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对驴没有什么好感,其原因可能是受黔驴技穷、驴脾气、倔驴、驴打滚、驴唇不对马嘴等词汇的影响。直到一位朋友向我讲述了这头驴的故事后,才改变了我对驴的认知,并且生发了敬畏之心。
上世纪八十年代取消生产队时,所属的房屋钱款、余粮种子,牲畜机械,多的平均分,少的出钱拔。队里仅有的这头驴,被一个叫祥福的人花254元钱拔了去。祥福个子不高留个平头,圆圆的脑壳胖胖的脸,一天到晚半眯着眼,说话粗声大嗓像驴叫,骂人脸上都带着笑。
驴归了祥福,祥福任性地使唤。他用驴犁地,用驴运肥,用驴拉庄稼,即便是到邻村赶个集,也倒骑着驴子去。祥福是想让鸡多下蛋,却舍不得喂把米的性情。驴进了他家,干着重活,出着大力,却受着饥一顿饱一顿的待遇,日子不长,饿瘦了身子,糟乌了毛色,干起活来力气明显小了。驴子累极了饿坏了时,想要停下来歇息,祥福抄起木棍就揍,一边揍还一边吼,你个驴玩艺儿,干活就偷懒,我打死你个懒驴。
驴挨打时,斜眼瞪着祥福,鼻孔里喷着粗气,嘴里发着低吟。驴挨完了打,又开始老实地干活。在回家的路上,祥福乐悠悠地倒骑在驴背上,到了转角处,驴乘其不备猛地来一个急拐弯,将祥福挤在了墙角上,疼得他大骂。报了仇的驴,回到家中,自然少不
了被祥福一顿猛揍。
后来,祥福用驴子做起了拉尸体的营生,他买了一个地排车,本村或是邻村有人去世,他用驴拉着地排车,装上尸体送到火葬场,火化完毕,再拉上骨灰盒运回村。祥福按往返的路程收费,一公里收费一元,明码标价。没生意的时候,他就去河滩里装上一车沙子,起早赶着毛驴去县城里卖沙。一年到头,毛驴难得有歇息的时候。
这天,祥福起了个大早,赶着驴车去县城卖沙子。通往县城的大路在村子东头,笔直不打弯。出了村上了路,祥福放心地趴到沙子上打起了盹,不多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驴子走着熟路,不声不响地往前赶,格外听话和卖力,一点都不给祥福添乱。车上的祥福打着呼噜,做起了美梦,他梦到自己正在河滩装沙子,一锨下去铲到了一堆金元宝,祥福起劲捡元宝时,耳边响起了叫喊声。
“14号家属,赶紧把死者抬到运尸车上。家属呢?都到哪去了?再不动手,我可要把你们排到后边了!”
祥福惊愕地醒来,翻身坐起,睁开眼睛时,惊呆了。这头驴居然拉着祥福进了火葬场,而且排上号,就等着火化了。
祥福又气又恨又窝囊,沙子也不卖了,赶着驴回了家,他把驴拴在木桩上,拿一根木棍,没头没脸地打起来。驴被打急了眼,发起了驴脾气,“咔嚓”一声挣断缰绳,用力一跃蹿到祥福身
后,咬住了祥福粗短油黑的脖颈,疼得祥福“嗷嗷”大叫。他的儿子听到叫声从屋里跑出,抄起老子丢掉的木棍,用力击打驴的脑门,连砸了数下,驴才松口放开了祥福。
祥福本来要杀掉驴,想到驴是花钱买来的,杀了吃肉换不来拔驴的钱,就改变了主意。他牵着驴去了集市,卖给了邻村的老桂。
驴跟了老桂,每天不光吃得饱,到了晚上还能吃上老桂投喂的精料。没多久,驴周身的皮毛油光锃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干起活来也有了使不完的力气。老桂待驴好,驴对老桂百依百顺,任凭老桂使唤,再未发过驴脾气。进入冬天,地里没啥农活,驴闲了起来。老桂白天就把驴牵岀栏棚,领到院子外面,解掉拴在驴脖子上的缰绳,让驴自由活动。这驴却不颠不跑,整日乖乖地守候在老桂家的院门口。
这天,老桂的孙女放了年假,在院子前的大路边兴致勃勃地踢毽子。小女孩穿着一身花棉衣,不停地蹦跳,像一只舞动的花蝴蝶。突然,一辆载满沙子的翻斗车冲着小女孩飞驰而来,就在撞上小女孩的瞬间,那头驴箭一样地奔过来,用嘴含住小女孩的上衣,昂头甩颈把小女孩扔到了墙角边。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翻斗车撞倒了驴,车轮碾过了驴身。
小女孩毫发未损,趴在墙边“哇哇”大哭;这头驴血肉模糊,没了生息。孙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