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称呼王山为“骟王”,这要从他的身世和祖传手艺说起。早在解放前,王山的爷爷就是当地唯一的劁匠,也就是整天走村串户,帮助人家骟猪羊等家畜和马驴等大牲口的人;虽然东奔西跑,风里来雨里去,但靠着独门手艺,没有发家致富,倒也不愁吃喝,而且在战乱年间,收留了一个逃荒的小寡妇,生下王山的父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到王山的父亲长成半大小伙子,能接父亲手艺干活时,解放了。先是互助组,初级社,然后又是生产队和人民公社,不管啥朝代,想叫牲口多干活要靠劁匠割掉它们的睾丸或者是卵巢,这叫去势,也叫割骟,骟过的牲口驯服好用。靠着祖传手艺,王山的父亲也算队里的专业人才,不仅不用天天下地干农活,而且还能和使牲口的把式和烧烟炕的师傅一样,拿着高工分。同时,社员家中喂养的猪羊什么的需要骟割催肥时,也要请他到场操刀,干完后不仅管顿好饭,还能拿上块儿八毛钱。王山的父亲非常满足,在河上街寄卖店买一辆破自行车骑着,隔三差五还有小酒喝着,他从内心里感激父亲传给自己手艺,而且下定决心教好自己的孩子,让这门手艺一直流传下去。
与父亲一样,王山这一辈也是单传,到他上小学时,文化大革命在全国轰轰烈烈地闹腾开了,“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歌曲整天在广播喇叭里放着,虽然离河上街不过二、三十里,但隔着河又没有桥通行不便,村里边只有有头有脸的人在河上街看见过红卫兵游行发传单,看见过开走资派的批斗会戴高帽子,看见过“红旗”和“二七”两大造反派在马路街邮电局楼下搞武斗;但村子里死水一潭,硬是革命不起来,日子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村里小学老师水平不高,但都是本乡本土人,教学生还算认真;王山本来就聪明,王山的父亲虽说是有头有脸的手艺人,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吃几个馍喝几碗红薯糊涂,知道自己祖上辈辈都没有进过学堂的门,说到哪儿也上不了大台面,于是,他逼着王山念书,决心改改门风。这样一来二去,王山竟成了村小中最拔尖的学生,后来,又到公社中学读三年书,虽然那年月学生学不到啥东西,但脑瓜蛋聪明的王山在夹河里这片庄儿也算是知识分子了。
按王山父亲的本意,至少想让王山上上高中,但人算不如天算,有一次他在一个亲戚家劁猪,当然不能收钱,亲戚就留他喝了一会儿酒,回家时骑自行车下河堤,速度快,没捏住闸,拐弯时一头栽地,成了偏瘫;家里少了顶梁柱,王山上不了学了,只能接过父亲的骟刀和破自行车,也算接过了祖传的手艺。
劁猪、劁羊、骟牲口的活儿王山虽然一次也没动手干过,但他脑瓜好使,又经常跟着父亲看热闹,门里出身,早就弄懂了八九分,缺的只是经验和火候。但如今地步,有山靠山,无山自担,也就宋士杰告状走着说着了。按照行规,为了让村里人远远看到骑自行车来的是劁匠而不是下乡干部,劁匠的自行车把上要挂一束染成红色的羊尾巴毛,大约是证明自己经常动刀见血的原因吧,而新手的自行车把上只能一束白羊毛,明明白白告诉大家,自己刚入行,放不放心让自己干可以选择,当然,比起老手收费也便宜。
王山虽然年龄小,又是新手,但他接的是父亲的自行车和手艺,所以,自行车把上就挂一红一白两束羊毛,也是一景。凭着祖传三代的绝技,又是中学毕业生学过点儿新知识,王山和快就过了实习期,变成老手,甚至很快成为劁匠行的领头雁。
王山的聪明在于,他不光祖传手艺干的到家到位,还能搞点儿新玩艺儿。比如别人都用刀子骟割,除了也会用刀子,他还能用木棍把牲口蛋囊夹起来,用锤子砸麻后慢慢砸,造成精索粘连而达到绝育目的,牲口一滴血也不会出,这时候人们才明白,为啥别的劁匠只挂一束红羊毛,而王山则挂红、白两束羊毛,见血不见血都能骟割,王山的手艺高人一等。即干农活又跑运输的大牲口骟割时,王山会建议生产队安排在年关腊八前后进行,因为这时候地里没事路上货少,不会误工,另外,天气冷刀口不易感染。人们都说,王山把活儿干绝了,没人能超,于是,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哪日起,也不知道哪村哪屋哪个人提的引子,“骟王”成为王山的外号,在方圆这一片流传开来,他的本名反倒慢慢被人忘记了。
有一天,晌午头打了个盹,梦见自己是一头两岁口的小叫驴,刚吃饱喝足,就见别人牵过来一头发情的漂亮小母驴要配种;这货正高兴哩,主人却请来一个劁匠,当着小母驴的面把它的蛋蛋割掉了,而且是先用木棍夹起来锤麻木又动刀子骟割掉;王山或者说是驴身体上和心里的痛苦那就没法说了。经过这样两场梦,王山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告诉自己,不能再干这活了。于是,王山选个黄道吉日,薅下自行车把上挂的羊毛幌子,扔火里烧了;又把那套刀和锤子用红布裹好放到堂屋条几上祖宗牌位旁,向祖宗祷告一大阵,说对不起祖宗了;然后,又叫老婆端来一盆清水,这就算是金盆洗手了,从此不做“骟王”了。(作者孙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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