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看见的一定是他身着一身纯白色套装,脖颈靠在男乘务员的肩部,细瘦的双腿在空中悬浮着晃荡,未挂住的脚踝和腿反方向移动,本来今天就心存心机,穿的是皮鞋。
墨浔故意穿着皮鞋,把脚蜷缩起来,乘务员走的很快两个人也靠的很近,能闻见彼此之间的气息。这个乘务员是一种淡淡的古龙味道。
墨浔感觉乘务员的走的速度很快,一会自己眼前已经经过了好几个场地。
一路上墨浔能体会到许多乘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
“你看那个小伙子,怎么鞋都快掉了。”墨浔听到这句话暗暗勾了勾嘴角,他是故意的。
直到乘务员把他抱上扶梯,还没有把他放下来,此时墨浔过够了p瘾想要找找自己上...
直到乘务员把他抱上扶梯,还没有把他放下来,此时墨浔过够了p瘾想要找找自己上扶梯的感觉。
墨浔虚虚地开口,“真不好意思。”刚说了五个字,墨浔就故意停顿了咳嗽了两声,猛地呼吸几口,脸色变得更加吓人。
“您要不然把我当下来吧。”他真害怕让乘务员发现他是装的。
话还没说完,左脚的皮鞋突然挂不住蜷缩的脚掌掉了下来,黑色的皮鞋停留在扶梯台阶上,这是墨浔故意的。
但瘫痪的墨浔肯定感觉不到,他只是更加费力的仰起头颈看着乘务员。
乘务员听见声音像下偷偷瞟了一眼,赶紧回过神来低头看他,像是害怕被墨浔发现自己把鞋子掉了。
掉了鞋子的左脚穿着白色弹力袜,自然垂落,脚背和腿部秉成了一条直线,透过袜子只能看见脚掌和脚后跟处向下掉去,脚心向上顶住,像一个高高的拱形。
也看不见像正常人的脚趾只是脚掌处本该凹下去的地方,莫名突出来了。
跟在身后的女乘务员赶紧捡起墨浔掉落的鞋子,刚想给墨浔穿上就被男乘务员给制止了。
墨浔心里一动,他都准备好了开始痉挛,毕竟他的脚掌萎缩成这样鞋子肯定是不可能直接穿上。
不专业的人员穿上后肯定一次穿不上,穿来穿去引起他的痉挛肯定也在所难免。
没想到这个男乘务员如此专业,竟然直接制止了。
真可惜。
刚才说的话可能声音太小,男乘务员没听见,墨浔也不准备再重新说一次,这个坏事的坏蛋,就让他抱着吧。
到了检票口,男乘务员才慢慢的调整姿势,把墨浔的屁股安置在轮椅上时,才开口说话“你把手勾住我的脖子。”
墨浔赶紧把手勾住他的脖子,两人的脸紧接着,相信男乘务员一定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药味。
男乘务员在才把手松开,把手又放在墨浔的咯吱处,轻轻的推回靠椅上。
墨浔的腰没有力气,光靠自己肯定是坐不住的,但是他也不打算提醒这位细心的乘务员。
陈瑜是个租借p人,顾名思义就是他是个p,客户可以随时租借他,提供各种类型的p和外出等各种各样的服务。
但卖艺不卖色。
北前辈视角,主要角色死亡预警,共3w字
内含很多个人理解,不喜欢请划走。
”我从来没有想让阿治生气,也没有想毁了他的人生,我只是,我想,我想证明,我想证明只有我们在一起的未来才是最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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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升上高三的暑假到来前,球队里发生了意外。队里的双胞胎总是在打架,我已经见怪不怪,但这次很严重,角名匆匆赶来告诉我的时候,阿侑已经从医务室转到了医院。我刚被确定为新任队长,责任瞬间具象...
我升上高三的暑假到来前,球队里发生了意外。队里的双胞胎总是在打架,我已经见怪不怪,但这次很严重,角名匆匆赶来告诉我的时候,阿侑已经从医务室转到了医院。我刚被确定为新任队长,责任瞬间具象化,向老师请假后就匆匆赶到医院。
到的时候已经在做简单的包扎,阿侑的眉骨处缝了四针,左眼肿得吓人,已经无法睁开。他发现我来时半睁着右眼向我问好,然后小声拜托我照看一下阿治。我这才注意到站在角落的阿治,他的脸上还带着被阿侑打出的淤青,衣服上沾了少许血渍,垂下来的手在发抖。
阿兰说缝合的时候阿治固执地站在一旁看完了全程,阿侑松开他的手后他就退到了墙角,没再说过话。
医生要我们扶阿侑去另一仪器室做检查,阿兰扶着阿侑走在前面,我带着阿治走在后面,最后一起被拦在门外。
门口有一排公椅,但我们都没有去坐。阿兰手搭在阿治的肩膀上,告诉他别太自责了,不会有事的。阿治盯着关起来的门,好像可以透过金属看到里面的阿侑一般。我们等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如果阿侑的眼睛瞎掉了,他该怎么办?”
阿治说的不是做错了事的自己该怎么办,而是受伤的阿侑该怎么办。我在心里不合时宜的感到温暖和欣慰。虽然他似乎并非在问我,更像是在问命运,但我依然给了我的回复:“结果到来前先向好的方向祈祷吧,不用太过担心,现代医疗技术很可靠。如果真的非常严重,就在阿侑需要的时候给他帮助。无论如何,先从给阿侑向前走的勇气开始吧,阿治。”
我避开了他的问题“阿侑该怎么办”,一旦真的讨论起来,只会加重阿治的恐慌。他看起来已经过于紧绷,眨眼的频率变得很低,声音也异常低沉。
“瞎了一只眼的阿侑,不能做职业球员的阿侑。我无法想象这样的未来。”
我其实并不担心,因为阿侑是坚强的孩子,即使遇到挫折,他也能坚定地走下去,毕竟他的身边还有阿治。我对我的这对后辈有着极大的信心,虽然他们总是在争吵,但我依然坚定地认为他们决不会离开彼此。因为他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我从不会担心他们会过得不幸福。
好在结果出来后显示一切都好,医生说差一点就会伤到眼球,但很幸运没有,等淤血散开眼睛就会慢慢恢复。他们的父母刚好赶到,重重地松了口气。没有人指责阿治,阿治也没有流泪,但无论医生还是父母,大家都去拍了拍他,告诉他别太担心,会没事的。因为他看起来受了比阿侑更重的伤,时不时暼一眼阿侑脸上的纱布,像被烫到一般躲开眼神,又逼迫自己再去看,手背在身后,依然在发抖。阿治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阿侑走过去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又悄悄说了什么,从背后抓过他的手,他才有了反应,向大家点点头。
有一天他们又因为什么小事吵起来,阿侑恼火地卷着袖子,阿治也不甘示弱。但在我开口制止前,先注意到阿治突然撇了一眼阿侑的眉骨,然后便只是恼怒地推开他,不再说什么。
在不用担心阿侑该怎么办以后阿治的情绪终于落到自己身上,最紧绷的时刻过去,钝痛才慢慢袭来。阿侑快要消失的疤,是阿治永远摘不下的枷锁,每时每刻都在让他后怕,那时如果力度或角度上稍有偏差,结局将是他无法承受的。
也许因为我在场,当时并没有再吵下去,但之后阿侑因此变得愈加任性起来,一方面享受阿治留给他的好脾气,一方面又在挑衅阿治的底线一般。
我未曾指出也没有制止过,因为阿侑是足够有分寸的人,就像他的托球,他知道每个攻手的最高击球点在哪里,他也知道阿治忍让的限度。他们虽然总是互相嫌弃,但从未真的想让对方生气。因为愤怒的情绪总是伴随着难过,他们从不想让对方真的难过。
不止是因为阿侑,也是因为我猜这样阿治可以好受一些。
我将毕业时开始考虑下一任队长的人选,大家一致认为应该落在阿治和阿侑其中一个身上。三年级讨论了一番,认为选择阿治好一点,因为阿侑的性格太过跳脱。我私心偏向于阿侑,很明显阿侑比阿治更热爱排球,他会乐于为此付出。但我还是先找了阿治谈,阿治拒绝了。他说阿侑比他更适合,他只需要在阿侑需要帮助的时候,给阿侑向前走的勇气就可以了。我看他欲言又止,好几次似乎想和我说一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于是我也没有问。
如果没有之前让阿侑受伤的那件事,也许他在这时就已经打算告诉阿侑和我们了。阿治大概是想再拖一年,再为阿侑延续一年他的乌托邦。但我猜他也不确定,这对阿侑来说是仁慈还是残忍。
只是阿侑比我也比阿治更加信任他们感情的牢靠度。
02
他们毕业后我们进行了聚餐,阿侑一整晚都在表演快乐,夸张地唱歌,不停地耍宝,阿兰给出精准的吐槽,角名乐此不疲地拍照,其他人也都笑着捧场。只是阿治一直沉默着,埋头吃眼前的菜。忽然阿侑叫了一声,烤肉的油溅到了眼睛上,他哀嚎着揉眼睛,一直到揉出了眼泪,阿治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大家都静下来,终于看出了今晚的不对劲,阿侑又突然开始讲别的冷笑话,眼睛很快恢复了,他重新组织起热闹,想要让大家忽略阿治一般。我努力地分辨,阿侑的眉骨依稀还是可以看到受过伤的痕迹,但阿治的目光已经完全不会再落到那里。
聚会结束后路成提议合照,我们拜托店员来拍。阿兰左右看看,问阿治和阿侑为什么今天没有抢着来坐到我的两侧,已经要成为职业球员所以假装成熟吗。大家终于想起来似的,纷纷庆贺他们兄弟一起加入黑狼。阿治终于今晚第一次地看向阿侑,阿侑硬装作自然的样子挤到我的左边来,嘴里说着高兴忘了,同时又紧张地看向阿治。
是的,紧张。我这时突然明晰了阿侑这一整晚的古怪感是因为什么,拼命地引导话题活跃气氛,我原想他是怕自己因为毕业又哭出来,重新回忆才发觉是在掩饰紧张。他紧张地看向阿治,几乎是屏息的程度。空气凝固到阿兰要忍不住吐槽的时候阿治终于不再盯着阿侑,起身坐到我右边为他空出的位子,抱怨着快点拍完照回家吧,我好困了。我感受到阿侑悄悄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阿治是吃了就睡的猪,阿治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我听见有人小声嘀咕双胞胎又吵架了,阿兰则打起圆场。
每次合照或是集体出场,阿治和阿侑总是分站在我的两侧,阿兰吐槽说我像他俩的对称轴一样。大家都笑了,并以这个段子作为今天的收尾。
像轴对称图形,他们要伪装成对方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那晚之后我才知道,阿侑在毕业前夕,不仅自己签下了黑狼的邀约,还假扮成阿治与黑狼的经纪人签了三年合约,同意了高额的违约金。
是阿治来找的我,但真相是从阿侑嘴里听到的。
高中毕业后我没有去上大学,而是回到田地里。不知为何他们总在吹嘘我的能力,认为我十足的可靠,拥有无尽的智慧。实际上我的逻辑很简单,春天种下种子,施肥定植;夏天酿青梅酒,收获瓜果出售,夏末又忙起来,收割麦子种下其他;秋天的时候收割水稻,收获花生玉米一类;冬天就在大棚种下蔬菜,定时去驱虫。挑水砍柴,栽花种树,我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的本事,我只是做好每一天的事情。球到了眼前,于是我去接起;事情发生了,于是我来应对。
紫藤花凋谢的季节里,阿治独身来看望我。我们坐在茶间外的濡缘喝茶,他问我要如何获得一颗平静的心,我贫瘠的语言无法描述,于是邀请他留在我家小住。到了傍晚,我带着他走上田间的小径。拨开尖尖麦芒,踏过青青草地。头顶有凉风习习,脚下是万物生长。这是我能给他的最好的答案。
走到中途阿治停了下来,我看见他想要回头却忍住了,接下来他时而眺望远处,时而低头拨弄青黄的麦穗。于是我也停下来,静静地等着他将要说的话。
“北前辈,麦子被收割后,留下的麦茬地要怎么做呢?”
“一般会种下玉米或者豆子一类的。”
“可以直接种吗?不需要先处理掉麦茬吗?”
“只要重新翻过土地,种下新的种子就好。”
“听起来好简单。可是到处都是小麦的秸秆,幼苗的生长不会很辛苦吗?”
“幼苗会顶开秸秆,秸秆会帮它们镇压杂草。”
“欸——那需要等很久吗?我喜欢吃玉米。”
“等到小麦收割后会种下玉米,秋天的时候你可以过来摘。”
“哇,谢谢北前辈!……虽然秋天好像并不远,但太想要吃到玉米,就觉得一刻也无法等待了。小时候觉得暑假很短,所以夏天也很短,现在才发现暑假只占了一部分的夏天,夏天其实很长呢。以前还很喜欢暑假,但现在已经不喜欢夏天了,总是很热,阳光很晒,每天都觉得好累。”
“那就试着再把夏天当做暑假吧。不用喜欢夏天,继续喜欢暑假就好了。暑假总是很快就会过去,不是吗?”
“阿侑。”我打断他,“所以阿治为什么现在又签了球队?阿侑,你做了什么?”
阿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听起来很是心虚。其实阿侑比阿治要更加黏我一些,但却很久没有主动找过我,我想是怕我责骂。他最后和我说对不起。“我知道我有些过分,但是阿治更过分吧。”阿侑还是这样说着,“我只是不想和他分开……”
实在是有点太过任性,我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太任性了,阿侑。你应该向阿治道歉,只有他有权利来决定自己的人生。违约金先去告诉父母,我也会借给你们,剩下的可以贷款来付,然后再一起去还贷款。”
当晚阿侑发消息给我,说阿治愿意再打三年排球。我问他有没有和阿治道歉,他没有回答,只是说自己有信心让阿治在三年后自己决定继续打排球。
我忽然觉得自己也许说了不合时宜的话。我并不希望阿治把被硬塞来的这三年当做暑假。夏天是不能避免的,但他的人生是可以由他来决定的。
我迅速切换屏幕,想要跟阿治发信息,却在打字前又停下来。我想起那天不再看向阿侑眼睛的阿治,也许这个漫长的暑假正是阿治摆脱那道疤的一条路,他给了自己一个理由,也给了阿侑最后一次的机会。
03
新年那几天他们终于一起来找了我,我们又一起去了附近的神社。阿侑说他们收假后就会以正选的身份登场,邀请我去看。这时阿治发尾的银色已经没有了,阿侑的头发也从金棕色染成了白金色,发型也不太一样,好像卷了起来。高中时期他们的书包是一样的,上面的挂件也是,衣服和鞋子又是同款不同色。阿侑在做双胞胎这件事上非常热衷,要求阿治和他的东西必须不是相同就是相应,阿治虽然总是抱怨这样更容易拿错东西和被认错人,但也一直默许着。
如今是有些不一样了。阿治本就比阿侑更安静一些,现在愈加沉默了,气场也随之大不相同。我们一路上等来了角名、练、和阿兰,一起结伴去了。阿兰一来就吐槽了阿侑的发型,阿侑又吵又闹说这是潮流,角名说是女明星的潮流,大家又笑了,阿治也跟着吐槽很骚包,阿侑虽然更大声地反驳,但明显心情好了很多。
春天就要来了,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我在神社许愿今年风调雨顺,大家一切都好。奶奶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做的事情总有神明在看的。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神明,也不确定神明是否能听到我的祈愿。只是来到神社的时候,所有人的信仰组成了神明的模样,让祂变得真切可信,这时候我便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只要足够虔诚地祈祷,就会获得幸福。
春假后不久,果然他们成为正选的消息就上了娱乐新闻,标题上写着“黑狼双子星的首秀”。高中时期阿侑就非常享受“最强双胞胎”的称呼,但我不确定他现在是否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快乐。我和原来的队员们一起去看了他们成为首发后的第一场比赛,明亮的灯光直射到阿侑身上时,那一刻他头发上的金色褪去,像是完全的亮白,和阿治和黑色重新对应起来。我的心中涌起酸涩,突然觉得阿侑有些可怜。
阿侑不是一个坏孩子,只是一直活在爱里,所以才会任性。他想要幸福,想要阿治和他一样幸福,想要给阿治他认为最能带来幸福的未来,于是不择手段地将阿治永远留在自己幻想中的乌托邦里。但时至今日,也该逐渐意识到现实并非总会如他所愿,事实并非完全如他所想。
比赛十分精彩,我不曾怀疑过他们的技术和专业性,他们依然配合得很好,胜利后也会兴奋地击掌。场上呼声雷动,喊着他们名字的声音格外响亮。阿侑雀跃地冲观众席招手,回头想拉阿治来拍照时才发觉他已经离开。
我还在想是不是阿治已经坦然接受,那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既不想他放弃自己的梦想,又觉得不接受的话他会生活得辛苦。如果他能二者都做到就好了,既能接受现状轻松地打球,又能在合约到期后依然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去做自己真想做的事,我对阿治寄予这样的期望和祝福,并希望现实如我所盼。一直到赛季结束不久后,阿侑突然只身来找我。
又是紫藤花落的时节,雨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落花的芬芳,屋檐上有燕子打了窝。阿侑问我家里来了燕子说明什么,我想了想,说明燕子喜欢安静吧,家里平常只有我和奶奶。阿侑不很认可地摇头,说起小时候他和阿治在他们的奶奶家生活的时候,他和阿治很吵,但是屋檐还是有燕子。那也许是因为幸福吧,老人们说燕子会去幸福的人家筑巢。
阿侑突然伤感起来,吸了吸鼻子和我说:“我们的奶奶去世了,所以很久没有回去过。不知道有没有燕子筑巢,不知道我们还算不算幸福的家。”
“还没有和阿治说对不起吗?”我想他们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阿侑才会突然一个人跑到我这里来,又突然这么难过。
阿侑不再遮掩,先抽泣着,到后面哭得胸膛不断起伏,语句断断续续,我才得知这一年来他们私下几乎不交流。
“我主动去找他服软,但他还是不理我,我很生气,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了还要这样,明明打得很好,他每天都按时训练,也有在认真参加比赛,明明是喜欢的,明明他自己其实也很快乐吧。但是,但是他和我说他一点也不快乐,他也没有一天是真心想要来训练的,他还说,居然还说……”
阿侑抽泣得不能自已,我拍着他的背,从中勉强听出阿治对他说了什么。
我现在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打排球,连带着已经开始讨厌阿侑你了。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阿治他,我已经和他说了都是我的错了,我买了蛋糕想和他一起吃,买了新的游戏想和他一起玩,我专门,专门在外面租了房子,很久之前就把钥匙给他,我一直,我一直想如果他来,我就和他道歉,但他从来没有来过,我还是和他道歉了。合约结束后他想做什么都好,我已经无所谓了,我已经明白是我的错了。为什么,我已经道歉了,我也,我也很久没有和他聊天了,我只是想和他好好说话,为什么他要对我说这种话呢?我,阿治之前也总说讨厌我,但这次好像是真的了,他真的讨厌我了。为什么啊,为什么总是想要和我分开,明明说好了不能分开。我从来没有想让阿治生气,也没有想毁了他的人生,我只是,我想,我想证明,我想证明只有我们在一起的未来才是最幸福的……”
阿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生气又委屈,我无从劝慰,只是给他递纸巾和倒茶,等他哭够了的时候我才问他,是想要我去劝阿治吗。阿侑抹着眼泪和我道歉,说他不该打扰我,只是不知道还能找谁,爸爸妈妈还以为他们很和睦,其他人的话阿治也不会听。我答应他之后会和阿治谈谈,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能和阿治怎么说。
因为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台风和暴雨,阿侑便在天黑前离开了。他离开前我和他说:并不是只要道歉了就应该被原谅。我不能替阿治回答你,但我想阿治的话只是他一时的情绪上头,绝非真心这样想。道歉不是一句话和一个蛋糕,做错了事就需要付出代价的。阿治其实很爱你不是吗?他能想到的惩罚你的方式只是暂时的冷战而已。只要真心悔过,一切都会好的。
阿侑走之前又叫了我,说北前辈。我问他怎么了,他又纠结着,好像在寻找勇气来坦白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但最后还是没有说。
我久违地睡了懒觉,一直到奶奶做好了饭我才起床。只要他们能确定地知道彼此的爱,就足够消除一切的痛苦了。我感到非常满足地吃着饭团,像阿治一样带着幸福的表情感慨,食物真是太好了。
04
只要踏实地做事,生活就会安定地继续。只要虔诚地祈祷,愿望就会被神明实现。只要诚恳地悔过,总有一天会获得原谅。我是真心这样想的。
但神明是否真的存在,我依然并不确定。课堂上会讲唯物主义,现实里的一切都能被科学解释,我只在祈祷时最希望神明存在。我许愿大家一切都好,那时心里更多想的是阿治和阿侑可以和好,能让他们明白他们的痛苦都是因为太爱对方了。这个愿望确实实现了,但我没有感谢神明,因为这是阿治和阿侑自己的努力。
台风彻底离开后,我收拾起被破坏的葡萄架,回到稻田里。家里可以种麦子的土地相比稻田只有很小的一片,我一个人就能完全照顾。但稻田很大,不得不雇人来做。初夏时节的气温还算好,再过些日子就会变得非常炎热,要在那之前尽快让水稻开始生长,不然遇上高温烧苗的情况就难办了。
但我在几天后看到了一则体育新闻,说近期会有一场表演赛,由非常优秀的大学生球员和各职业球队20岁以下的球员组成,宣传的参赛人员里分明写着“黑狼双子星”。我立刻发信息询问阿侑怎么回事,不是要去北海道吗。阿侑说球队临时找的他们,很难得的机会,角名也会来,不过没有分到同一队,北海道未来再去好了。我又问他阿治是同意的吗,他说阿治本来很坚决地不去,他都准备放弃,开始收拾旅行的行李了,阿治又说听说赢了有奖金所以愿意去,阿治这家伙果然很适合做商人。
像上次对短暂失联的阿侑有着安定的感觉那样,这次我总觉得心慌,非常地希望他们可以暂时放下外界的一切,去北海道完成二人旅行。于是我又去问阿治,告诉他如果不是真的愿意去的话就和阿侑直说,阿侑不会逼迫他的。但阿治说阿侑接到通知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因为可以同时和影山、佐久早还有角名打,确实机会难得。如果不让他去的话,即使旅行他也会心不在焉,然后不停地哀怨惹人心烦。就陪他一次好了。
阿治这样说了,我便也无法说出其他劝阻的话。“感觉”是一种不能说服其他人的模糊情感,毫无可靠度可言。我很少感到不安,也是个不怎么会紧张的人,朋友们说我很厉害,因为我总能保持一颗平常心。我向来不认为保持一颗平常心是一件多么难的事,但我的的确确在那天暂时地失去了保持平常心的能力。
我又去了神社祈福。也许是我太贪心了,总是想要一切都好,也许许愿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偷懒的、不劳而获的、与脚踏实地的理念背道而驰的行为。也许正是因为我在平常对神明不够敬重,祂并没有实现我的愿望。
今年既没有风调雨顺,大家也没有一切都好。
在可以去探望阿治时,我本来要更早一点去医院,但阿兰拜托我等他两天和他一起再去,他说觉得自己做不到一个人去。我们到的时候只有阿侑在病房里陪着阿治,医生在门口和他们的父母说着什么。他们的母亲在门外掩面流泪,父亲也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从病房门的小窗上看到阿侑的半个背影,他从未像那样没有精神地佝偻着。
他们的父母还在纠结犹豫,痛苦地啜泣,阿兰无措地想要说出安慰的话,却在开口的时候也落下眼泪。阿兰比我认识他们更久,感情也更深厚一些。我只觉得自己不能掉眼泪,如果阿治突然醒来,看见我站在他的身边哭,大概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完蛋了。这时阿侑从病房出来,带着一份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稳重和成熟,说截掉吧,这是为了让阿治的未来不是吗?因为阿治还要活很久,还要开他的店。
05
手术结束后一直过了三天阿治也没有醒来。前三天阿兰和我每天都会来,其他朋友也都纷纷询问过什么时候可以来看,我都先替阿侑回绝了。第三天下午阿兰无论如何都得回球队里,叔叔阿姨拜托我陪着阿侑,因为他好像很听我的话,我于是请人照顾田地和奶奶,留下来陪着阿侑。阿侑每天只守在阿治身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饭都很少吃。阿姨把饭送到他面前,哭着哀求他吃一些,阿侑转头问阿治为什么还不醒来?我们拜托医生向阿侑保证阿治一定会醒来,他才肯吃一点。但医生看起来也很焦虑,他只说没有伤到躯干和内脏,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次我没有任何的感觉,我将其归为安定,决心不能再后悔一次,用我的“感觉”做理由去安慰阿侑。
“可是感觉有什么用呢?北前辈为了安慰人也会说出这样没道理的话吗。”阿侑的情绪很差,我只好继续解释,从他左眼受伤和台风天失联时我的平静列举到听说他们突然打算去参加表演赛时的不安,我以此作为依据想证明我的感觉的可靠性,希望可以让阿侑放心些。
阿侑抬起脸看着我,问我既然这么准确为什么不早些阻止他们,那样阿治不就不会出事了吗。我一时哽住,阿侑的质问让我感到呼吸困难,看着他的眼睛我也说不出解释的话,只能干巴巴地向他说对不起。
这时阿侑突然开始哭,又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北前辈,你不要说对不起。其实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要让阿治搬出来和我住,所以去集训的那天,他才因为忘记了自己的东西都已经不在宿舍而要回去取,路上才会出车祸。是我要打那场比赛,所以才会遇上这种事。是我要让阿治继续打排球,所以他才会变得不幸。全部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阿侑的眼泪落在阿治的左手上,我去拍着他的背,他是需要大哭一场的。“我好怕阿治醒不过来,但是我也怕阿治醒过来,他能接受吗?阿治以后该怎么办?北前辈,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阿治以后要怎么活……”
接受眼前的不幸,轻松地活下去,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阿治已经因为这样的事情努力过一次了,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以前阿侑眼睛受伤的时候,我坚信无论如何他都能坚强地活着,但现在我面对病床上面无血色的阿治,变得残缺的阿治,无法轻飘飘地说一切都会好。
阿治什么时候睁眼的,我们都不知道。阿侑夜里都是趴在阿治的床边浅眠,我们劝不走便也不再劝了。手术后第五天,阿侑说早上感觉到有人摸他的脸,醒来时阿治在看他,不知道已经醒了多久。
医生匆匆进来做了检查,看他舒了口气,我们都放心了一些,又重新提起一口气去面对阿治。
阿姨过去问阿治要不要摇起来病床靠坐着,阿治点点头。我们都在心里斟酌着要怎么和他说时,阿治自己先问了:“手被撵断了吗?”
大家互相看看,然后叔叔解释是因为伤到神经,怕未来导致身体瘫痪,所以医生建议截肢。阿侑剥了橘子,想去喂阿治,又转而塞到阿治的左手,阿治慢慢抬起手送进嘴里,身体动了动,又问:“两条腿都不行了吗?”
这次叔叔也说不出话了,阿姨已经背过脸。阿侑着急又结巴地说:“暂,暂时不……但是医生说是有康复的可能的,之后,我们再,就是再观察,然后慢慢治疗,就,以后有可能能好呢。”
说完阿侑小心看向阿治,阿治嗯了一声,转过头久久凝视着窗外。
其实我对这一刻的记忆很模糊,那时阿治平静的声音听起来离我们很远,像站在大海中心的岛上呼喊,我们攀在船上想去接他,但怎么也不能靠近。那天上午的阳光从窗外闯进来,却停留在阿治一尺外的床边,坏心眼地不肯温暖阿治一点。
路成他们很关心阿治,一直想要来探视,我和阿侑商量后都婉拒了,只让阿兰来过。阿侑曾经说阿兰有种他和阿治的老家大哥的感觉,从小学就一直相遇直到高中,除了阿治他和阿兰配合最默契。阿兰比起我,和他们更像好朋友,也许能让阿治心情好一些。
等到阿兰来的时候,阿侑又拉着他叮嘱,不要在阿治面前落泪。因为阿治一直没有哭过,只有时换药会疼得挤出几滴生理泪水,疼到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也不肯出声,嘴唇咬破了好几次。阿姨为他擦着汗,心疼得落泪。阿治却在缓过来后说:“妈妈,不要哭了,我还活着的。”
因为在此之前大家都怕阿治会放弃自己,这时说了这样的话的阿治让我们都放心了一些。阿兰来过之后我就离开了,阿侑虽然笨手笨脚,但很尽心尽力,每天寸步不离,叔叔阿姨轮换着请假,阿治也在渐渐适应着。我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已经是可以收割麦子的季节,我很快收完,又迅速翻过土地,种下玉米。阿治说今年他要自己来摘,我又把田垄加宽碾平,让轮椅也可以推过来。收拾好了之后我站在田地外面看向那条路,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做了,但出来再看时发现路是那么窄,又那么凹凸不平。我不满意,又跑去借来压路机,固执地在那条路上不停地来回。夜幕降临,我又一次退出来站在路口去检验成果,这时从刚去医院开始就忍着的眼泪忽然一涌而出,我发觉自己的心竟变得如此消极,以前从未这般觉得,如今开始埋怨,这条路实在是太短。我忍不住地去想阿治以后的路,忍不住想起阿侑哭着说不知道阿治以后该怎么活,我的眼泪变得愈加不可收拾,要是有更多我能为他做的事就好了。
出院前我又去了一次,听说其他朋友们也都陆续来过了。阿治看起来好了些,急着和我抱怨角名很烦,让我管一管,说他每天都发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有时是段子,有时是搞笑的动物视频,有时是抓拍的高中时期他和阿侑的丑照。阿侑黑眼圈很重,但很有精神,告诉我阿治现在偶尔还会开两句玩笑,会和他拌嘴。我记得阿治刚醒来的那几天是不爱说话的,只在想要做什么,需要帮助的时候,轻轻叫一声阿侑,阿侑便立刻趴到他身边,仔细去听他的话。阿治有时说要喝水,有时是想上厕所,也有时不提任何要求,只是叫了阿侑的名字,让阿侑靠近自己。
其实阿治是哭过的。
我很快想起那是没有洗过的桃子,忙站起来去阻止阿治继续吃。靠近后发现他床边放着一张用来擦过桃子的卫生纸,但很明显是无法擦干净绒毛的。我想从他手里拿走那颗桃子,说去洗一个给他,但阿治不肯松手,别过身子大口大口咬着自己擦过的桃子。绒毛扫过嘴唇和口腔,刮着咽喉,阿治忍不住咳嗽起来,我更加强硬地想要抢走,但阿治只在躲开我,我正奇怪,却发现手背已经变得湿润,我以为是桃子的汁水,结果却是阿治的眼泪。阿治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肩膀一耸一耸,但依然拼命吃着那颗他自己为自己擦过的桃子。我也不再和他抢了,站在一边心脏揪起来。
怎么可能不哭呢。
虽然躯干的伤并不严重,也没有伤及内脏,但并不是没有伤。阿治断了一根肋骨,腰腹和胸口都有划伤,一咳嗽就连带着一起痛,痛得皱眉。阿侑回来时阿治已经吃完了桃子也擦干了眼泪,但是却在咳嗽。阿侑焦急地念叨怎么会咳嗽呢,阿治看了我一眼,所以我也没有说。医生说多喝些水就会好,阿侑很听话地哄着喂了阿治很多水。阿治停止咳嗽后平躺下来,阿侑蹲在他身边,把自己的脸送到阿治的手里。阿治摸着阿侑眼下的乌青,又叫起阿侑的名字,阿侑乖乖地应他。
后面他们说了或是做了什么,或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我都不知道了。我只觉得我该离开,他们在一起时,好像没人可以靠近。
06
出院后阿治被父母带回了兵库的家,阿侑则被大家赶去了球队,每个人的生活都需要继续的。肇事者和黑狼都出了赔偿金,也无偿与阿治解约了。那张困了阿治一年的合约,对此时的阿治来说,却变成了抓不住的未来。
未来,未来就是还没有来,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都是未知的事情。我们每天最担心的,就是未来对阿治来说,已经失去了信任和期待。
黑狼用官方账号宣布解约并表示遗憾后,阿治的事情也很快就上了新闻,媒体的用词里充满了惋惜,但这条新闻很快埋没在其他新闻之中。
我偶尔去探望阿治,和他讲起田地的事情。我告诉他我已经种下了玉米,等到了秋天他就能来摘。阿治默默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我从不知道自己是个这样多话的人,又或许是阿治变得太安静了。
忽然阿治问我,如果幼苗顶不开秸秆,该怎么办?我愣住了,心跳突然加速,随后语速很快地告诉他,现如今返田的秸秆一般都是粉碎过的,不再那么长和重,又像是在做什么保证,我向他保证我会挑开压住了幼苗的秸秆,保证每一棵苗都能好好地长起来。阿治点点头,冲我微笑,说那他就安心等着夏天过去了。
回到家里,我慌忙奔向那片土地,仔细检查着每一处,后来干脆一点一点捡走已经混进泥土的秸秆。
场上有阿侑和许多高中时期的熟人,我和其他几个朋友一起坐在亲友专座,旁边就是阿治和他们父母。阿治的座位是特制的,轮椅卡进去和其他人的座位一般高,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眼。
人是很矛盾的,我们每天营造出一种正常的氛围,好像都一点不在意阿治的身体变化,努力让他觉得自己和普通人没有两样。我们想让他出门,想让他回到原本的世界,回到人群里。但真的到了人群中,我们又不敢让他被别人看见。我们期望阿治变得坚强,但其实这个期望是最没道理、最软弱、最无能为力的。我们自己都坚强不起来。
面对我们的问候,阿治也不愿辜负期望一般扮出正常人的模样,好像已经全然不在乎自己的伤病,于是我们也在他面前表演坚强。
比赛开始又结束,阿侑全场打得都很拼,每次得分都要往我们的方向偷看一下,每次失误又躲着我们的目光。阿治吐槽,这家伙今天状态好得很呢,但是又浮躁得不行,北前辈待会儿一定要教训他。我笑了,我已经不是他的队长了。阿治说,但北前辈永远是北前辈,永远可以教训我们。大家附和地笑着,我的心里感到难过,他们一直尊敬我,但我却无法帮到他们更多。
不负众望的,阿侑是这场比赛最抢眼的球员,他所在的球队也取得了胜利。如同特殊嘉奖一般,大屏幕上只放大了阿侑的脸,解说又在此刻响起,夸赞他的神勇表现。阿侑注意到后,也热情地冲镜头挥手,享受着赞扬和掌声。但话语却逐渐变得奇怪,说到阿侑是“黑狼双子星”之一,和阿治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如果阿治在一定更加精彩,可惜的是天妒英才,双子的故事已经成了过去,阿治被命运拦在球场之外。
阿侑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差,眼看就要发作,同在场上的角名赶过去挡住了他,但大屏幕又突然对准了观众席的阿治。旁白在一旁介绍他是令人惋惜的明星选手,悲惨的遭遇让人痛心,但相信无论场上还是场下,双胞胎都会携手前行。我们都被吓了一跳,阿治对着镜头愣了一瞬,似乎勉强要扯出一个微笑来时,叔叔阿姨立刻挡在他面前,此时屏幕上的脸也切换成了阿侑,但阿侑转头就离开了。
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阿治身上,我们把他围在中间,好似要组成一堵人墙,但这墙脆弱得很,很轻易地被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渗入。我没能去看阿治的脸。
躲进休息室后阿侑他们也正好赶来,紧张地冲到阿治身边,慌乱地说没有告诉过他会做这种事。阿侑说得快哭出来,我们都别扭又干巴地开始安慰阿治,七嘴八舌地说了很多不明所以的鼓励和支持。一直沉默的阿治忽然发了脾气,一把推得阿侑跌坐在地,声音很低,却是嘶吼着在说:“既然都觉得我好可怜,既然我可怜到让你们这么痛苦,那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去死,为什么还要逼我假装自己可以活下去?”阿治第一次在大家面前流下眼泪,我们都怔住,眼眶发涩,说不出话。
阿侑崩溃地大哭,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阿治身上,一遍一遍乞求着:“没有,没有这样,没有的,不要说,阿治,不要,求求你,不要说这种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阿治,对不起,求求你了,阿治,阿治……”阿治的一只手推不开两只手抱着他的阿侑,揪着他的头发也不肯放开,又捶打了两下后,最终把头埋在阿侑的肩膀,让眼泪交汇。
我并不想去猜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究竟是期待着头条的媒体,还是想要榨干“双子星”名号最后一丝油水的黑狼经纪人,无论是谁,他们的目的都已经达到。回家后我就看到这件事上了新闻头条,讨论的人很多,大多是在为阿治可惜,少数人抨击起媒体的用意,极少数人在打听阿治的医院和住址。他们说想去探望阿治和送上祝福,也有说想要介绍医生的,大部分人是善良的,但总夹杂着一两句刺眼的幸灾乐祸。有些人的恶意是难以揣测的,毫无理由,不讲道理。我担心阿治会看到这些,想让阿侑多注意点,但很快又收到阿侑因为打人被禁赛的消息。
07
再次收到阿侑的消息,是他向我打听有没有在乡下的可以立刻租住的房子。
事情发酵后,阿侑在大阪租的房子、他们在兵库的家,甚至乡下奶奶的老宅,都被扒了出来,精确到门牌号。阿侑说最初总有媒体来堵,报了两次警后来的少了些,后来就每天都能收到快递,大多数是鲜花、礼物和信,他怕信里会有乱七八糟的话,所以从不给阿治看信,只让他拆礼物,礼物大都很温馨可爱,但有次开出了一个被切掉右手又扭断双腿的娃娃,后背上写着活该。
最近网络上奇怪的声音也多了起来,有人开始指责阿治作为运动员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没有保护好自己,愧对于球迷的期待。还有人说觉得阿治并不热爱排球,打球总感觉缺乏热情,只是为了和阿侑作为“双子星”一起来捞钱才打球,动机不纯所以被命运惩罚。我在看到更多之前卸载了社交软件,又忍不住去叮嘱阿侑别让阿治看见这些,阿侑说角名每天都在各种公开的社交软件给阿治发他以前的丑照,阿治被烦得全都卸载了,只留下了line。
最终阿治和阿侑住进了我叔叔的一间闲置的屋子,一切设施都很齐全,除了厨房的地板偶尔会渗水,但因为只是偶尔,只会有一点点,所以大家都认为是可以接受的。那里离我家步行需半小时,开车要绕去大路,大概十几分钟能到。其实有离我家更近的一间也可以住,但他们含糊地婉拒了,说是不好意思再麻烦我更多,我也没再强求。
因为叔叔阿姨都还要继续工作,所以只能阿侑陪着阿治,听说原本打算再找保姆或是信赖的亲戚来帮忙,都被阿治拒绝了,说他有阿侑就足够了。
最初隔两三天我就会开车去探望一次,怕他们不能习惯乡下的生活,又怕阿侑不会做饭,每天担心他们的吃饭问题,一直拜托奶奶多做一些我送过去。后来我忙于收割水稻,他们看起来也已经能适应了,上次去的时候,阿治指导着阿侑蒸米饭和做些简单的凉拌菜来招待我。阿侑菜切得很差,一块薄一块厚,被阿治不停地数落着,阿侑不满地嘟囔说自己在这方面就是不行嘛,又被阿治敲了脑袋,因为阿治很懂得怎么把控好调料的量,所以味道也是好的。
平淡的生活是最安定的,充满着一切向好的希望,今年的稻谷收成不错,稻田里的收割机来来往往,我跟在后面捡着水稻的秸秆,准备粉碎后返田。
次日中午阿侑来取了,我留他吃了午饭,再为阿治打包了些。饭后天变得阴沉沉的,我便说开车送他回去。中途果然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地砸在车窗上,让空气变得不安起来。阿侑焦虑地抖腿,不停变换坐姿,目光直直往家的方向寻找,我于是稍微加速前进。快到的时候阿侑说自己突然好紧张,会不会阿治不喜欢那个假肢,阿治生气了怎么办。
车在前院停下,我们顶着雨小跑进屋子,桌上放着切好的水果,但却不见阿治的踪影。我和阿侑分别挨着房间边喊边找,忽然听见阿侑大叫一声阿治,我闻声赶过去时,阿侑正抱着浑身泥泞的阿治从后院跑回屋子。轮椅被摔在雨地里,跌倒在台阶旁特制的滑坡边,地上散落了许多衣物,还有些许挂在晾衣绳上。情况瞬间便了然了,因为下雨,阿治想去收衣服,因为下雨,轮子沾了泥土,在木板上打滑。阿治用来抱着阿侑的左手全是泥泞,还被蹭破了皮,全身已经湿透了,衣服上也满是泥水。阿治脸埋在阿侑怀里,我没有再看清别的,阿侑侧身绕开我,快步抱他回了房间。
我抬起了轮椅,重新推回屋子,晾在外面的衣服都已经湿透,索性继续挂起来了。阿治瘦了很多,之前因为经常见面,并没有注意到过太多变化,今天看他被阿侑抱在怀里时,才猛然发现已经快比阿侑瘦了一圈,明明过去阿治一直都是更壮的那个。
不久后阿侑推着阿治走出来,两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阿治微笑着和我打招呼,阿侑走在后面低垂着头,高声喊久等了。我们谁也没提刚刚发生的事。
粥刚好够盛三碗,阿侑又打了一点咸菜。阿治边喝边说阿侑要是能煮出这样美味的就好了,阿侑不服地说自己最近已经有进步了,之后肯定会变成大厨级别。阿侑确实有在进步,之前让他做出一盘菜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于是我夸赞了一句,阿治立刻接话调侃说那阿侑到时候也干脆别打球了,和我一起开饭店好了。像小狗一样,阿侑一脸纯真地点头,说自己就是这样打算的,最近已经在托人找店铺了,一想到能和阿治一起开店,就觉得特别好。阿治顿了顿,骂了一句,好个屁,你给我滚去打球。
吃完后阿侑拿出了那只手臂,小心地为阿治装在胳膊上,按照制作方和医生告诉他的那样,一点一点教阿治怎么让它动起来。阿治缓缓举起手,一根一根地测试手指,做出握拳的动作,又比了一个大拇指。阿侑按捺着激动追问怎么样,阿治露出笑容来,说着我终于能摆脱你那烂得要死的厨艺了,同时缓慢地竖起中指。阿侑立马看向我,我配合着看向阿治,收到目光警告的阿治慌忙收起手指,反倒有点操作不来,摆成了蜘蛛侠的手势。
阿侑狠狠笑着吐槽后被阿治赶去洗碗,我陪着阿治。我们随意聊了聊田地里的事情和奶奶的健康,寒暄结束后又不知该说什么,阿治开口感慨今天的雨好突然,随后轻笑了一声像在为自己生硬的话题切入感到不齿。我听着外面逐渐变小的雨声,回答他是的,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猛烈,去得缠绵。
阿治望向窗外,片刻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说:“北前辈,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夏天。”
08
那天还叫了阿兰,是搬到这里以来除了我以外见的第一个朋友,阿治为我们准备了很多。因为阿治的假肢关节是裸露的,尽量不要接触水,所以阿侑在旁边打下手,但他在厨房总显得笨拙,时不时挨两句嫌弃,又句句反驳回去,阿兰吐槽说你们兄弟处得像我爸我妈。阿治的刀停了一下,阿侑转过来,表情怪异地说:“阿兰君……我拿你当前辈你却拿我当爸爸吗?这样不好吧!我还不到20岁!”刚说完阿治就噗嗤一声大笑起来,厨房门口的阿兰喂一声骂着你小子说什么呢,阿侑又扮着无辜冲我说北前辈你看他,我也皱着眉笑了。
饭桌上阿兰带来很多趣事,和阿侑一唱一和地说笑,阿治笑得前仰后合,时不时要停下吃饭以防被呛到。我是不喜欢在吃饭时说太多话的,但是大家看上去在笑,我也就跟着笑了。其实这顿饭的氛围很诡异,每个人都好像是小心翼翼的维持着笑容,大家都在表演快乐。
离开时阿治送我们到门口,我说起玉米快要成熟,过几天就能摘,到时候我会开车来接他。阿治问我具体会是什么时候,我想了想,差不多在他们生日前后。阿治点点头,和我说了再见。
路上阿兰敛起笑容,略显惆怅地说,阿侑喊他来的时候说阿治最近好了很多,但阿治其实状态没有看起来这么好,对吗。我又想起那个雨天之后,阿侑在家里装了监控器,但没几天就拆除了。他说最开始问阿治可不可以的时候阿治说随便,但看监控录像却发现,阿治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什么也不做,抱着那只手臂坐在轮椅上动也不动,直直地盯着摄像头。于是我认可了阿兰的话,阿治一副强打精神的模样,大概只能骗过阿侑。因为阿侑已经做了所有他能为阿治做的事情,剩下的只有祈祷,他太希望太希望阿治会一点一点变得好起来,所以才会这么容易相信。
也许是我们多心,阿治确实在恢复精神。也许是我们太贪心,想要阿治很快地开朗起来。只有阿侑在珍惜眼前的一切,他知道阿治已经在尽力了,我们感到失望的进展已经是阿治努力的极限,阿侑愿意开心,因为至少阿治是愿意努力的。
自从阿治出事之后,我很少能保持长久的轻松,我们迄今为止只认识了四年多,做了不到五年的朋友,我便已担忧如此,阿侑的伤心必然是百倍于我的。
起初阿治一直很消极,有时我过去他也会装睡不见我,现在已经开朗许多。但我不知道他是从心底里变得积极,还是只是不想阿侑伤心。
双胞胎的生日将近,阿侑说阿治想请更多朋友来家里玩,他愿意见人了。我于是也愿意相信阿治是真的有在恢复开朗,偶尔的抱怨和丧气也是正常的情绪波动。夏天太热的时候,我也偶尔会生出厌烦的情绪。夏天总是很热,但也会下雨,不过再大的雨也浇不灭夏天的热。
走在路上时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对阿治太过关心,所以才会总是心中不安。关心则乱嘛,阿侑说他时常因为过度保护惹得阿治发火,说自己没有那么脆弱,那时他就像个鹌鹑一样缩起来不敢讲话,结果阿治又嫌他不和自己吵架,也是过度保护。其实阿治也一样。阿侑一直很爱惜自己作为二传的手,高中时就要好好保护着不能受一点伤,时刻都要记着涂护手霜。有次去他们家,阿侑为我们切水果,因为同时还惦记着和我们聊天,走神切了到手。阿治紧张极了,着急地去医药箱里找创口贴,却因为太急躁打翻了水杯,里面的碳酸饮料洒进阿侑伤口里,惹得阿侑嘶声皱眉。处理好伤口再抬头时,便看见阿治一脸快哭的样子,轻轻摸着创口贴,小声还痛吗。阿侑一边心软一边脸红,嘴唇靠近阿治的额头时突然停下来往我的方向看了看,随后用脸蹭了蹭阿治的头发,低头轻轻回答不痛的。
天色阴沉昏暗,风已经沾上冷意,我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来开。今天穿得有些薄,我打了个哆嗦,告诉自己阿治在厨房忙着所以没有听到,打算失礼地从后院绕进去。
09
尸检结果很快出来,警察告诉我们,本来现场勘测后初步确定的是自杀,但检查后发现,因为地板渗水,轮椅打滑,阿治摔倒在地上,那只机械手臂的腕关节因为进过水而锈了一点,有些磨损,握着刀的手指在那时没能松开,所以是一场意外。
阿侑接受了这个说法,接受了产品公司的赔款,接受了大家送来悼念的花圈。
玉米已经完全成熟,但今年,以后每年,都不会等到阿治来摘了,我为阿治修理的小路也不会再派上用场。
阿治讨厌的夏天,最难熬的夏天,已经过去了。秋天的风变得很冷,我从傍晚开始就沿着田地一直走,走到天已经黑尽,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到了阿治阿侑住过的那间宅子。
封条在前两天已经取下,我向叔叔道歉,因为是我介绍了他的房子出租,屋子里死了人对其他人来说到底是不详的。叔叔没有介意,只是在听说阿治只有19岁时重重叹了气,感到很可惜,明明是那样年轻的生命,却出了这种意外,神明是没有心的,命运太作弄人了。
阿治和阿侑都有自己擅长并热爱的事情,即使辛苦也会努力,即使困难也总能做好。所以我想,如果我擅自带来一盆花,或是应季的蔬菜种子,要求他们去照顾,即使不情不愿,但为了不让我失望,大概也会养得很好。
我从前院绕到后院,又一次从濡缘推开门走进茶室,再绕到厨房,那里是我发现阿治尸体的位置。
我又站在这里,风被我带进屋子。风是没有味道的,但屋子有味道。地板已经擦过,墙壁上的血也清除了,但我还是能闻到。屋子里很黑,只能借着月光看清一些东西。爱是没有颜色的,但恨有颜色。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阿治是带着恨而自杀的。
感觉,感觉不一定准确,感觉有时是疑神疑鬼,有时是关心则乱,有时还是自我欺骗。我的感觉除了我,说服不了任何人,即使是我,有时也是不愿意相信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天屋子里的颜色和味道。血应该是红的,但又好像是黑的。阿治的衣服是黑色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里流出的情绪也是黑色的。味道不一样,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味道不能描述只能闻,要身临其境去闻才能明了。味道甚至是难于记忆的,只有又闻到它才能记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蕴。*
来的医生没有急着把阿治带走,当场确定了死亡。阿侑从半路返回,看到那一幕时跌坐在地上,四肢僵硬地跪着爬向阿治。在场的所有人看见他的脸时,都再没有任何理由去拦他。
警车到时阿治的血已经糊满了阿侑全身,阿侑紧紧抱着阿治,像他们未出生时在妈妈肚子里那样。
那时警察就说像是自杀,但阿侑拼命否认。
大家都很无奈,看着抱着头一遍一遍说着“不会的”,快要崩溃的阿侑,善良地没有再说什么。
警察选择相信尸检报告,阿侑选择相信警察,我于是也想要相信。从最近的生活来看,阿治没有理由会自杀,但从还没到来的未来看,阿治有很多理由会自杀。阿侑不相信没看见的东西,只相信阿治说的爱他,我们也不得不拒绝那个可能性,因为现在大家只想阿侑好好活着。
我的眼泪停不下来,不久前我们也只想阿治好好活着。
秋天过去就是冬天,我在走回家的路上遇见两只忙碌的松鼠,一前一后,偶尔并排着,为了储备粮食度过寒冬而奔跑。它们很快跑得无影无踪,我的目光无法追上。我看不到远处的松鼠,也看不到远处的未来。我不知道它们能不能熬过冬天,也不知道神明打算为他们挑选什么命运。当然,神明不用征求他们的意见。*
过了两天我联系了阿兰,约定一起去看望阿侑。出发前出于礼貌先告诉了阿姨我们会来拜访,但阿姨却说他们正在医院。
医生说是结膜炎,结膜炎本身并不严重,但因为已经开始流血了,所以还是要重视起来。我们到时,阿侑的左眼眼球充血,红得吓人。因为最近总在流泪,又用不干净的衣袖或是手抹太多次眼睛,所以感染了。阿姨问为什么只有左眼,医生说因为左眼眼压比较高,是不是之前受过外伤。我们都不由得想起三年前的那天,那天在场的人今天又都到了,左眼受伤的阿侑,他们的父母,我和阿兰,还有阿治。我们都默不作声,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站在角落里低着头,因为担心阿侑的未来而发抖的阿治。
“之前不小心被砸到了。”沉默里,阿侑开口解释,又补充说,“他不是故意的。”
不知情的医生听后耸耸肩,好心地劝说无论如何要小心一点,又傲慢地叮嘱以后不要再哭了,已经是成年人了。
“可阿治不是。”阿侑霎时又哭了,混着血的眼泪从左脸滑下来,重复着说,可阿治还没有成年。
医生茫然地看着一齐落下眼泪的我们,无措地道歉。
10
我的叔叔告诉我阿侑想要买下他那间老宅,很诚恳地请求他,他也便以很低的价格应允了。阿侑的父母也在不久后找到我家来,拜托我平常多照看阿侑,阿侑要一个人住在那里,不让他们陪着。阿侑的情绪很差,依然会时不时开始落泪,左眼总不见好,最近已经影响到视力了。
叔叔阿姨比起以前骤然苍老了许多,他们先是失去了阿治,又不得不担忧着阿侑。阿侑其实有在努力假装了,他说自己没有事,只是太累了。但他依然无法扮演好一个不需要大家担心的孩子。
我一有空便过去陪着阿侑,说是陪着,其实更像是看着他,确保他活着。我本想带些自酿的青梅酒送给阿侑,但阿治还差几天才成年,不能喝酒,我又怕阿侑想起来这件事,所以换成了大麦茶。
有时阿侑也会来我家,帮忙干点农活。到了更冷的时候,冬天也没有什么活要干了,我们就坐在被炉里聊天,阿兰和角名他们有空也会来,我们一起聊起高中时期的事情,聊起我们的哪次比赛。阿侑也不再一说到阿治就会哭了,但还是偶尔会偷偷流泪,他自己否认自己的眼泪,但我们都能看见,因为他的泪依然混杂着血色。
阿侑的左眼情况变得很糟。我不能时刻待在他身边,他也不同意。好几次和我说:“北前辈,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我没有事的。”因此他有没有按时滴眼液,有没有好好保护眼睛,我都不知道,只能选择相信他说的没事。
过年的时候阿侑回去和父母一起住了几天,阿兰问今年要不要一起去神社,我拒绝了。我是不虔诚的信徒,狭隘的神明不会实现我的愿望。
再回来时阿侑来拜访了奶奶和我,感谢我们对他和阿治的照顾。外面下起了雪,前几天的还没有消融,地上铺了很厚一层银被,我留下阿侑过夜,又一次坐在被炉里喝茶。
忽然阿侑问我有没有喝过酒,他想喝一点。我找出了一瓶清酒,又拿了两个杯子,阿侑问奶奶做的杂煮还有没有剩,之前和阿治吃了以后一直念念不忘来着。我又去厨房热了一些拿来,坐在一起吃喝着聊天。
“欸——,北前辈也会被骂嘛?”
“当然会,还会被抢走零食。”
“天哪!难以想象!还以为只有混蛋阿治会抢兄弟的零食呢!”
“阿治可是说你抢他的比较多。”
“那是!……才没有!是一样的!这个蠢猪居然还敢偷偷告状!”
“小时候姐姐也会和爸爸妈妈告状,因为我在盛饭时没有给她盛。”
“哇,明明是姐姐诶!”
“我也很记仇的,故意只没有给她盛饭是因为她前一天咬了一口我的汉堡。”
“哈哈哈哈哈哈,北前辈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啊。”
“兄弟姐妹之间就是这样的嘛,弟弟小时候也很任性,经常被我和姐姐一起教训。”
“啊啊被哥哥姐姐一起教训,做弟弟好惨哦!”
“哈哈哈,也许吧。”
“但是感觉有北前辈这样的哥哥其实很幸福呢,好羡慕哦。我只有阿治这样的蠢猪兄弟,北前辈你不知道,阿治好烦的。”
“其实高中的时候你更让我头疼一点。”
“那是因为阿治在装乖啦!这家伙最会装模作样了,其实特别恶劣。小时候就是呢,经常偷吃了我的布丁还一脸无辜,打碎了水杯说是我干的,坏死了。有次假装自己是我,多吃了一份雪糕,结果晚上肚子疼,还不敢告诉妈妈,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被我发现后还不肯认错,讨厌的猪!但我很好心啦,看他那么可怜,就给他倒了热水还揉揉肚子。我是个很好的兄弟吧!”
“是呀是呀,你是个很好的兄弟。”
阿侑似乎不是第一次喝酒,但酒量不太好的样子,很快眯着眼睛趴在桌上,说话像撒娇。灯是暖黄色的,被炉又很暖和,看着小动物一样的阿侑,心也跟着变软了。我的弟弟比我小五岁,小时候很粘着我,被姐姐骂了会躲到我的房间来委屈地哭,最后枕在我的腿上睡着。阿治和阿侑起了争吵,也会跑来和我告状,躲在我的身后,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
“阿治是个很烦的家伙,抢我的东西,惹我生气,害我挨骂,我特别特别讨厌他。以前还会想,如果没有阿治在,我就可以吃双份零食,拿双倍零花钱,也不用每周为了谁睡下铺打架。如果没有阿治,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阿治,我就不会难过了……北前辈,双胞胎是一起出生的吧,但是小学差点就把我们分到不同的班了,我们又哭又闹,还一起离家出走,爸爸妈妈不得已找了学校主任拜托把我们安排在一起,想起来还是很生气。结果初中高中都不在一个班,但我们长大了,慢慢也已经习惯了。但是,但是神明大人让我们一起出生,就是不要我们分开的意思吧。”
酒精作用下,阿侑说的话逐渐前言不搭后语,我静静听着,他后面已经带上了哭腔:“北前辈,有一天我会像习惯和阿治分到不同的班那样,习惯再也没有阿治的世界吗?我不想这样,好害怕我会变成那样,我怎么可以习惯没有阿治。好可怕。北前辈,我好想阿治。
“我现在有些明白阿治的感受了。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没关系,但所有人都表现得好像在担心你活不下去了。但真的想放弃的时候,所有人又都假装看不见,或者是逼自己不去看,大家幻想着你能活下去。感觉,如果死了就会让所有人失望和难过,连结束自己的生命都变成一件不忍心的事。阿治那时候肯定也是这样吧。也许这场意外对他来说是解脱呢。但是我很任性,即使知道阿治很辛苦,也想他活下去。我怎么总是这样?我怎么不能早一点体谅阿治的心情?但是,但是我还是做不到……假如有一天阿治真的坦诚地告诉我他觉得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我也没办法,也做不到真的认可他的感受,我还是会哭着求他不要离开我。
“我好想阿治,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明明是我做了错事吧,神明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把惩罚降到阿治身上……”
阿侑开始啜泣,像小孩子一样,一件一件忏悔着他认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一点一点数着他和阿治过去的故事。我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因为漂白过度又染了好几次,头发变得很干也很毛躁,显得很可怜。可怜的阿侑,神明把阿治从他的身边带走,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惩罚。
关灯离开的那一刻,阿侑突然和我说:“北前辈,其实我爱阿治。”说完自己停顿了一下,又慌忙地补充,“对不起,我太想告诉别人了,一直以来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们总怕被别人发现,但是我太想让其他人看看我们的爱……”
“我知道。”我平静地说。
“不是,不是亲人的爱,不只是……”
“我知道的,阿侑。”我笑了,“你们根本藏不起来。”
阿侑愣了一下,背对着月光,露出浅浅的笑容,随后又变成了苦笑。“是不是因为我们的爱是不可以的,所以神明才会降下惩罚。”
我回答道:“没有任何爱是应该受到惩罚的,阿侑。”
“我们的爱也是可以的吗?”
“是可以的。”
阿侑松了口气,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和我说:“北前辈,我和阿治能认识您,真是太好了。”
“我也很开心可以认识你们。”我真诚地说。
11
奶奶喜欢养花,所以前院有一个小花园,后院种着蔬菜。奶奶很勤劳,非常呵护她的花儿们,每到换季就会忙碌起来,好让一年四季园子里都有花香。水仙花又开了一批,中间混着几株铃兰,都是素白偏黄的品种,显得旁边开得正艳的山茶花很是突兀。郁金香在紫藤廊架外种了一排,也齐齐开了。有心急的紫藤花已经绽放,其他也在陆续冒花苞。紫藤花的味道很淡,即使开了满园,也不会香得浓密,只会沁人心脾,显得园子格外漂亮。
前两次阿治和阿侑来时,都正是紫藤花落的时节,廊架上的紫色已经稀稀拉拉。于是今年花开满架的时候,我立刻邀请了阿侑这两天来看。
阿侑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每天过着普通的日子。他没提起过自己的事业,我也不曾问过。阿兰说网络上也没有任何官方的消息,只有一些流言,业内偶尔听到的说法是黑狼保留了阿侑的位置,希望他可以调整好状态,等他回来。因为不擅长也没有想过种植,平常吃的蔬菜水果都是叔叔阿姨隔三差五送来的,我有时也会送一些过去。阿侑的厨艺还是很一般,对调味料的把控也很糟,但他自己并不在意,说只有阿治才会在食物上这么讲究。尽管他这么说,下次再招待我时,明显观察着我吃饭时的神色。
在排球之外,阿侑是个很笨拙的人,经常被大家捉弄。因为阿侑很容易上当,给出的反应也夸张得很到位,所以大家也很爱欺负他。我听阿兰说,初中的时候阿侑被队友孤立,阿治就一直惹逗阿侑,和他追逐打闹。同卵双子是不分长幼的,他们的父母也从未指定过。即使非要区分先后,几分钟的时差也造就不了一个哥哥。阿治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引起注目,有时受伤了也不会说,但阿侑总一惊一乍地关心着阿治的身体健康和心情状态。他们都在做彼此的哥哥。
傍晚的风很大,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小雨,到了后天就是大雨了。我担心雨打落紫藤花,即使还在花期,但也会减去几分美丽,便想让阿侑明天来看。
“北前辈,怎么办,我刚刚才明白,阿治其实是自杀的。”
这一刻还是来了。我调整了呼吸,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很冷静,问他:“发生什么事了,阿侑。”
“阿侑……”我尚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已经下意识打断阿侑,阿侑却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继续说着。
“阿治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阿治在死之前肯定也在想,他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全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其实,其实阿治本身就是不想再活着的,是我在逼他。其实阿治好痛,经常痛到偷偷地哭,我知道他好痛,但是我又任性地希望他能放下痛苦活下去,可是凭什么呢?痛苦没有发生在我身上,我就觉得是可以熬过去的,我凭什么呢?我逼他打排球,逼他爱我,逼他活着。阿治实在受不了了。如果是我,我也受不了我的。
“我知道他恨我,我也恨我。但我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赎罪。
“北前辈,我该怎么办?”
这一刻还是到来了。我屏住呼吸,站在卧室动弹不得。
我无法否认这之间明晃晃的因果关系。人在极端绝望和无助的时候,总是要恨些什么的。命运抓不住也摸不到,神明又虚无渺茫,怎么也看不见。于是只能具象化到某个人,某件事上。
今日阿侑的痛苦,正是阿治的报复。
一直以来阿治都太平淡,好像真的可以接受这一切不幸。但神明尚且会因为愤怒降下惩罚,人是做不到完全不恨的。阿治一点一点积攒又隐藏起来的恨,在他决心去死的那一刻彻底爆发了。
所以那天,见到阿治尸体的我们所有人,都立刻明确这是自杀,这是阿治在那一刻为自己选择的一条最轻松的路,他痛快的心情已经全部写在了脸上,写在了地板上、墙上、桌椅上,写满了整个房间。
而阿侑终于能正视这一切了,但这却让他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痛苦得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这个来电是他最后的求救。我发觉他是那么的信任我,他向我倾诉,希望我能作为旁观者以更客观的视角说点什么。我却第一次对着这个后辈感到慌张和窒息,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我企图张口说些安慰的话,为阿侑指点迷津或是给他一个不再痛苦的理由时,我的大脑中又浮现阿治的脸。我想起躺在地上的阿治,鲜血凝结在那个微妙且诡异的笑容上。我当然没有阿侑那么了解阿治,但那一幕,无论谁来看,都会被那股强烈的恨意惊得毛骨悚然。只是阿侑一直不愿意相信。阿治给了他太多的爱,他也总在付出相等的爱,他被浓烈的爱蒙蔽了。
如果我没有见到那样的阿治,我还能恳切地说出那不是你的错,阿治从没有怪过你,向前走吧,阿治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但很不幸的是我切身感受到了那天屋子里弥漫的怨恨,我切实地看到了阿治临死前的绝望和报复的快意,阿侑现在的痛苦正是当时的阿治的诅咒。
但我又确定地认为,死后的阿治如今已在轮回的路上后悔,并非懊恼自己的冲动,而是担忧阿侑会突然长大。
听筒里的抽噎停下来,我察觉到了阿侑突然换上的怖人的平静。他把我的思考当做了沉默,把沉默当做回答。我必须尽快说点什么了。
“北前辈,阿治希望我去死吗?”
我听见他这样问,原本差点要准备好的回答又吞了回去。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意识到先前的猜测是错的,他并非来寻求一个答案或是方向,很明显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他不确定是否是阿治想要的。我意识到阿侑对阿治的爱远比我想象的要深,也意识到阿侑的痛苦比我想象的还要痛苦。我想起来阿侑眼睛第一次受伤时,阿治无措地站在病房门口,问阿侑以后该怎么办?他没有问阿侑会不会原谅他,家人会不会责怪他,他只是担心阿侑。譬如此时此刻,阿侑对于死亡的挣扎,并非源自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担心这不是阿治真正想要的话。
果然,阿侑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
“北前辈……我好像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但又觉得干脆地去死太过轻松,只会让我不再痛苦,我凭什么,是我犯的错误,阿治是要惩罚我,我凭什么轻易地解脱,这样好对不起阿治,我已经很对不起阿治了。但我凭什么还活着,做错了那么多事的我,逼死了阿治的我,凭什么还能活着……我不知道阿治是希望我尽早去死,还是想让我永远铭记着这份痛苦活下去。到底怎么样才能赎罪,好像怎么样都不行。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他想要的,我怕我选的不对,在地狱见到他时他还不肯原谅我……
“北前辈?”
阿侑哽了片刻,嗫嚅着说:“他说是因为太生气,所以才会那么说。还和我道歉,说他不该那么说。”
我缓缓松了口气,声音变得柔和,说:“这次也是一样的,阿侑。阿治只是太辛苦了,所以想要任性一下。”
最终我还是决定去,我变得和阿侑一样任性。也许死亡对他来说是个解脱,但即使知道阿侑很辛苦,我也想他活下去。
太阳即将落下,我踏着最后的余晖奔跑起来,春风并不像诗句里那般柔和,粗鲁得蹭过眼睛,泪水便再也忍不住了。我没有敲门,从前院跑到后院,从濡缘进入茶室,从茶室绕到厨房。阿侑瘫坐在阿治躺过的地上,脸上已经糊满了血,左眼还在孜孜不倦地生产着红色的泪,右手握着切伤了左手的刀。
我走到阿侑面前,他张了张嘴,但空气中依然只有我在喘气的声音,我们都愣愣地看着对方。很久后,流着泪的我对流着泪的阿侑说:“园子里的紫藤花开满了,明天来看吧。”
晚霞还在坚守着天地的生机,阿侑望向窗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把刀递到了伸在他面前的我的手中,轻轻地说:“好。”
12
那之后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平静,阿侑有时坐在田野前,一坐就是一下午,和我的奶奶聊天,两个人一起碎碎念着自己过去的事。阿侑似乎不再回家,也不愿与他的父母见面,他一直住在那间老宅里,在等阿治回来告诉他,没有真的恨你,只有那一瞬间,因为太绝望了。阿侑已经无法原谅自己,并替家人恨着自己,不敢见面。
瞎了一只眼的阿侑,不再做职业球员的阿侑,阿治无法想象也不能接受的未来,就这样普通地到来了,未经他允许,不容他抗议。朋友们皱着眉头来,又红着眼睛走,都问我阿侑要怎么办。我也不知道,那条曾经为阿治加宽碾平的,一眼就可以望到头,很快就能走完的路,已经长满了杂草。我什么也做不了。
阿侑把为阿治置办的店又退了回去,因为阿治走了,一切都失去意义了。
“本来想着要不要我去开起来,但是阿治没有告诉我店要起什么名字,我不敢擅自起。”我反问他有没有自己偏好的名字,阿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阿治也曾问过他,他当时说如果主营饭团就叫饭团宫好了。“听起来是有点随便啦,但我真的喜欢。只是阿治没有说好还是不好,也没有说喜不喜欢。我只记得他当时笑了。我已经猜不出阿治是因为什么而笑。阿治骗了我很久。”
“阿治会喜欢的。”我由衷地说。
“因为很爱,所以很愧疚,所以才不能原谅自己。阿侑,这是你最不能怀疑的事情。”
“我知道阿治很爱我,所以才假装不痛,假装自己还等着未来。阿治果然是个骗子。”阿侑自言自语着,顿了顿又说,“其实阿治没有骗我,他爱我是真的,恨我也是真的。”
又一个夏天过去,我还没有适应带着咸热的风,就已经被裹挟在秋收的忙碌里了。阿侑和我一起劳作,休息的时候擦着汗水说,秋天好辛苦。
在阿治忌日,我和其他朋友们,还有阿侑的家人,一起去看了阿治。阿治在离世前最后的正式照片是在黑狼时照的,阿侑说阿治不喜欢那段时光,于是墓碑上的阿治,是高中毕业前为毕业相册拍的照片。
过了几天阿侑又来找我。他像往常一样帮忙干了活,然后坐下来和我喝茶。
“北前辈,我梦见阿治了,高中的阿治,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的阿治。
“太真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穿越了,兴奋地抱住他。他嫌弃地推开我,在发现我哭了的时候又抱住了我,问我怎么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一个劲地和他说对不起。他又问我对不起什么,我不知道从哪里解释,只好说对不起所有。梦里阿治温柔地不像话,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还帮我擦眼泪,声音轻轻的,说无论什么他都会原谅我。我早该发现那是梦,但我还是当成了真的。我哭了很久,觉得他如果知道真相绝对不会原谅我,但我又无法瞒着他,只能很崩溃地告诉他,我毁了他的人生。
“他和我说:你才没那么大本事。
“这就是阿治会说的话,这就是他会说的,真的。我一瞬间以为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梦,梦里才是现实。我哭到累了,抱着阿治睡着,一点也不敢松开。睡前他说等我睡够了以后和我一起来找您,因为秋天到了,他和您说好会来摘玉米。但真的醒来后只有我一个人,您今年也没有种玉米。”
我听完后带着阿侑到了温室里,给了他一把玉米种子和铁锹。
土地有点过度使用了,再勉强的话,即使种下种子也长不出好的果实,所以今年给它放了暑假,让它休息了。现在已经过了玉米播种的时节,天气太冷,在那片土地里幼苗无法生长。但大棚里可以调节温度,保持温暖,现在种下,春天来的时候就能收获了。
我向阿侑解释完后,突然想起那时的阿治。于是又补充说:“大棚里只种过蔬菜,土壤松软,不会有秸秆压到幼苗,放心地种吧。”
阿侑懵懂地点点头,认真地种下了种子,约定在春天的时候来拿阿治的玉米。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侑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对生活重新有了兴趣,时不时来探望那几株玉米。我也每天都要去检查一番,生怕出了虫或是遇上别的不测。
那几株玉米在关心和期待下茁壮地成长起来,阿侑每次来都要满意地绕着走好几圈,然后跑到我面前问些有关培育植物的其他问题。这时的阿侑眼睛亮晶晶的,让我想起他以前的样子。但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他也不曾主动提起,只知道已经没有再碰过排球了。他的肌肉逐渐退化,身材也不再如前,我本来想也许是终于休息下了,歇一歇也是好的。但我又看到他手上多了许多细小的切口,从伤口的位置大小形状不难推测是在厨房受的伤。
厨房……忽然我犹如置身冰窖,一阵冷意攀上后背。我再看向他充满期待的眼睛,却不敢明白是在期待什么,重新开始判断他的精神是否良好。
我不再期待玉米的成长,开始担忧春天的到来。
但春天还是来了。就像阿治没能躲开夏天,就像阿侑没能留下秋天,就像松鼠没能跳过冬天,我没能阻止春天。
阿侑摘走了他种下的全部玉米,和我道谢后,摆手说着北前辈再见,几乎是蹦跳着离开。那天我站在路口,久久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回到屋子,我找出高中毕业时和排球队一起拍的合照,“不要沉湎过去”的横幅挂在后面格外醒目,下面站着的我们笑得很灿烂。阿治和阿侑站在我的两边,我看着他们微红的眼睛,那天因为毕业的分离在我面前哭的模样仿佛就在昨天。我开始怀念过去的日子。
晚上我又梦见了他们,我的两个后辈。他们穿梭在一片广袤的麦田里追逐打闹,笑声回荡在风中。实在太远,我分不清哪个是阿治哪个是阿侑。
阿侑不再染发后黑色的发茬很快挤开那点白金,后来干脆自己剪掉了。之前我去看他时他为我倒水,然后沉默地走进厨房洗切我带来的水果。我回想起他熟练的动作,惊觉从那时我就已经分不清阿侑和阿治了。
梦里他们远远地看见我,先后停下来向我招手。前面的那个停得太猛,追在身后的他的同胞来不及反应,撞倒在一起,尔后又爬起来互相推攘,开始新一轮的嬉闹。他们彼此拉扯着,就这样一路跑得越来越远,没有和我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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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自《我与地坛》
本是集团继承人的哥哥,刹车被弟弟做了手脚,发生车祸高位截瘫,弟弟成为了集团掌权人,并以照顾的名义把哥哥囚》禁在身边
高位+痴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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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鱼是个傻子,智力上现在的幼儿园可能都不太够,毕竟幼儿园都有双语教育了。
于鱼还是个高位瘫痪的傻子。
但是没关系,兰之风会养着他。
兰之风和于鱼是联姻,但是两人心底都压着秘密怕交流多了暴露,又因为是按头结的婚,迟来的叛逆期爆发在这时候,也就互相看不顺眼,三天两头吵架。
于鱼受伤就是在吵架的时候。
于家父母刚出事,纵然于鱼和他们再怎么不亲近,那也是有感情的。
兰之风一句“怎么不找你白月光来安慰你”,直接把于鱼气的要离家出走。
刚走到楼梯口,就被兰之风给拽住了。
于鱼转过身,红着眼看向他。
兰之风皱了皱,上前一步想要给于鱼擦眼泪。
于鱼看兰之风皱眉,不知道自...
于鱼看兰之风皱眉,不知道自己哪儿惹着他了,看他抬手也以为是要扇他巴掌,于是后退了一步。
这一脚,踩空了,人就这么摔断了脖颈。
于鱼这么一摔就成了个瘫子。
兰之风给于鱼整理东西时,没忍住,翻开了于鱼的笔记本。
于鱼之前一直不给兰之风看。
结果兰之风翻开第一页,就看见上头贴着自己的初中毕业照。
别是暗恋我吧。兰之风抱着这个想法,看完了笔记本。
还真是暗恋,白月光就是他兰之风,于鱼还是个p。
所以他们之前吵个什么劲儿啊……
一个p一个d,互相暗恋,结果吵架吵的,p的那个直接a了。
兰之风穿回从前打自己一顿的心都有了。
于鱼昏迷了小半个月,转出ICU两天才肯睁开眼睛。
兰之风先是对于鱼道了歉,因为他看了于鱼的笔记本,紧接着就是告白。
然后……
然后就把刚醒的于鱼给吓晕了。
不过于鱼再一次醒后就把兰之风吓到了。
他面上还罩着氧气罩,人也还虚着,兰之风废了好大劲才听清:“那就……把我……催眠成……傻子……吧……”
?
你是不是不太对劲。
总之,于鱼成了被兰大总裁养着的傻子金丝雀。
人前不苟言笑的兰之风,抱着于鱼的时候一口一个“鱼宝宝”。
医生说于鱼是不完全瘫痪,好好复健有望恢复一定的自理能力,但是于鱼身上不舒服得狠了,就开始哼哼唧唧,眼睛也蒙上一层水雾。
兰之风这哪硬得下心,哄人还来不及。
最佳复健期不复健就导致于鱼在身上不舒服没力气的时候连颈子都直不起来。
于鱼瘫了两三年,每逢换季就要生病,好不容易养出来一点肉,一场病就没了。
医生建议还是要让于鱼复健,对身体好。
兰之风狠不下心,看不得于鱼复健,就出了房间。
于鱼一场复健下来,一张小脸惨白,下面失禁的一塌糊涂。人软的像是一滩烂泥,兰之风抱都抱不起来,只能揽着他在复健床上再坐会儿。
“吱吱……噗要……鱼鱼呢……”于鱼鼻间插着鼻氧管,但还是有点喘不上来气。
兰之风腾出一只手,一直在他胸口打转。
喘不上气也不妨碍于鱼小声抱怨:“吱吱……四……壶唉蛋……噗要……噗要鱼鱼……嗦发噗算发……”
“我哪儿敢不要你啊,小祖宗。我要是把你丢下了就下地狱。”
于鱼瞪大了眼睛,他仅存的智商没法分辨出这是句假设,只知道地狱是不好的地方,兰之风不能去。
于鱼急着拦住兰之风,但是他越急越说不出话,原本安静的身体也开始抽搐,眼睛也有往上翻的趋势。
“啊……噗……啊唔……噗楞气……噗嚎……”
兰之风也没想着会吓着于鱼,低下头亲了亲于鱼的额头,声音放的又轻又软,一遍遍说着:“之之不去。之之要陪着鱼宝宝呢,对不对?”
于鱼迟缓的大脑因为身体的不适转的更慢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人还陷在焦虑之中,喉咙里发出呜呜啊啊的近似于嚎叫的声音,舌头抵着贝齿,口水都流到颈窝了,眼珠子已经只剩一点儿黑在眼眶内。
于鱼在复健时没有痉挛,这会儿被兰之风的话吓着了,痉挛得有些厉害。
右手挛缩成鸡爪状勾在胸前反复蹭着,左手五指往手背张开呈现出一个常人无法达成的姿势。
在刚刚那场复健里,没有排出的尿液和稀bian,也尽数在痉挛里争先恐后流到体外。
两条腿也活像住了人在里头,两只脚的脚趾都往脚心窝,脚背上的血管越发明显,右腿稍微好点儿只是在床面上一下下踢蹬着,左腿一下下抬起又砸在床面上,左脚都有些青紫了。
别人一脚踏空就要飞起来了,我这儿一脚踩空直接摔成个高位瘫子。
快来看兰舟的中人之姿~
卧底警察暴露后扮高位截瘫继续潜伏,毒枭是D且喜欢主角很久了(进展还算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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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林熠醒来时只觉得又累又疼,他带着氧气面罩,看着眼前一小片天花板,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虚弱”的感觉。与此同时,从腰腹开始无知觉的空虚和背后的阵痛抽打着他的神经,林熠想抬手掐一下自己的腿以转移一下疼痛,但虚弱无力的双臂只是稍稍挪动了一下。
眼前的一切都在警告着他现在的处境。是啊,现在是个高位截瘫的残疾人了。
他反复告诉自己,我还在红城,我要完成任...
他反复告诉自己,我还在红城,我要完成任务。
肇闻第一个冲了进来,却又在快接近林熠时缓了缓步子,慢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纠结着想拉林熠的手,可想到之前审讯室林熠不想让他靠近的那幕,又停下来转去压了压被子。
林熠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之前的手段和能力可以让自己接近红城更核心的地方了,他只能逐渐接近肇闻,靠着这副皮囊和残破甚至肮脏的身体,获得肇闻的爱惜和信任。
所以林熠向肇闻投出较为柔和的、询问的目光,嘴巴微动,发出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我…怎么了…”
肇闻知道眼前人在问什么。
其实他在得知林熠背部受伤,胸部以下完全性高位截瘫后,几乎无法按捺自己激动的心情,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出林熠无助的样子、瘫软的双腿、蜷缩的手指,肇闻意识到林熠逃不掉了。他是警察又怎样,林熠不喜欢他又怎样,把他牢牢拴在自己身边就够了,对,现在不需要拴他了,把他轮椅拿走就够了。
可现在肇闻真的面对病床上的林熠,却无法面对林熠坚韧但又不得不求助的、询问的眼神,林熠和之前截瘫的床伴们不一样,林熠不是玩具。
他心疼了。
林熠没有得到答案,便继续看着肇闻。其实他不知道除了他刻意流露出的示弱的询问,眼底还能看到实实在在的难过、痛苦、甚至认命。是啊,他认自己的命,还在挣扎只是因为想改变无辜者的命。
肇闻实在看不得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漂亮少年这个样子,眼神挪开,用极小,极温柔的声音说:“你刚刚伤到了脊椎,方信说,你从胸部以下…截瘫了。”
林熠装作刚知情,双手微微抖动了几下,随着紧紧闭上眼。
肇闻看着林熠被氧气面罩遮住的鼻尖精致挺拔,现在竟在悄悄耸动,心里瞬间漏了一拍,突然想把上半辈子没用过的温柔都给眼前人,却又不知道怎么才算温柔。
肇闻父亲从小就把他当“家族企业”继承人培养,有谋略有手段,也有过不少床伴,只是三年前偶然遇上坐在廊下摸猫的林熠后才逐渐把心放在这一人身上。
当时林熠左手拿着烟,只是捻着烟嘴,也不吸,右手专心的摸着趴在他腿上的野猫,偶尔还帮猫梳理一下打结的毛发。他手腕上打着绷带,一把匕首插在身后,肇闻一眼就看出单薄衣物下流畅的肌肉线条。很明显,这是个优秀但稚嫩的打手,这样的人,这样的年纪,在红城太常见了。
肇闻虽然长在红城,但也见过外面的普通小孩,单纯、好骗。可眼前的少年的干净跟他们不一样,至少,很不好骗。
肇闻走过去,问他:“小朋友,叫什么名字。”被叫小朋友让他有些反感,21岁的林熠刚警校毕业,锋芒毕露,跟肇闻差不了几岁,但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这里活下去,便装作顺从的样子低声说:“夏临。”
肇闻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决定安慰一下小朋友。
“阿临,你先好好休息,我联系了最好的医生,看后续能不能手术。再不济…再不济也能降低损伤平面,不就是截瘫吗,等你好了…”,听到这林熠睁开眼皱着眉,轻飘飘的看向肇闻。明明是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神,可肇闻居然被看得发怵,慌忙把话停下来。
林熠考虑到要慢慢表现出“依赖”,刚刚一个询问的眼神已经够了,就直接无视了肇闻的关心,攒了点力气:“你…高兴得很吧…假好人……没…必要。”
这位大少爷前三十年的人生中完全没安慰过人,安慰技巧实在是不敢恭维,更没被骂过“假好人”(之前都是真坏人来着)。肇闻不知道他说错什么了,有些恼火。
这是夏临第三次驳他了。
刚挤出来的温柔过于脆弱,转眼就被消耗殆尽,肇闻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病床上闭眼无视他的美人儿:“是,我一直都不是好人,但是阿临,我没有高兴,我真的很担心你。”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林熠听到这句话,也有些震惊,才反应过来刚刚肇闻是在关心他。
原来他在肇闻心里这么重要?还是因为肇闻喜欢残废?
但这些问题没有在林熠脑海中转多久,就被逐渐剧烈的疼痛代替了。
麻醉的短期药效已经褪去,刚刚又剧烈痉挛过,林熠只觉得腰背甚至双腿都火辣辣的疼,却又不知道疼来自哪个地方,醒来越久,疼痛越明显越剧烈,现在已经到了就算意志力如他也无法忍受的程度。
林熠开始不自觉的颤抖,额头沁出冷汗,紧紧咬着嘴唇,有血腥味在嘴里散开。
“呃…啊……”再也无法忍耐,林熠疼出了声。
“诶,那就是景家大少爷景陶?”
“是啊,别看他那脑瘫样儿,二少宝贝着呢。每年也就年会时候能带出来露面儿,平时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也不知道景家二少这么想的?不过,这大少爷瞧着比去年病得更重啊,瘦得衣服都带不起,不知道哪天儿就不成了呢。”
“呵呵,到葬礼上他那胳膊总能捋直,倒肯定比现在看着顺眼些。”
“你别瞎说,回头把二少惹急了,可没人救你。”
阔少们端着酒杯站在二楼的露台上,围成圈子悄声地对着大厅指指点点,议论的对象正是高背电动轮椅上重瘫的景陶。
景陶是景家的嫡长子,也是偌大景家产业的唯一继承人,只是因为九岁那年偶然的高烧,保姆忽略发展成严重的脑膜炎,......
景陶是景家的嫡长子,也是偌大景家产业的唯一继承人,只是因为九岁那年偶然的高烧,保姆忽略发展成严重的脑膜炎,住院后没多久就彻底恶化,损伤脑神经造成严重的偏瘫。
前几年他四肢肌张力没那么高,还能被搀扶着歪扭地走两步,共济失调没严重到全瘫程度,并发症也控制得算是不错。
但两年前意外的癫痫又引发脑干溢血,他差点当场没能急救回来,幸亏二少景衡坚持抢救才保住条命。
自那之后,景陶的身体状况就急转直下,先是受脑部影响四肢萎缩退化,骨瘦如柴的手臂痉挛蜷在胸前不停打着颤,握拳的手指按摩两个小时都舒展不开,两条细腿僵直地夹紧成X状,膝盖以下都浮肿青紫得像是水萝卜。
吞咽功能和言语都受到严重影响,歪斜嘴巴总是呜呜乱叫着淌口水,还时不时会被淌出来的痰液呛住。而且频频震颤的眼珠也看不清人,情绪稍稍激动就全然翻白过去,或是翻出个不太聪明的对眼。
这番模样当然只能卧床修养,但去年冬日却又因卧床引发坠积性肺炎,恶化成肺脓肿和呼吸衰竭,整年都痨病鬼似的咳喘个不停,春天时候就切除了整个左肺,戴上颈部气切的呼吸插管。
后来,肝脏肾脏都或多或少地被影响,心肌也应长期缺氧而衰竭扩大,嘴唇和指尖日常都是紫绀色,经常心绞痛得浑身抽搐个不停,硝酸甘油针剂几乎不能离身,甚至景家每个房间都准备了AED。
现在他被束缚带绑在高背轮椅上,周身繁杂的医疗器械在酒会上嗡鸣,肋骨在呼吸机的鼓气中呼哧起伏,腰肢纤细得撑不起空荡荡的西服衬衣,细瘦的手臂被臂托垫着在不至抽搐过度,身下突兀地鼓鼓囊囊明显是成人纸脲裤。
“呜啊……嗬嗬嗬……”
他紫绀的唇瓣发出含糊的乱叫声,脚忽然痉挛地磕到踏板边缘,皮鞋歪扭着露出畸形浮肿的脚踝,旁边的护工赶紧帮他揉着小腿,减轻肌张力后扶正过去。
但没人注意到,他平时干瘪的小腹鼓起个弧度,汹涌得脲意憋得他脸色发青,胸脯鼓着着差点憋过气去。
隔壁写到言言喜欢被摸脖子和脑袋的时候想到的小脑洞…
是一个一发完的小片段…
正文可以当小甜文食用,彩蛋里有亿点点玻璃渣[慎入!快跑!]
正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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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闻养了一只“小瘫猫”。当然啦~不是真的猫,而是他颈椎受伤的小爱人——林陌。
林陌是在他们结婚后两年出车祸受伤的,除了变成脖颈以下不能动的高位截瘫,他的性格、偏好也变了许多——高兴的时候撒娇、粘人、让你忍不住对...
林陌是在他们结婚后两年出车祸受伤的,除了变成脖颈以下不能动的高位截瘫,他的性格、偏好也变了许多——高兴的时候撒娇、粘人、让你忍不住对他言听计从,一闹起脾气来就“炸毛”、赌气、绝食,怎么叛逆怎么来。苦恼的萧闻最初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林陌,知道他在某音上刷到一条的视频,他终于发现了林陌的本体——猫。
为了照顾好他家的这只小瘫猫,萧闻特地将他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偏好、和日常护理注意事项记在了一个被他称作《小瘫猫饲养指南》的小笔记本里,具体内容如下:
生活指南:
1.喜欢我捏他脖子和摸他的头,偶尔捏捏脸颊也行,但不能捏疼他。这样的肢体接触可以让他有安全感。尤其是睡觉时一定要让他能感觉到我,不然会害怕、做噩梦。
2.忌辛辣,也不能贪凉,不然容易肠胃炎,上吐下泻的,得难受好多天,心疼。但是偶尔可以吃一两点用温水淌过的火锅,会开心到眯眼。
3.说话时尽量和他平视,他的脖颈无力,无法转动,需要带托槽才能稳住,太高容易翻白眼,太低头部会不平衡,容易受伤。更不要在他的左、右、后方的视线盲区,除非是想找死QAQ。
4.喝水最好用小勺子喂,记得送里面些,不然会流出来。如果用吸管,水位必须高于三分之二,他那小肺活量会吸不上来。
5.做决定喜欢石头剪刀布,但一定要记得出“剪刀”,因为他的小瘫手只能出“石头”。
6.能抱就抱,不喜欢坐轮椅,因为就算感觉不到,也觉得我的怀里比轮椅靠背舒服的多[萧氏得意]。
7.喜欢晒太阳,但夏天要下午三点以后,冬天要早上十点左右,温度最舒服。一定在陪着他,不然他会无聊,还有一定要戴墨镜,不然会伤眼。
……
护理指南:
1.在床头准备好压舌板,夜晚痉挛发作时容易昏厥、吞舌导致窒息。
2.低血压严重,起床时得供氧,不能平躺,会影响呼吸,15到20度左右最宜,每个两到三个小时换一次体位,白天每三个小时排一次尿,每天早晚吸一次痰。
3.他难受时声音会很小,晚上我睡得死,甚至有时候他的求救都听不到,所以一定要给他连监护设备!紧急情况会发出警报,以防像之前那样侧身位不稳翻倒时口鼻被枕头罩住,窒息昏厥。
4.早晚各测一次额温。他的身体没有温感变化,常年冰凉,只能通过额头和耳后的温度判断他是否发烧,体内是否有炎症。
————————
合上册子还可以看到——封面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唇印,那是小情侣之间的小情趣:
在林陌发现萧闻的这个小册子的那天下午,萧闻打趣到:“怎么样?皇上,奴才所记您是否满意?”
林陌傲娇的撇撇嘴,肯定式的眨了眨眼,说到:“小闻子做的不错,赏!”
“得嘞,”萧闻俯下身亲了林陌一口,“那奴才就觍脸向陛下讨个赏。”
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到“陛下你稍等。”神神秘秘地转身出了房门,只听见外面翻箱倒柜地一阵响,萧闻手里拿这个小东西回来了,走进一看,竟然是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口红,
“竟然皇上准了奴才的折子,得给奴才盖个章才行。”说着拎起林陌蜷缩的右手,捏着他的大拇指就准备用口红给他涂,“没找着印泥,只有你妈以前落在咱家的口红了。”
萧闻动作太低,林陌用力向下看,眼睛都快成斗鸡眼了,终于看到了他在搞什么幺蛾子,有些无奈地说:“左右朕也动不了,小闻子这般拿着我的手就要盖章的,谁知我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这明明就是用强的。”
“也是哈…”萧闻停下了动作,思考了一下,“那就印个唇印怎么样,皇上主动噘嘴吧。”
林陌浅笑一下,撅起嘴配合爱人幼稚的举动,萧闻也如愿的在他的小本本上盖上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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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玻璃渣在彩蛋里…
【可以看一下主页新文《P就完了》
简介:陈瑜是个p,一个在dpw圈小有名气的p,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发一些自己p的视频在网上,虽不露脸,但因为他柔弱似无骨的腿和坍陷在轮椅上看起来毫无知觉的细腰以及瘦长病态的腿和腹部几层薄薄的脂肪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出圈,再加上后来突然间消失。小有名气已经是谦虚的说法,认真地说应该是很多dpw圈人的白月光加p人的启蒙老师。
某天,陈瑜突然在自己早已没有发言过的社交平台上冒了一下泡,只发布了四个字:开始接单。
这一天,dpw圈彻底炸了,陈瑜的后台也炸了。】
莫浔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大二暑假,父母远在天边,自己可以有实习理由,不回家。
订好别的城市的票,约好...
订好别的城市的票,约好p友,莫浔准备完成自己想了十几年的梦。
在网络上买好高背轮椅,普通轮椅,纸尿裤,尿管,束缚带邮寄到和p友订好的房子。
实习了一个月后,在酷暑的8月墨浔准备出发了。
他准备这回坐高铁pT1,毕竟在路上还只有他一个人,往高了p着实不容易。
前一天取了普通轮椅后,墨浔在晚上就开始了p的状态。
他暗示自己腿不能动,准备从板凳上转移到轮椅上面。
先用双手勾起右腿,右腿无力,被勾起时脚踝挂不住脚掌自然垂下,脚趾自然蜷缩到脚掌处,残态尽显。
接着撑住轮椅,用尽力气把臀部甩上轮椅但左腿还留在原地,有些痉挛。微微的颤动震得脚掌在上下活动,脚趾在地上蹭来蹭去。
墨浔不得不先把左腿勾过来,但墨浔p瘾犯了,勾过来反而痉挛的更厉害了,连带着刚放在轮椅上放好的右腿也痉挛起来。
接连的动作让墨浔有些手忙脚乱,但自己主动痉挛的感觉确实不太舒服,为了满足明天在高铁上p的过瘾,墨浔准备今天一晚上都把左腿压在右腿上,并戴上腰封,坐在轮椅上呆一晚上。
夜晚有些寂静,了了的蝉鸣声在外,屋内空调开的冷,墨浔坐在电脑桌前正和祁元打着游戏。
祁元不知道墨浔的计划,期待了一个学期回家见到墨浔,欢欢喜喜的跑回家反而听说墨浔今年不回家,在外地实习。落差感巨大。
墨浔一手操控着游戏鼠标,另一手锤了锤腰封处。本来如果坐几个小时就会很累,更何况他还是控制下身一动不动。
前两年高中毕业,释放天性骑赛车骑的疯,每天约上三五好友都要比拼几把。
那天阴雨连绵,往山上骑的路根本看不清,但墨浔天生爱冒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他一贯的作风。无论朋友们怎么劝阻,他都要去刷新自己的记录。
寻求刺激是一方面,p瘾犯了是一方面。他不想故意摔跤,在这种天气他只能看看自己的技术如何。
到底是高估自己的技术,只知道开到转弯处时,轮胎不断的打滑,他一心想着记录,只顾全力冲刺,在最后的一个弯道漂移时车子彻底甩出路面,从最边缘甩到最外围。
墨浔在甩出去的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意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如愿以偿却又违背心意的住进了医院,住进了icu。但等到出来时知晓父母都匆匆忙忙推了工作从外地飞回来,他确实深有愧疚。
这也是他想w却不能w的原因,
那次墨浔确确实实体验了一下复健的辛苦,躺在病床上几个月,复健了几个月才恢复良好。但却留下了永远的腰伤,一到阴雨天就会疼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