫发青年,约莫比我要大个三四岁的样子,来时虽然匆忙了点,但也算是仪态端正、温文尔雅,可走进后他面上的儒雅面具就裂了,他吃惊地环视这可怜的破烂办公室,看到我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眼睛落在那昏死过去的小纸片人身上时,眉立刻深深地蹙起。

小师弟,他这么喊那个人。

“他多久没休息过了?”玄老沉声问。

紫发青年把小纸片人从地上扛起来,皱眉道:“冒死勘测死亡之光,自星斗军队回来,已经五天没有合眼。”他满眼心疼。

喝,铁人啊。我吹了个口哨,合着也不算纸糊。

玄老转头怒瞪了我一眼。

“冬儿?”那个紫发青年也这么喊我,看着我,满眼复杂,“这你干的?你舍得这么对他,你可知这两年他……”

“等一下,”我打断他,尽管意识到我们三人应是旧相识,但此刻我忙着找我的小白菜,没空和他们寒暄,“这位哥,不是我说,你大抵是认错人了。”

然后转头对玄老道,“你刚才说我只要打过你喊来的人,就收我入史莱克。虽然他不禁打了点,但这说法应该还作数吧?”

玄老瞪着我不说话。

而紫发青年却有些忍无可忍,他厉声道:“你把雨浩当成什么?自从那个愚蠢的乾坤问情谷宣告你‘死亡’,他过得如同行尸走肉。若不是心中有一念,想要成神复活你,他早就随你去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从来不会如此大声对人讲话,此刻竟吼得我一愣。

可我不是个会嘴上留情的主,下意识反驳道:“我又不认识他,能把他当成什么?”

“你现在是怎样,死而复生,一觉醒来,前尘往事也说忘就忘了?”他想发怒,却又不知道这个火究竟该发给谁,最后,便只能冷笑,“或许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不遇见、不相爱,是否对彼此都好?我也错,我当初就不应该鼓励你……”

“等一下!”我第二次打断他,他狠狠皱起凌厉的眉。

“不是,等,等一下……”我被他的话震得头皮发麻舌头打结,“这,这是小白菜?”

紫发青年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啊不是……我,内个什么……”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总不能跟他们说,我可能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什么冬儿也可能不是,因为我爹那个没良心的家伙把我记忆拿走了我啥都不记得,只知道我得下来找小白菜吧?

尴尬之下,我清了清嗓子,硬生生岔开了话题:“不好意思,我叫唐舞桐,不是你们口中的什么冬。我只是来你们这边入学的,这个老头告诉我如果我能打赢这个小白艹……小兄弟就让我入学。没收住力真是抱歉,我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禁……咳,这么辛苦。”

一番话讲得颠三倒四,但相信面前这两人的阅读理解应该过关。

紫发青年沉默了好久,最后只淡淡地对我说:“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您自便。”然后就抱起小白菜走了。

诶诶诶——别走啊让我……

我内心大急,但也不好发作,只能梗着脖子回瞪玄老。

我大喜过望,撒开丫子就想追过去。

“不过!”他打断我施法,“你的水平确实不需要再在学院里学习了。我不知道你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背地里打的什么算盘,既然你执意要入学,就留下来当助教吧。”

“行!没问题!”我点头如倒蒜,然后立马抛出对方绝对不会拒绝的橄榄枝,“玄老您看啊,我刚把人踹坏了,内心有些过意不去,他姓甚名什住在学院哪里?我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啊。”

就冲我这张脸,玄老保证不会拒绝我的提议。

果真,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便道:“也好……他叫霍雨浩,是学院百年来难得的好苗子,就是……算了,不提也罢。你且去吧,跟着别的老师去报道入职,以后有机会再去看……”

不听他说完,我已经一阵风没了踪影。

于海神湖上一跃百米时,因气浪而蒸腾的水雾氤氲了我的视线,但还是赶上看到了小白菜的背影。

大抵是真的累狠了,他伏在自家师兄的背上,过长的额发遮住了半边眉眼,脸色苍白如纸,神态却安静乖巧,呼吸轻浅又绵长。

那就是我的小白菜。

他叫什么来着?

霍雨浩。

哦,霍雨浩!

「10」

我的记忆里,没有一点霍雨浩的影子。

若换作普通人,大概就真的以为自己与他是毫无干系的。但我不同,我从小生在神界,知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为了玩弄世人能做出何等过分的举动。我曾目睹邪恶与善良两位神王摆弄下界一对情侣,让他们见面不相识,还逼迫男方爱上改头换面的女方才算圆满,以此为成神的考验。

先不说若是心有所爱,如何能爱的上别人;就算那个别人长得与曾经的爱人一模一样,这之间也不该存在任何的移情别恋。

不然,又如何算爱?

而若将一人改头换面都能做到,那区区取走七年的记忆,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费尽心思想要接近霍雨浩,原本以为这不难。

虽然移情别恋并不可取,但没人能对着一张与所爱之人一模一样的脸无动于衷——我如此笃定地想。霍雨浩的确不能,但也仅仅只在那场短暂的初见。

这是什么铁打的小纸片人啊,就不能多休息几天?我不禁吹胡子瞪眼。

我还听说,他向学院要了这届史莱克七怪的三四怪同行,同时调了唐门的人。虽说这几人的实力都不差,但总体还是缺人的。

这不好办吗?我啊我啊,我这么强一个战斗力,他们不要白不要!

然而没等我提出什么申请,玄老便大手一挥,把我划入了他们阵营。

……这老头,偏心偏到西了。

无所谓,合本大爷的心意!

我这厢美滋滋地准备和我的小白菜sayHi,我的小白菜,他拿我当空气……额倒也没有,他很有礼貌地跟我打招呼,还替我圆了那场闹剧后未来得及体面收的场。彼此握手言和时,我能感受到他探来的魂力,温和却带着他独有的冰属性的魂力,冰冰凉凉的,在这暑意逼人的盛夏日头里倒是舒服,它小心翼翼地流入我掌心,却带着点贪念,妄想进入我的经脉。

我眉头一皱,想也没想地就用力,将那股魂力打了回去。

期间两股相斥的魂力彼此碰撞,我紫金色的魂力过于霸道,像一道凶猛的鞭子,无情地抽上那道碧蓝色的魂力,亦在他玉白的手腕处留下一道刺目的鞭痕。

“诶哟!”

他还没叫,我就先痛呼出了声,“不好意思啊……下意识的,没收住力,真的!你怎么回事呀,怎么第二面就把魂力往我经脉里灌?不知道这是很越界且危险的事情吗?”说着,我还尝试用自己光属性的魂力,去修复那道狰狞的伤痕。

再抬眼,我猝不及防地撞入他死寂的眼睛。方才看到我后冒出零星几点光的眸子,此刻暗淡得像一颗死去的星辰。我幼时喜欢在占星殿看星星,曾跟着父亲一起,亲眼观测过一颗行星的泯灭。那颗原本还在幽然发光的淡蓝色的星,几息间就暗淡了下去,它或许还在临死前挣扎过,努力将自己提亮起来,整颗星一闪一闪地,像是在喘气。可世间万物最终敌不过自然法则,我一个眨眼的功夫,它就死去了,徒留一颗灰色的本体,再也发不出半点光来。

霍雨浩的眼睛,像极了曾经那颗死去的行星。

不是这样的,这双眼睛,不该是如此的暗淡。

而面对我的道歉,他只是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是我鲁莽了。”还迅速将自己尚未痊愈的手从我手心抽走了。

我还在到处给他找台阶:“啊,这是你们这里打招呼的方式吧?没事没事,我可以入乡随俗……”

可他默默别过眼,再也不理我了。自此以后,是真的把我当成了空气。

我窥到他眼角隐隐的红,除此之外,竟是在他面上找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瓜成这样,到底是哪点被情绪之神看上了?

直到我见识到他那又尬又中二的“浩冬三绝”深情MAX版。

谢谢,人在现场,已经用脚趾抠出了整座海神殿。

别的人可能会被其中的深情感染,他施展出的当下我也能感受得到那浓烈炽热的情感波动。但说实话,当看到“自己”的实体以精神力的形式出现在他身边时,我第一感觉还是有点羞耻。

宛若自己抛弃糟糠的黑历史被公开处刑。

而他那一击是纯精神力与魂力的凝波,不掺杂任何魂环的附属技能,只是魂圣的他一击便能击退一位封号斗罗,恐怖如斯,只能说明两点:其一,他的精神力已然超过了敌人,甚至达到了超级封号斗罗的水准——怪不得能成为史莱克海神阁的预备阁主,同龄人中,他的确是优秀的佼佼者。

做本大爷的男人,够格!

这其二,就是他对那逝去的“王冬儿”用情至深,思念、眷恋、夹杂一丝着求之不得的崩溃与疯狂,在那刻极大程度调动了他自身的情绪,全面加持了他这套自创技能。

如此一想,心中居然多了一丝愧疚。

在一系列后续技能的狂轰滥炸下,那狂牛斗罗在半空中垂死挣扎,最终无法与死亡抗衡,眼一闭头一歪,倒转头脚向地面坠去,咚的一声,若是没有魂骨,那估计全身的骨头都碎成了渣。

而此刻,小白菜也弯腰喷出一口鲜血。他的同伴想要上去搀扶他,被他轻轻躲掉了。他一手扶着腰喘了两口气,另一手反手抹去了嘴角的血。殷红的血液在他手背上拉出长长一道痕渍,又沿着他垂落的指尖滑下,滴答滴答地向我们足下的深渊滴去。

如此囫囵,他脸侧的血自然不会被拭得有多干净,血色过浓,衬得那副面容更为惨白,配上他涣散的瞳孔,宛若一尊白玉的雕像,是完全的死物。

星罗的公爵飞速上前,这一次行动中他对我们非常照顾,此时更是对小白菜的表现又惊又喜,喜的是获得了敌方九级魂导师与封号斗罗的尸体,但也心有余悸,遂不认可我们如此惊险激进的行为。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他责备小白菜说:“雨浩,这次你应该让我们负责接应的。”

小白菜扭头看向他,却没有说什么。他的眼神冷到了极致,那根本不是看合作伙伴的眼神,而像在看一位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冤家。

“真想杀了他。”

我仿佛听见他这么说,眉头顿时一皱。如此强大的精神类技能,对他的反噬果然也极其严重。现在的他非常有可能敌我不分,要不还是先打晕了带回去?

但没等我有所行动,他就沉默着移开了眼。

他的四师姐适时地飞来,歉然向白虎公爵道:“对不起,公爵大人。雨浩刚才施展的那一击是他自创魂技,需要消耗极大的精神力,并且影响到自己情绪,有一些后遗症。请让他恢复一下吧,他现在的情绪不是正常状态。”

摸不着头脑的白虎公爵只能哦哦地点头。

大家都记挂着他的身体情况,可霍雨浩却只是一言不发地扫了那九级魂导师身上所有的好货,在一片不满的视线中,又抬手“慷慨大方”地送上一大只超高空探测魂导器。做完这一切,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便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营帐。

我抱起手臂,心中凝神静气,默默聆听着他缓慢却沉稳的脚步,一,二,……十。果然,我数到十时,正好是他撩帐入内的第三秒,那如没事人一般的脚步声踉跄着乱了调,接着一声闷响,如沙袋坠地,却在这片嘈杂的广场中微不可闻。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不喜欢逞强的人,而霍雨浩偏生是这样的人。

他在敌人面前逞强,为了所谓的“利益”不安排星罗帝国的强者接应,以魂圣的修为硬拼封号斗罗,危急时刻,一掌将自己所有的精气神都打了出去;

他在伙伴面前逞强,明明受了很重的反噬,却不让任何人搀扶帮衬,要装作没事人一样打点好所有细节,再一声不吭地进入昏迷,奢望用一夜睡眠就修补内外所有伤痛。

忧思过重,少年白头。

可从神界一跃而下时,我想象中的小白菜,并不是他这样。

我理想中的白菜,是白嫩的、茁壮的、眼中藏着星辰大海的,他或许很骄傲,也很金贵,能打能T能指挥的同时,也懂得团队合作的重要性,而不是作为什么“极限单兵”就独自扛下所有。

更重要的是,他得相信我,必要的时候可以依靠我,知道我会与他并肩扛下所有风雨。

一股烦躁油然而生,我磨了磨牙后根,一时想不明白自己的眼光怎么能差成这样。虽然很不情不愿,但踌躇一番后,还是认命地往外走。

这自己造的孽啊,还得自己还。

「11」

霍雨浩的睡相,真的很难看。

但毕竟之前是脱力昏厥,纵使还有半段身子落在床外,也是可以予以理解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醒着还是昏着,因为他在默默流泪。

照常来说,一个人在睡梦中,是不会流如此多的泪的。

而他不光在流泪。反噬袭来后所有的症状:头痛、心悸、盗汗,一样不落地出现在他生命体征上,浑身的痛会引起身体应激性的炎症,我把手轻轻放在他额头上——果然,很烫,烫得我五指连心得疼。

而就是这个轻柔的不能再轻的动作,却被昏迷中的他感知到了。他一把钳制住我的手,极限单兵的行为准则刻进骨子里,他反手就想把我的手扭断,可我当然不会被一个病人制住,力量掰扯之下,他被我一把扣押在床。

粉蓝色的发披散下来,像一席如梦的幽幔,隔开了他对现实的感知。

“你是谁?”他眸中的冷冰缓缓融去,迷茫开口,尝试唤那个名字,“冬儿?”

我冷静地望着那双眼,干涸的泉眼有要重新活过来的迹象,咕嘟嘟地冒着水光,我心喜之,却也知并不能说谎,于是诚实道:“我是唐舞桐。”

泉眼果然又死去了,在彻底干涸之前,它吐出了刚才垂死抽泵出的半汪泉水:“我知道的……”他哽咽,每个字的尾音都在颤,“我该知道的,你是唐舞桐,只是唐舞桐……”

那些泉水顺着他的眼角淌下,滑进他藏着白发的鬓边。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在这个半昏不醒的梦里,我的小白菜终于卸下了那些逞强的伪装,失声痛哭,“哪怕长得一模一样,可魂力却与我毫无融合的可能。你不是我的爱人。可,我的爱人呢?我的爱人,她又去了哪里,是谁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了?”

原来,那天将魂力探进我经脉,是想验证我是否有与他武魂融合的可能啊……当我从神界醒来时,神女的身份就被恢复了,体内淌的自然也不是魂力,而是神力。你这一个凡界的小白菜的魂力,当然不能与我融合了。

但我却不知道,当时因为不习惯、不舒服而毫不犹豫挣开了他,如此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对他却是伤上加伤——那与再次宣布他爱人的死亡无异。

我酸着鼻子,垂下眼帘,松开他的手,又轻轻将他搂住,一下一下顺着他的毛:“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可他一遍又一遍地说:“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哭得悲恸,惹得我也想落泪了。

在又一次力竭入睡之前,他断断续续道:“这里没有意思……我想去找她。”

我想,当务之急是哄他入睡,而左右我是在他身边的,于是安慰道:“好,等你一觉起来,我就带你去找她。”

昨夜在他床边折腾一宿,理智与冲动在我脑子里打架。

冲动说着:“这本就是你的小白菜,你与他相认即可,从此‘我向你飞雨温柔地坠’,有什么好犹豫的?”可理智辩驳道:“你并没有那七年的记忆,还不能与他武魂融合,根本无法让他相信你就是曾经的‘王冬儿’。”

打来打去,理智最终略占上风。我本人亦赞同道,左右一时半会也拿不回那些记忆,相认也不急于这么一会。而我的小白菜如此深情,我根本不用担心他跟别人跑了。

若有女生想染指他,我就把她打跑,打到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来动我的菜;再者,他跑不掉的。他跑到哪,我就追到哪,顺便让全世界都知道,这只能是属于本大爷的小白菜!

抱着这样的豪情壮志,我回到自己帐里,美美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睡醒,还未来得及洗去嘴角因馋白菜而流的口水,就有人风风火火地跑来告诉我:霍雨浩那个不知疲惫为何物的铁人早两个时辰前就醒了,一醒来就说要二次勘探明斗山脉,此时已经被白虎公爵驮着上天了。

我一口漱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仓皇扒了两口饭,跑上天去找我铁打的白菜。

而直到一点红光将他彻底吞噬之前,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他说的“这里”,不是指这个无聊的前线、这场无聊的战役,而是指这个无聊的人间。

他并不想继续活在这个没有他爱人的人间。

所以他才会在白虎公爵说要送他时露出那样一个恶劣的笑容——那个曾经抛弃他的父亲,他要让他亲手送他赴死;

所以在看到我被日月帝国的死亡射线锁定时,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发动那个令人讨厌的置换技能——本来求死的只也有他一个人,没必要拉我做垫背。

唐舞桐与霍雨浩直接的交流甚少,可那刻我却恨“王冬儿”如此懂得他的心意。

此刻风声渐歇,天地都缓下来,我看到自己徒劳向他伸出的双手,十指指尖都因过于用力而向上奇异地扭曲。可他却离我很远,生死之距,遥不可及。

亡灵凄叫,杀光迸射,迎着那样凄绝的美,我的小白菜卸去全身的防备,轻轻阖眼,嘴角慢慢慢慢,挑起一丝满意的笑。

此情此景,在窒息的痛苦中,一股奇异的明悟却忽然出现在我心底,这丝明悟牵引着凝滞的魂力往左腿而去,那段我毫不知其存在的魂骨骤然在骨血中烫起来,接而乾坤变换,我背对着那条猩红色的死亡射线,用力撞开了霍雨浩。

他像一颗宝蓝色的斯诺克子球,被我这颗势如破竹的母球碰撞,蓦然偏离了通往死亡的轨道。

得分!

化为飞灰前,我也只来得及如此乐观想道。

一束金色的激光从天而降,带着强横的神力与怒意,同那死亡射线碰撞在一起,如裂天镇海的海神三叉戟,硬生生挡开了我与死亡仅隔一厘的交会。

二者炸开的气浪将还没来得及振翅的我原地掀飞,咣一声就嵌进了百里开外的山岳中,毫无铠甲的背破开坚硬的土地,龙翼折断在不断被摁入山石的过程中,五脏六腑都在这个过程中被疯狂挤压着。我被轰得七荤八素,勉强停下来后,歪头吐出口血。

靠,真猛。

幸好……我晕乎乎地庆幸,这要是小白菜,可真得灰飞烟灭了。

旋即我就被人粗暴地刨了出来。

霍雨浩哆嗦着手和唇,淡蓝的眼也染上血色,那血色自他纯黑的瞳仁弥漫开来,浸入泼墨般的蓝中,又蔓延至眼周,在眼尾挑起飞扬的弧度。他真好看啊,我竟这么想。

“唐舞桐……唐舞桐……”

他剧烈地喘息着,颤抖着牙关,低沉又嘶哑地吼我的名字。

“诶……”我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笑道,“在呢,没事儿。”却又狼狈地咳了一口血。

“你疯了吗?”他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你疯了吗,你疯了吗?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这不是没死成吗?”我大大方方承认道:“况且我这个人,一向为爱不计生死。”

“我不需要你的爱!”他冲我狂吼,“你是我的谁,有什么资格替我死?”这大概触到了他最不可激的逆鳞,“你有什么资格替我死?你们有什么权利接替我的死亡?!”

这一嗓子后,他的泪也淌了下来。我仿佛从那些潺潺的水流中,看到了上一个毫不犹豫杀死自己的粉蓝发女孩。

而此时霍雨浩却也没再有心思继续这个话题,那些泪还从他眼角滴滴滚落,他却警惕地回身,精神干扰领域开启,精神共享也朝我连了过来,紧接着一把扯住我朝死神之光的死角扑去。

他的泪蹭在我额角,我在霍雨浩怀里向后看去,主峰上的各种魂导器渐渐熄了火。

我拍拍他:“别怕,对面哑火了。”

霍雨浩无语斜我一眼,半晌,压抑道:“就算你不替我挡那道射线,我也不会死。我身上有兽神帝天的逆鳞,它会护我不死。”

我眨巴眨巴眼:“你怎么会被那条黑泥鳅盯上?”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第六魂环。

帝皇瑞兽的玫金色魂环啊……

我虽然装疯卖傻,但这些日子还是从江楠楠那里扒拉来了以前事的来龙去脉。我知道那帝皇瑞兽因喜欢霍雨浩而变成了他初恋脸——也就是我的样子,接近他,还妄图跟我正面交锋,一决高下。

而在乾坤问情谷,应就是我爹指使了谷主,让我与瑞兽做出舍身救他的选择。

瑞兽顾虑颇多,而哪个我确实都为爱不计生死,一指崩死自己,连眼都不带眨一下。

我内心酸了吧唧的,讲出的话自然也像用醋呛过:“怎么,那只瑞兽把自己献给你了?”

“不,”他咧嘴阴恻恻一笑,“我杀了它。”

我一愣,旋即大骇。

他继续道:“若没有它,我们之间何须做选择。”

乾坤问情,情道:爱仅两方,容不得三者插足作梗。今日谁从此地活着出去,便可与霍雨浩相伴白头。

情还问:王冬儿已死,霍雨浩,你可愿意与王秋儿喜结连理,未来好好地爱她?

我并不理解曾经的自己是怎么在这种恶劣的游戏中傻傻赴死的,大概是剧情需要,又大概是既真的很爱他,又爱得很痛苦——因他与别人或许有的情而备受折磨,也因他的受苦与濒死而不堪重负。

所以,慷慨就义既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爱人,也是一种破罐破摔的无能逃避。若非如此,谁会愿意自己去死,留爱人与他人继续在这世间逍遥快活?

“爱是自私的,是有独占欲的。别的都可以让,但爱人不能让。”

王冬儿,真傻啊。又傻又怂,偏又是曾经在爱里的我。

可是,那个被她丢下的少年,没有如神明的愿去执起另一双与她一模一样的手。那双捧着自己独一无二的蝴蝶,说要“一生一世守护自己爱的女孩”的手贯穿了帝皇瑞兽的肚膛,粘腻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答答落地,又在对方死前惊恐的黄金龙瞳中,歇斯底里地握住了那只玫金色的命运魂环——

他说:“我不愿意。”

然后成为斗罗大陆新的气运,然后被兽神帝天追杀,兽潮涌至他脚边,要将这个杀了帝皇瑞兽的罪魁祸首碎尸万端。而史莱克圣龙与饕餮齐出,硬逆天命,堪堪保下这个原本不想独活于世的少年。

自此,少年被铐上了镣链与枷锁:为了老师与学院的未来,还为了星斗森林长盛不衰的气运,注定求死不得。

人人都要求他活着,只是再也没人问他,是否还愿意活。

我的四肢百骸疼到发颤。

此刻应是一场狼狈的逃亡,可我扯了扯他的衣角,在他偏头看来时,轻轻叹息道:“除了砍掉这只会瞬间转移的左腿骨外,我该怎么向你证明自己是‘王冬儿’呢……嗯?我的小白菜。”

而后凑过去,亲了亲他陡然瞪大的眼睛。

自然熟练得,仿佛前世早已做过千百遍。

「12」

事后,我一拍大腿:“对哦!我有昊天锤呐!”

然后兴奋地一翻右手,那只上辈血脉唯一的“幸存儿”瞬间就滴溜溜地冒了出来。这只小锤子历经了祖祖辈辈的腥风血雨,动画里的我爹总喜欢拎着一个魂环都没有的它到处瞎晃悠,大概是因为近身肉搏比较有暴力美学,且在装逼的时候,比花里胡哨的蓝银皇好使百倍。

而到了我这一代,昊天锤虽然依旧没有添加几个魂环,但比起主武魂形态的千变万化,古朴的它反倒返璞归真起来,正好可以拿来证明身份。

我托着右手的锤,哼哼道:“怎么样,足够说明问题不?”

霍雨浩凝视着我不语。

在这样的视线下,我逐渐有点心虚,不由伸出脚踢了踢他的裤腿:“喂,你说句话呀……刚才那么多人看着我们彼此拉扯着进营帐了,要是不有点动静,他们会误会的……”

他问:“误会什么?”

我严肃道:“误会我和你只是玩玩。”

他道:“你不是吗?”

语气里竟有些委屈的哽咽。

过于直女的我被质疑,首先想到的就是替自己辩护,直接略过了他有些反常的神态:“当然不是!不然还来找你干什么!”我那没上栓的小嘴开始巴巴大道理,“我都不记得你是谁了,换个对象去逍遥快活岂不美哉?照我爹那办事的德行,一定给我找一箩筐的更为优秀的白菜……但你看,我还是来找你了,说明我并不是个始乱终弃的人。”

他梗着脖子反驳:“你大可如此。”

我气乐,拍拍手转身就走:“行。”

然后我就被霍雨浩从后抱了满怀。他太用力了,形销骨立的身子硌疼了我的心。

“不要走。”他祈求道,“冬儿,不要再离开我……”

我叹息着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我。他先是紧了紧环着我的胳膊,再强迫自己慢慢放手。我转过身去看他,顶着那充满期待、忐忑与不安的目光,依旧选择很郑重地告诉他:“可是,我不是你的王冬儿。”觉得这个说辞倒也不对,我歪头想了想,补充道,“或许曾经是。可我实际上是姓唐来着,与你也没有了武魂融合的可能,现阶段甚至根本不记得你是谁。”

我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这样一个我,说是王冬儿,你会认吗?”

“那你呢?”他却反问我,“既然不记得,你又为何选择回来?”

“我……”

我为何选择回来?

苏醒的那刻,平白无故少了七年的大好年华,为此感到不满。

不明不白没了七年的记忆,得知是来自父母的欺骗和隐瞒,要我忘了曾经深爱过的人,把日子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为此感到愤怒。

而听闻我的百岁的无忧,居然要用另一个男孩儿成倍的磨难来换,更为此深觉可笑。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唐舞桐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况且,我有手有脚,想要什么自己争取便好,何须旁人的牺牲或施舍。

更何况……

我看着霍雨浩,这个比我高了快一个头,清俊挺拔,却满眼是伤的男孩子。

爱是美好的事物,它不该让人感到痛苦与绝望;可爱而不得也是世间常态,没有少了谁就活不下去这种说法。

我或许该斥责他因为一个女孩就寻死觅活,教育他应该积极向上地继续活着,要保留爱人的能力,最好去换一个人爱,普普通通也没有什么不好,重要的是彼此相伴,平安到老——就像他的师友所说的那般。

而他或许会微笑着点头答应,藏起自身所有的情绪,乖巧顺从的外表下,是无法治愈接而一根筋走到死的苦痛。

而这苦痛有多深,他爱得就有多深——我们爱得……就有多深。

你是要教育他,让他忘了那个因为爱他而为他赴死的女孩,去爱上另一个人,平安喜乐到老吗?

而我,我虽然想不起他是谁,却也绝对不会否认我的感情。

因为我知道,当我做出以身换他的选择时,他必是我认定值得的人。

所以,我为何回来?

我问他:“人生漫长,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啊?”

「13」

我没有任何“植物”的养殖经验,但最近竟隐隐觉得,白菜还挺好养的。

甚至不用刻意去为他添肥加料,只是守在他身边,那棵顽强的白菜便能自发褪去发黄的外叶,在芽心吐出鲜嫩的翠绿。

在我对此发出疑惑后,我午后学会打盹了的小白菜执起我的手,他从后环着我,抿嘴腼腆地笑,白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嗓音是我喜欢的调调,开口温柔道:“因为有小太阳在我身边啊。”

然后抬起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来看我,眼中盛着爱意与光。

我的星星,他复活了。

是啊,这才该是我爱的少年的模样。

心中的喜欢仿佛要撑爆这间悸动的心室,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翻了个个,然后把他压在这只半大不小的躺椅上。(说是压,不如说是我趴在他身上。因为我和他的身高和体型差实在是显著,可他从来都不会反抗,所以,自然是我占据主导地位。)

在他惊羞眨眼的那下,我情难自已地衔住了他的唇。

霍雨浩是一只纯情的崽,这是我第一次情难自已时发现的。“我们以前没有接过吻吗?”他反应大了点,我不由挠头。

“接……接过……”他满面通红地回答我,“但,但那是个意外……你想亲我的眼睛,没够着,亲到了嘴……”

我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王冬儿,你不争气。我十一岁就在翻人间的言情本子看了,你居然和男人打个啵都要靠意外。罢了罢了,这,谁让你没有看本子的记忆呢。

想到这,我又啄了一下他,一本正经耍流氓道:“虽然我以前也是个单纯的,但现在的我不一样了,你忍一下吧。”

“忍,忍什么……”他结结巴巴道。

而我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又将他吻了个严实,感受他急促起来的呼吸。那些热气喷在我脸上,烫得我不得不缓一缓,再在他唇上吻出涟涟的水意,情意与缠绵化在舌尖,在他回抱我时,我才发现自己也在抑制不住地抖。

忍什么?

忍我想吻他的冲动和在吻他时无处安放的喜欢,它们或许太过澎湃了些,所以掀起了泼天的骤雨与洪浪,要将身处爱船上的我们彻底打翻。

接吻这件事,需要技巧,而要获得技巧,就要多多实践。实践出真知。

我从最初只会头脑发热地抱着他啃,到现在轻易就能将他吻得如此情动,期间实践的次数,早已数不胜数。

吻够了,魇足的我咂咂嘴,撑起身子,眯眼瞧他。这副被我折腾不清的面容,比菡萏还潋滟。只要我的手从他衣衫下摆悄悄探进去抚摸那优美的人鱼线,他就会难耐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宛若初蜕的蝶翼般细颤。

“想不想要?”我呢喃着问他。

他的反应更为剧烈,却只是微微掀开眼帘,克制地看着我,咬起嫣红的唇,喉结滑动,吞下那些逾越的欲/念。

在这种事上,霍雨浩总是由着我胡闹的,这样安逸又无忧的日子对他来说难能可贵,是他在绝境中无数次祈求才终于从深渊中听来的回响,珍惜的同时,又会小心翼翼地惶恐,害怕有一天那鲜少不偏心于他的上天,会把这美好的一切收回。

所以他永远都是默默承受的那个,恍若我是镜花水月,但凡他用点力,水面的波纹将会将一切悉数打碎。

“女情男愿的,不要不好意思。”

我鼓励他。

他叹了口气,用唇扫过我的额头,喃喃道:“不是不好意思……只是怕某人吃饱喝足了,不想负责任。”

我瞪大眼:“你也太小看我了。”然后不满地捏住他的脸,“我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嘛?”

他嘟囔着:“有过先例,需要留院观察。”

那不是迫不得已嘛。我噗呲一笑,他能忍住,我可忍不住。于是上下其手,准备把养了许久的白菜正式吃干抹净。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

直到那道恢弘的金光将我弹进墙里,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想要吃肉,可我与他之间,还隔着家长这道跨不过去的坎儿。

「14」

“跪下。”

那人冷冷地斥责我。

我眼一瞪:“不跪!这都什么年代了?万把年过去,斗罗大陆早就不兴你们那种三叩九拜的糟粕了!”

他气得把三叉戟在地上跺了好几下,海神的怒火加上十万八千斤的重量,整个斗罗大陆都要抖上三抖:“唐舞桐,目无尊长,连父亲都敢如此顶撞,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我爹从来没有如此凶过我,我内心委屈,嘴一撇就想哭。可一看到身边的人,就下意识地不想让步:“我不!”可一开口,声音还是在哽咽,“我为何顶撞您,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把我那七年的记忆还给我,我们之间的帐便一笔勾销!”

“好了。”他硬生生打断了我娘的话。可听至此处,我就知道我爹还是疼我的,说不定此时撒个娇便可蒙混过关。可父亲大概看出了我这点投机取巧的小心思,他瞥了一眼被我挡在身后的霍雨浩,眼中出现一丝嘲讽,“事到如今,你依旧什么没跟他提,对吗?”

我一下就被踩到了痛处,本来勉强镇定的手脚瞬间乱了起来。

父亲无视我的慌乱与霍雨浩瞬间惨白的脸,当着霍雨浩的面,继续输出:“你没跟他说你是神女,出生便拥有神位,拥有无尽的寿命,成年后便会一直保持如今的模样,不老不死。而他,他不过是你漫长神生前百年的消遣,就算他天赋异禀,能修炼到99级极限斗罗的层次,只要成不了神,便最多只有两百年的寿命。”

云泥之别。他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们。

我气急,却也只是咬牙,言语苍白地反驳:“可我爱他,这就够了啊!不要跟我强调什么‘门当户对’、‘贫贱夫妻百事哀’,我有那个资本选择爱的人。”话至此处,我又执拗道,“若要长相厮守的人只有相配,毫无相爱一说,那要‘婚姻’究竟何用?”

父亲摇摇头,倒不仅仅笑我的天真,他训斥我,话却是说给霍雨浩听的:“神的寿命无法想象的长。他或许能陪你百年,可百年后,你还有数百、数千万年的生命。年少的喜欢,你或许能记一百年,两百年,可第三百年时,他的音容相貌会在你的脑海中模糊。千年后,万年后,沧海桑田,再回首时,你可还能记得谁是‘霍雨浩’?”

“以及,你说你有那个资本选择爱的人?”父亲轻蔑地笑了,“若不是生在神家,你何来天赋与资本来与我叫板;若不是生在神家,那道死亡射线早就要了你的命。唐舞桐,你不过是仗着父母为你留下的资本为所欲为、嚣张跋扈。可若无父母的庇护与接济,你是哪门子的神女,又能混到何等田地?”

他缓了缓,继续道,“而生在神家,你也有自己的使命。我什么时候说过,光明之神的考核与继承是一件简单的事?你生来被选中,可若是在百岁前完不成考核,就算是神女,没有神位也是要陨落的。神界,不需要废物。”

他看一眼面无血色的我们俩,悠悠道:“别说替他养老送终了,到时候,你可能还活不过这小子。”

此话于我,无异于当头一棒。我浑身都因这些话而冰冷起来,想哆哆嗦嗦地说,那我们就干脆就逍遥这百年,百年后不过携手两抔黄土。可又不甘心,我骄傲这么久,自诩天之骄女,又怎会甘心只有这百年的活头?

听说,一级神祗能带一位家人入神界……可单凭我自己,真的能完成光明之神的考核吗?

若是以前,我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因为我知道父亲会帮我打点好一切,没准考核就是随便走个形式,继承神位,不过小菜一碟。可现在不同了,若我想带人上来,无异于忤逆我父亲,他必不会再对我伸出任何援手。

而就算我完成了考核,父亲,父亲他是神界执法者,我若想带霍雨浩入神界,他第一个不答应,没准反手就把连神位都没有的霍雨浩劈成了飞灰……

我呆呆地立在那,却双腿发抖,很想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我想不通该怎么办,这仿佛是局死棋,白子被黑子彻底包抄,走投无路。

可就在这时,霍雨浩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腕。

我偏头望去,大概是眼里的仓皇无措太过明显,他冲我暖暖地笑了笑,想抚平那些不安与恐惧。然后他上前一步,与我并肩,甚至轻轻将我挡在身后。

如此一来,父亲的威压便转换了对象,排山倒海一般,要将他摧垮。

但他坚定且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只妄图撼动山岳的蚍蜉,但就算看似不自量力,在他面前也似有一柄无形的利刃,携着命运与情绪之力,破开层层叠叠的天威。

“海神大人,说得不错。”他淡淡地开口,承认道,“此时的我在您眼中或许是淤泥中不自量力的蝼蚁,渴望上九天,揽得最炽热的金乌,终究要落个焚身碎骨的下场。”

“但我自问,对舞桐的爱虽与您形式不同,却一点都不比您少。您的担忧、不安、爱女心切,这些我全都知晓,可雨浩虽然愚钝,却也不是甘于自堕、不思进取之人。”

然后他转过身,执起我的手,纵使面前有两个神威浩荡的神祗,也要与我额头相抵,说只属于我们的缠绵话,

“于我而言,百年太少了,就算你想选这条路,我也不会同意……我想与你厮守,不止一百年、两百年,或留在你心里三百年……”

他叹息着蹭了蹭我,又不合时宜地乐道,“神生漫长,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啊?”

霎时,我泪流满面。

总想把他护在身后,我或许忘了,他从来都是这样坚毅不屈的人。从那个被随意践踏折辱的庶生子,一步一步,跨越荆棘、翻越丘壑,最终走到我面前。曾经那个面黄肌瘦、一贫如洗、负隅顽抗,连魂力都达不到入学标准的小白菜,如今紧握着我的手,立誓说要入神界。

而需要对方的,从来不只是他一个人。

我的少年这般朗然如星,这样温柔果敢,如此一个人拥有的双眼,其中蕴涵了弥足珍贵的固执与勇敢,要成为我的力量与底气,去纵容我一生的天真烂漫。*

所以,即便后来被投入无尽黑暗的深渊,要靠自己的意志挣脱十八道神之枷锁,再以太阳光火洗身淬骨,冲击光明神位,娇生惯养的我也从未喊一声苦。

你以为长成了蝴蝶的模样就真能变成蝴蝶吗?当然不是,从蛹正式蜕变成蝶,本就需要经历无尽的黑暗与撕裂自身的煎熬,没有历经过疼痛的蜕变,成虫只会软弱无力。

若我只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唐舞桐,如此考验我必然挺不过去,或许会退而求其次地承一个名为“蝶神”的二级神位,扑棱着脆弱的翅膀,飞不过沧海画下的一亩三分地,浑浑噩噩过一生。

但现在的我不一样了。前文发下誓言,我有手有脚,想要什么便要自己争取,无须旁人的牺牲或施舍。

况且我知道,在那道深渊之门再次开启时,我的少年,亦会带着九彩的光轮,在人间通向神界的大门处等我。

他会带着对我的思念、眷恋、爱意,成就自己的情绪神位。然后与我携手,在父母复杂却欣慰的目光下,终成眷属。

如此结局,亦是为我们后世流传的传说,书写名副其实的“绝世”二字。

[完]

*来自银临的《迟迟》

我的少年那样朗然,那样温柔果敢,纵容我一生天真烂漫

想来井边巷间俗谈,困不住他眉弯

那双眼,澄明得,尘事不谙

也谨以此文纪念我不谙世事的青春。

*双占有欲爆炸/甜度值拉满/吃醋戏码

*看似被动实则主动x过于主动然而被动

特大号外——

塞德里克和他的小女友又互相吃醋了。

赫敏第无数次表达疑惑——

“你们从赫奇帕奇出来的都是醋王吗?”

听说最近赫奇帕奇的名声有些奇怪。

你将盖在脸上的书拿起攥在手边,稍偏过了脑袋看向带来这番消息的小獾,沉思片刻,还是没忍住多嘴地问了一句:“怎么个奇怪法?”

那小獾犹犹豫豫的,瞧上去是一副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

哟,看这表情估计还和你有关啊?

于是你眯起了眼,用本就攥着的书不轻不重地轻拍了一下对方...

于是你眯起了眼,用本就攥着的书不轻不重地轻拍了一下对方脑袋,弯了弯眼睛,却无端添了许些威胁的意味,“不能说?”

对面那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地捂住了脑袋,掀起眼皮偷摸着观察你的脸色,犹豫了半晌,还是一闭眼、一妥协。

“他们说我们都是醋王。

“还专门提名了学姐你。”

你:……

“听说别院的人都称我是醋王……?”

你翻过了一页书,转着手中的羽毛笔,语气有些纳闷。

脑袋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随后传来了一个隐隐合着笑意的声音:“专心点。”

其实并不疼,因塞德里克根本没用力,但你仍是故作吃痛地出声,抬手捂住了脑袋,扭过头去就一脸委屈巴拉地看向他,娇声细语的:“你弄疼我了。”

哪怕塞德里克清楚知晓这是你有意耍的小性子,然无论多少次都会上当,此刻他没忍住自己去捧住你的脸蛋。

塞德里克微微垂眸,双手轻轻捧着你的脸蛋,没敢用力,目光却无法自控地落在你弯起从而笑吟吟的眼眸上。

随之对视。

少年人耳根倏地染上了些许绯色。

见塞德里克欲有松手之意,你更是弯了弯那双好看的眸子,专程将脸蛋更贴近他,须臾,眨了眨眼,坏心眼地逗他。

“塞德怎么不看我呀。”

塞德里克轻呼出一口气,心知你这是在故意逗他玩,于是顶着那耳根绯红,很是配合地低头蹭了蹭你的脸蛋,哑然失笑道:“在看你了。”

你满意地眯起了眼,下一刻,少年人的唇瓣便紧跟着追了过来。

有些急促、有些莽撞、余下的亦仍是尽数温柔与情意。

一吻末了,塞德里克微喘着气,却是将唇抵在了你的耳根上,合着气音的话语便悄然钻入了你耳中。

「我一直在看着你」

——Allthetime.

于是隔天就坐实了「赫奇帕奇都是醋王」这个也不知哪个院传的谣言。

起因是昨日塞德里克在落下那句轻语后被你如狼似虎地扑倒、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势在前者脖颈上种下了好几颗草莓。

大抵是下嘴的力度没控制住,导致一直到早上都没消退。要是这吻痕的印记在别处,倒是可以遮一遮,但问题是种在了很是显眼的脖颈处,遮掩算是妄想了。

你一开始还有些愧疚,想着要是少年人顶着这些明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的痕迹去上课的话,总得给人落下了舌根。

塞德里克面上倒是从容自若,还有闲情地反过来安慰你,“不会有人看见的。”

“……给我清楚一点自己的魅力啊。”

你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胸膛,瞧着少年人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恨不得再在他脖子上种下几颗让他清醒一点。

偏生少年俊秀过人,哪怕不作声,只安安静静地坐或站在一旁,总是会成为其他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塞德里克仍是只风轻云淡地笑笑,并不正面回答你这番话,只微倾身亲了亲你的脸蛋,眉目间染着明晃晃的笑意。

“那干脆你让我亲回来?”

……这人在说什么啊。

你觉着羞恼,干脆伸手一把推开他的脸,佯装无言赶人,偏那眉眼却是弯了又弯,笑意梗在嗓间才不至于外泄。

“快走快走,你不要面子我还要。”

塞德里克笑着,伸出手来牢牢地牵住了你的,此刻注视着你的眸子却平白添了些执拗的意味。

须臾,他才从喉间溜出来一句。

“一起。”

至于为什么会坐实这等谣言,大概就是待塞德里克牵着你走进教室时,先前还有些杂音的房间内瞬间安静,不少若有似无的目光都像你们这边瞥来。

都是观察眼力一绝的,不然怎么能在你们只进来没多久就敏锐地发现了塞德里克的不同之处。

身着棕黄衣袍的少年人稳当当地坐在位置上,微偏过头,明显在和身旁女友讲话。只然,那未被衣料遮去的白皙皮肤上却落下了零星红痕。

因而色差,显眼极了。

至少在这与拉文克劳合上的魔药课里,显而易见地连气氛都不对了——但因上这节课的是斯内普教授,所以气氛不对已是常事了。

于是狂欢在课后。

不知怎地传的,像是硬生生要坐实那「赫奇帕奇都是醋王」的谣言一般。

硬是将本来一对小情侣之间的情//趣、给传成了「因你吃醋狠心下嘴,将塞德里克的脖子都吸出了吻痕,明摆着在宣示主权」。

你听了,不由得起了些纳闷,“我怎么在宣示主权了?”

还没等塞德里克回应,你又蹙起眉眼轻啧了一声,自顾自地接话了:“不过说的好像也是……?毕竟是我将你脖子搞成那样的。”

眼见着你又嘀嘀咕咕将话题不知转那儿去了,引得塞德里克有些失笑,但还是伸手轻揉了揉你的小脑袋,轻声哄你:“别想那么多了,乖。”

你轻哼了声,倒是一把抱住了他胳膊,瞪着眼狐疑地看他,命他老实交代:“我想着这事也没那么简单吧。”

少年人像是喜欢极了你这般小心思,始终都微微歪头注视着你,那双浅灰如绸缎一般的明亮眼眸始终温柔安静,像是溪涧山水,又如天上明月。

原是昨日可怜的迪戈里先生在从图书馆回来之际又被几位小学妹堵在了途中,本想着强硬点将人打发走,哪知对方借着学习为理由硬是好生缠了他有半晌。

将事情细细地从头到尾都过一遍后,塞德里克将手一摊,皱了皱鼻子有些无奈地主动出声:“想好要怎么罚我了吗?”

你其实没觉得有哪不对的,但一听到他开口的话语,这不对劲的感觉便噌噌地往上爬。

你面色古怪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偏生少年人睁着那双无辜到不行的灰色眼眸去回视你,显而易见地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哪不对。

你看了半晌,见看不出什么名堂出来,稍思考了几秒,便向塞德里克招了招手。

少年人乖乖地蹭了过来。

哪知下一刻便被你轻捏住了脸蛋。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多种几颗草莓让他们看看了。”

少女明眸皓齿,弯起的眉眼亦是在诉说自己的好心情,话语霸道又有些娇意,却让塞德里克眸里的笑意更甚了些。

少年人微微抬眸,那目光始终温柔地追寻着你,倾身稍将唇执到你耳边,带有轻笑的声音便钻入了你的耳中。

“都依你。”

……于是谣言更糟了。

据说已经传成了「那名副其实的醋王学姐回去又在学长脖子上种了好几颗草莓,就因为不想让人惦记学长」。

你思来想去,琢磨着这谣言其实也没到离谱的那种地步,甚而还有点在理。

但总不能眼看着让自家学院的名声沦落到如此地步,于是你干脆别过头去看向塞德里克,有些犹豫。

“不澄清吗?”

少年人正执着羽毛笔在羊皮纸上誊写着什么,闻言似乎是有些疑惑地稍扬起了眉眼,同时也偏过了脑袋望向你。

“澄清什么?”

他唇边弯起若有似无的笑,声音很轻,不知怎地却有了些漫不经心。

你莫名觉得这副模样的他有些陌生,但这个念头也不过在脑海里存了几秒便被忘却,只专注在眼前的问题上:“就是那些莫须有的谣言啊。”

“……不用。”

塞德里克不知何时停下了书写的动作,侧眸笑吟吟地注视着你,似乎是思考了几秒,才在你疑惑的目光之下慢悠悠地抛出了接下来的话语:“不是莫须有的谣言。”

“……?”

塞德里克却没有说话了。

你可能没有意识到,在你和塞德里克之间,受欢迎的不单只是后者。

——但塞德里克却非常清楚。

“又在解决你女朋友的情书?”

同年级的男生刚将注意力从书上拉开,想转转脖子放松一下,扭头就见身旁的塞德里克神色淡然地将几封信件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他挑起了眉眼,语气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瞧见塞德里克这般。

塞德里克垂眸,动作不快,闻言也只轻嗯了一声,并未多言。只然,那双浅灰如绸缎一般的漂亮眼眸落在那几封信件时,倏然一深,合着些许不明意味的情绪。

末了,男生抬起手刚想捂住嘴打个哈欠,余光不经意间地向身旁看去。

这一看,那还未打完的哈欠便硬生生地被掐断了。

只见那极为赏心悦目的少年人微低着眸,目光好似专注地凝视着那几封被他攥在手中的信件,然不过几秒,便稍一用力,慢条斯理又温吞地将那几封信都给撕碎。

因慢,被撕开的动静也显得略微刺耳。

这般有些粗暴的动作放在眼前这位少年人身上,说不反差是假,但同样的,也因这点反差,足以昭告与之不同。

谣言也不是莫须有的。

……至少被动一方不可能是塞德里克。

07.

塞德里克一直都知自己对你的占有欲不低。

外人只知你爱醋到明目张胆地在少年人脖子上留下吻痕,却极少人知晓他只为了仅仅几张放在你储物箱的情书便激起了平日里被他藏得极好的私欲。

坦坦荡荡的君子他算不上,在你面前,他从来都算不上好人。

将被撕成碎屑的信封漫不经心地扔进垃圾桶里,塞德里克微微抬眸,便见正前方的转角口处站在你和另一位男生。

少年人眉眼微扬,眉目间好似都染上了几分笑意,径直走过去,不过几步便牵住了你的手。

没有理会你略显讶异的神色,塞德里克只定定地盯着对面那已然有些慌乱的男生,唇边的弧度似笑非笑,只然眸子却仍是温和的。

“抱歉,你找我女朋友有什么事吗?”

得到对方无措的否认,塞德里克那双浅灰的眼眸里像是才浮出了些满意的意味,但也不过须臾,他便微偏头低眸,将目光落在你的脸上。

少年人占有欲意味十足地将唇瓣贴近你的耳朵上,温热的吐息有些痒,偏生他还笑吟吟地注视着你。

“走吗?”

——落旁人眼中,是明目张胆的宣示主权。

他从没有掩饰过对你的占有欲。

而你也一样。

——赫敏合上书,以深沉感叹结束了这无数次的疑惑:“果然是赫奇帕奇啊。”

彩蛋|在你发现他撕碎了你的情书后,他将你抵在墙上强吻了|900+

嗯嗯会爱一点白切黑的小獾先生……TT

你让星之提督不要再刷你的卡了,然后他使用了人脸支付。

你说求你了还是用我的卡吧。

不黄,但是很沙雕的修罗场

写这么逆天的东西都是期末逼的。

无人超市到底出不出具电子购物单这个问题,就当它有好了(。

【1】

今晨的天气并不算太好。

推开窗的时候,潮气像湿漉漉的棉花般奔涌而来,窗框年久失修有些不灵便,关窗还是昨晚路辰代劳的。那时候他站在窗边,手腕上还系着你逛街时拆下的发带,绳结的尾端像是幼兽的尾巴那般俏皮地支棱着。“这是女友发带”,你说,“以后你走出去就不会被人胡乱搭讪了。”

作为星之提督的副官,你在闲暇时会返回学校做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大学...

作为星之提督的副官,你在闲暇时会返回学校做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大学生,和自己的男神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虽然上司和男友长着一张一样的脸,但分辨两个人实在太轻松了,毕竟星之提督的脸让你看到就手痒——

你打开门,让人手痒的脸就出现在门外。

闹鬼了!

你想把门关上,破军的刀柄却轻巧地架住门框,噩梦般的声音传来:“地球人的待客之道就是把门板摔到客人脸上吗?”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支撑着门板大喊,完全不在乎话语之间的逻辑关系,“我不是正在休假吗!”

“没错,我还不至于克扣我最得力的副官的假期。”

星之提督的回答让你长舒一口气,打开门把他堵在玄关,一副“有事说事没事快走”的表情:“那提督阁下这是想……”

“很凑巧,我也休假。”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你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朋友,”第一步是卖惨,“若是执行任务,免不了要叫我亲爱的副官回来加班,”第二步是摆事实,“我认为以我们的关系,就算再公私分明,也能在下班后保持联系。”第三步是讲道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你的客厅,你才发觉他已经深入腹地到这个程度了,再进一步就能看见你和路辰在卧室门口的合影照片墙——大危!

你把他往外推:“男女授受不亲我带您去住宾馆吧,五星级的,包你满意。”

“有更高星级的吗?”星之提督问。

还怪会享受的。

“好好好七星级——不过琴宁岛没有,阁下觉得地球对面的那家怎么样,我们订今晚的机票?”你为了把这尊大佛送走咬咬牙决心下血本,只要不让他和路辰碰面一切都好说!

“我觉得男女出去开房听起来更有伤风化。”星之提督慢吞吞地说。

“……对于地球俗语的学习速度你也太快了。”你只觉得头疼,“谁说我要和你住一间房了。”

“你作为我的副官,同吃同住很正常。”星之提督仍不死心。

“公私分明,”你说,“总之先出去,我房间很乱需要收拾……”

路辰的圣诞礼物摊在沙发上,床头柜上摆着你和他的小摆件,送他的围巾织了一半躺在椅背上,就连你家的猫的项圈都是路辰做的……总之处处是雷区。

“好吧,”星之提督看了看你的神情,确信他的副官在召唤画灵揍人的边缘,“不过你得和我一起,我不认路。”

【2】

“这个不行。”你把星之提督塞进购物车的螺狮粉味爆米花和冰啤麻辣小龙虾馅饼放回货架,“那个也不行。”

“我发的工资很少吗?”星之提督已经熟练掌握了地球用语,“你连这些都买不起。”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食物的尊严的问题。”你义正严辞,“除非这个假期你把这些全部吃完。”

你指着已经堆到你胸前的购物车零食堆说。

“我不吃人类的食物,”星之提督对此不屑一顾,“低效率的能量摄入方式,很贴合你们脆弱的生物特征。”

“那你买它做什么?”你觉得匪夷所思。

“我想看你吃。”星之提督的帅脸笑意盈盈,“好像会很有意思。”

这是无人商店不是无客人商店,你把他无理取闹挑选的食物丢回货架,转过弯便和打量自家上司夸张打扮的大婶狭路相逢:“他这是……”

“哎哟我知道的,这就是什么cosplay吧!”大婶摆摆手叫你别介意,“我也不是很守旧的人,小伙子长得挺帅的哈。”

大婶推着车走了,星之提督问你:“什么cosplay?”

“就是你cos我上班,我出去play两天。”你面无表情,决心快点把星之提督塞进酒店房间,或者最起码求他换件衣服再出门,“还有什么想买的吗,我们快走吧。”

超市人很少,你也放松下来,开始清点自家上司选购的奇奇怪怪的商品,其中甚至还有一个芭比娃娃和一辆遥控汽车:“自助购物就像这样,你把商品的二维码对准这个……你在听吗?”

星之提督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装满薄荷口香糖的货柜:“我能买这个吗?”

“你随意。”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你其实并不讨厌这位上司。在千之帝国,人们惧他畏他,却又崇拜着他的坚韧,你站在他身侧,自然看得最清楚。你为之倾倒,仿佛面对高不可攀的山巅,又为之振奋,因为你是史上最强的攀登者。

还在和软糖扫不进的二维码较量的你余光捕捉到星之提督站在你背后的自助付款机边,头也不回道:“拿到我这里一起付款就好……”

你身后传来付款成功的提示音。

等等等等!!

你确信就算是上次深入敌阵失败逃跑你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你是怎么付款的。”

星之提督无辜地指了指右上角的摄像头:“它拍下我的脸,就付款了,你们地球人的脸居然可以当作现金等价物,真是神奇。”

从某方面来说路辰这张脸确实很值钱啦……不对这不是问题所在!你非常严肃地说道:“这是面容支付,你花的是别人的钱。”

星之提督何许人也,迅速反应过来:“我的同位体?”

你抱着屏幕上下查看有没有退款退货的可能性,直到监视器发出警告,你才满是怨念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完蛋了,我们这算不算盗刷信用卡触犯了信用卡诈骗罪……”

把星之提督关进去的话你很担心看守所的安全。

“用了就用了,”星之提督一脸无谓,“我的同位体应该不会缺钱。”

这是钱的问题吗?

你头脑风暴该如何劝说路辰不要以为是电信诈骗前去报警,从而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外星人的存在,直接让琴宁岛直面关乎世界存亡的真相。

“算了,只是盒薄荷糖的话应该也不会注意……”你心怀侥幸,拿起身为罪魁祸首的小盒子,然后睁大眼睛像是被烫到手指般把它扔回了购物台。

“你买这个做什么?”你捂住崩溃的心脏。

星之提督莫名其妙:“螺旋颗粒特大号草莓味……看起来不错。”

那是一盒包装精致,设计合理,理念出众的

避孕套。

【3】

“这不是糖果,”你觉得有点头疼,把它塞进购物袋,星之提督也一手一个购物袋,和他的画风却又奇妙地契合,“这是……”

“是什么?”他碧绿的眼睛清澈而愚蠢。

面对实话实说还是欺骗纯情外星人,你只犹豫了一秒:“这是气球。”

星之提督看着你:“参照审讯中的微表情,我认为你刚刚在说谎。”

现在就算把你就地正法也不会说实话的,你摆出一副爱信不信的表情,极不自然地仓促转移话题:“当务之急是去买一套衣服……阁下打算在这待多久?”

星之提督眯起眼睛还要刨根问底之时,你听到一个分外耳熟的称呼:“学妹,刚才……”

你当机立断,把敬爱的毫无防备的上司直接踢进了路边的花坛。

路辰向你走来,他脸上本没没有任何情绪,看到你的瞬间,春风吹开他眼底的笑意,而后你的心安稳地落地了,他让整条街道都变成画,自画中走来时又落地为人。路辰有一张伟大的脸,因此面对星之提督异想天开的不知死活的离谱要求,你总是在辞职边缘悬崖勒马——再忍忍吧。

你急忙迎上去问路辰:“怎么了?”

只要不是电信诈骗报案就行。

“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路辰看起来也有些纠结,这让你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我突然收到了一条在这附近消费的账单,购买的物品也很奇怪,我正好在附近,便过来看看。”

“金额大吗,”你昧着良心开始说胡话,“如果损失不大,也许只是系统出了点故障。”

“我也觉得,”路辰点头同意你的看法,“但是购物记录里显示购买的是……”

“亲爱的的副官,”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你还没反应过来,路辰已经把你挡在了他身后,越过他的肩膀,你看见星之提督顶着沾着碎叶的乱发,杀气腾腾地看着你,“我很丢人吗,让你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藏起来。”

……现在平底摔再晕倒来得及吗?

【4】

星之提督—你—路辰

你们三个就这么在你家客厅中央僵持着,形成一幅优美的地狱绘图。

被两个路辰团团围住的你,虚弱地开口:“我可以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星之提督不屑一顾,他正看着你走廊墙上的照片墙磨牙。

“你说吧,我在听。”路辰对你微微笑起来,仿佛你说旁边的星之提督是他的复制人他都会相信,你抓住他的手,下意识想要撒娇把这事胡搅蛮缠混过去……

星之提督把你的手腕摁住,折起胳膊把你的手放在了左胸口,这是一个向帝国敬礼的标准姿势。

你的撒娇瞬间变得像是要当场入党。

所以也请路辰不要再问了!

大概是你恳切的眼神打动了向来迁就你的男友,路辰对你眨眨眼,转头终于正眼看向了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谢谢你对我女朋友的照顾,请问怎么称呼?“

接受的太快了,你反而有些不放心,担忧地看了眼自己脾气不是很好的上司,决定替他抢话:“你叫他提督就好,我也帮过他一些忙,总之……他只是休假顺便来地球看看。”

如此诡异的情况路辰竟然接受良好,他点点头,对你低声道:“知道他是你上司,我竟然觉得很安心。”

你和他在星之提督眼皮子底下咬耳朵,察觉到上司的眼刀,你默默给他看了看捏好的画灵攻击:“为什么?”

路辰面对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居然毫无危机感?

你的男友轻描淡写:“打工人怎么会爱上老板。”

至理名言。

【5】

闹乌龙购买的小商品的问题暂且放在一边,你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两个人,只觉得头痛欲裂,猫咪看到路辰已经晃着尾巴凑上去讨要猫条,星之提督见此挑挑眉毛,质问你:“你的猫刚刚为什么不理我?”

你还在思考说辞,路辰已经善解人意地为你解围:“我家里也有一只猫,它可能只是熟悉同类的气味。”

“……”星之提督看着那只在路辰怀里讨巧卖乖的脆弱生物,突然开口,“你提出的在星舰养猫的申请,我批准了。”

你大惊:“我什么时候提出过?”

“明天。”星之提督说。

想养猫了就自己去买!你默默忍受了上司的口是心非:“我会把报告书明天上传到终端。”

“会不会太辛苦了,”路辰心疼地想要摸摸你的脸,“你还有写生作业……”

星之提督对付他的手段更不客气,简直是擒拿,眼看着路辰就快和上司肉搏了,你急忙叫停,星之提督应该改名王母娘娘,成为古中国掌管银河的神。

“我布置的工作数量一向合理,”星之提督道,“除非我的副官因为个人私事耽误了。”

他意有所指。

“毕竟身兼数职,”路辰道,“而我的女友又一直精益求精。”

他寸土不让。

“我正在给提督阁下物色酒店,路辰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你只想息事宁人。

“让他住我家也可以,”路辰体贴地为你排忧解难,“毕竟他身份特殊,你也有很多不方便。”

星之提督警觉:“那你住哪?”

“她作为我的恋人,同吃同住很正常。”路辰笑意不变。

你现在相信同位体之间存在相似点了。

【6】

星之提督很不满:“你为什么只对我说?”

因为路辰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你看向自家完美的男友,很担心他的处境:“不如你和我一起出门吧。”

星之提督反对之前,反倒是路辰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留在这里替你招呼客人就好。”

【7】

两人停在了照片墙前,每一张都有你的身影,你趴在车窗上兴奋地看着远处的雪山,你身后的黄昏铺满钟楼背后的天空,你盯着娃娃机里的小狐狸玩偶眼睛亮闪闪地发光,你抓着路辰的手说要去糖果店……你在爱人镜头下的快乐都要满溢出来。

“我现在觉得,悄无声息地取代你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星之提督凝视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当你对他说“您的命令就是我的指南”时,你是不是想着远在蓝色星球上的另一个人,他未经苦难,先一步出现在你彩色的人生里抓住你的手,因此后出现的星之提督再如何锋芒毕露,都黯然失色。

他大可以做出卑劣的行径,反正都是一样的皮囊,星之提督可以变成路辰,精心修改他的性情,让他一步步变得更像他……让你一步步爱上全新的爱人,而那只是星之提督的照影。

“你不会杀我,”路辰平静道,“你知道那样只会把情况变得更糟,最起码在她面前,你不敢。”

“让我害怕的事情,太阳系里还没有出现,”星之提督摩挲着破军的刀柄,“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我的同位体胆子这么大。”

“关于她的事情,我向来勇敢,还有三分钟她就回来,”路辰看了眼手机,“我现在能安然无恙,全部依仗于爱情,但也许……”

他看向眼前的星之提督。

“有朝一日,我也会找机会杀了你。”

“你总有一天会死去,人类的生命短暂,和旅者的寿命相比,不值一提,”面对眼前狂妄的人类,星之提督轻轻“呵”了声。

他的傲慢建立在与生俱来的条件之上,尽管眼前的同位体暂时领先,但岁月漫长,他可以等,你值得等:

“百年之后,陪在她身边的只会是我。”

“生命面积的决定因素不只有长度,还有宽度,”路辰并没有生气,他看着星之提督身后的照片墙,竟然还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最顶上的照片里你抱着猫咪睡在他家的沙发上,阿粲正想够你发绳上的毛球,他捕捉下这一幕,然后揪住了猫咪,“我想即使是短暂的一瞬,我也能印在她的眼中。”

就像看过太阳的人的瞳孔不管再看什么,都会留存黄色的残像。

路辰轻佻甚至是残忍地宣布着眼前人的败北,他庆幸自己的提前出席,也感恩你的垂青,总之命运如此,他安心收下馈赠。

“我和她还有更久,“星之提督有恃无恐,“漫长到她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都要回忆很久。”

路辰的笑容淡了下来,许久许久,门被敲响了,他知道你急匆匆赶回家,因为担心他的安危,他能听到门外你不安的脚步声,还有翻找地毯下备用钥匙的窸窸窣窣声。

路辰低声道:“那我提前谢谢你,让她以后的人生也不会寂寞。”

他走上前去,拉开门。

星之提督又慢了一步。

【8】

最后的处理方式是路辰和星之提督一个都没能留宿。

星之提督和被连累的路辰在你家门外面面相觑。

“我不去你家,”星之提督退后一步,“帝国在这里有自己的居所。”

他只是没告诉你罢了。

“所以你就是来让她烦心的?”路辰眯起眼睛看向让你头疼一整天的上司。

“我是来找你的麻烦的,”星之提督脱离了你的视线,完全不再掩饰对路辰捷足先登的厌烦和憎恶,“我只是好奇我的副官为什么独独留念一个普通的同位体。”

而不是我。

“这么看来你确实没有什么可取之处。”星之提督道,“她偶尔也会看走眼。”

“让你失望了,不过,像这种东西,她只会和我用。”路辰对星之提督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那正是今天上午闹出一系列问题的“薄荷糖”,天知道他是怎么把罪证偷渡出来的。

星之提督:“你要和她一起吹气球?”

全文完

写到修罗场我本来可以怒码一万字

但是我论文还欠三千字憋不出来了各位再见。

“你说,你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和我是恋人了?”

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男人怒极反笑,阴冷笑声中鎏金发拂动,攥着你手腕的冷白骨指冰凉,手背部青筋暴起。

“甜心,你真是太幽默了。”砂金干笑两声,顾不上摔到地板上碎裂的墨镜,只是用那双媚惑妖冶的紫罗兰色眼眸凝视着你。

滑凉柔软的指腹抚过你的脸颊,点至你温热的嘴唇。

当然,是极尽温情,极其缓慢的抚摸,就像是暴风雨前的预兆。

“开拓者小姐,你比我们茨冈尼亚人更适合当小偷。你偷走了我的情愫,又怎能如此无动于衷呢?”

男人神情痛苦,表情癫狂迷幻,他恨不得将你揉碎了带走,与那些被囚/禁在密码箱中的黄金放在一起,填/装他的...

男人神情痛苦,表情癫狂迷幻,他恨不得将你揉碎了带走,与那些被囚/禁在密码箱中的黄金放在一起,填/装他的渴/求。

啊,他的宝物。

有着如此纯善的脸,如此无辜的神情。

真是熟悉得让人恼怒的五官和躯体啊。

——他当然知道你没有说谎,因为他知悉你的所有反应。你确实当他是陌生人。

啊,被他啃/噬过千百遍,由柔软红润变得靡/艳红/肿的嘴唇,向他许诺过海誓山盟的嘴唇,如今吐露着令他寒心的话语。

熟悉的、曾经被他弄得不停落泪的眼睛,不再盛装爱意,而是充满了警惕和恐惧,仿佛下一秒就要用那根球棒直击他的脑门…他相信你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我真的不认识你,先生。你再在我的房间里肆意妄为,我要叫列车的护卫了。”

你漠然地道。

当然,其实你已经呼叫丹恒了,他现在就站在砂金身后,等着袭击他。

你只是在混淆视听而已。

真过分啊。

明明你离开之前,是那样坚定地告诉他:你只爱他一个人,他永远会是你最亲近的人。亏他付出那么多努力才找到你,来到你身边。

可是现在呢?

身为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砂金自然不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不然早被对手的暗杀搞死了。

他转身回击丹恒。

你的身边竟然有人其他男人。

并且你很依赖他。

呵呵…金发男人眸中的戾气慑人。

光明正大离开前,砂金留下一个残忍又缠绵的笑,仿佛虬节可怖的藤蔓长出尖刺,黏腻浓郁的古怪视线烙入你的肌肤。

口型无声嗫嚅。

——我亲爱的宝贝,我的小甜心,我纯洁甜蜜的天使。

“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资本从不做赔本买卖。砂金的身心都被你骗走了,他怎么可能不找你讨债呢?

他要你…连本带息,通通还回。

经此一役。

列车更改了航线,不再前往匹诺康尼,毕竟作为[石心十人]之一的砂金也在谐乐大典受邀者之列。

在弄明白事情原委之前,他们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你们进入了星际中享誉盛名的娱乐圣地休憩。

这里声色犬马,桃红倩影,带着最纯粹的狂热与快乐欢迎寰宇的每一位来客。

本来你们不应该在此处落脚。

——主要原因是周遭行星的服务业都已经被公司的资本合并了,只有这里还算安全。

纯白的、中立的无名客们进入了这腐朽的地界。

他们想要保护你,保护每一个乘客的安全。

可你们无法知晓的是。

在你踏入这片领域的瞬间,这颗星球就变成了砂金的私产。

肮脏颓靡的地方最易滋生欲/望,也最容易藏匿危机。

砂金抛起的金币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像高贵漂亮的花孔雀般昂首,迷离的紫眸深陷雾霭,带着融化黄/油般黏糊的爱意。

金币的尖端,监视屏幕上小小的点,正显示着孤零零一人在宾馆的你。

大家视察环境后一致认为这座宾馆很安全。

它采取了最先进的仪器,可以有效防止窃贼和危险。

于是其余人去采购物资,你留在房间里休息。

如果是原来的宾馆老板,定然不会允许砂金这样窥探顾客的隐私。

但很可惜啊,小姐。

可惜你遇到了我。他亲/吻那枚金币的尖端,视线几乎贴到监控显示屏上,迷恋、贪婪都像是翻滚着的熔岩,滚烫地灼烧着空气。

资/本可不管那么多。

只要钱够多,那么买下一个人的性命也不是不可能,不是吗?

砂金深深地感受着地板的温度。有你在的这片土地,被资本迅速腐朽的、污浊不堪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甜腻馨香,冬季冰冷的气温也变得温暖。

小姐,有你存在的世界真好。

你曾让我为了什么坚定的活下去,我选择了你。

我抓住了属于我的春天。

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真是个天大的玩笑啊。

你和砂金相遇时,他还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星际和平公司高管。

昔日的他,金发脏污狼狈,紫罗兰色眼眸充满倔强,不算坚韧的臂膀全是血和污泥。

他是罪恶的茨冈尼亚奴隶,脖颈上的商品编号昭示着他低贱到可怜的身份,几乎卑微到尘埃里。丑恶到令人作呕的金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

哦,当然包括他这个奴隶的性命。

这颗星球上人们的尊严不值一提,不过供大人物们取笑玩乐的工具。

扭曲?癫狂?欢乐!

漆黑厚重的马靴踩着砂金同伴的头颅,鲜红的血汩汩落下,大人物啧的喟叹奴隶不经玩,骨头这么脆弱,不过用钢筋水泥打打,用电棍敲敲,再用脚踹踹而已。

真是——垃圾。

从这样尖酸刻薄的环境中艰难存活的砂金自然不是善类。

为了活下去,他的心脏变得空洞。

毕竟人只有足够冷血,才不会被感情裹挟,为了所谓的生存奉献上所有的努力。自然自然,他的手不会是干净的。

砂金想要往上爬,直到自己可以超越所有人,俯视所有蔑视自己为烂泥的人。

可是这里的水好冷…他已经累了,他很困,他想要先睡一觉。那种宏图壮志,就之后再想吧。

今天新来的大人物真是残忍,谁发明的这种特殊娱乐呢?让少年在零下二十度的冬季夜晚泡仔冰冷刺骨的水里整整三天,派人看管,说是考验他的生存能力?

真是好笑,遍布荒野的尸体就是证明。

如果没有遇到你,他大概已经死在那里了。

守夜看管偷懒睡觉时。

一双柔嫩温暖的手坚定地握住了他的。

闯入此处的少女衣着单薄,分明也是流亡到此处的人,心脏应该和他一般空落,可这人居然敢忤逆那群人的命令,悄悄来救他们。

你明明那么弱小,白鸽般脆弱纤瘦,肩胛骨不住地颤抖着。

你明明眼眶通红,衣物也单薄。

可却念叨着那么多个人,放跑几个也不会有人在乎的。

做好事,在这活着都艰难的世道是种奢侈的事情,不如说其实是可笑。

明明你自己独自逃跑,生还的几率还大些,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冰天雪地里,孱弱到如蝴蝶般即将消散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又一个人打捞出来。

明明那些大人物们根本不在意的性命,死亡对他们而言只是冰冷的数字,他们的父母也不在乎他们的性命,连他们自己…都对自己即将奔赴的死亡麻木不仁。

明明是贱烂的生命们。

少女却念叨着一套可笑的陈词滥调。

这条小鱼在乎,那条小鱼在乎?

快咽气的时候,金发的少年冷漠地嗤笑,濒死的家伙吐出什么恶毒的挖苦话语都不稀奇,“那你可真是仁慈啊,小姐。明明无论做出什么都无法改变结果,哪怕你今日放走了我,我也有可能饿死在路上。”

“徒劳的事情。”

你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少年从冷水中拎出来——他已经疲软无力,仅靠他自己绝对不可能做到。

“哪怕多活几个时辰也好。”

“至少,我们的生命不应该止步于冰冷的容器里。”

“无尽头的等待只会带来无尽的绝望,小姐。这里的霜雪没有尽头。”砂金嗤笑,想不到这片漠然的地界里还能诞生出你只这样的理想主义者。

“总会有人看到春天,看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柔嫩却布满不该有的伤疤的手握住他的,粗粝的疤与茧摩挲时,像是在种下希冀的种子,“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好不好?”

简直就像是末日前三日的爱情。

在疯狂的逃亡中,你与砂金相依为命,患难与共。

许是天气太冷了,你们也缺乏真正避寒的衣物。需要什么类似柴火的东西来烤热自己。

于是两颗温暖炙/热的心贴在一起,生存与困境将你们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你们疯狂地互诉衷肠,疯狂地表达爱意。——是什么样的爱在这种时刻是无所谓的。

风太大了,猎猎的吹,吹得人耳膜都生疼。

你说:“如果你想要放弃,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没有捉住的时候,至少,你可以捉住我的衣袖。”

你们欢/爱。

急切而热情的吻绽放在寒天里,白茫茫的雪覆盖了所有。

泪水、慌乱都不值一提。

像是蔷薇的柔软花瓣被蹂/躏,你的唇瓣被吻得极其糟糕。

你们许下炽热的生存愿望,对未来两人的生活有着美好的幻想与规划,就好像那天真的会到来一样。

甜蜜而廉价的“我爱你”源源不断。

拥抱与爱是此间的你们唯一的安慰。

或许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奇迹吧。

你们没有等到那一天。

大人物们还是恼羞成怒了。当然不是因为你们多厉害,只是因为有个闲得发慌的人清点了人数,发现少死了那么几个人,扣了看守的工资。

他因为被数落的些微不爽,决定报复这群不好好死的小兔崽子。——在那种环境里,人性的恶会被无限放大,没有人会真正地把奴隶当人看,那是会招人唾弃鄙夷的。

于是你去独自引开了他,将所有的生存物资留给了砂金。

金发少年的哀嚎无声,劝阻无用。

到最后,连血液也是冷的,浑身都像是冰雕一样冷。

这些年,砂金一直在寻找你活着的可能与活着的踪迹,连蛛丝马迹也不放过。

如果能找到你。

他甚至想套着绳索把你们缠绕在一起,像紧密相依的藤蔓,像永不分离的星辰与夜空,像你的影子,像粘附猎物的蛛丝。

当初可怜的少年已然历经坎坷,爬到了云端,该是他睥睨众人,再没有人能视他为蝼蚁。

你在哪呢…

腐烂到了骨血里的青年带着癫狂的爱意望向天际,直到他终于找到那只蝴蝶扇动的翅膀。

他的爱人,他的恋人。

如今的他要给予你世上最好的物质,最好的祝福,最好的爱意。

不会有东西能让你们分离了。

在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时,他的期待达到巅峰。

然而面对的,却是爱人无情的话语:“你是谁?”

“请离开列车,否则别怪我动手了。”

砂金轻笑,心脏沉沦于幽谷深潭。

那双温暖了几分、倒映流光的紫眸冰冷下来。

“是吗?小姐。”

“能被您亲手拦截,我可真是…荣幸啊。”

砂金的脸上酝酿诡异的红晕,他戴起严丝合缝包裹住手掌的白色手套,耐心地抚平每一丝褶皱,姿态像蓄势待发的兽。

如果这次带走你。

他就把你关起来吧。打造一个奢靡华丽的房间,让世界上最好的匠人打造最复杂的锁,把你一辈子都捆在身边。

失去回忆就重新创造。

如果你不爱他,他来爱你。

只要你们不分开,只要你还在他身边就好。

砂金低估了列车组的实力,因此他失策了。

不过没关系。

无论是徘徊在暗处的阴毒生物,还是花枝招展的绿孔雀,都不是那么无趣且没耐心的生灵。

这不,让他找到机会了。

【黑桃Q,红桃Q】

最火热的心与最温暖的春季么…砂金敛眸,潋滟的紫眸收下这份美好的祝愿。他捻起两手的纸牌,依恋地蹭了蹭牌背。

小姐。

请你等待。

讨债人的脚步声很快就到,您的门铃即将被敲响。

如果您过于恐惧的话,哪怕是黑心的资本家,也是会感到苦恼的哦?

貂皮大衣闪耀,金框眼睛的男人带着轻浮、玩世不恭的笑,扣响了你的宾馆房门,钥匙则被男人懒散地放在手上把玩。

“小姐,您的债务单请签收。”

乖乖开门哦。

我亲爱的甜心。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砂金的神情缱绻迷离,陷入比泡沫更轻的绮丽妄想当中。不过很快,这份妄想就会变成现实了。

资本家的黑心,可比凛冽的冬季还要可怖啊。

——————————————

隐藏结局是连本带息偿还的你,砂金病态地拥有着你,病态地占有着你。

注:因为剧情还没出来好多都是我乱编的QWQ。看到那个商品编号总觉得砂金的过去不是很好,然后查了一点能翻到的资料…如果被官方打脸了我就…我就…就这样吧。

太过专心以至于没意识到自己被喂了什么怪东西,很好养活的小青龙表示唯有沉默

*ooc预警

*但和上一篇没多大联系

*全文9000+

1.醒来的时候,你第一眼看见的是泛光的白色窗帘,外层的白纱被风吹动,海潮声和人声一起飘进房间,起身就能看到窗外明阔的海天一线。

你在被子里略微动了一下,衣服与被罩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你原本混沌的神智立刻清醒了,一道阴冷的视线隔着被褥落在你的后背,宛如要将你刺穿一般。

他肯定知道你已经醒了,也知道你发现了他,但你们谁也没有动作。

久经危险的人意识里会出现一种类似于【上帝视角】的东西,根据当前线索与过往的经验,你总结...

久经危险的人意识里会出现一种类似于【上帝视角】的东西,根据当前线索与过往的经验,你总结猜测出床侧那人的身形。

偏瘦,比你高,脚步很稳,手上可能握有武器,百分之八十是冷兵器。

就在窗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的瞬间,你向上掀开被子,翻身而起,眨眼间手上多出把手枪,朝着被子扣动扳机,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段动作发生不过三秒,被子掉落,你的枪口已然紧贴那人的脖子。

你没有靠近他,在费奥多尔身边学到的经验就是不要和任何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你用枪口挑起那人的下颌。

刚才的一声枪响仿佛震破了海面,整个房间寂静得如同所有人声离你远去,你似乎听到阳光趴在地板上散发的微弱的呼吸。

这时你才看清来人的脸,熟悉的黑色发丝,如地窖中最纯的酒液般葡萄红的瞳孔,白到发光的皮肤。

费奥多尔在枪口下抬着下巴,露出微笑对上你的眼神,声音像一千只飞鸟略过水面,“早上好,我亲爱的玛利亚。”

你冷笑,对准他的脸部。

“砰——”

2.旅店房间里电视声音放到最大,男女主角在屏幕后争吵厮杀、相爱背叛,吵得你耳朵里嗡嗡响。

你打发走过来询问枪声的工作人员,确认走廊两侧没有其他人后干脆利落关上门。

将电视静音后,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就清晰起来,费奥多尔披着浴巾出现在浴室门口,你并没有拉窗帘,晨光照在费奥多尔的侧脸,莹白的皮肤像莫斯科经年不化的积雪,冰冷而柔软,晃得人眼睛生疼。

他目光落到你身上,你一瞬间有种看见博物馆里悬挂的圣子像突然动了起来的恐惧,不由浑身一颤。

费奥多尔扶着浴室拉门,声音平缓:“解决了吗?那么请进来帮我一下。”

虽然是请求的句式,语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你还是挺熟悉他这种态度的。

每次受挫、计划失败还有遇到不顺心的事时,他就露出这个样子,你有时候觉得他就是像拿不到喜欢玩具的小孩一样在闹脾气。

但你根本不知道他这回是在为什么生气,刚才被你赶进浴室时还好好的。

费奥多尔一生气说话就会很随意,不悦也会摆在脸上,以前你还以为他这样子是身体不舒服,想要摸他额头测体温,后来发现他只是在生闷气,你就没再管过了。

反正他最后也会加倍报复回去。

你靠着沙发,压下想问是什么惹他不快的想法,原本刻意避开的眼神凝过去,对着费奥多尔虚弱的样子面色不善道:“你不是能自己清理吗?”

“我手举不起来。”费奥多尔嘴角扬起你熟悉的浅淡笑意,向你展示了一下自手臂连接胸口的刀伤。

这是什么可以炫耀的事吗?

你有点无语,却也对他没什么办法,每次费奥多尔露出这副表情,事情往往会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与其拒绝后,把事情变得复杂,还不如直接走进他设下的陷阱。

“知道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费奥多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你静坐了一会,在沙发上开始一颗颗解纽扣,直脱到上身只剩一件运动内衣才停下来,光脚走进浴室里。

你只是惊讶于费奥多尔居然会来找你,虽然被他浅称一句‘同伴’,但自从能用的人多起来后,你就对杀人这种事产生了疲意,很少再参与费奥多尔的计划,只负责一切结束后给他们扫尾。

如果用动物来形容,你大概是草原上在狮群和苍鹰退去后,闻风而至的鬣狗,将同伴剩下的残骸和尸骨连肉带毛一起吞食,匆匆而过天亮之后,城市仍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费奥多尔坐在浴缸里等你,你瞥过他背上凸起的肩胛骨,脊背的轮廓流畅有力,逐渐收紧的线条一直到浴缸后消失不见。

这个在地下世界被叫做‘魔人’的青年显然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弱不禁风,如果小看他,他手中的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划破你的喉咙。

你看到从你进来后,镜子里的费奥多尔就一直盯着你。

有什么好看的?

你走过去把镜子关上,身后随之传来一声轻笑,你面无表情转过身试图表现出对费奥多尔笑声的疑惑和不满,“你笑什么?”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那副笑意尚未消散的表情充满神秘,像某个游荡的魂灵在那一瞬降下了只有他能听到的福祉。

你突然失去了兴趣,没再试图理解他,开始坐到浴缸后的椅子上,拧干毛巾擦拭他的脖颈。

这里的“不再”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的意思,原因有很多,但总结起来大致都要归结于一个词——‘态度’。

在目前诸多对态度的解释中,社会上公认的是弗里德曼理论。

弗里德曼认为,态度是由认知、情感和行为倾向三个成分组成的心理倾向,也就是说不管怎么隐藏,人的偏好也会在这三个方面隐约体现。

但费奥多尔是不同的,他不会因人的愚蠢感到厌烦,也不会因谁能跟上他的想法而觉得亲近。

在他手中,战无不胜的‘后’也可能在下一秒被舍弃,无法后退的‘兵’只要能行到最后也会迎来‘兵升变’的结局。

费奥多尔就是那种‘你有利用价值,他就会对你笑’的人,不管你说出的话语多么可笑,他都能装作理解的样子直至你将他视为知己,凡人的头脑在他面前一览无余,神一般的包容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对他来说,态度是工具。

你以前为了观察福地樱痴是否可用,故意被抓进监狱时,曾听隔壁犯人对来探望他的人说“如果为了大义杀人,那一定会产生杀谁都一样的想法”。

那时你觉得费奥多尔是一样的——‘只要能离理想更进一步,那同伴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

后来你听说那个来探监的人创立了一家侦探社,以“不拘义理、不拘人情、不拘廉耻”为信条,又觉得只要有明确的目标,人大概都这个样子。

总而言之,你警惕着费奥多尔的每一种表情,不管是微笑、生气还是漠然,那背后都有可能是陷阱,你越去探究他越会深陷进去。

“你在想什么?”费奥多尔的声音传到你耳边。

你从思绪里回神,垂下眼睛:“在想你是个烂人。”

关上镜子的坏处这时候就出来了,你看不见费奥多尔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湿漉漉的后脑勺。

他似乎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让自己不那么无聊。

传到耳朵里的时候,你觉得他的尾音又轻又柔,像突然碰了下你腰上的痒痒肉,明明没危险却一下子叫人浑身紧绷起来。

“真是莫名的指控,”费奥多尔抬了抬头想要看向你,你猜他应该露出了故作苦恼的表情,“是什么让您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西格玛跟我说他有家了。”

从费奥多尔手上拿到的东西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命运的礼物都有它的价格,而到了费奥多尔手中往往要收取十倍以上。

他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你问:“计划已经开始,那我在这场剧目里吗?”

“所有演员在登场之前都只是观众,静下心来好好欣赏如何?不要心急,我从未将你当做出场一次就下台的配角,说实话这样的质问真是让人伤心。”

你发誓,如果他下一句说“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就把这块毛巾扔他脸上。

但费奥多尔显然没有模仿三流小说男主的兴趣,他继续用无害的语气说道:“不要这样想,这样只会让你痛苦。”

“我有你这样的朋友,痛苦是可以预期的。”

他轻笑了一声:“不要担心,你不必为我做任何事。”

——哪怕我死在你眼前。

他笃定的语气传达出这个意思,你猜一定有很多人听到这句话后觉得他对自己真挚而忠诚,以至于愿意为他舍去生命。

可你只从中听出疏离的意味,在潮湿的浴室里,他身上突然长出像刺猬那样柔软而坚韧的刺,励志将试图靠近他的人扎个鲜血淋漓。

‘停在那里,听我说就好了。’

梦见无数次的话语此时在你脑海里响起,而说这话的人站在悬崖边上。

你难忍地抿住唇。

不该这样的,你在心里反驳道。

你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你已经在让我照顾你了。

你泄气,闭眼俯下身凭直觉自背后将脸贴向费奥多尔的面颊。

他似乎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举动,下意识偏头,发丝擦过你的脖颈和肩膀留下水渍和洗发水的香气,好像被有着柔软长毛的动物蹭过后又舔了一口。

因为一直在浴室里,费奥多尔的皮肤难得的温热湿软,反而是你自己的身体冻得僵硬,流露出一股看着身边人走向毁灭却无能为力的麻木。

你埋在他的肩窝,蓦然想起以前某个夜晚,你发起高烧,半梦半醒间望见费奥多尔出去帮你拿药,那道削瘦的身影迈进昏黄而冰冷的灯光中,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似乎下一秒就要坠入深渊,似乎在说——

不必追。

4.你半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呆时,费奥多尔从你行李箱里翻出新的衬衫换上。

你并没特意转头去看他,只是余光刚好能看见他动作。

费奥多尔有点猫背,穿衣服时整个腰背却抻得很直,细腻的皮肤肌理紧贴骨骼,显得身体精瘦柔韧到有些稚涩,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进入青春期后就停止了生长。

较寻常青年微长的头发自然地散下来,披散在纤薄的身骨上,更弱化了性别特征。

费奥多尔低着头边系扣子边说:“衣服很合身。”

这里要说,你没有随身携带费奥多尔衣服的爱好,也不是猜到他会来找你才装着他的衣服。

只是有时要给费奥多尔制作不在场证明,为了方便伪装才一直将衣服放在行李箱最底下没拿出来,没想到这次会派上用场。

你疲懒地将头转向另一边,确保看不见费奥多尔的身影,保持下半身悬空的姿势踩在木质地板上。

几秒后,费奥多尔坐到你身边,单手撑着床单,打下的阴影将你上半身完全笼罩。

他平缓的声音自上方响起,“知道吗?你现在的神情要比人更像人。”

“……”你没有看他,保持着偏头的姿势淡淡道:“是教会给你们安排过语言指导课,还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是你的本能?”

“说不定都有,”费奥多尔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声音轻得在半空盘旋,“人类是从动物这条正路偏离出来的一个物种,作为神之意志的代行者,我悲惨地看见它们洋洋自得——哪怕拥有智慧,大部分人也仍旧不懂秩序,不懂规则。”

你大致理解他在说什么。

上帝见到人类的不完美性,又骄傲自大,于是立下一条法则:完美必须在不完美身上才能完成;义都要在罪身上体现;光都要在暗身上表明;善都要在恶身上实现。

“玛利亚,罪来自思考,罪来自呼吸,我与他们同罪,他们的罪归咎于我身上,我与他们一同受罚。”

他未干的头发滴着水珠,落在你的腹部,不同于眼泪,这水珠毫无温度,也毫无感情。

你眨眨眼睛,这段话听上去真挚,你们两个之间很少这样‘交心’,更多是在讨论任务、目标、棋子之类的话题。

有句话说,如果你想要别人的真心就要拿自己的真心去换。

过往经验告诉你,要是有人突然对你说真心,那他一定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想要你的秘密,想要你的感情。

更有甚者,想要你的命。

所以在这不同寻常的氛围之中,当费奥多尔向你伸出手时,你莫名镇静甚至想要欢笑起来,就好像心口悬挂的什么终于要就此尘埃落定一般。

你抬眼对上他紫红色的双瞳:“费奥多尔,你把我身上弄湿了。”

“不是刚才就湿了吗?”费奥多尔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游刃有余道:“好吧,那容我向你告罪。”

下一秒你的喉结就被他抵住了。

你下意识抬起下颔,手指落在你脖颈的那一秒被无限延长,你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触感,他皮肤上沐浴露的香气。

你闭上了眼睛。

随后,一个意料之外的吻落在你的唇角。

你猛然弹起来,视线里是费奥多尔那副不出意料的样子。

他眼睛里闪烁着笑意,故意问道:“怎么这么惊讶?”

你面色难看,不想承认自己会错意的事,“你应该提前说。”

“嗯?难道是在害羞吗?”

“……没有,又不是没亲过!”

“你是说不伸舌头的那种?”费奥多尔直起身理了理衣服,自然地打趣道。

……你头一次发现费奥多尔的笑容那么让人生厌。

你冷漠看着他。

费奥多尔在你一米之外欠下身子,做出邀请的手势。

“去约会吗,小姐?”

你看着他的笑容深吸一口气,用力拍向他的手。

“神经病!”

5.旅店附近的湖边大道正在筹办庆典,周围支起许多餐饮摊和简单的娱乐设施,台阶下还有一大片空旷的沙滩——听说晚上会在沙滩中央放烟花。

街道北面是罗马式的圆顶教堂,地势较高,挨着樱花公园,周围有一些卖艺的演奏家。

你靠在樱花树下等费奥多尔从教堂里出来时,发现今天结伴来教堂的人要比前几天多很多,明明不是周末也不是法定假日,更不和其他假期连在一起——很多人都会把两个假期连起来,把中间的工作日也请假。

人群里多是夫妻带着孩子的组合。

你如果结婚的话,大概不会和另一半一起到来这里,教堂这种地方总有一种无法轻易闯入的氛围,共同的信仰链接成一张无所不能的膜,你不由感叹人类果然是群居动物,宗教在今天也没失去它的伟大。

哪怕人类盼望着以理性取代迷信,将理性见于世俗的科学、哲学、文学、诗歌作品,但在他们自己为之倾倒时,也是不过是在创造了另一种宗教罢了。

空气中弥漫着糖霜和面包的香气,你无聊地抛着商户分发的糖果,视力很好地看见费奥多尔穿着黑色的圣职者服装在教堂前被一个行人拦下。

那人似乎以为费奥多尔是教堂的神父,抓着他的手泪流满面说着什么,费奥多尔镇定地将人扶起来。

行人自觉绕开他们所在的地方,给崩溃的忏悔者一点空间。

周围喧嚣而吵闹,阳光普照下,偶尔有几只海鸥从空中略过,众人欢笑声中,你仍那样清楚的听见费奥多尔温和的声音。

“我随时都在聆听您的诉求。”

我们若认自己的罪,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

罪大恶极的费奥多尔讨厌人类吗?

你认为费奥多尔是喜欢人类的,哪怕没有人能完全理解他的内心,哪怕被称为同类的生物愚蠢到惹人发笑,哪怕这个氧化的世界需要他一直向下迁就。

厌恶人类的人怎么会说出“消灭所有异能者,创造更适合普通人生存的世界”这种话呢?

你再一次接住抛起后下落的糖果,等到费奥多尔来到你身边,扬眉问道:“他们怎么不到神像前去忏悔,是在神面前感到心虚,还是不得到同类认同就活不下去?”

费奥多尔自然接过你在等待中产生的戾气,低笑一声:“有的人天生需要群体,那种有共同目标、群体,被接纳的感觉操纵了他们。他们需要不是原谅而是认同,有着共同信念的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才愿意向信仰认罪。”

“冰冷的神像之下,神不在那里,‘你们不要怕它,它不能降祸也无力降福’,神在唤他名的人的聚集之处。”

你无法不将视线放在在面前这个人身上,费奥多尔完全不觉得在教堂附近说这种话有多违和,更何况他还穿着象征神仆的圣职装,他应答得理所应当,神态温和而虔诚。

你看着他莫名想到一句话,‘神明其实是少年的模样。’

他们高高在上洞察万物,却偏偏悲悯人世。他们降下惩罚,又给予恩典。

他的目光跟着人打转,理解得越多就越痛苦,知道得越多就越撕裂。

这种混乱又矛盾的感情叫什么呢?

你说:“猜猜这把糖果扔进人群里能砸中几个费奥多尔?”

你摊开手掌展示那颗淡紫色的糖,糖果做得像玻璃珠子一样剔透,因为体温表面些微融化黏在半透明的糖纸上。

费奥多尔看见愣了一下,笑着立起一根手指在唇边。

“嘘。”

他上前,宛如真的神父一样亲吻你的侧脸。

你示意他伸出手,将糖果放到他手心里。

“生日快乐,费奥多尔。”

6.为什么费奥多尔会专门去教会换衣服呢?

这要从你们离开旅店到餐厅吃饭开始说起。

因为身份原因你们没有去摄像头像地雷一样的顶级餐厅,也没去24小时营业的家庭餐馆,善后太麻烦了,你不想给自己增加多余的工作量。

在街头犹豫的时候,费奥多尔随手指了一家在街道拐角处的咖啡店。

你看着店里挤满的学生和情侣,突然觉得麻烦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你看来和他们挤在一起跟让你在大街中央表演《哈姆雷特》一样丢人。

你对费奥多尔的品味无法苟同,让你选的话你绝对不会来种说话时要提高声音,不这样做身边人就听不清声音的地方。

你现在只想转身回旅店叫外卖。

咖啡店里。

费奥多尔主动将菜单接了过去。

你趴在桌子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注意到费奥多尔说话时服务员的腰弯得比其他桌更低。

费奥多尔身上有一种贵族子弟的优雅与高傲,仿佛时代遗留的产物。

当然,在人人平等的当下,这种话对外说只会惹人发笑,但在费奥多尔身上,人们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这种傲慢,以至于接受他的一切。

说实话,这只是你的猜测,不然你无法理解服务员为什么能忽视他身上那件一看就热得要死的披风。

服务员:“好的,一份黑椒汁牛扒,半份披萨,饮品还需要什么吗?”

“我需要一杯咖啡,”费奥多尔的紫红色眼睛里闪烁着笑意,和你对上视线后继续说道:“其余的,请为我选个本店的特色吧。”

“……好的。”

服务员注意到他的眼神后,声音明显低落下去,你承认费奥多尔确实有那种令人一见倾心的资本。

而大部分时候,他也都在放纵别人对他产生感情,你有时在想是不是别人心甘情愿跳入火坑时的表情让他愉悦,以至于他同时扮演恶魔与上帝同对方交易。

费奥多尔的声音传到你耳朵里。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服务员离开后,他起身越过桌子将白绒帽盖在你头上,帽子前沿遮住你的视线,白茫茫一片,你听见他亲昵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

“嗯?西奥多拉?”

看你快死了。

……还有这叫法真是让人不爽。

你把帽子摘下来放到身侧,沉默看他一眼,平静道:“在这里等我。”

7.你勒着服务员的脖子将她带到小巷里,回身两枪解决掉她的同伙,将枪口按在她的脑门上。

服务员意识到发生什么的瞬间,身子跟着抖了起来。

“现在我来问,你来答。”你的手指搭上扳机,“盯了多久?”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你抬手朝她脸侧开了一枪。

“再来一次,小姐。我的耐心不多。我今天凌晨才睡,天刚亮就被某个混蛋拽起来给他收拾烂摊子,现在还有委屈自己来这种折磨耳朵的地方,你知道睡眠不足的人脾气都不会太好。”

“所以,你们盯了多久?”

破裂的弹壳划伤了‘服务员’的脸,她压低着尖叫:“十天!”

十天前你刚来到这个国家。

“看来你不诚实,知道撒谎的人要被拔掉舌头吗?你是想我帮你,还是下地狱后阎王亲自来?”

“等,等等!我说的都是真的!论坛,有人在论坛上联系我们,说半个月内‘魔人’会在这附近现身!那人出了十万美金我们才来的!真的,你信我!”

地下世界的悬赏论坛,全世界的杀手、情报贩子、雇佣兵都聚集在那里,就连各国政府也会私下里在那上面发布悬赏令。

有太多想要费奥多尔的命的人。

但能预测费奥多尔的行动轨迹,知道‘魔人’的长相,拥有发布悬赏的财力……

你大概知道是谁了。

你将枪管贴在那人耳侧,“既然是‘组合’那就算了,我不管东南亚的破事,不过这只耳朵就当是赔罪吧,听说‘组合’首领很大方,你可以借此多要点补偿。”

所有枪械开火时产生的噪音都超过140分贝的安全水平,哪怕安装了消音器,最终枪声还是有100分贝左右,同时枪管会比平时更热,这也是为什么消音器的材质要能耐受上千摄氏度的高温。

介于哺乳动物的听觉细胞受损后不会修复这点,你敢肯定这一下能把人震晕,废掉她耳朵的同时也废掉她的听力。

她的杀手人生将在此结束,按照规定退休之后杀手不得透露任何目标的身份信息,你也不想做这么绝,但你更不想哪天看见自己的照片挂在论坛的悬赏榜上。

总而言之,当你把从敌人身上搜来的枪放到费奥多尔面前,费奥多尔的表情就跟以前让你和西格玛把尼古莱从赌场赎回来时一样,好像完全不怕你当场把他的头扇掉。

“辛苦了。”费奥多尔笑道。

你回到座位上,“……这完全不像在约会,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耸肩,“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动手,看来组合还需要有点耐心。”

……他明明知道是你先下的手,毕竟你无法忍受在吃饭时把后背和脖颈暴露在敌人眼下。

“你知道我已经很久不杀人了。”

如果不是他要看戏,你根本不用把手弄脏。

在你开口骂他之前,费奥多尔抿了一口咖啡,“可今天是我的生日,小姐。”

那又怎么样?

看着他示弱的样子,你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

费奥多尔见状将面前的另一个杯子推到你面前,轻柔道:“请吧。”

你冷声:“里面下了毒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喝吗?”费奥多尔灿笑道。

你这才发现面前杯子里的颜色与咖啡不同,你看看他一眼,见他微笑着毫不动摇才端起来尝了一口。

入口的瞬间,你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个味道让你想到小时候喝过名字叫做‘雾都’的牛奶,在牛奶里加一点红茶和糖浆,每次喝能让你怀念好久。

但到了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的年纪,却再也尝不出当时的味道。

你甚至想过不强行去寻找过去会更好,与其焦灼于失望,还不如让它以最美好的样子留在回忆里。

“现在像是在约会了吗,小姐?”费奥多尔打断你的思绪。

他是怎么觉得一杯牛奶就能打发你的?凭他长得好看吗?

你看了眼他闪烁着笑意的紫眸,转头看向窗外垂在玻璃后的樱树枝桠:“一般般吧。”

反正你也没别的回答。

你对他总是无能为力的,对他的理想、目标、算计还有大部分时候他说的话。

结果走出餐厅时,门外吹来一阵风,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从枝头飘落,随着风卷起你大衣的衣摆。

因为披风太显眼,只穿着衬衫的费奥多尔在你身边打了个喷嚏,你面无表情看向他,费奥多尔面容无辜。

“可以让我把披风穿上吗?”

“不行。”

这就是去借衣服的始末了。

8.分发传单的工作人员告诉你们真正的庆典要到天黑才开始,或许是因为费奥多尔身上的圣职服,他把你们当做从别省来的圣职者,热情地告诉你们可以到庭院里去领免费的“圣约瑟夫的奶油”。

“圣约瑟夫的奶油”真正的名称是加泰罗尼亚焦糖奶冻,西班牙教会的特产,因为是每年3月19日圣约瑟夫日特供的一道甜品得名。

圣约瑟夫是耶稣法理上的父亲,而3月19日是费奥多尔的命名日。

贫民窟里的孩子没有神父命名,因此那一天出生的孩子十个里有八个叫费奥多尔,剩下的一个叫亚历山大一个叫格雷戈里。

“你还记得给你命名的那个教父长什么样吗?”

“或许呢,我还记得他宽厚的肩膀,手按在头顶时的温热,至于面容,再见到他的时候总会想起来的。”

那不就是不记得吗?

你觉得,费奥多尔总是在敷衍你。

你和他沿着沙滩上的小道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聊俄罗斯积雪下的黑土地,聊贫民窟里掺了矿粉与草料的面包,聊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极光——那个寒冷国家的天空比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天空都要暗,也比任何一个地方的天空都要亮。

来自那片土地上的人流下的眼泪也是尖锐而冰冷的。

你不止一次想象费奥多尔赐予的死亡是什么感觉,就像你每个与费奥多尔对视的瞬间都在等待他来杀死你,你想,那感觉大概与流泪相同,无非是鼻腔和眼睛里发凉,鼻尖凝着雪和血的味道。

“费奥多尔,如果接下来的计划会害死曾经的熟人、朋友、亲眷,你会毫不迟疑的下手吗?”

如果费奥多尔的计划将会害死你重视的人,你还会听从他的命令吗?

你同时在心里问道。

身侧传来的声音没有任何停顿与迟疑:“当然,不够果断的决策只会带来更多的牺牲。”

“那么,在计算出的最优解中,你自己的性命也包含其中吗?”

当然。

费奥多尔笑道:“当然。”

最后你刻意避开费奥多尔的视线,看着因人声颤动的海面问道,“会死吗?”

话音落下,你们两人之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许久等不到回答的你抬头看去,发现费奥多尔正专注地望着一个在树下烦恼的孩子。

那孩子在树下走了几圈,搬过石头,又尝试踩在地势高的地方。

在那孩子不知第几次起跳之后,费奥多尔上前蹲到他的面前,你注意到费奥多尔蹲下身时动了手臂,似乎是想找什么支撑一下但是又放弃了,牧师外套扬起后披散在地上。

他温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费奥多尔对待孩子总是比常人宽容。

孩子歪着头指向头顶,“气球飞上去了,我拿不到,哥哥帮帮我。”

“这样啊。”

费奥多尔跟着他的动作抬起头。

你站在费奥多尔身后,没有听他们两个的对话,只是无意识盯着费奥多尔的后背,黄昏暮光落在他出神的侧脸,倾斜而去留下一层浅淡的缱绻和冷漠,你莫名想起日本将黄昏称为逢魔时刻。

但只有一秒,你回神时发现费奥多尔转过头,和那孩子一起一眨不眨看着你,眼睛在阳光下泛着相似的红光。

你:“......”

——

你从树杈上跳下来,将气球绑在孩子的手腕上。

“这样就不会飞走了。”

孩子盯着手上的蝴蝶结没说话。

你没有管他,起身后意料之中没有看到费奥多尔的身影。

因庆典举办的集市依旧人声鼎沸,空气里飘散着教会赠送的甜点和黄油特有的奶油味,橘子硬糖一样的太阳被海岸线吞没了一半,几只海鸥从那另一半的阴影中掠过。

你看见有个女孩骑在她父亲的脖颈,抓着裹满糖霜的棉花糖在欢笑,一对情侣在摊铺前挑选那些仿佛是人间另一种奇迹的宝石,星光在女人的发丝间闪烁,她的男友于是笑着在她脸颊落下一吻,随即那些身影再次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了。

你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又顿住了。

你早就知道他要走的,说到底,费奥多尔今天的行为就很莫名其妙。

突然的出现,拿那些不必要的事给你添麻烦,试探又安抚。

就像是在头顶悬挂的,摇摇欲坠,不知什么时候将落的达摩克里斯之刃。

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行为呢?

你猜想过,或许是他觉得不再需要你了才来亲自处理‘废棋’,或许是因为那个悬赏一时兴起在试探你的忠心,或许是不管你走到哪里‘老鼠’都无处不在。

但不管怎么想,不是都生硬得过分吗?

那么是为什么呢?

其实你一直就不明白,不明白费奥多尔,也不明白你自己。

明明说着不想去理解却还是不停追问?

明明觉得麻烦却还是帮着他清理残局?

为什么在了解那副微笑面孔下的恶劣灵魂后,还要待在他身边?

理解得越多就越痛苦,知道得越多就越撕裂,却还是忍不住去看他的背影。

忍不住想要在见证他的粉身碎骨前死去。

这种混乱又矛盾的感情到底叫什么呢?

你眨眨眼心想,好吧,其实也不重要。

你重新向外迈步,却被抓住了袖子,系着气球的孩子一手攥着你的衣服,一手指向广场中央。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一种‘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在铺垫’的感觉,就像电影里所有被模糊处理的画面在结局时解密,一股电流从尾椎迅速蹿上脊背。

你脑海里出现‘你向费奥多尔询问他会死吗’那时,你刻意无视的画面——费奥多尔向你的方向微微低头,唇齿微动没有声音,你却感觉此时耳朵里传来他轻柔的呼吸声。

他说,xx,你在害怕离别吗?

此时吹来一阵风,粉白的樱花纷纷扬落到广场中央,你抬头望去。

费奥多尔穿着最初那件衬衫,披着光亮的黑绒披风坐在大提琴后面,悠扬的旋律随着他的手指响起,那一刻,海面上的粼光由灿金色变为橘红,一束火花直冲天际,在海天连接处炸开,无数星点散落。

周围喧闹的欢呼声和惊叹声中,那双葡萄红的眼睛在轰鸣的烟火之下交织出你的倒影。

你突然想起了泰戈尔。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

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候了许久。】

“费奥多尔,”你走上前,听见自己这么说道,“趁着沉默和深渊都没有来。”

一如多年前西伯利亚铺天盖地的酷烈风雪中,你向他伸出了手。

是,你害怕离别。

害怕那削瘦的身影被弘大的叙事压垮,因此开始害怕宗教,害怕亲吻,害怕重逢,害怕那遮天蔽日的阴影也有散尽的一天,因为人类总在要求什么的时候感到痛苦。

可是啊,费奥多尔。

如果离别在你的计划之中,如果离别是命中注定。

那就趁着沉默和深渊都还没有来,你往前走,我跟着你就好了。

如果爱太高尚,性太粗俗,那就同我陷入另一种无法被定义的伟大吧。

在人生短暂的交错的瞬间,我看着你迈向末路仍就一往无前的背影,回想莫斯科鲜艳的洋葱式圆顶和娜塔莎的歌声,回想十二月党人的诗句,库斯科沃的舞蹈,还有我所有的无能为力和缄默不语。

这便是我与你能共享的唯一的永恒,

亲爱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碎碎念:

一写到陀思就会控制不住笔,变得很唠叨,感觉不管怎么描述他都不够。文笔差,笔力不足,写到一半发现不太甜orz

想写出“你”一直凝视他,纵容他的同时,在不知道的时候也被他纵容、凝视,如果不掺杂虚伪、哄骗、算计和另有所图,把这份感情当做一种试炼,一种精神折磨,在垃圾堆里长大的“你们”就要对爱束手无策了嘛。

上一篇的trueend是陀思愿意放‘你’离开(俄罗斯人难得的好心),这篇happyend是陀思彻底把‘你’拖入他的世界的结局,或许还会有badend吧。

彩蛋2在尽力写了,写完应该会很漫长。

感谢看到这里。

本文彩蛋是一点夜间小故事。

可算画完了想象中的国家队宣传图!我感觉我差不多要魂飞魄散了七魂不见了六窍画手不易且看且珍惜(what!?

真想在国家队的酒店门口就挂这么一横幅,上面用大字写上“歪果仁,玩心脏么?”(。

顺便微博的画质简直要人命!还有宽度限制!难得我画的这么大又这么粗♂!竟然给我缩的那么小!不爽不爽!吸捏吸捏!Ψ(`◇′)Ψ

结果来lofter上缩图也缩的厉害!这个世界到底想怎样啊!我可是画了一个80cm的尺寸可以印出来当秋裤的长度啊!!!让我发啊!!!(冷静点

以及...

以及,魔都O我窗定了哇哈哈哈哈哈(找死吗

#女孩是他严丝合缝的人生中唯一的裂缝

司岚醒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童年。

床的周围堆积了足有二十多个纸箱,排布极其混乱,让他几乎要叹息着喊出“江演”的名字了,你却突然从浴室中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冲他打招呼,“早啊,司岚。”

他这才慢慢回了神。是了,今天是你要搬去他家的日子。

“嗯,我想了想,有些东西还是舍不得丢,所以就去垃圾房里把它们捡回来了。”

你光着脚,全然不顾卧室的窗户还开着,而琴宁岛的十月恰巧是感冒肆意的时节,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坐到了地板上...

你光着脚,全然不顾卧室的窗户还开着,而琴宁岛的十月恰巧是感冒肆意的时节,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坐到了地板上,从纸箱里随手拎起一块早已坏掉的机械表,“就比如它吧,它可是司岚你用实习挣到的第一笔钱给我买的礼物哎。”

确实很有纪念意义,司岚想,只可惜买到的当天,就被泡坏在了浴缸里。

这当然不能怪你,要怪也得怪这块表本身不能防水,以及他和你那晚都……有些失控。

“咳,我明白了。”他没有再反对手表重回本就不堪重负的饰品盒,仅仅是拿起地板袜走过来,半跪着帮你把袜子穿好,“申诉理由充分,那就把它留下吧。别的呢?”

“还有这个!”你一点不羞愧地又指了指占据整个箱子的风景拼图,“司岚去欧洲交流时,我全靠它度过的!”

拼图拼得乱七八糟的,极北地区的白色教堂顶丢失了至少四个部件,看上去就像被人剥夺了钟鸣的权利,但司岚却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头称是,“上千块,的确很花工夫。”

司岚隐约有些印象。上学期末,他跟随教授前往欧洲某公益组织开展国际援助项目,作为闭幕式的主讲人忙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一天当中唯一轻松的时刻,便是晚餐间与你例行的通话。

午夜萌生的困意总会为你的声音罩上一层朦胧的纱,他也因此感到了少许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渴,想揭掉这层纱,想听清你说的每一句梦话,也想立刻穿过海浪、云雾和无法割断的光阴走回到你的身边去,拥抱你、亲吻你,把临行前没讲完的那篇动物寓言讲完。

“司岚,”你在迷迷糊糊中仍不忘关心他,“你明天准备吃什么?”

他看了看餐盘里摊开的那枚荷包蛋,没有你陪伴的餐食总是过于简单,简单得就像他此刻铺满心底的思念,“准备改善伙食,去吃一顿大餐。”

你果然提起了几分兴趣,连说话的音调也稍稍拔高了一点,“什么大餐?”

司岚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继承母亲的天赋,变得很会创造故事,现在他知道了,“大概会去论坛两条街外的那家百年老店吧,点一点本地有名的油封鸭腿、松露鹅肝和芝士土豆泥,至于甜点,就选你喜欢的栗子蒙布朗和可丽饼吧。”

他自认并没有在此设下过什么陷阱,也没有提前规划过什么约会行程,可就当你充满向往地说出“好羡慕,要是能和司岚一起去就好了”时,他回应的速度却那样快,就像早已无数次期待过这种发展一样。

“那不如……明天就来吧。”

“可以吗,不会打扰你吗?”

他笑了笑,很理智、也如同完全失了理智一般,笃定地答道,“可以,你不会打扰我的。”

严谨的生活是何时被打乱的呢?司岚想,或许是从交往的第二年开始。

你那时忽然对他说,要不要留长发呢,长发一定很适合你。

他至今都没研究出你这样评价的缘由,只记得那天校园里的阳光很好,趴在脚底的流浪猫们看起来很乖、很容易摸,而你抬起头望向他的瞳仁闪闪如童话中隆重登场的大魔王——他打不赢,唯有举起双手来,甘心投降。

等你拖着行李欢快地朝他奔跑而来时,司岚自小清爽的短发早已能扎起一个揪揪了。

“一三五用蓝色皮筋,二四六用墨绿色皮筋,周日则随心所欲!”

这是你随口定下的、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的小规矩,司岚却发现自己执行得毫无障碍,以致今早翻开日历得知是周日时,心头竟涌出了一丝窃喜。他用了你遗忘在他电脑包里的粉色小恐龙发圈,走出办公室时,甚至都没太在意导师那近乎惊吓的眼神。

没关系,你会喜欢的,也会绕着他连连转圈,然后跳起来,像一头斑羚似的攀住他的肩膀,大声称赞,“超适合你!”

司岚过去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别人的夸奖而飘飘然。成绩或者成就,于他而言,一向获取得太过轻易,因此赞誉就愈发像追不上疾驰列车的送行人员,一瞬息就被抛在遥远的身后,不足以令他产生半点停留的欲望。

可你的夸奖不同。你的夸奖是倒映在车窗上的树荫,纵使他行驶千里万里,那其中仍饱含着让他动容的四季。

人是无法不为自己的四季驻足的。

“学妹喜欢?”他明知故问。

“嗯!”你的笑靥绽开得很快,飞行十几小时的疲倦在你的眉眼间荡然无存,只余下久别重逢的喜悦,“喜欢得不得了。”

想吻你。

被这个念头擒住时,司岚注意到机场的人还是很多,等候区中起码有三个年龄不足十岁的孩子在好奇地张望,但当你歪着脑袋靠近,用裹了苹果汁气息的唇在他脸上撑起一小片阴云时,他只觉得期盼已久的解渴的雨即将要降落,而他不能、也不该对这样的馈赠说“不”。

于是,他没有阻拦,也没有提醒你旁边的小男孩正捂住略显八卦的眼,只是放任自己目不转睛地看着你、迎合着你,把这个短促又绵软的吻进行了下去。

“司岚,我好想你。”结束后,你贴近他耳边悄悄说。

他摸了摸你的头发,把那只贴满动物贴纸的行李箱拉到自己身边,边走边回,“嗯,我也是。”

情话没有叫他脸红,剖开尚未百分百掌控的心迹也不会再叫他仓皇,可你一勾他的小指,坏心眼地拉长音调喊他“学长”,问他公寓里有没有买好闻的沐浴露,以及“今晚可以暂且让手机静音吗”,他就顿时丢了盔、卸了甲,宛若小学生在作业本上遇到了高等数学一样,彻底没了解题的思路。

“你……”

“不行吗?”你可怜巴巴地挠他的手心。

中学时期的老师是怎么告诫他的来着?司岚啊,天才并非神,全知全能终归是奢望,偶尔放过自己,把主导权试着交给别人吧。

他听劝地试了,尽管隔了足有十年之久。

至于效果,处在温暖灯光下的他只能承认,年长者到底比他更具备人生的智慧。

被他笼罩在热气中的女孩并没有立即去解他的皮带,只是闭紧双眼昂起脖颈,享受着温柔的亲吻。

司岚发觉,时至今日他依然不太懂和你之间的情|事。

不懂为什么你刚才在楼道中分明还是急迫的,进屋后被告白时却显得这般害羞;不懂为什么你接吻总要阖住乱颤的眼睫,帮他褪去衣物和舒缓冲动时眼睛却睁得很大;不懂为什么你被撞痛时会小心地抱紧他说“没事”,极度快乐时却反而会抓破他的后背哭泣。

“我爱你。”

司岚事后回想,他滋生结婚这一重大决定的时刻,大约就是在那一日的凌晨。

因为时差的缘故,你难得醒来得比他早,等他睁开眼时,你已经穿着他的旧T恤,坐在地板上拼他新买的航天模型了。

衣服太大,和你很不相称;模型的构造又太复杂,把你困在了地基的位置。可你闻声扭过头来时,夏季热烈的第一缕曦光照到了你的脸上,把眼角和唇边流淌的汩汩蜜意照得如此清晰,刹那间,司岚又觉得你和这一切配得不能再配了。

你组成了这方天地里唯一的核心。

“在做什么?”他起身,从背后环抱住你。

“在想象司岚没有我时,都是怎么过的。”你蹭了蹭他的下巴。

“需要帮忙吗?”

“好像……”你看着眼前的一团乱麻,“还挺需要的。”

司岚轻车熟路地拼起了模型,但倘若你肯暂时忽略越来越响的心跳声的话,你就能识破,他此时的沉默有多么不对劲,灵活的手指又变得有多么紧绷。

见惯了大场面、长久以来贯彻着“充分筹备,轻松面对”方针的司岚,第一次意识到,哪怕在心中演练了数次,哪怕对你给出的答复有约等于九成九的把握,他仍然不能摆脱紧张的情绪。

原来,人面对真正渴望的东西时,是没有办法做到泰然自若的。

沉稳如司岚也会舌头绊着语言,极笨拙地说,“虽然为时尚早,但你愿不愿意……”

三四个模型碎片凑成一枚不合尺寸的圆环,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上,“愿不愿意考虑以后都和我一起度过?”

这算什么。

你的眼眶不争气地红了,有几秒钟甚至想捶打他的臂膀,责问他是不是还没睡醒,求婚干嘛要在你毫无心理预期的情况下进行,难道他不清楚这样做,只会让你傻乎乎地流泪吗。

“我才不愿意呢,”你带着哭腔控诉,但那枚圆环还是被你攥住了,攥在了靠近无名指的地方,“哭得这么难看的时候接受求婚,会留下黑历史的。”

居然是这个理由吗,司岚有些哭笑不得。

三年了,其实他一直都没摸清,你为黑历史划定的边界。

万圣节自制糖果大失败,搞得厨房到处是糖浆,你却笑着说这下棒极了,小朋友们都会有个难忘的节庆了;白色情人节送出了美味的巧克力,你却因为和其他人撞了款式,而沮丧地说自己没能给他完美的体验。

怎么会呢,他想告诉你,自始至终他从你身上得到的,都是意料不到的体验。即便此刻你哭得五官皱巴巴的,吻起来也有海风似的咸味,司岚还是觉得满足感占了上风,以至于他并不排斥你的拒绝。

他还会再求婚的。一百次、一千次,被紧张的情绪折磨,被不如意的结果考验,会害怕,会失落,但再怕、再失落,也抵不过他想和你一同走到老的心愿。

“你……没有失望吧?”你低下头去,半天才嚅嗫地挤出一句。

“没有。”司岚伸出手来替你擦干了眼泪,他的神情很平和,吻你的面颊时还组织出了相当有诱惑力的新计划,“作为这次‘突袭’的赔偿,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门用个早餐?”

“早餐?”

“嗯,楼下Carette茶室有巴黎最好吃的羊角面包、黄油吐司,还有热可可和时令水果。”

“学妹愿意陪我去吗?”

下过骤雨的眼睛里重新映射出光芒,那是令他永远都心折的好天气,“愿意!”

司岚以前并不理解巴黎被称为“浪漫之都”的原因。老城区的街道有些脏乱,无人看管的角落里丢弃着垃圾,江演前几年来这儿拍戏的时候还被人抢过钱包和手机。

不论他如何用经验去审视,这座城市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与“浪漫”一词相距甚远。

但眼下你就坐在他的对面,亮晶晶的汤勺在热饮的杯子里轻轻搅动,就像在搅动他过往的认知。

“司岚喜欢这里吗?”你慢吞吞地啜饮着。

黄油吐司在你的唇角留下了金色的痕迹,改变了他对于这座城市固有色彩的偏见,于是司岚诚实地回答道,“现在喜欢了。”

“是因为我吧?”

好不讲理的问法,但他还是笑了,“当然。”

“因为你,”人生中第一次未经实践考据,也不再需要逻辑佐证,他凭着本能,自然地断定道,“我喜欢上的不只有这座城市。”

一股难以名状的膨胀感正在胸膛下展开,等你站起身来,隔着花瓶、餐盘和一支未点燃的蜡烛,情不自禁地亲吻他时,他终于为这股膨胀感找到了最确切的定义。

这股膨胀感,他有些头晕目眩地想,大概率就是人们口中的幸福吧。

“美食……有让学妹的心情变得这么好吗?”

“不仅是美食的功劳啦。司岚,”你贴着他的唇,小声又亲昵地说道,“你想不想让我的心情变得更好?”

“嗯?”他几乎不能把目光从你洋溢着欢欣的脸上移开。

你冲他眨了眨眼,“假如我说,我还想要一束漂亮的花……学长可以满足我吗?”

他走得很快,即使孚日广场附近的花店那么多,每一家都离得并不远,他仍感到了分别的漫长。但当他最终捧着那束花走回到餐厅时,这焦灼的等待又仿佛在瞬间得到了最佳的回报。

他看到你戴上了那枚粗糙的圆环,露出了不论怎样挑剔都没法归为“黑历史”的美丽笑容,嘴唇一张一合,对他发出了一生仅此一次的邀请——

“司岚,要不要再求一次婚呐?”

你是他严丝合缝的人生中唯一的裂缝,透过你,他终于得以窥见一整个崭新的世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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