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每个人的初恋,都如史诗般伟大
『快快快!新一,别慢吞吞的!』
『好好,着急什么,不是还有二十分钟车才来么?』
……
两个人偶尔会去旅行放松,放学之后一起去便利店打工赚外快。
少年们的外貌都继承了自家父母的优良基因,站在人群中都放着光,吸引了不少年轻的学生们来购物,只为求得和两位的合照。
初秋的风摇落了一地的红色木棉花。
远远近近地覆了一层,叫人疑心枝梢上还有没有剩下几朵。睡眼惺忪的工藤新一坐在站牌下的长椅上看书和小青梅等车,抬头向半空里望了望,仍有木棉花举在枝头,眼看去如同疏疏红云。他收回视线时,看见女孩穿着一条卡其色的背带裤,轻盈跳着脚躲避开满地落花,白色帆布鞋小心翼翼挑拣着没有被红花覆盖的地面落脚。一朵花直直坠落,正砸在她的鞋面上,继而弹落在地。
少女蹲下身捡起,吹了吹沾染上的灰尘,撑开裤袋,小心地将花放了进去。肩头挎着旅行包的毛利兰拿出小小的便签本,一边看着公交站牌的路线图,拿圆珠笔在纸面上规划路线。工藤新一见状,没吱声,合上小说放进旅行包,拿过女孩的笔在她绘制的小地图上简明扼要标注了准确的路线。
她是路痴,不提前说好绝对会迷路。
作为感谢,她把自己刚刚收集的木棉花夹在他的小说里当书签。
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他们上车的时候已经满座了,人满为患的聒噪,其中不少是异地来的游客,兴奋或是好奇地和同伴拉拉扯扯当地的历史典故。两个人并排站立,中间没有余地交流,光随着颠簸的路径摇摇晃晃。
汽车又到了一站,旁边恰好空出一个座位。
毛利兰反应迅速地把身旁的少年按在座位上,看他又旁若无人捧起他昨晚通宵没看完的推理小说阅读。公交车倏尔一个激烈的颠动,看着窗外沿途风景出神的毛利兰惯性前倾,直接扑倒正对面看书的少年身上。
她双手按在他身体两侧的玻璃窗面上,后背又是其他乘客们挤来的压力,又只能强撑着尽量不碰到他,举步维艰,前后为难。
太,太近了……
女孩慌了神,也难为情地红了脸,她稍稍垂眼就可以看到佩戴白色耳机的他脸上清透阳光映射出来的细微绒毛。
他的专注力素来惊人,视线平稳得不曾飘移过半分。她想提醒对方,话到嘴边又不想打扰他,只能维持暧昧又怪异的姿态,手肘发酸,一直等到下车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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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质朴典雅的城邦到充满后现代气息的都市,诸多亘古恢宏的遗迹景致、琳琅满目的商品美食,南方的冻苹果,北方的烟薰鸡……这一切都值得体验。
这座小城是国外一座名不经传的半岛,在地图上尤为不显眼。四面环海的小小岛屿曾是自由恣意的大都市前身,熙熙攘攘的人潮涌动,旧城区经历千百年岁月变迁,退化成一座偏安小城。以为坐标原点向东南方向一路驱车两个小时,就是世界瞩目的著名雪山,周边的山区是滑雪爱好者的圣地。
正东方向则是和煦阳光照耀的海滩。不到百公里的路途,却天然塑造了两个地区、两种气候,也是值得人津津乐道的一个原因。
前台的女招待递给两个少年盖有单眼图案邮戳的房卡,也是地方特色。当地有强烈的光明教信仰,商铺的旗帜、服饰都有着特殊的花纹,以此感念神的眷顾和恩德。
『新一,快来看!』
金色的单眼图案,是光明教朝圣的象征。他不是信徒,没什么信仰,但女孩好像总相信宿命、缘分这一说,他没说什么,就接下了,顺便和小姑娘面对镜头拍了照片纪念。
吃完饭,已是黄昏。
毛利兰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远处暮色盛装的风景,到天际只余一片黑乎乎的灰烬,天光黯淡,降临的夜空岿然不动悬在头顶,她数着成群归巢的麻雀,一只,两只,三只……
猝不及防一个物件抛过来,女孩头也不抬举手稳稳截住,摊开正是她网购的香薰。隔壁房间的阳台上,少年身穿闲适的烟灰色家居服,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蜂糖咖啡轻啜一口,像慵懒的猫,淡然的目光落在远方的建筑轮廓。
『他们的敲门声太吵,我帮你代收了。』
毛利兰了然一笑。
女孩忽然像一只敏捷的猫咪大胆跨越阳台的边界跳跃到他面前,几分惊险的动作好似武打演员在拍摄电影,工藤新一直接摔了杯子去接她,女孩像小小的月亮向他扑过来。
结结实实,惊心动魄,抱了个满怀。
他生气地捏她的脸:『能不能别瞎玩?』
女孩还是无所顾忌的样子,笑吟吟的,毫无分寸、又理直气壮地叉腰对他说:『上次去纽约在弯道开车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
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没有精准数据支撑的结论都是偏见,以此借题发挥的空隙,都是偏见带来的误判,我们要就事论事。』
少女歪了歪脑袋:『那么,下次新一会接住我吗?』
他不假思索:『当然,我不接住你谁接?』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应,就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了,又听他说:『兰,接下来旅行想做什么?』
『我想开着飞机去看双子塔、去看孩子夭折远行一万里的母鲸,在深海中沦陷之后,让我和鲸鱼的赫兹共振、频率切换。』
他把摔碎的杯子扫到一边,无奈地开腔说了句:『喂,兰小姐,说点现实的。』
女孩儿生得很美,眼里有着明朗的光芒,不说话的时候很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天边的月牙,弯下去又带着一丝清冷,她说:『走哪里算哪里,只要是和新一在一起的话。』
少年脸颊羞涩的红晕漫延而上,连耳垂部位的细嫩肌肤皆红透了,他清了清嗓子,心想这木头疙瘩怎么总能毫无知觉地说这种勾人的话。
要是他对她的感情只是青梅竹马和朋友就好了,偏偏……
唉,真是折磨。
这个时候,他们并肩看天空吞没夕阳的余晖,他听她问:『新一,你探案是为了真相和正义,其他的侦探也是这样吗?』
『每个侦探追求不一定都是正义,正义只是必要的程序结果。毕竟抓出轨、跟拍这种事情你看大叔也干得不少吧?』
毛利兰趴在阳台围栏上叹了口气:『爸爸还是适合做刑警呢,明明当警察的时候他更开心一点。』
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大叔有大叔的追求,对我来说,当侦探对我更重要的是绝对的真理,就像福尔摩斯那样,我非常期待有一天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完美犯罪。』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完美犯罪论……听起来是符合你想要的挑战。』
『兰,假如有人欺负你,你会怎么样?』
她想了想:『分情况,要是做得太过分,我是不会轻饶的。』
『你要打回去吗?』
『当然咯,不然要乖乖挨打吗?』
工藤新一:『被打不还击才构成完美受害者的身份,回击就是斗殴。』
女孩眼睛瞪得溜圆:『是正当防卫!』
他开始自顾自分析起来:『火灾,车祸,溺水,要伪造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次性杀了太多人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他气定神闲地说:『要做吗?我可以帮你杀光他们。』
他想让她知道,你未来的追求者是一个才能远胜于其他男人、足够优秀、值得你喜欢的人。尽管十年后的工藤新一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揍一顿,多么拙劣表达爱意的方式啊,烂透了。
毛利兰脸黑地抽了抽嘴角:『新一,你是推理小说看多了……想像自己是变态杀人犯么?这可不行呐。』
工藤新一:『我在用你的思路延伸而已,以暴制暴,以伤换伤,正面冲突。』
少女连忙摇了摇头:『不,新一,我的意思是强者有剥削弱者的权利,那么弱者也同样有反抗的权利。』
『如果法律存在漏洞,那就补上漏洞。如果是人犯下的错误,那就纠正错误。』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公正的事情,可以暴制暴也绝对不是最好的手段,当秩序失控,扩大的只是人心的恶意而已,法律和规则是权衡利弊的最好退守了。』
少女的眼神直率而坚定:『我会努力的,直到让法律成为与公正对等的存在。』
他笑了笑,低眼勾起她一缕头发在指尖暧昧摩挲:『……兰将来是想从政吗?然后修正这个世界?』
她一时语噎:『我还没想好……修正世界这种说法也太夸张了。』
女孩又靠近他一分,有点担心地说:『我的意思是新一你不要学坏,不要让案件中那些坏人、坏事情影响了你。』
『这个世界,总归是善良的人、充满希望的好事情多一点的。』
她知道他的竹马是善良又热忱的人,也因此容易深陷泥潭。因为心思越纯净的人,越容易看到深重的黑暗,越容易掉入深渊。
作为离太阳最近的行星,每天都绕着太阳转,却永远也无法进入深处,就像这咫尺的距离却没人比她了更清楚到底有多远,不满足于现状却又无法继续向前的距离,明明知道不可能,却又深深地吸引着。
我在意你、我想爱你,这种心情她以公转的名义陪着他又能否让他明白呢?除非太阳塌缩成黑洞,就可以进入他的内心了,但……那时候太阳不再是太阳了。
少年突然缄默地从身后抱住了她,埋在她的颈窝,像要寻求什么安慰似的。
毛利兰有点脸热,拍拍竹马的手臂:『怎么突然像小孩子撒娇……』
他声音低沉地嘟囔一声:『兰,我还不算大人呢,就是爱粘人的小孩儿啊,让我撒撒娇怎么了?』
她只能揉了揉他的发顶,像无数次他感到沮丧、失落、疲惫的时候做的那样。她知道他太聪明了,也太出众了。他追求的东西都太纯粹,很容易被一些不必要的因素打扰。外界的舆论就是一把双刃剑,容易轻易造就一个神祇,也容易彻底摧毁一个人。
『你一定要抓紧我,别让我迷路了,兰。』
她被他蹭得有些痒,细微的酥麻跨越意识的领域直抵最脆弱的一根神经,悄然红透的脸颊也出卖了少女的心事。
他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她就挣开他的怀抱,利索跳回了自己房间的阳台,中间差点摔了一盆花。毛利兰惶惶然扶稳,腾出手朝他挥了挥礼貌告别。
『明天见啦,新一。』
夜半,工藤新一望着窗帘一角透进来的亮白月光,银白笼罩了书页上捋平褶皱的红花。
他想到上次自己带她出去,是一座在城市边缘出生的废桥。
从小到大,少年就喜欢带着女孩儿往畸角旮瘩的危险地界爬。斑驳的裂痕渗出春苔的新绿,周边荒草丛生,鲜嫩的黄花点缀在沙石地面上,一条生锈的铁轨延展到遥远的尽头。
『新一,这里是……?』
少年认真回答:『兰,不觉得别致吗?适合杀人抛尸。』
毛利兰打了个寒颤,这个人的冷幽默几乎要把她的思维拐偏。工藤新一抱着书包卧倒在轨道上,他想到电影中有同龄的少年在春天躺倒废弃的铁轨上卧轨自杀,幻想火车碾压过自己头颅的骨骼,尸首支离破碎的模样。
她也躺在他身边,两个人仰面看一净如洗的蔚蓝天空,看白鸟掠过上空,他难得没有说福尔摩斯,说:『这里很安静。』
『兰。』
他叫她,像是在确定这个人的存在。
『嗯。』
『兰,以后我遇到危险了,你会不会救我?』
『当然。』
『为什么?』
少女疑惑反问:『我不救你,谁救你?』
哪怕自己成为一堆荒芜的废墟,自顾不暇,也还要想着要拯救别人。
这就是她,他爱的她。
想到这里,少年合上书轻轻地笑了,声音清润磁性,好听极了。
『兰是笨蛋。』
隔天他们都背着包出门,少女挽住了他的手,在欢呼一声:『出发!』
公交车上工藤新一站到女孩面前,缓缓靠近她,让体型娇小的女孩抵在他的胸膛,他穿着米白色的羊绒衫,触感柔软而温暖。毛利兰生疏又尴尬地缩在他面前,心想他今天怎么安静下来了不说福尔摩斯。
又辗转到了雪山,白雾弥散。
天地都是晶莹剔透的雪白。这时天空飘起雪来,雪花微凉,簌簌地落在少年们的发梢,眉毛,也落在工藤新一的心间,那片掩埋已久,无声已久的区域,警报声再次骤然响起。
女孩兴致勃勃地堆个雪人,塞上树杈和石头充当雪人的五官,大风鸣咽作响,风雪中他看不清她的眉目,他只能站在她面前,认真看她唇瓣轻启,声音低柔地说话。
他们两人平衡感和控制力都极佳,来回之间切磋竞技起滑雪,最后挥霍耗尽体力,实在没有了力气,毛利兰被自己的雪板绊了一下,整个人仰面向后倒去。
工藤新一在她身边,丢了雪杖伸手去拉她,没能止住她的跌势,只好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和她一起栽进雪里。毛利兰笑不出声,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冰冷的指尖塞放在少年的脖子里取暖,感知他声带振动的幅度。两个人的心动像瞬息美好的天意。少年的声音好听,像雪落下,唇齿相触微凉清冽。
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他们躺在山坡下的雪地中,远处有“轰隆隆”的响声和人们的惊呼声,身旁有人惊慌大喊。
『危险!快跑!快跑!』
是雪暴。
工藤新一率先反应过来,翻身而起,用力去拉毛利兰准备离开,可是他的体能弱于她,又精疲力竭,此刻更是两腿发软,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已经来不及了。眼看雪浪夹杂泥石滚滚而来。
『兰——!!!』
他下意识将女孩牢牢护在怀中,少年声嘶力竭的惶恐声音一同被暴虐的雪花吞没。在黑暗来临之际,毛利兰倏忽间平静了,她嗅着他脖子上好闻的冷香,一点也不怕。
有人能在生死攸关的瞬间,愿意以性命相护,把生的希望交给她。这个时候,拥抱成了毛利兰人生中最美的词。渴望拥抱的理由也很简单,人的心脏是一块敏感的肌肉。用双臂碰触另一个人,包围另一个人,与他相连,顷刻之间,在没有神灵的苍天之下,两个人就能在生命崩解的洪流中合二为一。
生死一瞬间,她想到了还是春天的时候,他给她补习讲课的轻柔呓语。尽管她会背着英语单词昏昏欲睡,少年就用力摇晃她的肩膀把她摇醒,指指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小纸条。到了晚上,她就贴着他睡觉,毛利兰觉得少年像自己童年搬家丢的那一只玩具熊,软乎乎的毛发,漂亮的眼睛,大大的身体。想到这里,她就坦然地、安心地蜷缩在少年臂弯中闭上眼。
她不觉得遗憾了。
好在他们被掩埋的地方离雪暴中心远,得救也及时。毛利兰几乎没有受伤,做完检查就可以出院,工藤新一伤得重一些,需要住院输液。她就守在他身旁,给他削苹果吃,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两个人漫无边际地聊天。
他们俩还是在校的学生,抱怨课程的繁多,聊生活的八卦和下一个假期的旅行计划的也想念国内的美食。
工藤新一大都在听,看女孩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发送一些话给园子还有她的父母发泄表达欲,面部轮廓被淡黄的灯光衬得干净而柔和。
毛利兰很擅长烘焙,尤其是草莓杏仁饼。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能隐藏,唯有味觉骗不了人,你爱吃什么,喜欢在哪儿吃,又想和谁吃一辈子的饭,味觉都骗不了人。
她说过想和他吃一辈子的饭。
这件事过后,两个人回家都被家长们好一顿问候。她再见到少年是在自家门口,他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弄丢了似的,视若珍宝。
他们在街市中相伴而行。四月初夏,正是放风筝的时节。街头摊贩的纸鸢已经卖完,工藤新一二话不说,索性蹲在街边跟着小贩做起来,少年学得轻松,不想旁边同样是初学者的情侣做出来的纸鸢似鹰非鹰,扭作一团丑陋不堪,男人回头看着自己的女朋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女孩子对男子毫不介意地温柔一笑,伸手接过纸鸢,脸上欢喜极盛。
这时,毛利兰接过竹马做好的纸鸢,和小贩手上的一模一样,她骄傲极了,兴奋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说他做得好。
反观他一脸无趣,毕竟做什么都太轻松就毫无意义可言了。
工藤新一有长期夜跑锻炼的习惯,只有在不断消耗体能和精力麻木感官的过程中,以动衬静,他才觉得这个世界不再聒噪,同时过硬的身体条件也是侦探的必要素质。
少年有时非常羡慕听力残缺的人,他们的世界无比静谧,可以排除推理中很多毫不相干的多余因素。他跑累了就沿着护栏慢走,冷不丁让人拍了一下后背。
他回头看是出乎意料的一张面孔。同样跑得脸蛋通红的女孩开始酝酿措辞,在心中打腹稿,删删减减,磕磕绊绊。两人不经意对视的一眼,她看到少年安静又专注的目光。
她顿然觉得今夜的灯光真亮,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他们距离很近距离,少年整个人沐在如银的月色里,眼里的光芒沉沉碎碎,他一瞬的恍然失神,有毛利兰看不明白的情愫。但实际上路灯没有那么亮,使他亮的是浮尘,星光,清冽的晚风,护栏外喧嚣深沉的海潮,阴影渴望被光明包裹的奋不顾身。
嘀嘀嘀——!
少年的运动手表发出的警笛声一下子打破了,闪烁红光,提醒他心率过高了。
他默默把提示音关闭之后,一看到她含笑的眼眸,心率过高的提示音又再度嘀嘀响起,工藤新一索性把手表摘了下来丢掉,上前扑到女孩的怀抱中,抱了个满满当当。
少女恰好能看到他红透的耳根,少年像一只可爱羞涩的猫猫。
她无法crush上恋爱小说中笨拙懵懂的情话,但那鲜红的电子红光,无声又真诚的本能,让少年人们的心意更加真挚。
这就是少年们的春天,狂跳的心搅乱水中的浮云。心率无法控制,不加掩饰的喜欢。
『兰,我……!』
我喜欢你。
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毛利兰入葬的那天,满城柳絮如雪,当夜风雨大作。之后姗姗来迟的他迎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大雨滂沱,少年整个人憔悴不堪、面如死灰。他孤伶站在她的墓碑前,少年单薄的身影仿佛顷刻便会淹没在雨幕里。
他想让她幸福,没想到她却猝然离世。
自从她离开了,他夜里经常会做梦,梦到的都是同一个场景。漫无边际的黑,没有一丝声息,工藤新一回头只看到一个小女孩。
她伸出小小的白嫩手掌,牢牢抓住他的衣角,带着哭腔,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他听不清楚,只听到一句:不要丢下我。
他再低头看去,那孩子突然就变成了明媚如花的少女,那样一张脸,他日思夜想,如今近在咫尺,不由伸出手去。
工藤新一触到手的只有无尽的虚空,梦忽然就醒了,他一抹面上,全是泪。
窗外夜风寂寥,蝉声一声接一声地喧嚣,此起彼伏,原来已经入夏了。
房间桌面上的国际象棋光泽匀亮,清透如玉,握于掌心冰凉蚀骨,在月光的照映下,还折射出淡淡的光华。
工藤新一此刻面色煞白如雪,突然趴在床边呕出一大滩血,血溅到他过往最爱的棋盘上,红白相间,触目惊心。神经性耳鸣如爆裂的超星系群,接二连三,长期营养不良影响之下危害到心脏,严重缺血,心律不整。
他疼得感觉全身都碎了。失血窒息的痛、浸血的婚戒、绝望的眼泪和濒死前的呼唤。爱本是远方一场独自的焚烧,用灰烬重塑自我,疼到毁灭之时的一声喊叫——
工藤新一突然挥落满盘的棋子,含着泪声嘶力竭低吼着:“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兰!!是你丢下我的!是你先丢下我的!!”
“不是说好的,你要抓住我的手不放吗?”
他牙关颤抖着挤出一句话。
“骗子、大骗子。”
这时候,他又听到了像雏鸟一样柔弱又仓皇的呼唤:“新一,新一……”
小小的、像月亮发着光的女孩伏在他的膝盖上,哭得泪眼朦胧:“求求你忘掉我吧,把我从你的世界里抹杀,这样你就不会痛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我知道你能做到,放弃吧新一。”
他笑了出来,声音嘶哑:“我不觉得在折磨自己,兰,我本来就是这种人……对话、沟通,都无法解决这种问题。”
“我只是生病了,你不要哭了、也不要担心我。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看到女孩哭到快要休克过去的模样,心想怎么一个幻想都能这么心软啊,我的兰。
终归,她还是他荒芜贫瘠之地上唯一矗立的神庙。是明知没有意义,却无法放弃执着的事物。就算那不是他的月亮,可是月亮在某一刻还是照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兰。
工藤新一缓慢地擦掉唇畔的血。
他看着等身镜中苍白如鬼的男人,眼神像一匹穷途末路的狼。
在抵达结局之前……
我们不死不休。
『像你这种生活在温室里备受宠爱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完全理解我的心情?是是……你被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们、你的恋人深爱着,他们为你痛苦、为你伤心、为你祈祷,恨不得拼尽全力想法设法让你活下来。』
『你心里肯定得意极了吧?』
『感觉就像是这个世界中心的女主角一样,自命不凡,也就理所应当地认为别人和你一样喜欢这个看似光明磊落的世界。』
『要知道人这种生物可是能变成任何垃...
『要知道人这种生物可是能变成任何垃圾的玩意儿啊。』
『自以为是剥夺别人讨厌、憎恶这个世界的权利,自以为是地泛滥爱心,也不会在意别人到底接不接受……不过满足你那点虚伪的自我价值认同罢了。』
窗台外恰是三月春的好时节。
草坪上阳光清澈耀眼,人们携家带口踏春,一片欣欣向荣的天地,此时习习吹来的风明媚而略带凉意,穿着蓝白病服的少女坐在阴影处,黑漆漆的双眼却充满纯粹又扭曲的恶意,完全照不进一丝光。
她一字一句咬牙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真是令人恶心的伪善,你死了也是活该!』
毛利兰只是安静地聆听女孩怨毒又冷漠的话语,针织毛线有条不紊在纤长手指中灵活盘织着,她打算在离世前多给她爱的人们多留点东西,比如过冬的毛衣、手套或者围巾。
多次做血液透析的病体情况下,她的皮肤有种失去血色的瓷白,玻璃制品般易碎而清透的美,像幽谷肆意生长的水晶兰,破碎感和清冷感都恰到好处,眼神却同时有着如同寒门少女的坚毅。少女将毛衣最后的针脚利索收尾,缓缓轻声问了她一句。
『椿小姐,你也想要爱吗?』
嗡嗡嗡。车内暖气开得大了,广播中的轻音乐琴声开始的瞬间像远方携来飞鸟,能让人一瞬看到山林四野,风吹声动。
小憩一会儿、自过往梦境中苏醒的毛利兰迷糊地揉了揉眼睛,问身旁的人:“新一,还有多久到爸爸妈妈家?”
工藤新一:“快了……觉得无聊了吗?兰?”
女孩立即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手势,防患于未然:“新一先生,请专心开车,不要说福尔摩斯。”
他轻轻笑了一下,目不斜视腾出一只手揉乱了女孩的头发。毛利兰沉默摆弄着手上的两个手机,是今天早晨起来他给她的,说是久别重逢的赠礼,她没有推脱,想的是后面打工挣钱回赠一份同样的礼物给恋人。
她其实有一种自作多情的幻想……他从始至终,固执地记了她整整十年。
但是,这不太可能吧。
毛利兰悄悄瞄了恋人一眼。他可是除了案件和推理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样子。她想到男人那时的失态,颤抖的哭腔、悲伤又绝望的眼神……少女潜意识里认为是她荒谬的误会造成的后果,被信任的人冤枉了肯定不好受。
青年已经去理发店修剪了蓄积的长发,恢复往日的清爽姿态。只是他的眉眼褪去了少年时期的稚嫩和可爱的婴儿肥幼态。
天然精致的娃娃脸在整个人太过瘦削之下,面部留白处太干净、太漂亮,带着一分凄切的美艳,反差与矛盾冲突,晃人心神。
他脖颈上的黑色电子项圈时不时闪着一点红光,她问过他这是什么东西。他只是解释这是一种特殊的GPS定位器,以防在探案的时候遭遇危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工藤新一敏此刻锐察觉到女孩的情绪。
“兰,你在担心和叔叔阿姨见面的事情?”
她也没打算隐瞒,横竖都瞒不过他,就点了点头:“唔……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
近乡情更怯。虽然对她来说十年只像是恍如昨日的梦境,可是对爸爸妈妈、园子还是新一都是真切经历过的岁月。
十年。十个蟪蛄不知道的春秋,无数个朝菌看不见的晦朔。
她的亲友伤心欲绝,她的爱人独自长大。
毛利兰这时话锋一转,又说:“新一,你是不是瞒着我很多事情?”
少女吐槽一句:“又扯歪理……话说你过去不可能总是抱着这种心情总是把我当傻瓜吧?”
他理所当然地说:“那也是因为我喜欢你。你想要提问,我就给你答案。”
密码正确,恋人突然狡猾地打直球,少女的脸瞬间红成熟透的番茄,脑袋还冒着白色蒸汽,磕磕巴巴挤出一句话:“喜、喜欢……”
工藤新一笑了笑:“兰不适应的话就多听几遍,自然形成脱敏抗性就好了。”
她立即反驳:“不行!不是有句话是爱要是反复说出口,份量就会减轻么?”
他的声线沉缓又真诚:“兰,你似乎理解错了什么,我说这句话不是为了和你轻佻地调情……我是在弥补过去十年缺少的份量。”
毛利兰的胸口突然一阵闷闷的疼,女孩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举起手搞怪地说:“好好,正方辩手工藤新一得十分,我认可了。”
他又问:“兰,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
少女欲盖弥彰地对滚烫的小脸扇风,嚷嚷着:“是!我知道!新一连这辆车的车牌号都是我过去在京都参加空手道比赛的选手编号!”
啊……
看到男人轻微错愕的神情,明显是没想到她会留意到这一点,毛利兰的话音也戛然而止。女孩在愈发他炽热的视线仓促低眼,揪着手机上微笑的海参男抿唇不语,她感觉自己胸腔中剧烈跳动着的地方蓦然酸胀起来,带着一丝隐隐锥心刺骨的疼痛。
她分明就意识到了他对她的感情有多认真,甚至远胜于她想象的程度。
只是她不太敢去面对、也不敢想象,这到底是一种该如何去用辞藻描述的爱。
这次女孩没有脸红了,只是略带迟疑地嗯了一声,语气生硬又客套:“那个就是,新一……谢谢你。”
他看到少女有点瑟缩的神情,轻轻眯起眼,眼底黏稠晦暗的危险情绪在眼底翻涌,像细细密密织就的蛛网,瞧得人心惊。
然而只是一瞬,工藤新一又不留痕迹藏起那些疯狂挣扎的欲望,最后平静地说:“兰,叔叔阿姨会替我把话全部告诉你的。”
毛利兰一时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要是换做往常她肯定能更加直率地表达心意。
少年之爱如春日的风浅尝辄止,温和的,暖暖的,似水流年清澈透明,她会想到和恋人从小到大很多美好的细节。
此刻,轻描淡写说出的言语,横撇竖捺,曾经都一笔一划刻在他们两个人的骨头上。
因为刻骨,所以铭心。
但是,如果他真的抱着沉重的心情等待、爱恋她整整十年之久,那就不是爱了。
……根本就是酷刑般的折磨。
出神的少女又让对方弹了一下额头,没想到车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兰,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到你的家了。”
福冈市东区水谷2丁目。
毛利兰的父母如今的住址。
工藤新一把车停靠在路边,给女孩儿开了车门、指了路,说是要分开走,他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她可太懂他的套路了,看样子就是在找借口没打算陪她回家。
毛利兰想直接把男人从车里拽出来,谁想他纹丝不动,始终不肯和她见家长的样子。
女孩心生疑惑,戳了戳他的心口问:“喂,为什么要分开走?我们又不是普通、一般、路人的关系。”
男人一声不吭。
少女双手紧握成拳放在心口,表情真诚:“拜托了,大侦探先生,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他还是不为所动。
女孩这时以退为进,光速变脸,双手环胸,足尖点了点深秋露水浸湿的沥青地面。
“选吧。是抓住我的手,还是要和我绝交,当蛞蝓一直缩在这里。”
他闷闷哼唧一句:“……坏丫头。”
只会拿这件事威胁他。
她又锲而不舍地拉他:“哎呀,新一,不要闹别扭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快跟我回家,我给你做蛋包饭。”
他意有所指地提醒她:“兰,你确定吗?牵住了就要走一辈子了。”
她想也不想牵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女孩儿最美的地方,大抵是眼睛,会流转带动着情绪,特别是光落进来,漂亮极了,浅浅的瞳色却包含着情意,真会叫人融化在里头,无可自拔,回眸一眼就心动。
她愉快极了:“嗯,那就一辈子都这样吧,反正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儿的。”
他只是让她牵着,跟在她身后,就像过往无数个少年们相伴着上学、放学,踏过四季轮回、春花秋月,最平淡、最平凡的日子。
巷子走到尽头,那里有一幢静谧又典雅的小洋楼,院里落英缤纷,与周遭新世纪的大楼相映成趣。秋风拂过树梢,叶上的雨珠籁籁落下,冰冰凉掉到脖子,毛利兰一个激灵,此刻少女忽有所感转过头去。
“……兰,是兰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撑伞出门丢垃圾的女人恍惚了一刹,伞柄刹那间脱手,妃英理难以置信地捂住嘴,泪水不由自主夺眶而出湿润眼睫,嘴唇颤抖,她以为是梦境。
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拔了筋、剃了骨都改变不了。在任何现实逻辑上可能产生的嫌隙和猜忌,此刻都显得不堪一击。
母亲总能第一眼认出自己的孩子,那是她十月怀胎,从骨血中耗尽精力孕育、再忍受着十级疼痛分娩出来,带到人世上的奇迹。而母亲不会在女儿的回忆中碎裂,总有人会把她拼接成一份感动,因为每一个母亲也曾经是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豆蔻少女。
还在毛利兰幼儿园的时候,她接受的教育就是爱。她学着爱父母、爱朋友、爱陌生人。
女孩学着直率地说爱妈妈,她爱她的母亲,她每天都会跟妃英理说我爱你,会跟妈妈撒娇,做一只热情摇尾巴的小狗。
小小的女孩踩在凳子上和妈妈一起洗碗做家务,那个时候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还没有分居。懂事又乖巧的她用甜糯的小奶音对母亲认真地说:『妈妈,我爱你,老师说其实我比你爱我更久一点,因为你从二十多岁才开始爱我,我从出生就开始爱你,你只能爱我五、六十年,但我能爱你一辈子。』
妃英理也笑了,俯身蹭了蹭女儿的额心。
『小兰,妈妈也爱你一辈子。』
『从我看到你第一眼起到我闭上双眼再也没法看到你为止,这就是妈妈的一辈子。妈妈想给你最好的爱,因为我的小兰,值得这世界上一切最好的。』
少女的归巢本能让她直接擦过身侧人的肩膀,松开他的手,跑向她深爱的母亲。
母女在雨幕中紧紧相拥而泣。
工藤新一低眼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神情冷漠,心底不起一丝动容的波澜。
“妈妈,我是兰、我是兰,我回来了。”
毛利兰像安慰一个哭泣的孩子那样安慰她的母亲。刚想和母亲说明是她的恋人工藤新一把自己送回来的,就见女人把她的手牢牢抓住,嗓音尖锐地喝止她:“小兰!不要靠近他!!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毛利兰一怔,有些错愕:“妈妈,你在说什么?那是新一啊,不是坏人……”
妃英理打开了随身带的钱包,皱眉冷冷甩了一沓纸币在淋了雨、浑身湿漉漉的男人身上,竭力不流露出嫌恶的情绪,不想在女儿面前表现得太过失态,口吻干练又冷漠得像在审判庭上阐述证据事实。
“工藤先生,我的兰有劳你关照了。以后不要再和她来往了。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请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毛利兰连忙解释:“妈妈,新一他……!”
妃英理强行攥住女孩儿的胳膊,近乎是命令的口气:“兰,不要再说了,跟我回家!”
工藤新一俯身捡起一地的纸币,整齐折叠好塞进口袋,并没有半点难堪的神情。
他笑着对女孩摇了摇头,表示不必担心自己,礼数周到地温和问候一句:“打扰了,英理阿姨,请替我向叔叔问好。”
毛利兰在母亲的推搡和拉扯下回了家,她面露担忧地回头看他:“新一……”
毛利兰默契地心领神会。
她知道母亲妃英理绝不是蛮横无礼的人,看她这对新一避之不及的厌恶姿态,又想到男人之前不肯陪她回家的情形,少女只能心怀疑虑,打算详细问问母亲在她离开之后,这十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妈妈,你说新一是骗子,到底是因为……”
这时,止住泪水的妃英理再次抱住她哽咽痛哭起来。之前,毛利兰没想过自己的母亲力气会这样大,就像那天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妃英理也是这样紧紧地抱住她嚎啕大哭,勒得她骨头疼。
她看到她的气管都被割开了。
可她救不了她,她只能隔着消毒的玻璃去看她心爱的女儿。那一刻妃英理无比痛恨她自己,为什么她专业学的是法学。不甘、心痛、遗憾、惋惜,就是生物的母性本能让妃英理想要把女儿重新融入自己的骨血、变成子宫里幼小的胚胎,用整个身体和灵魂守护她。
善缘也好,孽缘也罢,都共有着某种东西,所以一个人才无法真正地随意生活,但也正因为如此,人生才有趣、才悲伤。
妃英理仔细抚摸少女清秀的眉眼,一切都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模样。她不停低声抽泣着,哭花了精致的妆容。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毛利兰只是抱着她,拍了拍母亲的背:“妈妈,没事了,我回来了哦。”
妃英理下意识攥紧女孩的手指,说:“兰!不要再理会那个男人了!立马和他断绝关系!”
“他就是个满口谎话连篇的骗子!和他在一起你只会变得不幸,要不是因为他你又怎么会离开我!从你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应该和有希子的儿子混在一起,什么青梅竹马……他只会把你带坏、伤害你!”
毛利兰抽出茶几上的纸巾轻轻擦拭干净母亲哭湿的睫毛,上面已经黏了睫毛膏,发泄着情绪的女人像枯萎又颓靡的花。十年了,她不算年轻了,少女擦拭母亲那些晕妆的脂粉,眼角浅浅的细纹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少女看得心疼,大致摸索了新家的陈设,很多东西都是记忆中母亲按照个人习惯摆放的,毛利兰细心地倒了杯温茶帮助母亲平复心情,说:“妈妈,你先冷静下来,可以和我说明一下情况吗?”
妃英理也在女儿柔和的话语之下调理好自我,说:“兰,你还记得十年前寄居在你爸爸事务所的小孩子江户川柯南吗?”
毛利兰:“唔……嗯。”
女孩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母亲说出的话验证了她积压心底许久、不停建立又被推翻的猜想。
“那小子就是工藤新一!兰,你一直被当成傻瓜让他戏弄了!亏我、亏我还以为他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可甚至在你病危之前,他都没来见你一面!事到如今假惺惺的做什么呢!”
十年前,在少女的葬礼上,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通过工藤夫妇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工藤新一如何被意外卷进犯罪集团、黑色组织和杀人药种种惊心动魄的事件……
或许工藤新一是打击犯罪、拯救了不少人的英雄,换做往常妃英理能理解和尊重少年的做法,只是对于父母的私心来说,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多么光荣、多么出色、或者值得人夸耀褒奖的女婿,而是一个能陪在他们的孩子身边,替他们守护她、给予女儿幸福的可靠男人。结果事实就是他因为一群毫不相干的人放弃了自己的女儿、放弃了作为她的恋人的身份。既然他能放弃她一次,就能放弃下一次。
身为母亲的妃英理更无法原谅工藤新一对自己女儿长期的谎言和欺瞒。
哪怕在毛利兰病危的时候,少女身旁陪伴、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恋人居然都是别人假冒替代的临时演员!何况,如果不是因为那天她要去车站见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又怎么会感染恶疾、断绝美好的未来?
最后……乃至于少年下跪祈求让他看一看她的遗体,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都没有允许。
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
『求求您,叔叔,让我看看兰。』
『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
双膝跪地的少年一直重复磕头的动作,额头重重磕在礼堂冰冷的白瓷地砖上,撞得头破血流,细细的鲜红血线从面部轮廓滑落。
少年神情麻木。那是一种仿佛掰开了肋骨的栅栏,赤裸地、血淋淋地,透过皮肤汗腺散发的一种缄默到死寂的窒息。他身侧蹲跪在地,早已泣不成声的有希子抱住自己的孩子,心痛不已,然而并不能阻止他。
『小新,妈妈求你不要再这样了,听话,跟爸爸妈妈回家吧……』
一夜间仿佛苍老十岁、满脸憔悴的毛利小五郎看着对面难得蹙眉忧神的工藤优作,他一手抱着哭到几近崩溃昏厥的妻子妃英理不发一言。珍贵的女儿逝世之后,悲伤到极致的他已经感觉不到多余的情感了,愤怒也好、遗憾也好,什么都无所谓了。
男人声音沙哑地说:『有希子,优作,如果你们还把我和英理当成朋友,就把你们的儿子带回去。』
『在兰的面前,别再闹出什么笑话了。』
今天举行亡者的火葬仪式,要燃烧女孩的遗体。她死亡的样子很美好,白裙子,皮肤红润,躺在缀满纯白玫瑰浮舟之上,随春日的绿波飘荡进入焚烧炉,像入梦了永不苏醒的伊甸园,化作轻翼的林中天仙,沉寂的乐音充盈在山毛榉的一片葱茏和绿荫里。
可是突然闯进来的少年打破了这份悲伤的静谧,他像扑火的蛾子要扑进烈火中夺走女孩的尸身,周边的安保人员也没想到好好的会凭空冒出来这么一个疯狂的家伙,愣是吓得用了电击棒才制服他。
这时,仍然被拒绝的少年磕头的姿势一顿,他的双眼充血,脖颈上的青筋暴起,黑色西装外套弯下的肩胛骨弧度像锋利的匕首。
工藤新一想到那个身患绝症跳桥轻生的少女,漠视生命的家伙又有什么资格,让她付出自己的性命去拯救?
少年指甲扣进地缝里,重重划出嘎吱、嘎吱的尖锐声音,语气有说不出的阴鸷和森冷。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妨碍我和兰……』
在他要做出更进一步的过激行为之前,工藤优作反应迅速地掏出一管镇静剂对准少年的脖子注射下去,然后接住昏迷过去的少年把他抱起来。知子莫如父,这次要不是少年的万般祈求,身为父亲的他也不会把状态不稳定的他放出家门。
现在看来少年的情况远比预计还要严重,估计要进一步限制人身自由强制管控起来了。
『犬子多有叨扰,是我抱歉。小兰的事情我们也很痛心……请二位节哀顺变。』
工藤家不缺天资卓绝的天才、怪才或是鬼才,也不缺痴情种。
这是他们血脉中绵延不绝的传承,与生俱来的天赋会让他们轻而易举登顶社会阶层的顶端,在哪个领域都可以大放异彩,活得光鲜亮丽、如鱼得水,世代累积物质财富都不在话下,同样他们也能选择不需要固定的社会关系,脱离人类群体也可以活得格外舒适。
群狼饲养幼崽之后就会远离他们的孩子,这是残酷的生物链法则,也是能够确保幼小的生命都去往更广阔的旷野和天地更加野蛮生长。这也是工藤新一的个人兴趣使然,工藤优作和有希子尊重给他独立思考的空间。
工藤宅在周边有出了名的鬼屋之称,院子里的环境空旷又萧瑟,像西方恐怖传说中的古堡。幼时的女孩非常担心他。
两家离得不远,一个明明怕黑怕得要死的小丫头还要趁着父母睡下偷偷溜出来打着手电筒走夜路过来找他。两个软糯的白团子就在偌大的空房间里说话。
女孩抱住男孩,紧张得左顾右盼,生怕会有什么怪物从那些阴暗的角落里窜出来一样。
『新一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留下新一呢?』
『你住着这么大的房子不会孤单吗?晚上睡觉黑不黑?现在有我陪着你啦。』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他喜欢她,想留下来,仅此而已。
工藤.死傲娇.锯嘴葫芦.新一肯定不会说实话,就算说了女孩也不懂自己的情感。
他只是倨傲地讲了句:『多管闲事,我才不会像你怕黑又胆小。』
女孩执着地抱住竹马的胳膊,贴紧他,圆圆的杏眼直率又热忱地盯着默默脸红的他。
『但是……』
『我不想留下新一一个人。』
她看上去笨笨的,什么也不懂,却又每次都能恰如其分地安慰他、拯救他。她许愿心上的少年,应该值得拥有整片天空和海洋,把他从门的另一边单调的、以几何简约线条构筑的黑白灰世界,用力拉到这个熙熙攘攘的热闹人间,让他看到一个烂漫的春天。
第一声春雷、第一瓣雪花,将他从浑沌中点醒,眼花耳热,千树蝴蝶逐缤纷。
在需要正常人类情商的时候,他会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又因女孩又染上了鲜活的色彩。少年冷静的外表之下,她是他极致的束缚中无声的喧嚣。他会为了她会进行自我驯化,将多面化表演型人格诠释得淋漓尽致,再把项圈的牵引绳交到她手上,融入平庸的集体。哪怕他本身是个彻头彻尾的怪胎也要表现得像一个明朗阳光的普通学生。
他清楚,普通人都不会喜欢大脑构成奇特的怪胎,更不会爱上一个异类。
『小新,小新……和妈妈说说话好不好?』
有希子看着低眼抚摸水晶球的儿子哽咽开口,双眼哭得红肿。
自从上次葬礼一事,少年已经一个月没有开口说话了,他像得了失语症一样,整天抱着那个女孩留下的水晶球,仿佛能听到心上人在他的耳畔温柔低语,有点羞涩地告白着。
毛利兰使用巧思设置一次小谜团。水晶球录入了卡农的旋律片段,do、re、mi、fa、sol、la、si,音乐节拍对应着日语罗马音字符,以特定规律截取下来翻译过来就是——
新一,喜欢你。
『妈妈。』
少年很少正经地喊妈妈,他笑了出来,唇红齿白,勾人又乖软:『暑假要过去了,是不是到要和兰一起上学的时候了?』
有希子闻言,深蓝色瞳仁狠狠震颤,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儿子,泪珠滑落眼眶,又抱着少年哭:『新一,我的孩子,妈妈已经失去小兰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这个阶段他恍惚了好久、好久才逐渐意识到少女死亡的事实,缓慢地让自己动起来。
追求真理是名为工藤新一的生物的理想,他照常上学,若无其事地进行社团活动,交际,看到案件就去解决推理,夜里偶尔会听到母亲悲伤的哭泣声:『优作,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后来去过她的病房,躺在她睡过的病床上,侧写复盘着她生前的行动踪迹。
她美得像一个充满思想的影子,填充了他整个枯竭的灵魂。女孩听着她喜欢的歌,在病床上打毛衣、读书、接受治疗,她把每一天当成最平凡的日子度过,最后平淡无奇地等待心脏停止跳动、迎来死亡。
他在那张病床上不吃不喝睡了三天,做了一个难得的梦,只是梦里依旧没有她,只能在无边无际的死寂捕捉到她的残影。
这个梦的时效也很长。工藤新一逐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灵魂和肉体切割成两份单独行动的个体,超脱人世,俯瞰一切,他从未觉得这样畅快自由。
直到有希子一声斯歇底里的尖叫——
『不要!!!小新!!』
少年周围阻隔幻觉和现世的镜面蓦然咔嚓碎裂,千分万裂,崩裂成无数散落的景象,每一片都有她嬉笑怒骂的缩影。
荒诞的梦醒了一刹。
在所有人惊恐诧异的目光下,这个上一秒还在和众人轻松调侃说笑、做出逻辑流畅推理让凶手认罪伏法的少年侦探突然迅速夺走了日暮警官腰间的手枪。
他毫不犹豫地吞下枪,黑漆漆的坚硬枪口顶着口腔柔软湿润的上颚。
『不,不!!!』
有希子惶恐喊叫着来不及阻止,周围人也全部朝他扑去……
少年闭上眼,没有半点迟疑卸了保险、扣动扳机,渴望温暖又冰冷的死亡来带他走。
他恍然听到了很早、很早以前,喜爱中国文化的少女捧着诗集对他念的七言律诗。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少年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瞥女孩一眼,心就跳得好快,恰巧她也在偷偷看他,炽热的目光相接,阳光好似跨越了时区,穿透了阴云,将两个自由又年轻的灵魂连接在一起。
『兰,什么意思?』
女孩有海上明珠般的幼态,如陶瓷娃娃般的精雕细琢,恰似成为了她美貌的灵魂之处。
少女低下眼,害羞地用淡蓝色的撷花诗集遮掩晕红的秀丽小脸,声如蚊呐:『就是恋人们……生离死别,灵魂都不会分开的意思。』
对,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他想见她,他们不会分开,仅此而已。
咔嚓——!
世界又凝固了一瞬间,像死亡一样静谧。
可枪里没有子弹。
少年也被周围的警官们反锁双臂紧紧压倒在地,怕他再做出什么惊人的出格行为。
工藤新一脸贴着冰冷的地面,他看着不远处摔出去的手枪无奈地笑了声,笑声嘶哑。
『兰啊,你真是……』
太残忍了。
连他的死亡都不允许吗?
他又活在黑白灰的世界了。
一个月内体重下降二十斤。
『小新,小新,为了妈妈和爸爸活下来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美国生活,我们去旅行,一定能、一定能忘掉这一切……』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新,你不是最喜欢推理吗?美国那里也有很多犯罪案件,妈妈知道你可以做得很好的,你一定可以成为最好的侦探。』
有希子还想到他刚出生的时候,大概和她的手臂一样高。哺乳时,小小的孩子缩在她的怀中,扑闪扑闪一双澄澈的幼圆眼睛,男孩伸出白嫩的手去捉她胸前垂落的长发,牙还没长全,生涩地喊她:『妈妈……』
现在,他看她的眼神有种幼儿的感觉,宛如初生的羊羔,不知世间险恶,只有一心纯善空明,没有半点杂质。
『对不起妈妈,我走不出来。』
『我记性太好了。』
少年轻柔擦拭母亲极度伤心落下的泪水,她是一个被父亲和自己娇惯的女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有希子的处事风格还像个天真美丽的少女,她爱吃甜食,爱唱歌,爱穿张扬艳丽的裙装,永远没有忧愁和烦恼的样子。
他希望她能一直幸福下去。少年露出了一个安慰的微笑,对自己的母亲柔声说:『可我会活下去,您不要再哭泣了。我已经感觉不到悲伤了,可是爸爸看了会心痛。答应我,和爸爸好好生活,不要太担心我。』
她只是紧紧抱着他痛哭,像是把一辈子的泪水流尽:『新一,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做错了,你怪妈妈吧……是我故意没把小兰的病情通知你。』
知道内情的有希子十分清楚儿子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生死一瞬,稍微分神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她只能选择短暂对他隐瞒这件事,和毛利夫妇一起关照女孩的住院日常,一边等着儿子那边事情结束,心急如焚又万般挣扎。他到底是她的儿子,只能自私这一回。
『你知道我对你的承诺,一定会做到吧?』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工藤新一就已经死了。
留存于世的,是为了家人的念想而存在的行尸走肉。人对痛苦是有一个忍耐阈值的,过了头,就从麻木不仁变成了偏执疯狂。
或许从她离开的那个瞬间,他不经意就在她背后的影子里过下去。在她过往的人生轨迹中,他一颗在人类中居留的心猛然动摇,脱去伪装的漂亮皮囊选择放逐自我。
他厌倦了做人的繁文缛节。
他找了十年。
一次次的漫无目的的寻找,一次次的不顾一切后的失望。他潜意识宁愿相信这是她又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他总期盼着有一天她会突然从他身后蹦出来,圈住他的脖子凑过来像热情的小狗蹭他的脸,笑嘻嘻地再跟他开一些拨动心弦的玩笑。
他没有真正地恨过任何人。
因为他知道,毛利兰没有遇见工藤新一,也许才是命运的最优解答。
柯南和新一是一个人。
毛利兰确实有点惊讶,但算不上太震惊,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怀疑柯南和新一是同一个人的可能。非要此刻说有什么冲动,她想着应该临走前再给他一个过肩摔长长教训。
一个很黏人、很乖巧的孩子,一个拽得二五八万的Bking……她是还夸他演技好、还是人格分裂?每次都让他设法糊弄过去了,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周围的一些朋友也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她说不介意都是假的。
但是她一想到其实他们两个人都一直都没有分开,一起经历生死、一起过节旅行、一起探案,她的等待并不是全无价值。很多事情,她都在等着他在对自己说明情况。
包括,她病危前那个人接受少年的委托,一如既往扮演工藤新一的身份过来保护她,也早就把一些关键的事情透露给她了。
比如少年长期和某些坏人斗争,不想把她卷进来、干扰她的正常生活才选择独自承受那些罪孽和肮脏的腐蚀,为她建造起铜墙铁壁般厚实的保护圈。
他说:『那个大侦探是精明又狡猾的家伙,他现在这么自信地玩弄着人心,后来肯定也会为此后悔和顿悟。我知道很多事情对你来说不公平,隐瞒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女孩却摇了摇头:『没关系。谎言确实是一种伤害,但是我分对象。如果对象是新一,我就都没问题了。』
『如果连我这个和他在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都不相信他,新一他……』
『他也太可怜了。』
『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等他回来,等他亲口把一切都告诉我。』
过去他们就算闹矛盾吵了架,也会手牵手回家吃饭。
她不缺爱,所以从不吝啬付出爱,总是倾尽全力、对旁人保留最大的善意和悲悯。
少女的性张力来自于蓬勃的生命力。生命力旺盛的人都自带一种鲜活且引人注目的气质和一种纯粹又迷人的氛围感,可以非常轻易的感染人,令人不自觉被吸引。
哪怕命不久矣,她的目光依旧澄澈得不染纤尘,生机勃勃得像破开巨岩的坚韧春草,从未放弃向上、再向上爬伸。他的破坏欲和劣根性有点发作,期待那样一双像宝石般纯洁又美丽的眼睛能被玷污的一天。
少年举起双手哇了一声:『爱情真是伟大,我都甘拜下风了。』
她踌躇一下,又问他:『黑羽君,你为什么……会做怪盗?』
少年坐在窗台上晒太阳,晃荡长腿,百无聊赖地折着纸飞机,折了一个就飞出去,白衬衣兜着风,整个人像恣肆飞扬的鹰隼。
『你很在意我?』
她对他习惯性暧昧挑逗的话语不为所动,只是简单又木讷地说了一句:『我很好奇。』
少年轻松地笑了一下,跳下窗台,呼吸之间衬衫的褶皱都洒满了金色的日光,修长又白皙的手指变戏法儿似的把手中的纸飞机换成了一束白玫瑰插进床头边的花瓶里。
他忽然凑近她的面孔,饶有兴致地开腔。
『因为喜欢。』
少年的眼睛也是深蓝色。
他们的声音相似、体型相似,外貌相同。
天真的孩子气、惊艳又危险、聪明又不谙世俗,极致纯粹的张扬又有那种少年稚嫩气息的暧昧。
但是,和她心中的那片磅礴的海洋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她也从未认错他们两个人。
不同于海蓝色平静又汹涌的感觉……少年人的瞳色是像飞鸟一样自由又广袤的天蓝,是无边无际的苍穹,可堪风暴、可抵风雪。
现在更多的人称他为,已经销声匿迹近十年的……
怪盗Kid。
据妃英理陈述的情况,这次涉及高层黑幕、权钱交易丑闻的黑色组织事件已经被官方压下舆论,除了法庭公开审判几个主要犯罪头目之外,许多细节无从考察。
搜罗了两个小时,她终于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学术网站上搜到了一篇匿名发布的实验论文。发布日期是七年前,有些年份了,资料并不全面,只有简单的一些数据和文字记录。
日期:5.12
实验体编号5040,心脏动脉短暂梗塞,疼痛级别加重,存活。
日期:5.13
实验体编号4336,心脏动脉瘤破裂,死亡。
日期:5.14
实验体编号2336,逆生长中骨骼异化畸形碎裂,脊椎插入脏腑大出血,死亡。
隔着冰冷的屏幕,一串串数字和不掺杂任何情感的客观描述。毛利兰联想到过去每次见到少年的他都脸色苍白、冒着虚汗,分明疼到手都在打颤,还要竭力安抚她的心情,他摸摸她的头、她的脸颊,最后温柔覆盖她的视线,遮挡自己如今疼得面容扭曲的丑态。
『兰,我没事。』
『兰,听我说,下次就好了,只是一点小感冒……不要担心。』
也就是说,他为了隐瞒她独自背负一切,圆上一个个谎言,他要反复经历变大、缩小,血肉撕扯、骨骼扭曲错位的生长痛,并且还是在存活率很低的情形下,赌上性命去做。
少女挪动鼠标的手发抖着,另一只手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掉。
怎么可能,他可是……
从小连打针都怕疼的人啊。
『新一,我好喜欢海的女儿里的小美人鱼哦,忍受踩在刀尖上的痛苦也要为爱坚持下去……』
年幼的男孩披着毯子像猫儿蹲在旋转椅上看一本晦涩难懂的医学综述,彼时的他还太不懂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直白又冷漠地陈述己见。
『无聊,那点自虐情节除了自我感动还有别的什么用处吗?最后主人公还不是成泡沫了,投入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损己利人的个人英雄主义情节……』
『除了能糊弄小孩子的幻想之外,和现实认同半点也挂不上钩。』
毛利兰不满地反驳:『新一是大笨蛋!不许你这么说小美人鱼!她的爱很伟大!她想要的理想也很伟大!她的灵魂是不朽的!!』
他懒得和她争辩,不屑地一勾唇角:『好好,你说得对,天真的公主殿下。』
那时的男孩儿分明嘴上说着最不耻这种毫无回报、毫无价值的自残行为……
少女在房间里咬着自己的手哭得哽咽,不想发出声音引来门外父母的注意。
那么新一。
你为什么又要热衷于做你口中那个只会自我感动、踩在刀尖上鲜血淋漓的小美人鱼呢?
十一年前,帝丹高中图书馆。
隐秘的角落有咿呀咿呀晃颤的幅度,细微的、充满男女黏腻喘息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吗……?
专心学习、和竹马一起找图书资料的毛利兰刚想循声看去,猝不及防被少年拽了回来,单手捂住她的眼睛。
『别看,有脏东西。』
她在少年温热干燥的手掌之下眨动眼睛,长长的睫毛挠着他的掌心,有点害怕。
『……新一,是鬼吗?』
他故意往她耳朵里呵气。
『是你个大头鬼啦。』
她打了个激灵,把少年的手从眼上扯下来,以为他又在捉弄自己,刚才和他理论两句,却发现他的脸变得很红,还刻意和她保持了半寸的距离。
『新一,你的脸好红,是生病了吗?』
她打算和他额头贴额头量体温。
『喂喂,别贴上来啊……』
耳朵听着角落里那些动静的少年可耻地起了生理反应,他又羞又恼,咬牙切齿地低声挤出了一句话:『啧,兰真是个笨蛋。』
他只能抱住她,把通红的脸藏在她的颈窝里,瓮里瓮气说了句:『对不起,兰,我抱抱你就好。』
她在他的怀抱里不舒服地动了动。
书架之间狭小的空间几乎让他们两个人之间贴得没有半点缝隙。
『笨蛋……你别乱动啊。』
他的呼吸好烫。
她听话地不动了。
毛利兰开始想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话说比起国中几年,他现在长高了好多,他那个时候还比她矮来着。
少年天天被她摸一摸脑袋,她力气又比他大,他一脸不爽,但躲都躲不掉。他本来就是娃娃脸,感觉幼幼的,白白的,充斥氧气般清纯又饱满的生命力,像漂亮的瓷娃娃一样。
她想到那个时候足球比赛,少年站的姿势像棵竹子,锋利、笔直,凌厉又生机勃勃的。
太阳热烈,水波温柔。
他抬头喝矿泉水的清透液体淌入运动球服衣领下的隽秀锁骨,圆润的喉核轻轻滚动着,洇染橘黄色的日光,侧颜线条精致又俊秀,像画儿里走出来的漂亮小王子。她的视线就再也移不开,直勾勾地盯着他喝水,心想有人简单喝个水也能这么好看呀。
他一口气喝完,把空水瓶拧皱了丢到身后,扔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咣当进了垃圾桶。
『兰,我会赢给你看。』
毛利兰恍然回神,比了个打气的手势。
『喔、喔……新一加油!尽力而为就好!输赢不重要!享受过程才是比赛的意义!』
『不对。』
少年稍微活动了下脚腕,绑好女孩给他绣的幸运护腕,盯着对方休息区的年轻球员们,像骄傲又嚣张的小豹子,说:『不是我赢的比赛,就没有意义。』
她看着他飞扬的笑容,仿佛感觉了某种独特的心跳声,像萌动的种子开花发芽。
这个时候,她听到了激烈又滚烫的心跳声,砰砰砰,也分不清是谁的,就轻轻转过头,嗅他发梢上和自己相同的洗发水香气。工藤新一的父母不在身边,毛利小五郎又是个粗心大意的,两个少年缺什么生活用品都是约好了一起去买。沐浴露、洗发水、牙膏牙刷洗脸盆都是相同的牌子,一直持续到现在。
她不由得轻声说了句:『新一,好可爱。』
工藤新一:『啊?』
一句话给新哥听萎了。
下一秒——
意外的事故接踵而至,也不清楚是不是隔着书架的那一对情难自禁的情侣搞得太激烈,直接撞翻了一排书架,上方数十本厚厚的书籍直接对准他们两个人劈头盖脸砸下来。
工藤新一下意识把女孩护在身下,任由那些书本重重砸在血肉之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看到少年额角滑落的一点殷红,她的瞳孔猛然收缩。
『新一!!!』
『喂,兰,别哭了。』
『眼泪落在我伤口里会感染。』
就算她掉眼泪很可爱也不行。
女孩死死揪着他的白色衬衣不撒手,心疼的眼泪啪嗒啪嗒掉。
『新一,明明我能躲开,你为什么要……?』
他一记手刀砍在女孩脑袋上:『傻瓜!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不会允许!』
她擦了擦哭红的眼睛。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啰嗦,谁叫你是我最重要的……!』
『嗯?最重要的?』
工藤新一立即把未说完的话吞下去,一把盖上被子把自己卷成毛毛虫,故意藏在被窝里不理她。她怕牵动他的伤势,只能轻轻地推少年:『新一,新一,你不要又卖关子。』
少年露出坏坏的、想要恶作剧的笑容。
『想知道?华生就推理一下我的想法咯。』
女孩鼓了鼓香软的脸颊:『真是的,吊人胃口……好吧,我试试。』
最重要的——?
懵懵懂懂的少女开始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最重要的……青梅竹马?可是青梅竹马的话,为什么新一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应该是程度更深一点、情感更浓烈一点的……』
『新一,莫非喜欢我吗?』
她看他戴上随身听耳机,又安静地看心理犯罪学的书,怔怔地发呆。
新一有大美人妈妈有希子的基因,五官都生得比旁人精致秀气,从小到大别人对他的形容都是漂亮、可爱之类,细看睫毛也好长,鼻子、嘴巴都有肉嘟嘟的幼态。尽管他有锋芒毕露的锐气,但还是每天都会喝牛奶补钙的乖乖崽。
上国中他开始训练踢球,天天在操场上跑晒太阳,肤色也由冷色的白皙晒成健康的蜜色,眉眼多了份男孩子的英气。
他视线投过来的一秒。
空间金色的流光宛如撕碎了似的,静谧浮动在医疗室的白色百叶窗面上,她低头的霎那解放了束缚的勇气,看见身下的少年蔚蓝色瞳眸中似是有澄净的海水倒流入了天际。
美得惊心动魄。
少女吞了吞口水,心跳得恍如神魂颠倒。他的呼吸,他的皮肤,仿佛一种生物信息素,都在无形地诱惑她。
可是下方的少年保持着清醒和理智刻意提醒她不要越界:『……太近了,兰。』
她不想听。
她偏偏想……再多靠近他一点。
不想再作为青梅竹马。
也不想再作为侦探的小尾巴。
女孩的指尖轻轻从他的衣服下摆摸进去,她怕吓到他,就虚虚就握着少年纤细的腕骨。
她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大色狼,扑倒人,又假装平静地找借口:『新一,让我摸摸你,看看还有别的伤吗?』
她想去触碰他的身体、他的皮肤纹理,还有感知他颤栗的起伏,再把脸通红又紧张得不得动弹的少年翻过来,抚摸他肌理线条流畅的白皙脊背,上面缠着绷带,还有青青紫紫的淤伤,有一种破坏整体性的凌虐美感。
『嗯唔……』
他把床单抓出了深深的褶皱,一双海蓝色的瞳眸泛着媚意的水色,声音像小猫挠她。
『兰,别……』
他骨子里还是需要人哄和让的矜贵小少爷,她从小就习惯哄他了。可看到他难得求饶示弱的一面,忍不住让人想要欺负他。
少年的肌肤滑腻,微凉,触感像捻着莹润的花瓣摩挲,她的鼻尖都是他清冽的味道。
好香、好甜。
她俯身亲一亲他肩胛骨伤口处的淤青,把表现僵硬的他抱起来。
毛利兰从后搂着少年柔韧的腰肢,鼻尖蹭一蹭他的肩头,声音低沉,有种胁迫的压力。
『新一,以后不要再随便替我受伤了。』
『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我会生气。』
他的心脏跳得都快炸了。
『兰,你……』
此刻,一个突兀的女声插了进来。
『哎呦,工藤先生,工藤太太,打扰了?』
她看到两个人衣衫不整坐在床上,又做贼心虚跳起来撞到彼此的头“嗷”一声凄惨哀嚎,又连忙捧着对方的脸,吹一吹伤口说不痛不痛的肉麻样子,得知消息、匆匆赶来探病的铃木园子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
呵,服了你们俩。
“小兰,快下来吃饭,你妈妈回来了。”
“好的,来了。”
毛利小五郎关了侦探事务所,现在是警视厅犯罪顾问,兼职了家庭煮夫。那天他买菜回来,看到和妻子说话的女儿,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哭得像个泪人,毛利兰又是好一顿安慰才让父亲平静下来。昔日邋遢的中年大叔现在为了妻子练得一手好厨艺。他托熟人关系给女儿重新办理了户籍,还有入学手续。毕竟死而复生回来的人诸事不便。
她已经五天没见他了。这几天毛利兰一直在闷头学习,十年后的学科教材大纲和文本内容都改了不少,她临时报了网上的补习班,又在附近的拉面店做了份兼职赚钱。她打算先好好学习,赶上高中的课程进度,等周末找个好时机跟恋人把话说开,再想办法安抚父母的情绪,就发了条短信给他说“等我。”
至于朋友铃木园子,毛利兰也从父母那里打听到了她和其他一些朋友的近况。
她现在是铃木集团的接班人,和年少时的恋人京极真结婚并生有一女。据说是因为京极真一心专注武道,不想受物质束缚,一生不羁爱自由的园子为爱含泪继承千亿家财成了女总裁,并做出了相当出色的成绩。得到他们幸福生活的讯息,毛利兰才安心下来。
吃完饭洗了个澡,对着镜子中尚且年轻的自己出神的少女心想:大家都在前进,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被落下了原地,怎么样也要想办法追上差距才行。
这个时候她转过身裹上浴袍,肤如凝脂的曼妙躯体背后,是一副鲜红又诡谲的半环状图腾,红得荼靡,色彩都深深镌刻进了肌肤。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刚想开灯,就让人捂住了嘴巴,身后贴上一个冰冷的身体,清冽的冷香瞬时包裹住了她,男人的嗓音暗哑又低沉,俯身轻轻咬她的耳朵。
“不准喊人,不然……”
他亲了亲女孩还沾着浴室潮湿热气的白嫩后颈,说:“我就吻你了。”
视觉下降之后,男人的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嗅到她馥郁的香气,听到她轻柔的呼吸。女孩乖乖点头,他才放开了她。
又听她忽然温柔地喊他:“柯南。”
他DNA动了。
“是,小兰姐姐……”
工藤新一:完犊子。
下一秒她利索开灯,动作行云流水地又是一记过肩摔,她依旧没摔疼他。
“新一……不,我还是该称呼你为柯南呢?”
他选择性沉默。
“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全都告诉我吧。”
“为什么都不说话?”
“为什么……不肯向我求救呢?新一?”
男人坐在地上,微微一抖,眼红了。他脸色苍白地嚅嗫着:“已经都没事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兰。”
“你知道你对我说过的话多重要……不要再逼我了,你别这样狠心。”
他突然抓住她的睡裙一角,仰面看着她,目光凄凄,像个无辜的孩子说:“我好想你。”
少女皱紧了秀眉,表情严肃:“新一,不要像小孩子那样说话,你是大人了,用幼稚的借口已经行不通了。你还要继续逃吗?我从来都没有躲、也不会藏。”
“只有做错事的人,才需要逃避。”
他重新低下眼,只是抓住她的裙子不放。
女孩再次重复:“都说了不要逃避!和我说话,新一!”
她是温柔的春水、也是凛然的刀锋,总能一针见血,让他所有的心理防线崩溃。
他直接嘲弄似的笑起来,脸上的表情绝望又颓靡,像被判了死刑的罪徒,无力回天。
“你想让我说什么?是想说我这十年想你想得发疯,还是爱你爱得想要去死……?”
“兰,我现在想和你上床做爱。”
“我想把你关起来,关到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我想让你变得和我一团糟。”
“可是我知道绝对不行,因为我怕!我怕你会讨厌我!”
他像不堪重负、佝偻着身体的老人颤抖,仅凭着仅有的生机支撑整个摇摇欲坠的破碎身躯。
“我好怕……”
“我怕你会像十年前那样丢下我,不管了。”
她向死而生,他因她而活。
工藤新一自暴自弃地从腐朽的心脏里血淋淋掏出那些肮脏的欲望,再自我厌弃、唾骂。
“……我就是烂透了的垃圾。”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尘埃里。
声声打颤。
男人的样子和十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悲伤又无奈的神情重叠。每次幼小的男孩下意识地伸手想要给她擦眼泪。每一瞬间的心动,再犹豫又颤抖地收手,握紧拳头,是对于自己没有身份和立场的无奈和懊恼。
“兰,你不该这样。”
“你明明都知道一切了,我对你撒谎、我一切都瞒着你,害你一次次难过失望,我还害得你……害得你丢了性命。”
“为什么你不指责我、为什么还要温柔地对待我、和我说话,为什么……”
“兰,你为什么还不放弃我?”
女孩目光执拗又坚定:“你真的不懂吗?”
他只是摇头。
“我不理解……我、我不懂。”
她都快气笑了。
毛利兰拽着男人的衣领,朝他柔软的唇瓣上咬一口,噙着泪压低声音,几乎是愤怒地瞪着他,眼睛亮得惊人,像有火在烧。
“混蛋!!真想让你以我的身份活一天,这样你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的心意你为什么总是视而不见!我还要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相信我爱你呢!”
『什么在保护你,什么就在限制你。什么为你遮风挡雨,什么就能令你不见天日。』
『这样和饲养的家畜有区别么?』
『不是!这是因为他们爱我!』
『……爱?』
女孩分明不算大的年龄,眼底却是久经岁月的沧桑。她蹲在毛利兰面前,勾了勾她的下巴,轻蔑地嗤笑。
『傻女孩,爱一条宠物狗也是爱啊。』
『地位不对等就是不对等。』
『隐瞒本就是一种伤害。尤其是在以爱为名的欺骗之下,更是理所当然束缚你的牢笼了。』
毛利兰一口否认:『不对。椿,你似乎总喜欢把人的心灵往坏处想。』
『没错,人的情感确实很复杂,也有很多阴暗的、疯狂的想法。我这些年跟着爸爸办案,也看过许许多多的杀人犯,多少能看到一些你口中、这个世界的黑暗面。』
『但是,你似乎并不了解新一和我的事情,从小到大,那个家伙可是无数次、无数次……为我赌上过性命,然后只会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超人耍帅,只字不提代价和痛苦。』
『虽然我没有新一那样能洞察真相、捕捉蛛丝马迹的强大推理能力,但我可以确信,我看得很清楚,哪些人是真的爱我,哪些人是虚情假意的人。』
少女重重地拍上胸口,郑重的姿态犹如在起誓,她的眼睛澄澈得没有半点杂质和迷茫。
『因为人心的温度,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但是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太幸运了,我遇上的人都是太过温柔、太想保护我的存在。他们什么都不肯对我多说,但是我清楚的,我是多么幸福又幸运的存在,从始至终我都被爸爸和新一保护着。』
『像个一无所知的温室花朵那样。』
女孩一脸无趣:『喂,被人当作温室的花朵……你很高兴?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她说:『椿,从科学和生物的角度来说,有些温室的花不代表脆弱、不堪一击,只是室内、室外换了个环境的区别,耐受力、存活率都不会低于室外的花。我知道他们努力的心意,我也会尊重他们爱我的方式。但是我并不会坦然地接受一切。这世上的路有许多条,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条。』
『就像我救了你,我也从不后悔被感染。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无关,我能接受任何后果,我也明白这代价。』
对方一时哑然,像是无法直视炽热的太阳一般,无法正视少女眼中的光。
毛利兰继续说:『哪怕在你看来我一直生活在温房中,我也有自信能长成苍天大树,再为我爱的人遮风挡雨。我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我要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我会爱他们,用我自己的方式爱他们。』
她自信地笑了:『而且,就算世界末日了,新一也绝不会伤害我。他可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之外最爱我的男人了。』
『要是我会痛,他只会比我痛一百倍。』
被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极大多数人,都是在很有限的情况下慢慢成长,有的时候会因为对这个世界、周遭环境不了解,信息不对等而缺乏明确的认知,所以会觉得遭遇了不公平的待遇,会委屈、会埋怨、会抗议,这样也就是非常浅显易懂的一个道理。人在缺乏自觉理性的情况下,就不会思考其他多余的事情。所以,她会尽可能放弃以世人眼光来评价自己,同时在内在以一种比所有外人评价都要更高、更律己和爱自己的方式来觉察本我、觉知超我。
越想敲的门,叩的声越轻。
爱情不同于亲情。亲情是从血缘中诞生的、根深蒂固的契约情感。而爱情不只是浪漫和仪式,它一定是在责任引导之下的情感。
必要的时候,这种爱需要付出极大的忠诚、信任,有时候甚至是反人性的,是在深知人性的弱点和卑劣的一面之后,又绝不动摇、绝不怀疑坚定地信任、奔赴另一个人。
如果对象是他。
就算被全世界不理解的声音阻扰、指责。
她也会违背本能去爱他。
多少强韧的、无坚不摧的灵魂,却会因爱生怯。多少人生于尘埃,溺于人海,却会死于理想高台。
他若做罪恶的屠戮者,她就做他的刽子手。
罪和挽歌,他们都会共同背负。
华生,百分之二百信任她的福尔摩斯。
毛利兰捧着男人冰冷又苍白的脸,直直盯着他通红的眼睛,轻声说:“看着我,新一。”
“我没有丢下你,新一。以后握住我的手,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请你也相信我吧。相信我也能让你依靠,就像福尔摩斯相信着华生那样。”
脑回路与众不同的他就是不肯接受。
他语气淡淡地问她:“兰,你在可怜我?”
真正了解他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懂他不仅要感同身受,而且到要切身体会,这时他们共振频率,明白彼此的煎熬与悲伤。他不想让她难过。他已经老了,她还很年轻,小姑娘也不应该如此安静并透彻地了解他、认知他的世界。
他别开脸,抗拒她的亲吻:“我就是不想这样,才不说那些事情。可惜、怜悯、同情,我都不需要。我想要你的爱,不是同情。”
杂糅了太多因素之下,爱就是面目全非的附加品。比起她清澈、纯粹、无偿的情感,他污浊不堪的感情只是见不得人的肮脏欲望。
二十四年来积压的浓烈情感对女孩而言太过沉重了,他怕他的爱毁了她。
他可以不在乎所有人的评价,唯独不能忽略她的看法。要是他全盘托出,他从四岁那年就一见钟情喜欢她了,按照她柔软的性格,绝对会心生怜悯,比如说“让你喜欢我、等了我这么久,真是对不起。”
可他不想要那样的爱。
充满负罪感和同情的爱,也不是爱。
他说:“兰,我渴望你……能完整地爱我。”
“不是可怜我。”
少女拼命地摇头,终于哭了出来,哭得很狼狈,抵上他的心口抽泣着说:“新一就是新一。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我最爱的人。”
“这个事实,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不会改变。我希望我喜欢你这件事,能让你拥有绝对的自信。你都替我惩罚过你自己了,我还要得寸进尺也太过分了。”
她会愧疚得想马上死掉的。
她又锤他的肩膀,带几分女儿家颐气指使的骄纵:“我都这么说了!快和我握手和好!”
他低头突然笑了出来。
“新一,你为什么笑了?”
他说:“因为你笑了。”
他们两个人就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傻乐。
人性的丑恶和美丽、渴望,如此真实。
“再给我一个吻吧,兰。”
他像卑微的信徒祈求着神女的怜爱。
女孩轻轻贴上他的唇,并不深入,只是单纯地唇瓣贴合,甚至都没有用力,但这一吻却胜似千言万语。他也明白了她想要传达的东西。他太珍惜了,所以没有回吻。
他们在快要坍塌的旧世纪相爱,在诞生的新世界拥吻,日光喧嚣,白鸽翻飞,爱意张扬燃烧无人的荒原。
把宇宙缩小成一个人,把一个人扩大成神,那么这就是爱。
这是她的爱,他的爱。
他们的爱。
毛利兰确认住在父母睡下之后,住在二楼的她推着爬窗进来的恋人去洗了个澡,蹑手蹑脚再翻出一套爸爸穿过的旧睡衣给他。
他换衣服的时候,她轻轻吻他背后肩胛骨的位置,抚摸那个小小的、凸起的骨头。上面覆盖着浅淡的疤痕,淡到快要看不见了。
她现在什么都懂了,就是懂得太晚了。
这是他深爱她的烙印。
女孩这时拿出抽屉中的小礼物,是这几天打工日结攒钱买下的银制指环,内部刻着Shinichi的英文字样。她把指环给他戴上,象征着热恋意义的右手无名指,尺寸正好,她再拍了拍受宠若惊发呆的男人。
“辛苦了,做得好。”
“这是给你的奖励,大侦探。”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搅弄裙摆。
“咳,虽然比不上你送我的这枚戒指、还有两部手机的价值昂贵,我也会努力赚钱,给新一你换一个更贵的……呀!”
女孩还没说完,就让对方扑倒在床上,男人黏黏糊糊缠着她说:“小兰姐姐,疼疼我。”
她红了脸:“就算是叫我姐姐,我也不会再把新一当成柯南那样疼爱了,这是报复!”
然后他就枕在她的胸前,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她不说话。
她招架不住撒娇精附体的恋人。
什么嘛。
好像小猫一样,那个可爱又可怜的眼神……
心软的女孩只好去吻他,唇齿相依,无意尝到他温热的泪,她又停下,慌了神去给他擦眼泪——诶?她怎么把他亲哭了?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新一,是我刚才……那个咬疼你了吗?”
他发泄着什么情愫一样,轻轻回咬她的嘴唇,喘息灼热:“没事了,兰。”
“我没事的。”
“兰,你到底是喜欢柯南还是新一?”
见她不吭声,他又自顾自发酵阴暗心理:“嗯,兰更喜欢柯南也是应该的。毕竟工藤新一是自大又自负的推理狂,年纪也大了,要是柯南会更好一点吧。”
“十年之后你们的岁数更加相近,是同龄人也可以一起上学、放学……”
他像一个局外人淡淡评价自己,亦如曾经作为柯南的他事不关己一样地转述作为工藤新一时的心情。
『我想新一哥哥肯定是把小兰姐姐放在第一位的人。』
『他只是不太懂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
少女不想说话主要是因为这是个白痴问题,他们都是一个人,怎么还能和自己较上劲的。
这时,毛利兰又回忆之前的一件事。
某次夏日祭上,少女又一次没等到竹马的讯息,她看着朋友们都有恋人陪着,忍不住失落的她一个人偷偷地委屈掉眼泪的时候,男孩逆向穿越了人群,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最后细心给她擦干泪水,把买来的苹果糖放在她手上,小拳头紧紧攥着,稚嫩的声音竟听出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阴霾。
他说:『兰姐姐,假如新一哥哥骗了你,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混球……』
女孩温和如阳的声线竟带了几分冷冽。
『够了,柯南。你这样讲我喜欢的人的坏话,我会生气的。』
『人的交流中,75%是非语言的。即使新一口语表达了25%的谎话,我自认为也能看到他心中那75%的真实。人的感情本就要用心去体会。要不是已经确定了那个推理狂的心意,谁会每次像傻瓜一样等着他。』
青梅竹马并没有少女恋爱小说中描述得那么美好,什么岁月静好、相濡以沫,都是屎。
这是妃英理说的。毛利兰深以为然,她一开始真的挺讨厌那个小子。
比她大一岁,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的竹马,她就算挑灯夜读也比不上他熬夜打游戏全科满分,嘴欠、毒舌、又用下巴看人,聪明得让人难以置信,比起说是暧昧对象的青梅竹马,更像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一直都在想着怎么学习奋斗把他的第一名挤掉,就像园子说的那样,想办法挫挫那小子的锐气。
工藤新一最后以物易物,让那些人帮忙为女孩造出一个狐隐先生的妖怪童话。也因此,她没有理由不爱愿意为她创造一个童话的人。
女孩刚哭完,心情平复下来,鼻音很重。
『柯南,我也是有人喜欢的。但是……哪怕再多的人喜欢我,我有他的喜欢就足够了。』
是死亡让生命有了真正的价值。
是别离让重逢变得更加可贵。
穿着黛色浴衣的少女轻轻转着手中的苹果糖,如云鬓角上的紫藤花发饰穗子微微摇晃,她轻声说:『我原来……这么喜欢新一啊。』
『我希望他平平安安回来见我就好。』
他张了张口,心上像有呼啸的风掠过。
『兰……』
『柯南,我很幸福哦,每一天都是。我也想和新一说,我很幸福,他不用担心我,好好做自己的事情。』
这时,少女脸色一变,把铁围栏徒手捏变了形,磨着后槽牙,杀气腾腾:『不然他要是负伤了,我怎么揍他啊,那个天天玩失踪的推理狂魔,连一条邮件都不发我……』
他抽了抽嘴角。
啊,就知道。
『快看,柯南!放烟花了!』
焰火的爆鸣声响彻云霄。
『兰,我爱你。』
男孩的声音轻轻散在喧嚣的烟花爆炸声中,她听不清:『嗯?柯南,你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小兰姐姐。我在说烟花很漂亮,和你一样漂亮。』
那时花火映照了漆黑的夜空。
海面波光潋滟,男孩稚嫩浅淡的笑意比刹那间的浮光掠影还易碎,如星、如萤的粼光在他的身后漂浮,一颗接一颗地凝聚在一起。
他薄薄的透明镜片反着光,下面恰好掩盖了一双温柔又悲伤的蓝眼睛。
我爱你。
那未曾传达给她的话,她现在却能感觉到了。
无时无刻,他都在她的身边守护她。
融入骨髓,刻入心扉。
忘而不能,淡而不得。
心脏又被戳痛的毛利兰只能又抱着男人狠狠啃一口,打散他颓丧的想法。
“不管是柯南还是新一,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十年也没关系,我拼了命也会追上来。”
工藤新一:卖惨成功,偷笑,美滋滋。
当然,得寸进尺反复问了数十遍“更喜欢新一还是柯南”的下场,就是女孩喀嚓捏断了按动笔让他闭嘴,青年委屈地瘪了瘪嘴,捡起她拧断的笔动手修。她挥了挥拳头警告他:“再敢打扰我学习就把你丢掉窗户外面。”
自我精分还上头了。
哼,真当她会惯着他。
然后,半个小时后被背后火热视线盯得浑身不舒服的少女忍不住说:“新一……为什么不去做你自己的事情?睡觉也行嘛,真是的,你这样抱着我,我没办法看书学习了。”
他餍足地蹭蹭她的头发:“因为喜欢,也因为可惜。我不想错过和你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他说话的语速太明快了点,是历经那种少年时期的懵懂而错过的感情在若干年成熟发酵之后、给自己带来的像是羽毛划过心脏的微不可微的瘙痒和一种淡淡的遗憾,最终酝酿成一场热烈无声的追求。
他又孩子气地嘟囔:“我的就是我的,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我就喜欢看你,听明白了?”
脸颊飞上粉霞的女孩托着下巴继续写笔记,企图让自己表现得更镇静一点,嗔了句:“蠢蛋。”
他接着说:“兰,我太喜欢你了,只敢操纵另一个人的身份表达心意。要是江户川柯南,想亲近小兰姐姐、喜欢小兰姐姐,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都可以被原谅。”
她简直觉得他的逻辑有点不可理喻。
“当然,谁会对小孩子有别的念头,那是犯罪啊犯罪!快放手去休息!”
他就是不放手:“没办法,我有分离焦虑症,请你谅解一下。”
“你是小孩子吗?”
他黏糊蹭她,以柯南的甜糯口吻喊她:“小兰姐姐、小兰姐姐……”
这家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十年之内晋级成犯罪都市米花町头号老流氓。
“我再抱一下,十分钟,就不打扰你了。”
毛利兰叹了口气,继续验算圆锥曲线。
“好吧。”
工藤新一出了女友家,在车里和服部平次通话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在她房间过夜估计是不可能的,被她妈妈逮到会直接杀掉他。
“工藤,十年前你不是已经查过兰小姐去世的事情吗?怎么现在重启调查了?”
“之前考虑到她的家属情况,行动太保守。”
服部平次愁得慌。
“你指的不保守就是把人家坟给挖了、骨灰给掏出来做鉴定吗?!背着兰小姐的父母做这种事情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工藤新一满不在乎地开口:“用完了我再给她放回去不就行了?”
服部平次:6
“喂!!工藤!你管管我的死活行不行?你的行动监察者和担保人都是我,万一闹出什么大岔子我这官帽子就不用戴了,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都要养……”
工藤新一翻阅十年前的少女病理档案和死亡报告书,开了免提,冷冷打断他:“你老婆开的武馆比你赚得多,谁养谁还不一定。”
服部平次不在乎那点男性尊严,操着正宗关西腔更加理直气壮。
“我要替我的和叶分担压力!”
工藤新一懒得搭腔,又听对方说:“不过有意思的是真给你猜对了,兰小姐墓地里放的是别人的骨灰……那她的遗体去哪儿了?”
“兰回来了,在她爸妈家。有空我安排你们见一面,带上和叶,兰应该会很想见她。”
服部平次话都说不利索了:“啊?什么、什么意思?兰小姐她、她回来了?是客观唯物层面、还是主观唯心层面?”
这边和叶从育儿室走出来,打断丈夫吱哇乱叫的举动:“平次,你在瞎嚷嚷什么,吵到宝宝睡觉了,让你泡的奶粉泡了没?”
“坏了,坏了……!老婆!”
服部平次瞳孔地震,吓得不轻。
“工藤他真的疯了。”
这边,工藤新一收到了女孩发来的信息。
『明天见,男朋友先生。』
『第二天我一定会跑着去见你。爱心.jpg』
工藤新一轻轻露出一个笑,亲吻手机屏幕上她的聊天头像,随后又开启了朋友寄过来的鉴定结果文件袋,一个黑发黑眸的清秀少女印入眼帘,下面是她的个人信息。
苍介椿,女,十八岁。
“新、新一……”
女孩惶然呼之欲出的呓喃一下又被对方几乎凶恶地囫囵吞了下去。她是想要和对方沟通的。毛利兰憋了一肚子疑问,她想跟他多说点话,她的记忆仍留存着十年前与少年车站一别的时候,乃至于逝世前她都没有再见他一面的遗憾,真是好久好久没看到他了。她很思念他、牵挂他,也想清楚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分担他的悲伤和痛苦。
毛利兰知道,她的恋人太擅长一个人沉默地背负所有事情了...
毛利兰知道,她的恋人太擅长一个人沉默地背负所有事情了,又那么容易受伤。
男人沉默地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抱紧。他的舌尖按压着侵入女孩香软的口腔,雄性荷尔蒙的冷冽气息自四面涌入,宛如黏腻的蛇缠绕着她,让她根本无处可逃。黑暗封闭了感官,唇瓣上的温软触感分外清晰,他温柔地舔着她,吻得有些急切、有些笨拙,只是渴望着吃掉少女唇里所有的甘甜芬芳。
毛利兰一时喘不过气。背后紧贴着冰冷的门板,身前又是他愈加升温滚烫的吻,冰火两重天。少女的瞳孔掀起一层层浅浪,心口好似堵着一块石头,上不来下不去,脸庞滚热。对毛利兰来说,最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面前的人。不管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侦探,还是此刻阴郁又冷酷的男人。
她能敏锐感觉到他的异常情绪,可是面对喜欢的人,她又不会拒绝和阻止,只一心想着怎么更好地安慰他。
心思纯净的少女只能青涩地回应、配合他的深吻,向来纤尘不染的多情面孔紧张沁着细汗,唇角也流下来不及吞咽的透明水液。有点狼狈,却莫名诱惑。
男人乌黑的碎发到颀长如寒杉的身骨,都透出薄寒又干净的清香,似浅淡、又灼热,不断迷惑女孩纯粹的心智。
她慢慢要溺死在他温柔又汹涌的吻中。
她无从适应恋人前所未有暴露出来的强烈侵略性,却不觉得可怕。
随着这个吻的深入,她的双手圈上他的后颈,不由得触碰到那个坚硬又冰冷的金属制项圈,有点像拴住大型凶悍狼犬的镣铐。
空气中漂浮着食物生腐的酸味,彻骨的阴冷,唯有她是有温度的、灼热的、芬香的。工藤新一突然觉得饥饿,分不清是渴求太久的欲望,还是生理性的丑陋情欲,恨不得把她撕碎了一点点拆骨入腹。
女孩呛到了口水,轻轻咳嗽,脱离这个沉沦许久绵长柔软的吻中。她埋在男人肩前缓慢平复呼吸,剧烈的心跳快要跳出胸膛一般。
虽说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但要做到那一步还是要给她一点心理准备的。
毛利兰的心中慢慢只剩下一个念头:喜欢……喜欢新一,能再见到他真是太好了。
他尖锐的犬齿无意识啮咬她,毛利兰感觉到皮肉上细微的疼痛,也悄悄忍耐下来了。殊不知对方心里只有迷恋的狂热。
他想这么吻她,太久、太久了。
工藤新一甚至自嘲地想:对幻想的影子发情,多么像一个自欺欺人的小丑。
女孩低低的喘息不断像一柄妩媚锋利的刃切割他理性的神经。
男人薄唇轻轻一动舔去那一点渗出的血珠,含着女孩的圆润耳珠溢出低哑的呢喃。
“兰,冷不冷?”
她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耳鬓厮磨,害羞地小声说:“我还好,只是新一……呀啊!”
少女柔软又暧昧的一声轻呼,他单手轻巧解开了她背后的系扣。雪色如月的长裙倏忽间脱落下滑一大半,露出精致的锁骨、圆润的肩头……大片大片白到晃眼,几乎衣不蔽体。
女孩的肤色不是常见的奶白,更类似于暖玉的白,有时低垂秀美的眉眼,就像一尊悲天悯人的玉石佛像,度厄普爱,莹莹的剔透感让人心驰神往又不敢轻易亵渎。他是她的信徒,低头虔诚地吻在她温烫的心口,如玉漱般的细腻唇纹印在女孩洁白无瑕的肌肤上,唇缝抿住他咬下的鲜明伤口慢慢尝。
少女柔软单薄的长裙布料堆叠而起的褶皱贴在他手臂上,露出了雪白细腻的大腿,男人修长有力的五指能完全掌握这一双诱人的美腿,圆钝的指甲浅浅掐进女孩柔滑的肌肤中,饱满又莹润的肉感使得人爱不释手。
他们见证着彼此的成长,他对她的身体也最熟悉不过。她过去时常进行空手道的训练活动,腰肢柔韧又紧实、没有一份多余的赘肉,宽松的运动服完美衬出女孩发育期腰细腿长的美丽身体。
高中时期包括他一众在内的少年人都有这一份热血贲张的青春期性幻想,小姑娘舒展曼妙的身体曲线热身,让人面红心跳。
工藤新一深深嫉妒着,嫉妒照耀着他的月亮也在照耀着别人,他嫉妒别人也在觊觎玫瑰成长中散发的魅力和香气,才警惕地把他的玫瑰保护得严严实实。
少年挪动脚步刻意挡在毫无自觉的小姑娘身前,一边佯装若无其事地给脸红的她擦汗,一边隔开那些不怀好意窥探的目光,像寸步不离、守护领域的野兽,冷冷地瞪视妄图靠近的其他人,又故意展露亲密的姿态宣誓所有权,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逼退他们。
世人皆知他爱她,只有对情感迟钝的女孩本身完全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知道她该有她的生活、她的乐趣,她的社交圈,更不是应该为谁而活的附庸。可是,某些恶劣的坏心思也会疯狂作祟。
他只想让她看着自己。
他又像黑暗中席卷的偏执飓风包裹她的身心。毛利兰费力地撑起在热吻中发软的身子,结果他先伸一手托住她的腿弯,猛地拉近她。少女原本岔开的一条大腿向内缠在男人的后腰,失重的她几乎是整个人缠在了他身上,腰臀优美的曲线像拉满的弓弦,只是因为身高差他们必须一个仰头、一个低头。
男人一手覆在女孩脑后,指尖插在她发间轻轻上下抚弄。他凝望着她的眉眼极尽专注,浓绀睫鸦微微颤动,眼波深蓝如海,瞳孔中只有她一人的倒影,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温柔都被他纳进眼底送给她。
结果下一秒,他变了语调,像被遗忘在角落的小孩子,又委屈、又难过。
“兰,和她们在一起玩游戏真的有趣吗?”
他不客气地张嘴咬住女孩的唇瓣,惩罚性地咬着那柔软的唇肉啃噬,疼得女孩下意识地张了嘴,唇舌间还带着淡淡的甜腻。
“嗯?”
毛利兰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鼻音。
他说:“新一才是兰的第一顺位,不是么?”
『兰,我做侦探,你未来想做什么样的人?』
女孩在房间摆弄着棉布玩偶,不假思索地回答小竹马:『我想成为可以保护别人的人,我可以保护爸爸、妈妈、园子还有新一。』
坐在地板上扣手柄、打电动的男孩随口附和了声:『是你会说的话……』
『慢着,我是最后一位吗?』
此时,他后知后觉,电视机上显示被怪砍死的游戏画面也不管了。
女孩着急开口:『不是这样的!爸爸妈妈重要,园子重要,新一也很重要!』
他不依不饶地追问:『所以,到底是谁更重要一点?』
『唔,这个……』
女孩犯了难,这个问题和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差不多,她给不出答案。
『是男子汉的话,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争取哦,耍赖皮是不可以的,小新。』
给小朋友们端来甜点的有希子知道自家占有欲强的儿子又在倒醋了。男孩臭着脸不理人,小姑娘急得脸蛋通红,年幼的毛利兰语言组织能力还不够出色,绞尽脑汁想向男孩解释,可是他已经生气不理她了。
『对喜欢的女孩子要有绝对的耐心哦。』
有希子狡黠地捏了捏儿子默默红透的俊俏脸蛋,满眼都是幸福和对丈夫的爱恋。
『我啊,可是最喜欢你爸爸这一点了咧。』
工藤新一声音细如蚊呐地嘟囔反驳:『我才不喜欢她……』
有希子只是捂嘴笑,给自尊心强的儿子留点面子。对工藤母子悄悄话毫不知情的女孩此时下定决心严肃地开口:『我会保护新一,也会保护有希子阿姨!』
有希子把打游戏的儿子拎起来,一下推给女孩,让天生力气大的她接住,看到两个软萌白嫩的小团子抱在一起叠叠乐笑眯了眼。
『哎呀,谢谢小兰,阿姨有优作伯父保护,我们的小新就拜托给你了。』
毛利兰乖乖点头:『嗯!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新一的!』
有希子立即艳羡起朋友生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她心想着兰未来也会成为她疼爱的孩子吧。被女孩小手紧紧攥着,工藤新一没挣开,嗓音倒是软了不少。
『笨蛋,谁要你保护……』
毛利兰一脸认真。
『我一定可以的!妈妈说是女人的话,就该说话算话!我最近已经开始学习空手道了!新一,你就等着看我的成果吧!』
工藤新一本身并不期待女孩能做到什么地步,无论她是所向披靡还是弱不禁风,都不会改变他对她的态度。体能训练避免不了受伤,他在意的只有她会不会受伤、掉眼泪。
有希子教导的话十分有效,让工藤新一上了心。不过他前期对第一顺位这个概念有点偏差,表现出异常强烈的社交排他性。
他觉得在女孩心中做到第一位是只有彼此的意思,其他人都是多余的杂乱因素,他自己不想和除了女孩之外的人玩,也不喜欢女孩和别人玩,他们只要有对方就好了。
还是一年级的时候,习惯独来独往的工藤新一还处于知识的空白期,他知道自己的知识短板在哪里,学校教的幼儿基础早就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不如在家自学多问父亲。
毛利兰对工藤新一孤僻又不合群的行为感到忧愁,他时常遭到挑衅冲动和人打架,弄得浑身是伤,她同样为了保护他拉架,也经常被误伤,裙子扯烂、磕破额头、膝盖淤青都是常有的事情。这也是妃英理不喜欢自家女儿和朋友家的小鬼头玩的主要原因。
某天放学,两个孩子手牵手过马路回家。毛利兰建议竹马要不要考虑多交一点朋友,不要老是像尖锐的小刺猬一样和别人打架。
工藤新一不屑一顾:『社交只是普通人上不了台面的潜规则而已。我要节约精力,看书学习当侦探,没空玩什么幼稚的游戏。』
男孩晦涩难懂的古怪语调毛利兰早就习以为常,她说:『我不喜欢看到新一总是一个人,大家互相帮忙、开心玩游戏多好嘛。』
他冷冷打断了她:『啰嗦。』
『兰,我有你就好了。』
毛利兰对竹马表达好感的话语并不感到高兴,她反而更加担心他:『可是我不能一直陪着新一呀。假如我有一天不能继续陪着新一了,你就是一个人了。一个人会寂寞的,我很担心你。多交一些朋友,我不在的时候,就有更多的人替我陪着你了。』
男孩沉默了片刻,难得答应一次她的请求。
『嗯,知道了。』
不过几天,之前还和班集体格格不入的刺头和班上的同学们迅速打成一片,相处也变得融洽起来,家长和老师们都不由得松了口气,隔三差五出问题到办公室喝茶展开如何维护孩子身心健康发展的讨论他们也心累。
工藤新一不是不懂得怎样让自己变得更受欢迎,在他眼里,班里除了兰的小孩子都是愚蠢又聒噪的傻子,他都懒得记住那些人的脸。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的男孩对她说:『在学校喊我的名字太丢脸了,你还是叫我工藤吧,我也会叫你毛利同学的。』
女孩无措地站在原地:『新一……』
他是故意气她,想让她明白如果真要抛弃他、把他像足球一样踢给别人,就要接受惩罚。明明说好要一直在一起,她这个时候就要反悔了怎么行。
心思纯净的年幼女孩不懂得竹马复杂、纤细又敏感的想法,她只是对他突然的疏远和冷落感到不知所措,隐约觉得失落。
后面两个人夜里去图书馆冒险偶遇黑羽盗一,解开谜团一起看夕阳黄昏才解开隔阂。
那天回家,有希子撞见在自家门口独自哭泣的女孩,她关切地上前询问情况,原来女孩是喜极而泣,说她能和新一和好真是太好了,她不喜欢他叫自己毛利。
回家后,了解事情前因后果的有希子教育了惹哭小兰的儿子一顿,让他站墙角听训。
和事佬优作安抚了妻子,俯身温和地问孩子:『新一,为什么要那样做?』
男孩少见地憋出泪,晶莹的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可怜巴巴的,他终于情绪爆发了,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大喊出来:『我不要和小兰分开!她说不能一直陪着我!我不想那样!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只要把碍事的家伙们全都赶走就行了!!!』
有希子一脸错愕,噤若寒蝉。
她是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已经占有欲强到绝不容许女孩说拒绝的地步。照这样下去的话肯定会出什么大岔子,假如某天自家八百个心眼的儿子诱拐了小兰把她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
有希子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丈夫。
工藤优作显得很镇静。他的孩子是早慧又纯粹的天才,可多少极致的疯狂才能创造一个真正的天才,太单纯的人也是最不受常理和社会规则约束的危险存在。
他也清楚自家孩子异于常人的成长速度,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优秀天赋,物极必反,慧极必伤,过程中很容易陷入思维的误区,这个时候长辈的开导和指引是最有必要的。
男人冷静又沉稳地循循善诱:『新一,爱一定要让对方感受到,要学会大方直率地表达爱意,而不是冷冰冰地疏离、或者讲反话。因为爱是永远炽热的,永远都是。』
『以小兰现在的年龄和思考力限制,她不懂你的感情,你的做法对你们的关系没有半分促进用处。这次的结果是让她伤心哭泣了,你觉得好吗?』
工藤新一狠狠擦掉眼泪,觉得自己很逊、没出息,男孩抽了抽小鼻子,童音稚嫩地摇头哽咽着:『不好,一点也不好。我喜欢兰对我笑,不想让她哭,也不想让她讨厌我。』
优作爱怜地抚摸儿子柔软的发顶:『新一,你是聪明的孩子,也永远是爸爸妈妈最骄傲的孩子,我相信你有这个耐心等到她再长大一些,到时候你再把你的心意和她说,小兰会理解你的。喜欢一个人,绝对不能用爱的名义伤害她,更不是以爱的名义自私地占有她,要尊重、包容她的选择。』
他把花瓶中开得鲜艳的一枝白玫瑰取下来放在男孩的手心,继续对他说:『要像爱护一朵玫瑰珍惜地对待她。不要阻挠外界给予她的阳光、氧气和雨水,让她健康又幸福地成长,知道了吗?』
『试着做个好花匠,去付出、去等待、去守护,这才是最优的第一顺位。』
那是工藤新一初次探求爱的概念,他开始像爱一枝玫瑰那样爱她。小心翼翼的、盛大而无息的,将爱藏得深沉又隐晦。
他是完美主义者,碰到喜欢的东西出现瑕疵就会像小孩子一样反感。可是愿意为了她,一再降低底线,最后只要是毛利兰就可以。
从相遇的四岁,到她离开的十八岁。
有些事情注定是改变不了的。
他看似合群、受欢迎,却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天才和普通人都是有壁的,装的再像,演技再好,异类终归是异类。
他并非去刻意瞧不起什么人,而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乎身旁是什么人。
他的目光只会追逐着有她在的方向,像沉默的影子追着一束光。
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少年的喜欢永不腐蠹,即便披荆斩棘,丢失怒马鲜衣,也无往不胜。
少年的喜欢就像……
就像雪山饮雪,陆风喟星。就像山看水,树听风,水流山还在,风过了无痕。
她只管远去,他只管记得。
他喜欢听她新一、新一地喊自己,喜欢她向他求解答案的时候闪闪发亮的眼睛,喜欢她从身后突然出现拽住自己的衣袖,再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过春日烂漫的樱花道。
他们在那次约定之前已经看过数十场花火大会了。焰火爆裂的时候,工藤新一的脑中嗡嗡作响,挡不住的吵闹让他有片刻的眩晕之感,工藤新一不由自主扭头去看旁边的人。
那一点火焰照亮了少女的脸庞,她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上挂着那样好看的笑容。
意犹未尽之时,少女又兴奋地跑去找商贩购买了烟花棒,她细弱的手指捏住火柴,利落擦过火柴盒边缘,“刺啦”一声迸发,微弱的火苗从她白皙的指尖弹向潮湿的水涡。烟花的燃料都无污染,无声无色融入大海。
少女紫罗兰色的瞳眸半涟光影,小小的火苗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像被施加了魔法,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一簇橙黄色的烟火在她掌心绽放,震出蝴蝶一样翩跹的火苗,困在了小小的玻璃瓶,直至燃烧殆尽。
夜空的满月对着少年注下寒冷的光波,静谧的海洋是一面新磨的铁镜,而这面镜照透了工藤新一的全身,就在他身上映出月亮的银影。他看着女孩挥动烟花棒,转出一圈圈灼热的光亮。他跟着她沿海走动,湿了鞋畔。
咸湿的海风吹乱少女的鬓发,他鲜少感觉有什么玩意儿漂亮的时刻。
原本没有什么东西就是美丽、神圣或性感的,是人的感受让它变得如此。
女孩长长的黑色发丝吹拂而动。工藤新一抓住稍纵即逝的空隙轻轻勾了一小绺绕在无名指上,黑的黑,白的白,矛盾的颜色冲击又分外和谐,等她回过头和他说话,少年细长白皙的手指又不着痕迹地抽离她柔软的发尖,依依不舍,犹如某种难以言喻的美学。
他的眼睛曾无数次拥抱她的背影。
喜欢她是真的,不敢表明心意也是真的。
小学到高中的时期,别人给毛利兰写的每一封情书都被工藤新一完美阻截下来,每一封他都拆开看过。
情书上字字句句是少年人们的真心,惴惴不安的暗恋、热忱真诚的爱慕。工藤新一尝试代入其中,吹毛求疵评判他们每个人的告白成功率,最后觉得这样的行为毫无意义,再嗤之以鼻地揉皱撕碎信纸扔进垃圾桶。数量多的时候就堆在墙角,少年丢了燃烧的打火机将其付之一炬,冷漠地看灰烬随风流逝。
卑鄙吗?
是。
不用旁人评价,他也觉得自己挺卑鄙的,利用女孩对他的信任掐灭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他是患得患失吗?
不,相反,工藤新一很自信。陪着她长大的是自己、最了解她的人是自己。女孩比次年长高了多少、发育的性状,她的小动作、一个微表情或是眼神传达出什么样的喜怒哀乐,她的日常穿搭风格,她喜欢什么、害怕什么,她的生日、生理期、家庭纪念日,他都最清楚不过,就像了解另一个自己。
他的爱也只会胜过他们所有人吊儿郎当的玩闹心意千倍万倍。
他凭什么输?
她需要他。
她不会离开他。
她的世界里有他。
这些年下来,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正是因为他太了解她了。工藤新一也明白这都是女孩的真心话,不像他一个人滑稽地演独角戏,强撑找借口挽回那点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第一顺位,不代表是第一喜欢的人。
那种感觉糟透了。
他想毁灭这个世界。
升腾的温度像燃烧的酒液,醇烈、浓厚。
久旱逢甘霖,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欲望,全都像潮水一样从体内汹涌而出。感官共沉沦,灵魂清醒着无限堕落。
电闪雷鸣般的感觉在彼此的身体里刹那炸开,犹如沉睡万年的枯木转眼逢春,欲火催发出让人心痒难耐的嫩芽,向下扎根,向上疯长。他受不住,却思之若狂。
善恶纠缠的、爱恨交织的,理智告诉工藤新一,既然分不清就不要多想了。
啪——!
毛利兰无意碰到了客厅的灯光开关。
黑暗散去,明亮的光线下,那枚佩戴在男人左手无名指上做工精细的定制婚戒正闪烁着寒凛凛的光。少女的呼吸骤停一刹,凌厉的耳光响亮而又果断地扇了过去。
“混蛋!真差劲!”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少女只是一言不发、心灰意冷地狠狠擦着红肿的嘴,捂住裙装脱落的肩带重新系好,雪腻白嫩的肌肤还有亲吻留下的暧昧红痕。
工藤新一痴怔地出神想:她生气也好漂亮。
他又凑过去,用鼻尖轻轻蹭她的脸,说出这话的语气清软却有力,又问了她一遍。
“兰,你为什么生气了?”
她毫不犹豫给他来了一个过肩摔,砸在地上的男人闷闷地出声:“疼。”
一记耳光加过肩摔,工藤新一彻底清醒了。
嗯?
他会疼……?
按照重力法则和引力定律,一个人是不可能把自己丢出去并造成真实的物理伤害。
他仰面躺着直直盯着某个地方,然后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开口。
“白色的……看到兰的内裤了。”
毛利兰直接出拳砸穿了他耳边的地板。
家教良好的女孩从小到大也没有正儿八经骂过人,她只是气红了双眼,咬着牙吞咽那份苦涩,大声呵斥男人。
“闭嘴!你这、这个下流的混蛋……!”
工藤新一怔怔地看着少女那个轻松击穿硬木地板的拳头,终于确认了。
不是幻觉,他也没有幻听。
咚。
咚咚。
咚咚咚……!
如果思念可以出声,早就震耳欲聋。
他的心跳像划开了胸膛,肋骨间栖息一冬残啮腐肉的蝴蝶喷薄而出。
不是假的、这也不是幻觉。
她是真实的存在。
他伸出手触摸面前满脸怒容的少女,苍白的嘴唇抖着翕张,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渺茫哀凄的颤音:“你……你,真的是兰。”
女孩抿唇没理会他,转身就要离开工藤宅,猝不及防就让对方死死捉住了手,像是暴风雨侵袭到来的宁静,攥得她生疼。
他口吻平淡说:“不要走,兰。”
语调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
毛利兰想要扯开男人的手,却发现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像要生吞了她,力气也大得惊人,他沉静的音量陡然拔高,破了音,几乎是崩溃地吼出来。
“不要,我不要!!兰……兰!我是新一,我是新一,你不能再次丢下我!!”
就算过了十年,少年的内心也似乎没有任何成长,他只是想待在她的身边,就像一个因为极度不安的小孩子抓着大人的衣袖死死不放手。那样素来思维清晰、逻辑分明的人,此刻语言系统崩坏得语无伦次,发出微不可微的泣音和颤音。少女的共情能力强,能深刻体会到他灵魂深处压抑到极致的绝望和哀求。
熄于心口,又入灰烬。
事到如今,他还要对她说什么挽留的好话呢?
终究天不遂人愿,哪怕自断生路、拔掉输液管出逃的她还是没能坚持到见面的时候。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没有那么强大到无坚不摧的人格,她也会不知所措、也会抱怨。少女把嘴唇咬破忍着泪,竭力全力维持不失态,长睫垂眼轻轻一眨,清透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她无力地说:“我不懂啊,新一,我始终都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一直、一直像个笨蛋那样在后面追着你……我好累。”
她早就明白的,十年过去了,他们又怎么能完好无损回到曾经呢?
她下定决心割舍要什么一般,随手擦掉眼泪,又说:“真相重不重要,我现在都不要了。祝你……祝你幸福。”
听到女孩的话,男人突地轻笑一声。
他捂着眼,放声大笑,笑得发抖,像听到了什么嘲讽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
工藤新一伸出手捉住了女孩细白的手腕,滚烫的指腹慢慢摩挲过她那片白如玉璧一般无瑕的肌肤,眼中暴虐阴冷的戾气渐渐炽盛。
他知道自己又发病了。
在这多巴胺分泌发散的幻梦之中,她都好像怕极了他,仿佛又后悔了、不愿意了一般,想要用力地抽回手去,只带了一点失望的哽咽对他,他知道自己快疯了。只是维持一点体面,这样看起来,疯得比较客观。
是的,他怕,他怕极了。
他怕那好似要吞噬他的梦魔,梦中的她仿佛不曾认识他这个人,一遍又一遍地用温吞的话语凌迟他的心。梦太过真切,日夜磋磨他,叫他快要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真。
因而不管是真是假,是梦或真实,只要在他眼前的是这个爱着他的人,他就不能容忍她离开自己眼前半步,他总觉着若是放任她走远两步,就再也抓不住了。
他在这无边无际的折磨中,也清醒地认知到了,即使可能疼到浑身颤栗的程度,也要去触碰的情感,不是爱情又是什么?
对啊。
他的女孩没想过这个吧。
他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幸福还是不幸都无所谓。他爱她,就会予以她唯一能刺伤他的刀锋。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事,也是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
对工藤新一来说,这一刻便是他灵魂的救赎。言行间曾最在意自尊心的人,表现得像是一个不知语言为何物的野兽,一言不发地沉浸在这悲惨的慰藉中。
女孩稍微一动弹,他就直接扑倒她,死死的,像缠绕的菟丝花,依傍上唯一的依靠。
她只能发泄似的对他踢踏,又不知道自己踢到他哪里,毛利兰只听男人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她只看到他难受地蜷起身子。毛利兰的眼睛一颤,她狠下心用力推开他,吃力地看向客厅那扇大门,拼命往前面爬了几步。
工藤新一不慎摔砸在茶几的拐角,这一下震得他骨头都要碎了,但他顾不得疼痛,就像濒死的人看到唯一的生机,然后又极快地爬起来,眼里是癫狂又痛苦的猩红。
他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心脏好像被狠狠撕裂开,他只能像孩子似仓皇又恐惧地嘶喊:“兰……!!”
最后一个字落下,女孩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是他扑了过来。
落地台灯在挣扎之中被两人撞倒在地板上。
他垫在她身前完全挡住砸落而下的灯台。
男人清隽的面庞蘸着灯罩裂开的玻璃碎屑,划下血痕,他的双臂死死缠住她的身体,浑身发着抖,滚热的泪水从发红的眼睛里无声无息地溢出来,濡湿了他漆黑幽密的睫尖,骨头痛得厉害,心也像有烈火在灼烧。
女孩原本积攒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些疼痛中统统爆发,也和他一样默默哭起来,她仰面被他抱着,两脚用力踢蹬着他的小腿。
毛利兰无视他闷痛又急促的灼热喘息,又用手肘去撞他的胸膛,没有丝毫威慑力地喊叫:“放开我!放开!”
工藤新一低垂着头,脸色煞白,下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听到她这一句话理智的弦訇然断裂,如温润的寒玉迸出凌厉的豁口,他的吻是冷的、泪却是滚烫的,烫到她的心底。
曾经骄傲自恃的天才少年一寸寸尽数础断了傲骨。这世间五光十色,他什么也不要,只要她。他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位置,却没有一丝知觉,犹如曾经某个幼小的孩童每每在临危时刻一样柔弱又希冀呼唤她。
“兰、兰……求求你不要走。”
少女乌黑的头发披散在地板上,一双紫罗兰色的瞳眸通红而哀凄,不管不顾地挣扎。好不容易又脱离了桎梏,男人急忙捉住她的脚腕,再一次把她抱在怀里,毛利兰完全控制不了情绪尖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他一动不动紧紧抱着她,任她如何尖叫踢打,他就是不放手。
毛利兰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他,男人的手臂牢牢箍住她的身体,女孩低头就是咬上一口,像愤怒的小兽咬他,牙齿深深陷进他肩膀的皮肉里,心里想的是恨不得将那块肉全部咬烂,偏偏又心软没真正咬下去。
毛利兰这个时候恨极了自己这柔软到懦弱的心肠,哪怕被逼得走投无路也无法下狠手。
他一直都是她最喜欢的人,她又怎么舍得让他受伤?
毛利兰继承了母亲妃英理的坚毅和要强,她知道最无用的是泪水,流泪除了发泄情绪根本起不到解决问题的作用。
她偏偏只能哭,一次次都是这样,面对永远像迷雾般琢磨不透的他,她总是无计可施、无能为力,越是想去尝试了解、接近他,得到的永远是毫无头绪的反馈。
客厅死寂一片,再没有人的说话声。男人深蓝色的瞳色里翻涌着窒息而又狂热的黏腻情绪,似铺天盖地的噩梦涌向毛利兰。
她身体里的暖意被他一点点吸噬去,只从心底生出一股颓丧。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去。
她没想过他们会有这么难堪的时刻。
还能变得更糟糕吗
毛利兰想,这就是他们最不堪的模样了。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灼热的唇落在她的脸庞,痴痴眷恋地厮磨着。
他的眼里却透出诡谲的空洞,映着男人俊秀精致的面孔,说不出的病态。他唇角漾开一丝浅淡的弧度,细细舔去了她的泪水。
“兰,你死了,我也一起死。”
“我不会让你逃走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再也不会了。”
要么爱他,要么杀他。
他卑劣地盘算着,污浊的爱意涨满胸膛。他清楚,心善的女孩儿只能选择放下对准他的刀锋,再走过来拥抱他。
少女闭着眼睛,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动,又快又急,每次收缩都是一阵剧烈不已地刺痛。
她开始捶打他的胸膛、推搡他,为他的现任妻子感到愤怒、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你已经结婚了!”
“为什么还要亲我、抱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这种话!工藤新一,你不知道羞耻吗?!”
“……结婚?”
男人愣了愣,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卸下无名指的婚戒,放在她的掌心。
他一秒恢复冷静的状态,抓了抓鸡窝头无奈地说:“喏,给你玩吧。”
毛利兰呆愣地看着那枚价值不菲的定制钻戒,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装饰品。
峰回路转,心情像过山车一样的女孩满脸狼狈的泪痕,鼻涕泡泡也“啪”地破了,她不由得发出了困惑又茫然的一个音节。
“欸——?!”
“疼、疼疼……!”
“对不起,新一,我再轻一点。”
毛利兰小心地吹恋人腰部的淤青擦伤,动作熟稔地给他包扎上药。女孩小巧的鼻子红红,眼泪汪汪的。他擦拭着她的泪,顺便拆下腕上缠绕的褪色红绳,穿过银色指环,做成简单的项链样式为女孩戴上,此刻从戒指内部还能鲜明地看到镂刻RAN的字样。
他平心静气和她说话:“兰,你是什么家庭伦理剧看多了吗?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就是那种会婚内出轨初恋情人脚踏两只船的人渣?”
工藤新一故意长吁短叹:“唉,居然让喜欢的对象会觉得我是个会婚内出轨的混蛋,是我该反思的问题了。”
小姑娘怯怯地开口。
“你是不是很难过?新一。”
“对!我是很伤心。”
工藤新一搓扁捏圆小姑娘柔软的俏脸:“你居然会怀疑你唯一的福尔摩斯啊,华生。”
少女的脸红得冒烟,随即在沙发上郑重地土下座,行大礼道歉,她四肢匍匐低着头,巴不得立即钻到地缝里。
“新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披着男友外套的毛利兰羞愧难当,又很心疼恋人的伤势。哪怕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接受十年后改变的可能性,她知道自己还是害怕的,害怕回来之后最喜欢的人就会忘掉她。
她不是天真做梦的年纪了,笃信理想童话般的爱情,也不是不懂男女情感的七年之痒,多巴胺分泌之后,热情磨损、消退、再湮灭。
关心则乱,其实只要认真思考一下,如果新一真的已经结婚,他这满屋子凌乱的生活状态也就不存在了,还有他手腕上十年前她赠予他的红绳也被熟视无睹了。
太小心眼了!
毛利兰干脆一股脑把所有的想法说出来:“对不起,新一,过去我肯定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因为我非常在意十年过去了新一会不会忘掉我找新的恋人……”
她顿住话头,又连忙摆了摆手:“啊!我当然不是想要责怪新一你!或者是自私地要求你一辈子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等待不是无偿义务。她比谁都希望他能得到幸福,即使给他带来幸福的人不会是她。
“只是我一想到要失去新一就会忍不住很难过。对不起,真的抱歉我对你说了那些过分的话、还伤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毛利兰愧疚极了,言语的伤害是最不可挽回的,最亲密的人才会刺出最致命的伤。
她连忙说:“新一,你骂我一顿吧!怎么痛快怎么骂!打我也可以!我不会还手的!”
就在她视死如归等着他厉声斥责自己,谁想到工藤新一“噗嗤”一声开怀大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
“哈哈……兰、兰你真是坦诚得……太可爱了。”
他大大咧咧地故意用力压在她的身上,逼得女孩说了句好重,他又狠狠搓乱她的长发,又掀起衣服下摆把她套进肚子里,像少年时期那样无所顾忌地打打闹闹。
工藤新一兴奋地嚷嚷着说:“没关系,吃醋的兰像豪猪一样横冲直撞的劲头我也很喜欢!”
毛利兰:“?”
你要不要听听你讲的什么鬼话?
比喻得很好,下次不要比喻了。
他对她说:“接下来就保持这样听我说,不要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被衣服套住的女孩乖乖答应:“好的。”
他说:“兰,十年很长么?”
“才十年而已,哪怕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我都等得起。况且我只是做了之前和兰一样的事情而已。”
“有些事情,就算是世界末日也不会改变。我一直都是你的,兰。”
“以及……兰再自私一点也没关系。”
工藤新一把小姑娘从衣服里解放出来,抬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指尖,一双澄澈纯净的蓝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她,说:“因为我也希望兰一辈子都喜欢新一。同样我希望新一喜欢兰这件事,会让你拥有绝对的自信。”
青年不再是刚见面时死气沉沉的模样,像从腐烂的污泥开出了一株生动明媚的春花。
看到恋人还能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插科打诨,毫无芥蒂的样子,毛利兰才稍微松了口气,负罪感也稍微减轻了一点。
鼻青脸肿的工藤新一又将小小的爱人抱了满怀,他埋在女孩柔软的怀抱之中,深深吸了一口她的味道,克制地吐露深重的思念。
“我好想你,兰。”
“这些年不见面……我快死掉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反正都在她面前发过疯了,也觉得没必要装了,想要破罐子破摔。
『兰,我想见你、我好想见你。』
『我每天睡醒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好想你,想得快要疯了,毛利兰。』
可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全部独自消化掉。
十年中,他的痛觉迟钝了、煎熬的感觉也变得模糊,就像变成琥珀的沉淀物凝固了。
“新一,你在哭吗?”
他还是铁打的傲娇:“吵死了,我才没哭。”
少女轻松地笑了出来:“笨蛋,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小时候害怕打针流鼻涕,我都看着呢。”
青梅竹马本身就是最浪漫的事情。他从小到大的重要事情她全部参与,他的丢脸出糗也只有她能如数家珍。
毛利兰像过去一样摸了摸竹马柔软蓬松的发顶,又轻轻抚摸他瘦得凸起的肩骨,心痛不已。男人像撒娇又爱黏人的家养黑猫蹭她,哪怕变出一条长尾巴圈住她也不会奇怪。
死生一面、兜兜转转的重逢。
毛利兰想哭,只是她知道新一不喜欢她的眼泪,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的大侦探,久等了。”
“新一,欢迎你回家,谢谢你能遵守和我的约定,平安回来。”
她不会过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她知道他是责任感很强的人,从小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他又有有希子的表演天赋,感情都隐藏得太好了,滴水不漏,除非他说话,不然她绝对猜不出来。
只是这重要么?
爱是超越物质和形式的东西,与真实无关,更不需要证明什么。他们还在一起,偏执又深刻地互相吸引就足够了。
毛利兰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也知道一个人不可能非黑即白。她从未像这样爱一个人,她爱他的污浊,远胜过爱他的耀眼透明。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说:“不,兰,是我要谢谢你。”
『谢谢你,带我回人间。』
就算看到他现在千疮百孔、丑陋颓废的样子,她也会无条件接纳他。
“兰,你知道自己怎么是回来的吗?”
“我不记得了,就是一位魔女小姐……”
毛利兰努力回想过往的细节,但是感觉就像被橡皮擦擦去了痕迹一样,除了空白还是空白,什么都没有。
工藤新一给女孩系好围裙的带子,说:“是催眠吧,为了不让你记住你来自哪里。但是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会感激她的恩情。”
她反过来用小皮筋给他扎起长发,这样一看英俊又苍白的青年还有点像草原上落魄多情的吟游诗人。
“是啊,要谢谢人家呢,不然我们也就……”
女孩话音一顿,她看着男人手中拿着一朵枯萎氧化的白花放在信封袋中封好,这是从她衣服上取下来的,就随口问了品种转移话题,不聊过往的伤心事了。
工藤新一回答:“白桔梗维纳斯。”
毛利兰:“嗯?花语是什么?”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轻缓而郑重地一字、一字说:“永恒的爱情。”
少女让爱人直白又露骨的视线盯得有些脸热。
要知道过往他们两个人就像两只蜗牛,柔软的触角一碰就缩回壳子,她倒是有点怀念那个纯情又别扭的少年了。
毛利兰想到以前他站在走廊尽头等她训练结束回家,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植物图鉴,封皮是红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抱歉!久等了,新一。』
少年穿着深蓝色校服,里面的白色衬衫纽扣整齐地扣着。他接过她装着训练服的背包,露出只对心上人才有的张扬又好看的笑容。
她害羞得都不敢多看一眼。
『没关系,是我来早了。兰,走吧。』
那时候少年们的感情细腻纯粹,心动是真的,想在一起也是真的。
毛利兰如临大敌心想:难道这就是成年人的从容?他从小就喜欢戏弄她,这下年龄阅历加成的情况又要被他耍的团团转了。
少女觉得不甘心,加上前不久误会他结婚的事情……显得她好不成熟、好不懂事。
她这时又听他说:“兰小姐,你就不能接着陪我说说话吗?新一我呢,十年没见你可是寂寞得要死哦?”
全副武装的少女继续手头的活计,对地面喷上清洁剂,用力地擦拭渗进地板缝里干涸的汤汁污渍。
“恕我拒绝,大侦探先生,我不想在恶臭的垃圾堆里和一个邋遢的臭男人谈情说爱。”
大侦探诚惶诚恐认怂。
毛利兰拒绝了,拧干抹布继续擦拭家具:“不用了,我想自己动手,比较有成就感。”
这也是她十年之后第一件能为他做的事情,正好身体力行表达歉意。更何况,她过去也习惯帮他打扫卫生、收拾东西了。
低下头认真清理的少女没有注意到男人专注又温柔地注视她的目光。
他说:“谢谢。”
工藤新一把装好的生活垃圾一包包丢出去,随便找了个由头:“我现在可是相当出名的名侦探,案件很多嘛,我身边又没有得力的华生小姐协助我,只能得过且过了。”
女孩沉默下来,又说:“对不起,新一。”
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既然没来得及说告别,我就不会把那当作是我们真正的离别。”
“兰,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分开我们。”
女孩红了脸,佯装镇定地继续整理凌乱的书籍:“突然说什么让人害羞的话。”
像结婚誓词一样。
他笑弯了眼睛,这种程度肯定还远远不够。
工藤新一摸了摸少女的头:“兰,你再多喜欢我一点吧。”
一秒后,毛利兰又是一记利落的过肩摔:“不要用碰垃圾的脏手摸人家的头啊!”
她想起来又别扭地问:“还有新一,你真的十年、十年都没有找女朋友吗……”
少女一边扫着地面的碎屑,一边醋劲儿十足地嘟嘟囔囔:“比如身材丰满、刚死掉丈夫需要侦探先生安慰的美艳寡妇吗?”
男人惊诧地出声:“什么?”
工藤新一反应过来,夸张地笑得前仰后合。
“兰,你的脑袋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他十年都没这样畅快地笑过了,俯下身,额头蹭了蹭她的眉心。
“小姑娘啊小姑娘,想象力真丰富。”
她不满地撞开男人笑吟吟的脸。
“我才不是小姑娘!”
毛利兰莫名很不爽,都感觉被他看扁了。本来明明差不了多少岁数,要不是出了意外……但是既然他喜欢,喊上两声也没关系。
她又听男人说:“就生物角度而言,不断更换自己的爱慕对象是一件很有效率的事情。不仅可以借此积累大量的感情经验,且厌倦就分手的交往模式,也能繁衍更多的后代,毕竟日本已经进入社会老年化日趋严重的模式了,鼓励生育也会是必要途径。”
虽然知道他在满嘴跑火车,但毛利兰还是嫌弃地退了两步。
“新一,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侦探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这位小姐,我只是在阐述恋爱最优解的问题,这样确实最有效率,毕竟人的感情最开始就是这样的东西,大脑皮质刺激而出的幻觉。”
她反驳说:“但是这种爱也不是人类的爱了吧?这又不是必要的什么生物基因配种!”
“有区别吗?”
“唔……”
她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什么鲜明的论点反驳他。确实,人类之爱是一种出于繁殖本能的需要,但是爱的形式有很多种,亲人之爱,友人之爱,也不都是因为繁衍啊……
这个时候他又替她回答了:“区别在于,工藤新一的恋爱对象是毛利兰。”
他在最懵懂的年岁遇见她。
『第一眼就能喜欢的人,第一眼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兰啊,你对我是什么?』
爱她就是他的本能。
正如鱼缺少了水无法存活、植物脱离了光合作用就会枯萎。她是他唯一固定、数字逻辑体系化之外的变量。
女孩红透了脸,又腼腆地笑而不语,她的眼神分明在说:『新一,我知道,我都知道。』
而工藤新一也清楚:她想要的,他有,他就给。
两个人一边闲聊,花了两个小时共同清理完房子。少女大半天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大侦探自告奋勇要做饭给她吃。
毛利兰无情婉拒:“你做饭不能吃,新一。”
工藤新一笃定地说:“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
换做过去她可能还会说一些鼓励的话,一看他这些年社会性九级伤残的模样,她还是狠下心遏制侦探不必要的自信心比较好。
结果两个人还是去下馆子了,吃完饭工藤新一又带女孩去医院检查身体。
医生给出的结论是:“毛利兰小姐的身体状况非常健康,没有隐疾……就是要注意饮食健康,不要积食。”
他摸了摸小姑娘沮丧耷拉的脑袋安慰:“对不起,兰,下次我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了。”
夜里两个人回工藤家睡觉。毛利兰和恋人商议着要和父母见面的事情,她有点忧愁,大变活人想必对双亲有不小的冲击力。
“新一,我还以为按照你的个性会带我先去警局,或是把我塞到阿笠博士家做人体实验。”
他在给她热牛奶:“兰,在你眼里我是那么恶劣的家伙吗?”
毛利兰却说:“毕竟要新一你接受这种非科学的事情也很难吧?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感觉就像坐了哆啦A梦的时光机来到十年后和你见面一样呢。”
他把在女孩做体检的时候去买好的衣服塞给她:“我不在意这些,兰。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送你去见叔叔阿姨。”
等到少女把他临时给她买的换洗衣物拿出来,一套合适的纯棉内衣,还有一件垂着两只耳朵的毛绒绒白兔睡衣,俏皮又可爱的鲜嫩打扮,她实在难以忍受他的恶趣味。
“新一,我的衣服尺寸……你怎么这样清楚?”
他痞气地一挑眉:“你确定想知道?”
毛利兰回想到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果断摇头:“不想!”
她关上浴室门,三分钟后又从门里冒出一个脑袋,小声说了句:“新一,谢谢你替我买衣服,但是我不想穿那个……”
靠在门外的男人遗憾地叹息:“兰,可是现在太晚了,商店都关门了,买不到合适的新衣服。”
少女有些心虚地开腔:“你的、你的衣服也行嘛。”
他一口答应:“好。”
等的就是这句话。
十三分钟后,长发湿润、穿着宽松白衬衣的清纯美少女慢吞吞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男友衬衣什么的,她还是头一次穿呢。
毛利兰用力拽着过短的衣摆,红着脸,不敢看心上人的眼睛:“新一,会不会有点短了?还是说很奇怪吗?”
“嗯,很合适,兰穿什么都很合适。”
男人晦暗不明的目光又落在女孩衬衣下笔直修长的双腿上,毛利兰打了个寒颤,莫名有种危险的感觉,又一头钻进浴室。
“算、算啦!我还是……穿那个好了!”
秋末时节,虬枝零落的悬挂着树叶伸展在夜幕中。遥远传来黑鸦的低鸣,别墅就孤零零的屹立,两边是苍茫的月色,女孩望着窗外浅淡的雪云,眼珠里沁出宁静的光芒,两人分别洗了一次澡,他就坐在她身边,专注地用吹风机吹拂着女孩湿漉漉的黑色长发。
微微的噪声里,毛利兰懒洋洋地眯起眼睛靠在恋人的怀抱里,直到她的发丝都干透。
她偶尔也会私心幻想着藏到最爱的少年侦探怀中,晒着秋日午后的太阳,变成慵懒的小猫小狗睡一觉。以前他也会给她吹头发,不过是她熬夜备考的时候了。
她不像某个人的变态天赋过目不忘,空间逻辑思维都强得离谱,熬夜打游戏、上课看推理小说都能全科满分。虽然毛利兰也是年级名列前茅的前十名,只是她为了备考时时刻刻都在学习,闲得无聊的他给她吹头发,她默默背化学方程式。两个人相伴着,也是互为榜样,她想着怎么也要不落后太多才行。
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分居之后,作为父亲的他偶尔马虎大意,女孩就会缺少父母的陪伴,因为他们忙于工作的疏忽而寂寞。
小竹马就过来陪她,给她吹头发、送甜食水果、划考点笔记,解答问题,说福尔摩斯或者冷笑话转移她的注意力,等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怕黑,他在她的房间打地铺睡觉陪着她,听少女多愁善感的心事。
『新一,能牵手睡觉吗?』
『新一,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一定会更乖巧、更努力的,爸爸妈妈可以和好吗?』
『你做得很好了,兰,别让大人的事情干扰你自己。』
『新一,我想爸爸妈妈了。你真坚强,能一个人生活,可是我做不到你这样坚强。你能多陪陪我吗?』
『废话,我肯定会陪着你的啊。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她怕黑,也怕鬼怪吃人,就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缩在男孩的身后。
小小的男孩就像童话里最勇敢的武士一样,不畏惧任何困难,永远保护她。她潜意识里依赖他的习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所有缺少家人陪伴的日子,都是他来填补她的寂寞。
他是挚友、是哥哥、是初恋、是她的底气。
安全网一样兜底的存在。多重身份叠合的、绝对特殊的人。
毛利兰也逐渐有了『如果是和新一在一起的话她什么都能做到』这种想法。
小时候天真,总盼着长大,长大了又会怀念小时候他们一起做过的梦、一起吹过的风。
鬼使神差的,她仰面看着他开了口:“新一,今晚要一起睡觉吗?”
过了会儿,她看见青年的嘴角扬起,他俊秀的面上还有几缕湿发黏着,他的眼神透亮,像是藏着星子在里头,又像是浸着温水的琉璃,温暖而明朗。
他们从小的默契早已不必言语。只这一个眼神,她就能感知到他的心意。
他捏了捏女孩儿的脸:“兰,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唔,嗯嗯……”
少女木讷地点头。
“那么这位小姐,在你面前是一个对你心怀爱慕、生理正常的成年男人,你清楚邀请我去房间一起睡觉会有什么后果么?”
少女慢慢地、慢慢地涨红了脸蛋。
他已经习惯等待了,不会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工藤新一把一杯热好的牛奶放在她手心,拽了拽女孩身后衣服垂下的毛绒耳朵,玩味地笑了声。
“快点长大吧,小兔子。”
女孩的小脸红成熟透的虾子,留下他逃跑似的回到卧室:“晚安!!”
毛利兰一下扑倒在床上晃荡长腿蹂躏、捶打抱枕:“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怎么能说这样轻浮又没脑子的话!随便和男人同床共枕呢!”
少女一秒停止抱怨,抱着枕头碎碎念:“不对,我又没有别的想法,为什么要反思?全部是有坏念头新一的错,小时候明明也一起睡过午觉嘛。那个大色狼……!”
但是没错,新一的的确确已经是大人了。
女孩翻来覆去,又想到那些让她热血沸腾、心跳不已的亲密举动。
她下意识触碰自己的嘴唇,少女白皙秀丽的小脸晕红,有些吃醋,明明记忆里才接过两次吻……为什么他这么熟练?吻技也太好了点吧?
不信赖侦探天赋异禀的少女疑神疑鬼,他果然还是交过女朋友的吧!他也会那么、那么热烈地亲吻别的女孩儿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从前就一直被他捉弄。现在段位直线上升,就更赢不了他了。
日本环境比较开放,18岁就能结婚,更不谈性行为了。可是毛利兰心底还是认为,那种事情还是要结婚以后做比较好,况且她还有学业没完成……
毛利兰立即甩开乱七八糟的念头,现在不是再考虑那些风花雪月的时候了。明天她就要和爸爸妈妈见面了,园子在她离开之后一定很伤心,她要准备好开场白和礼物才行,还有要尽快复学做功课、许多知识点不复习会遗忘的……得早点确定现在该以什么身份回归日常。
毛利兰又想到十年前寄居在她家的那个孩子,想着柯南现在应该也会长得很高了吧?她大致联想了一下,他和新一长得很像,执行力、推理能力也很强,长大了也和新一一样是很出色的少年侦探吧。
一天奔波下来,她还是累了。
喝完暖暖的牛奶,无尽的倦意让她缓慢进入梦乡,临了毛利兰亲吻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刻下她名字的指环,轻轻呼唤爱人的名字。
“新一……”
我也最喜欢你了。
感谢命运的红线将我们再次相连。
角落的水晶球叮叮咚响。
工藤新一通过笔记本电脑正在检索以米花为中心周边辐射城市覆盖的国际机场路线。
女孩衣服上带着的这种维纳斯白桔梗叶生型的原种少见,原产地是欧洲西部国家,生长周期长产量少,日本当地都是改良版,国内也几乎没有原种售卖点,出售价格高昂。
少女身上内衣、裙子的款式布料也造价昂贵。
工藤新一想到母亲有希子最喜欢的奢侈品名牌,他在某场次法国时装周秀找到了限量同款,服装设计概念为纯洁无瑕的美神,与维纳斯正好对应。
不出一分钟他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一段机场录像,64倍速播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捕捉到片刻几秒,戴墨镜、穿着时尚的红发女人牵着白裙少女路过。只不过像素不好,人像太模糊,他截屏发过去的时候,对方还吐槽一句人脸都糊成马赛克怎么找。
工藤新一让他自己想办法。冷静下来的他同时稍微回想和女孩接吻的时候……是属于安眠药苯二氮卓类和巴比妥类的微苦滋味,这些年吃得多了,他对那种味道也最熟悉不过。
某种催眠术和药物辅助,让她一无所知地回国,肯定是想要掩盖什么。
他讨厌一切不按计划进行的偶然要素。任何失控的事物,都只是危险因子。他必须要弄清楚真相,兰复生的谜团还有很多,他不会允许再有一丝一毫让她置身危险的可能性。
他当然要好好感谢了。
男人居高临下地将棋盘上的黑皇后撞倒又掀翻一众棋子推到最中央,锐利清寒的目光像刀锋生冷的一道光。
那个……
胆敢从他身边偷走兰整整十年的混蛋。
吱呀——
门悄然打开。
女孩的睡眠质量好得很,毫无防备的纯洁睡颜,就能知道她对他的信任分毫未减。
工藤新一拂开她鬓角的碎发,动作缱绻又轻柔,眉间都是温柔的情愫。
他都提醒过她了,男人都是危险生物,应该锁门才对。
他微微俯身,想要在爱人的唇上落吻,凑近了,又只是克制而珍重地在她眉心一吻。
他像偷偷进入主人卧室的宠物猫,蜷缩在她身旁,炽热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以一种极贪恋的姿势依偎在她胸前,安安静静,不远不近,他喜欢倾听她的心跳、她呼吸的起伏、喜欢每一秒钟都确定她的存在。
他怕她轻易碎了、又怕她再次消失不见了。
早上好,兰。
中午好,兰。
晚上好,兰。
从此之后,他都想要和她说。
*本篇1.8w,交份迟了十几年的党费,if线主线剧情结局之后兰意外病逝的重生文学连载,设想了一下寡夫新酱独自度过的十年,前奏微虐he,大量角色私设ooc注意避雷
她在春天的尾巴里醒来。
草木蔓发,黛山可望。疗养院生长的扁青池杉依依垂塘,水畔的粉黛乱子草恣意丛生,细窄叶茎缀满了晨露,如错乱的烟火盛放,有鲜艳的鲤鱼吐着一串串泡泡。
此刻,病房内穿着蓝白病服的黑发少女咕咚一声闷响摔在地面。而地上杂糅散射的光影拉长了黑裙丽人曼妙有致的身躯,她踏着优雅的猫步而来,一双绯红色瞳眸神秘如同夜空的赤月,动作轻柔地将少女搀扶起来,勾起饱满诱人的...
此刻,病房内穿着蓝白病服的黑发少女咕咚一声闷响摔在地面。而地上杂糅散射的光影拉长了黑裙丽人曼妙有致的身躯,她踏着优雅的猫步而来,一双绯红色瞳眸神秘如同夜空的赤月,动作轻柔地将少女搀扶起来,勾起饱满诱人的唇线说明自己的身份。
“初次见面,天使小姐。我是小泉红子,此世仍遗留的魔女。”
毛利兰在整个人有些眩晕的状态之下,不免云里雾里地想:『欸……?目前是在拍摄什么魔幻题材的节目吗?像楚门的世界那样?』
小泉红子看穿了她的想法,配戴昂贵指环的纤长手指采撷下窗台外绽放的烂漫春花,放在鼻尖轻嗅,女人血色眼瞳微微弯起媚色天成的弧度:“现在,你肯定满心疑惑吧?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熟悉的人们又在何方,请你不必惊慌,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也快要回到他们的身边了。”
毛利兰只能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回应:“好的,红子小姐。”
女孩一边观察着红子的反应尝试揣测红子的真实用意,一边环顾四周的情况,发现这个地方其实和普通的病房没有区别。
“你的身体感觉怎么样?还能正常活动吗?”
毛利兰稍微动了动自己的手。她的身体还有知觉,就是运动的时候太过乏力,像是躺了太久肌肉退化一样。她苏醒时一下地就腿发软、根本控制不了身体重心就跌倒了。
少女的思绪还是有点恍惚,面前如红蔷薇般浓烈的丽人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不由自主讷讷地说:“我没问题,只是……只是像做了一场很久远的梦。”
她明明就记得……整个空间充溢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冰冷的医疗器械运转的声响、数根流淌着维生药液的透明插管像盘根虬结的树干插进她生机殆尽的干瘪病躯。她的视线之中浸透了双亲和友人们悲痛欲绝的泪水和哭喊,以及心电图戛然而止的急促嘀嘀声……紧接着无尽汹涌袭来的黑暗吞没了她的神识。
少女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我分明已经死去了,我为什么还活着?这里是天国吗?”
神秘的赤发魔女微微一笑。
小泉红子将手中纯白色的桔梗花别上少女的衣襟,俯身亲吻她的右手无名指,像入幕的歌剧演员轻轻提起裙摆行礼。
“天使小姐,欢迎你来到十年之后。这是命运的馈赠哦,请好好享受属于你的人生吧。”
墙壁上的时分秒针归于一个整点,像宿命机巧的齿轮訇然卡壳。
寒秋,朔风料峭。
上午八点,服部平次准时按下工藤家的门铃。工藤家住宿的地方是老城区核心地带,米花市这几年城区变迁,变了不少模样。
与此同时,厚重窗帘拉上遮挡了外界全部的明亮光线。手机常年是静音状态,甚至没有震动,画面忽明忽亮,只有昏暗的室内只有一点点淅淅沥沥的水声清晰可闻。
滴答。茶几上的酒瓶玻璃杯七零八落,还有烟灰缸倒出的烟屑,瓶口流淌而出仅剩的金黄色酒液缓慢滑入地面趴倒的青年白皙后颈处泛着的电子项圈上。
冰冷的触感刺激得他微微打了个寒颤,瘦削苍白的手指也轻微动了动。他缓慢地坐了起来,神智慢慢回拢,活动了浑浊的深蓝色眼珠,眼下的殷红血迹早已干涸成骇人的斑驳血痂,男人随手擦了下酒醉时磕到桌角留下的伤口血迹,不禁嘲讽似的轻嗤一声。
“哈……居然又活过了一天。”
又陆续过了五分钟左右,一个摇摇欲坠的灰色身影才走出家门,他似乎不太适应外界的光线,抬手挡了挡,头发长到遮挡视线的青年清寒冷冽的深蓝色瞳仁轻微放缩一下。
服部平次一看到他满身狼狈、不人不鬼的模样,吓了一跳,这小子现在每次见面都能给他独一份的心跳和惊吓:“哇!你被犯人袭击了吗?不……这是你自己摔的?没事儿吗?”
青年耷拉眼皮开了门,眼下是万年不变的黑眼圈,他只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死不了。”
服部平稍微凑近了点,青年身上那难以言喻、夹杂着酒烟和下水道食物腐臭味道的体味险些把他熏得倒退两步,他不由自主捏着鼻子嚷嚷:“喂!工藤!几天没洗澡了你!”
他没有回答,像缄默的影子直接转身走进了浓重的黑暗里。服部平次紧随其后,他脱下鞋,秉着礼节说了声“打扰了”穿过玄关进了屋,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迎面而来。
从床具到摆设,连同厚重堆叠的书籍,全都是黑白灰的冷淡色调,压抑又窒息。
生活垃圾遍地,凌乱的纸屑、汤汁乱撒的外卖盒、时不时窜出一两只蟑螂,一个偌大的客厅空间他几乎都没地方下脚。
服部平次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喂喂,怎么乱成这样?你把垃圾站搬到家里了吗……之前我给你请的家政阿姨去哪儿了?”
工藤新一满不在意地扒拉一堆恶臭生霉的垃圾,最终翻出一件灰扑扑的夹绒风衣套上,他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寒冷,冷到骨子里。他面无表情地解释:“她乱动我的东西,赶走了。”
服部平次唏嘘一声:“什么怪脾气,打扫卫生要搬动物品不是很正常吗?”
“服部,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
青年寡淡无味的口吻,一点也没有情绪的起伏。直白利落的表达,像明晃晃的锋利刀片,戳中人的心窝。
服部平次的视线落在角落高中时期工藤新一和病逝女友的合照上,尚是最美好少年面貌的他们对着镜头比剪刀手露出大大的明亮笑容,也唯有这照片一角被清理得一尘不染。
他头疼极了。尚且活着的人却已经在怀念过去了,真是荒诞至极的事实。
要说工藤新一那会儿还是沉着冷静的少年侦探,东之工藤,西之服部,与他志同道合、意气相投,并且还算在正常人的范畴之中,怎么就慢慢变成了这个性格古怪、没了同理心、脾气急躁且偏执的家伙。
他十年如一日犹如盲目的狂信徒迷恋着亡者的残影。尽管工藤新一看上去精神状态很稳定,表现得没有丝毫攻击性。可服部平次清楚,目前他展现出来的仅是冰山一角而已。
缄默的死火山厚重岩层下的熔浆缓缓流动着,谁也不清楚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天崩地裂,摧毁一切。迄今为止,让他极端的推理审问逼到精神崩溃的犯人可不止一个。
“她太吵了,我需要安静。”
他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解释了。
青年平淡无波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像是掌控人心,站在制高点上审视全局绝对理性残酷的支配者。哪怕那位家政阿姨是一个生理残缺的聋哑人,他仍是觉得吵闹。
对他而言身处这里的服部平次同样也是私人领域聒噪的侵入者一员。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动念就是一线之差。
男人开始手拿剪刀修剪盆栽一株植被,给它浇水,空间内唯一一抹亮丽的色彩。紫荆,从加拿大引进名为旭日的园艺品种。橙绿交杂的鲜艳叶子形状有位置和颜色的渐变,团团簇簇挤压成甜蜜的桃心,给人创造出失焦迷离的错觉。旭日的叶子还没长开,皱巴巴揪在一起,枝干也因为营养不良相当矮小。
毕竟这种植被只适合生长在空旷的场地,像庭院草地上,而不是像沙滩水沟中搁浅缺水的鱼困在这小小的房间中,苟延残喘。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常年酗酒,工藤新一的嗓子倒没怎么坏掉,不像那些红灯区老酒鬼一般有粗犷得像指甲刮过枯树皮的嗓音。
“有案件了。”
服部平次大概在沙发附近清出一片地方坐下来,他看着对面扣着风衣的兜帽,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颓丧青年嘴里叼着一支葡萄糖液管吮吸,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的他一目十行翻阅这次委托的文件,抑制项圈中央的一点红光随着他的呼吸一闪一闪。
那是执法方强行管制他的手段之一,装载了GPS定位系统和应激自动注射的麻醉剂,以他目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哪天他一时兴起加入反社会恐怖分子组织一起闹个天翻地覆也说不准。当然,这种揣测对十年前的正义化身、司法明星、银色子弹、天才侦探种种荣耀头衔的工藤新一根本是无稽之谈。
现在的他,外界更多称为推理的大魔王,社会灰白边缘徘徊的影子人。
工藤新一:“你发个邮件过来不就行了?”
服部平次:“还不是怕你真的死了。”
工藤新一笑了。
“要是我那么容易死掉就好了。”
工藤新一迟钝地活动了下绑着一截褪色红绳的瘦削腕骨,窗面照射进来清澈干净的日光,映得病态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细微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运用气力的手腕线条清癯,整个人毫无血色得像套在风衣中的苍白雪女也不为过。
服部平次看得心悸,别开悲悯的视线,自从十年前的那件事,他的这位好友就完全失去了生活的欲望、严重缺乏社交的沟通欲,也只听自己想听的,一直活得像封闭六感、漂浮又下坠的孤岛一样。
他始终拒绝着任何人的救援,放纵自己沉沦在一场永不复苏的清醒梦之中。
他还记得工藤新一上次用心理操控话术审讯犯人差点把对方弄得失控发狂。
结果作为询问者的他被反而被作为一级危险人物关进精神病院监管起来。青年像个执拗的孩子,双目无神地抱紧那一颗水晶球——他去世已久的恋人赠予他仅有的礼物。
水晶球中紫罗兰般轻盈摇曳的小人偶提着裙摆踏在金黄色的银杏叶之中,伴随着卡农的旋律叮叮当地旋转。他有绝对音感,安静地聆听,骨节分明的指节扣在桌案,一下下拍打着、一下下拍打着,仿佛在隔着遥远时空同和米花校园艺术节上弹琴的少女和弦。
面对诸多医生们耐心的开导和试探,他给出的答案是:『我可以把她当作一束花、一棵草去爱,人的躯壳无非是廉价的蛋白质聚合体,连这样的蛋白质聚合体都有思想和智慧文明,凭什么气象、植物就没有灵魂了?她只是换了个地方寄生,并存在于我心中。』
他轻轻呢喃着,宛如哭泣、宛如叹息地反复呓语:『谁也抢不走、谁也抢不走……』
青年生人勿近的模样实在像极了苟延残喘的病狼,沉默又冷峻,呲着獠牙护着那紧攥不放的记忆水晶。
『谁都不可以,夺走我的兰。』
但凡有人看了,都会说声这家伙真是疯得彻底,无药可救那种。所幸工藤新一有一对好父母,以及之前解决案件累积的人脉,亲友们上下疏通关系才放他出精神病院。
只是从此他再也不能单独随意解决案件了,要一直戴着监管用的电子项圈,侦查行动都要受到掣肘,服部平次成了给工藤新一委派事件的中间人。文件翻着翻着,工藤新一揉了揉发涩的眼眶,摸索着又把眼镜戴上,当时的事儿让他差点把这双眼睛哭瞎了,像要流尽这辈子的泪水一样,也像要抽空这辈子的情感一样,才让他现在变得如此麻木。
不过视力变差也影响不了什么。眼见不一定为实,真相都是靠脑子想的。两人又寒暄两句才结束对话。临行前,服部平次旧话重提:“工藤,如果你无法割舍过往,决意背负她的一切活下去,也请你好好想想吧,兰小姐要是还在,不会想看你活成这个样子的。”
工藤新一怠懒地抬了抬眼皮:“说完了?”
服部平次看他一如既往的冷漠姿态,这些年多少亲友把嘴皮子磨破了他还是这幅油盐不进的架势,也不好继续说什么漂亮话,插着裤腿口袋耸了耸肩:“再会,工藤。”
服部平次看着那扇防盗门再度关上,隔绝了光线和一切人声,心若有失。
服部平次走出了工藤家的住宅,一眼就看到等在车旁鼻子冻得通红的爱人,一时慌了神,迈着长腿就跑上前,脱下外套把妻子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说:“……笨蛋!天气冷,我让你在车上等我,怎么不听话?”
秀丽娇俏的少女褪去往日眉间的青涩稚嫩,俨然是温婉可人的少妇,她完全不把丈夫的话放在心上,理直气壮地反驳他。
“平次,我等得太无聊了嘛,这才下车一小会儿而已,我没那么娇弱。”
服部平次又把服部和叶塞进副驾驶座上,为她妥帖系好安全带。
妻子问他:“平次,工藤的情况如何?”
服部平次发动引擎:“还是老样子。”
和叶摩挲着故人赠予的红豆手环,是姻缘神的信物,只是可惜红颜薄命。她不禁叹了声:“人类没有灵魂,该怎么活下去呢。”
服部平次完全能理解工藤新一的心情,要是失去和叶……他根本不敢想像,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说不定会疯的,甚至变得比他更极端也说不准。
他这些年对他的关照是幸运的人对不幸之人的愧怍,说成是施舍的伪善他也无可辩驳。
他也明白了,没有人可以一直等你。少年时期表达爱意就像一场拙劣的表演,仿佛重复刺激笼子里的动物看它龇牙咧嘴得到反馈,惹心爱的姑娘生气、让她吃醋体会她对自己的在意,患得患失又拉不下脸皮让她明白自己的真心。谢天谢地,他们还是水到渠成走到了一起。
这次过来探视,友人的境遇没有得到半点改善,服部平次越想越觉得无能为力。
他想要点烟,但是考虑到妻子怀有身孕就放下掏出烟盒的手。结果下一秒嘴里就被妻子喂了薄荷糖,唇齿间清清甜甜的,像他亲吻她新绿色眼眸的触感。从小到大多年来的牵绊和默契早就让他们心照不宣,尤其成为夫妻之后,他们的关系更是不分彼此。
和叶一双动人的杏眼笑弯了:“甜不甜?”
他点了点头:“甜。”
服部平次又亲了亲爱人的嘴唇,露出一个少年般张扬的笑容:“但是没有我的和叶甜。”
哪怕结婚快六年了,他们仍是像青春时期的少年人那般,依然热情、依然心动。
和叶缩在丈夫宽大的羽绒服下面,清秀可人的小脸飞上红晕,吐槽说:“油嘴滑舌,平次的情话都土死了。”
“那就好好习惯一下,会经常听到的。”
和叶默默地往丈夫身旁贴了贴,露出了幸福的微笑:“知道啦。”
或许一个人一生都会遇到这样的少年,六十岁也年轻,光明坦荡,笑容灿烂,自身试法告诉你世界终究美好,就算不好也还有他,至少值得冒个险伸手抱一抱那片苍蓝色的天空。
那些年他们在一起旅行探案的少年时光,有苦涩、有遗憾,却也闪闪发亮的记忆,会成为她往后余生最珍贵的宝藏。
身为大阪警视总监的服部平次握紧了妻子的手,往日有些毛躁的少年人已经磨平棱角蜕变为成熟沉稳的出色男性。
他对她认真地说:“和叶,你要一直在我身边,永远抓紧我的手。”
和叶轻轻笑出声,歪头亲昵地碰了碰丈夫的额角,互相依偎。
“笨蛋,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他们十指紧扣着。
“和叶,下次我陪你去冰岛摄影观光吧。”
“好呀……平次,你开车专心看路。”
“好好。”
服部夫妇的蜜月旅行才刚刚开始。
『兰,他们都让我忘记你,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谁也不懂你。』
『这个世界,只有我们是在一起的。』
他堆着高高的积木不断喃喃自语,将一块积木从底层轻轻一抽,整个堆积而成的金字塔刹那间土崩瓦解。
『人这种生物,不管是谁,切开、剥皮后都只是一团肉糜而已,大家死了就明白了。』
『所以兰,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纵然是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当所有伤痛被漫长光阴轻而易举磨平、当所有人都能若无其事地前进,就不会再有人回顾故人的身影了……所以他们都在朝着美好的愿景前进,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原地死寂、腐化、溃烂再凝固,他也终于明白了,当初的少女是怀着怎样悲哀的心情去反复等待他的归来。
『兰,说实话我没有刻意去想你,只是不知不觉我就变成这样子了。无法去爱人,也无法接纳别人的爱。』
『福尔摩斯也说过,情感是失败者的生理缺陷,也没人可以一直聪明。』
『兰,我其实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他除了她,谁都不想要,所以他会放逐自己,让自己在有她的世界活着。
他还固执地活在十年之前,幻想着有朝一日他的女孩一如既往热烈地向他奔赴而来,深蓝色的制服裙摆像春花一样烂漫翩跹。
她会用力抱着他的脖子。天生怪力的她会把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女孩的眉眼皎洁如皓月,她踮脚凑近他的耳畔,甜蜜又温柔地呼唤他:『新一、新一,欢迎你回家。』
他漫无目地的等待在旁人看来是不可理喻的偏执,可是工藤新一清楚自己只不过在众生百态之中最普通的一隅。大家的苦难没有什么不同、大家的悲伤也没有什么不同。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一生都在追寻一个真相、一个答案,却无法面对她离去的既定事实。
工藤新一的本能之中还留着柯南的习惯,像小孩子一样没安全感的蜷缩起修长的成人身体,躺在冰冷霉臭的地板上,一如既往闭上眼百无聊赖思考着案件的发展。
他的洞察力、预测能力、侧写能力、分析能力已经今非昔比,哪怕不像过往亲临现场搜寻证据,也能通过文件上拍摄的现场照片,就像冷冰冰的精密机械一样,推演数百种可能性,剥丝抽茧寻找出唯一的正确答案。
只是事到如今,轻而易举找到答案的他不会兴奋,也没有丝毫成就感。此刻,一个幼小的女孩还在他身旁折着纸制的樱花名牌,犹如糯糯的雪团子趴在地面哼唱着走调的歌谣,慢吞吞地用马克笔书写着他的名字。
他温声提醒她说:『兰,天气冷了,多穿衣服,不要冻到肚子。』
女孩乖乖地钻到他宽大的风衣底下,缩在他的身前咕哝着:『新一,你现在的口吻真的好像爸爸。』
他拍了拍她毛绒绒的脑袋:『我也快到了像叔叔一样的年纪了。』
女孩有点诧异地说:『诶?你才二十八岁哩,不算大叔哦。』
他默了半响,扣着腕上磨褪色的红绳,问女孩:『兰,我变了吗?他们都说我变了。』
他们说他自甘堕落。
变得无药可救、变得冷心冷肺。
她就是可以让他停下来,变得稍微圆钝可爱一点的人,在小小的姑娘面前,他可以回忆纯粹的童真,可以有干净澄澈的婴儿蓝眼眸,笑容里也不再掺杂着对世事人性的讽刺和冷然,充斥的只有温暖,和少年人对姑娘沉默无息的爱和柔软真挚的惦念。
她咯咯地笑:『新一就是新一哦。不管你会成为什么人,都会是我最喜欢的人。』
工藤新一低下眼睫,所有撕心肺裂的情绪仍未湮灭,都在隐隐作祟,他接了话:『说不定我的底子已经提前烂透了,兰。那天之后我才发现,我早就习惯了置身黑暗,飞蛾扑火、向阳都是生物本能,你是突然出现的一点光,似乎让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以前你也是这样说的。你还记得那个时候身为一个小鬼的我叫你毛利吗?』
『我好嫉妒他,还能不知天高地厚、肆无忌惮挥霍你的爱……』
他把她神化成庙宇、供奉在三尺灵台之上的石像,即使坍塌、即使崩坏,也依然是信仰。
工藤新一这样轻声说着,又抱紧了怀中的女孩。一无所知的女孩抬起手摸了摸男人留了一圈青色胡茬的瘦削脸颊,举起樱花名牌给早已流不出泪水的他看。
『新一,不要悲伤了,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的。给你看看我折的樱花名牌!好看吧?』
他点了点头认可:『嗯,真漂亮。』
她给他的那张名牌。二十多年,他还留着。
客厅安置的换衣镜前,倒影出来的景象只有披头散发的青年一个人颓唐无力同角落的水晶球低声说话,脖颈上的项圈红光细微闪烁,球中的女孩翩翩起舞。
叮叮咚、叮叮咚。
永不落幕。
“阿欠——!!好冷啊………”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身穿单薄白色长裙的少女抱着裸露的纤细手臂冻得浑身发抖风中凌乱,她重重地打个喷嚏,毫无形象可言。
她如今身无分文、没有通讯设备、又迷了路,饥寒交迫。
新手村开局零装备、负状态。
毛利兰不清楚魔女用了什么手段,她的认知记忆中自己是一眨眼就被送归米花町了。
毛利兰又四处问了一圈路人知不知道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地址。结果下一秒有点印象的老街坊们就告知她事务所早就关门大吉了,原事务所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和他的夫人妃英理搬离米花市去了别的地方定居,目前原地址被人盘下来开了一家拉面店。一听这话少女就凉透了心。
毛利兰又打了个激灵:好可怕!
想到这里,毛利兰又猛地摇了摇头打消那点失落的念头,立马重新振作起来。没关系,她只要找到一个熟人就行了,要尽快联系到爸爸妈妈和新一他们才可以……
毛利兰灵光一闪,她死亡之前,她的青梅竹马兼男友的工藤新一已经是非常出名的侦探了,现在也应该变得更加出名了吧?
她又和路边流浪汉抢着捡来路边的报纸裹在身上简单防寒,又心软只拿了两张,剩下的报纸都匀给脏兮兮的男人了。
披着报纸的少女四处问了一圈,果然有一号人物名叫工藤新一的名侦探。
只是路人谈之色变。据说对方性情古怪又冷血,虽然那个侦探这些年替警方破获不少悬案疑案,也抓了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只是他的手段过分极端残忍,外号是侦探界的大魔王,完全不管人的死活只要一个真相,为了真相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因为执行程序审讯时逼疯犯人太危险被官方强制监管起来,他本人平时也鲜少和外界沟通,更不谈接受委托了。
毛利兰疑心他们描述的这个人是否为同名同姓的意外,因为她印象中的少年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把人活活逼疯这种残酷的事情来的。
他是那么温柔又富有正义感的人。纵然对方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也会懂得底线和分寸。
毛利兰还有些踌躇不决。
她的猝然长逝肯定多少会影响到他,那个笨蛋可能还会把她的去世当成自己一份厚重的责任而心怀愧疚。她的出现肯定只会把大家的旧伤疤重新揭起,怎么想都不太好。
毛利兰最后还是放弃了联系竹马的打算,准备再找找阿笠博士以及同学家的住所。
一顿左右权衡分析之后,她又开始了重复找路问路的行动,少女又冷又饿,她的耐心也快要消耗完了,想也不想随手拉了个路人。
“你好,请问你认识……”
与此同时——
“你好。”
毛利兰瞳孔微缩。
秋风卷带梧桐叶擦划女孩的面颊,寒风促使强烈的耳鸣袭来,嗡嗡嗡,像仲夏时即将衰退歇斯底里的蝉鸣,万千光点皆凝聚此刻。
她在这些铺天盖地的喧嚣之中,准确分辨了他清冽的、沉静的声线。
“两份杯面、一瓶矿泉水,谢谢。”
“好,请您稍等。”
工藤新一觉得自己出门还是要穿得像个人样,上次臭气熏天、邋遢出门差点被当作可疑人物报警抓起来。
他难得想起来洗个澡,又刮了胡子,勉强找了件干净衣服换上。
工藤新一对镜拉了拉僵硬的脸部肌肉,眼前的自己愈发像游离人间的苍白鬼魂。
他的头发长得很长了,垂落遮挡盖过眼睑以下,浓重的黑眼圈是昼夜不分、严重失眠的产物,真像曾经扮演过的恶罗神形象。
收银员换找零钱的时候,他等得无聊,开始记杯面的成份表,然后听到殷切的呼喊。
“新一!!”
时隔境迁,毛利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隔壁便利店中瘦削颀长的身影是她的故人,抓住机会就喊住了他。
她的嗓音发紧,目光触及过往心上人的脸,只是他已然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青年的面庞苍白而清瘦,长发乌而润泽,睫浓而纤长,微微垂眼,似深秋庭院铺满肃杀红枫,有一种诡秘的凋敝之美,纤细的脖子上还戴着一个正奇怪发光的黑色项圈。
他看着她的眼神倨傲又冷漠,眉眼之间清寒而阴鸷,像在看陌生人。
从小到大,哪怕他们之前吵架,他都不会用这样冰冷的目光看待她。
那可是眼中有苍蓝之海的少年啊,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有光一样,如大雨洗涤清澈的海蓝色,经年之后都冻结成了最锐利的寒冰。
只不过毛利兰没有太在意这份疏离感,她只是通过观察他的状态,敏锐地看出来青年的憔悴和疲态——浓重的黑眼圈、面无血色的苍白、过分清瘦的身材,哪里还看得出来当初健康开朗、古灵精怪捣蛋鬼的样子?他的头发也没有修剪打理,不会挡眼睛吗?
十八岁的工藤新一是正午的昼光,人间的星火和焱阳,骄傲恣肆。呼啸扑面的风暴、震耳欲聋的夏日雨、澎湃汹涌的海都是少年无限的勇气和如同晴日般炽热的爱。
二十八岁的工藤新一是中文瘦金体里的悬针。漆黑、瘦削、凌厉,书写时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只能在尾端微微顿笔,刀锋偏冷、生硬、生狠。如果说在外人面前,他的桀骜、不屑、冷漠构成了这副皮囊的全部。
毛利兰感觉像是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刺痛了她一样——
『他过得不好吗?』
『这些年没有人照顾他吗?』
『从小他就不太会顾惜自己,总是受伤……好想问问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少女担心极了,转念一想却一时不清楚自己该出于什么立场去关心他……十年啊,足够让一段亲密无间的关系变得生疏了。
现在也不是过去可以随便向他任性撒娇有话直说的境遇了。可他目前是她唯一能联系上亲人的关键人物,他把她当成陌生人也好、朋友也好,都无所谓了。
少女只得硬着头皮、笑容僵硬地继续开腔。
“是你吧新一,那个、那个好久不见了。你……你长高了好多啊。”
从前他大概才高出她半个头,现在她都要用力后仰着脑袋看人了。
他这么聪明,起疑心也是正常的。
于是少女把胸膛拍得咚咚闷响,又直率地补充一句:“新一,我是兰!你认识的那个青梅竹马!如假包换!不是鬼怪也不是骗子!”
“就是……你也可以问我一些问题验证一下。”
青年还是那副面瘫脸,仿佛在发呆。
毛利兰:『嗯?怎么还没反应?』
少女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又重复一遍。
“新一,我是兰哦。”
她这样看着他,又不免起念动心。
昔日的少年习惯性走在前头,她记得他习惯单手将皮质书包搭在肩头,脚下灵活敏捷地颠着黑白足球,偶尔会回头和她说话。
少年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剔透如露,点染春晖,朝曦,描绘成最好的一个他。
那段不算遥远的校园时光,毛利兰想到了和少年共撑着一把伞偷偷藏起的脸红心跳,想到了少年骑着山地车载着她路过下坡路乘风冲刺恣意而为的潇洒,想到了像漫画里憧憬的许多美好,想到了一些旧日黄昏时他们并肩站在窗前看粉白花影重重……那些被命运偷走的时光,一幕幕如不断洄游的潮浪。
记忆的长线连接了过去。逆流而上,抬眼满目星辰就称之为回溯。
无数时光如滚烫的银河澎湃倒灌。
女孩儿的雪色裙摆纯洁,身上至纯至臻的温柔,是克莱因的蓝再加上莫奈的一点金色。
有她的明天生动而具体,有且仅有一个她。
星藏日见,月落参横。他才听清了耳边温软的呢喃,透过漫长的时光,变成清晰的一个笑颜,嬉笑怒骂,鲜活明媚。
少女像跨越无数时空来到他面前的一个神迹般不可思议。穿着白裙子的她微微红了脸地搅弄手指头,有些忸怩不安,嗓音轻柔地对他说:“新一,我是兰,毛利兰。”
他以为自己不会落泪了。
可心里为何又要再下一场潮湿的雨。
十年前,还只能作为一个八岁幼童化名江户川柯南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还在全身心准备和黑色组织最后的决战。他费劲心力地在红黑双方之间斡旋、博弈、探查,终于网罗了诸多实证要把罪犯们一网打尽,也即将跨越黎明迎来一线生机和曙光。等工藤新一废了大半条命斩断了所有隐患回来见心上人的时候,等来的却是爱人的死讯。
忽闻噩耗,少年所有的生气刹那间被抽空了一样,双目无神地一遍遍呢喃。
『明明就差一点了、明明就差一点了啊,明明我就差一点……』
那是灰原哀第一次在少年眼中看到真正名为绝望的情愫,启明星一样灿烂的少年如风雪中摇曳的残烛将熄。恪守理性主义的天才少女也是头一次觉得这样无力。如果说个体之间无法互相理解的最终事实和互相渴望理解的内驱力才是一切的根源,那么宿命就是这样一种无法逃脱、无法终结的起伏螺旋状的一个表现,是矛盾的、不理想的,在命运的捉弄之下,只有无尽的悲剧和不断的重演。
『抱歉工藤,是我没能及时研制出解药,才耽误了这么久……』
『和你没关系,你已经帮助我很多了,有劳你费心费力。』
少年的衬衫衣角掠过她的指尖,口吻波澜不惊,听不出太多情愫。
『灰原……不,宫野小姐。』
『忘了我和兰,忘了一切,去过属于你原本的人生吧。这也会是兰的心愿。』
少年轻轻地笑了,似乎是释然了,他对她礼节性地微微颔首。
他素来是理智又妥帖周全的人。
『宫野小姐,谢谢你长久以来的关照。』
灰原哀却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聪明如她,最清楚眼下的情况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假象。他像伟大的光明神般履行对她的承诺结束一切,把她、他们都引向了最光明坦荡的未来,可他却要再独自走向那个深渊。
『再见。』
『等等,工藤……!』
灰原哀抱着这种责任感想要伸出手挽回他,就像他在绝境中会无数次让自己、让所有无辜的生命活下来,走上正轨一样。
『趁我还能保持最后的理性……』
『离开这里,宫野。』
少年的半个身体都融进黑影里,眼神犹如某种濒临崩坏的人偶一样荒芜空洞,她看着他的那双眼睛,竟然感觉到油然而生的寒意和恐惧。
灰原哀终于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诡异的矛盾螺旋就已然显露出来,红蓝交缠着再也无法掩盖。这也是她曾经面对了无数次、最熟悉不过的眼神。
漠视生命和秩序、像癫狂的魔鬼一样的眼神……和组织中那些该死的恶徒别无二致。
他的影子拓在墙壁上。
光线变迁,少年微微佝偻着身体,像维持不了身体平衡的行尸走肉,弯曲的清癯背脊之上所投射的影子淤积成模糊的一团肉瘤形状,仿佛无形孕育着什么一样。
灰原哀无法阻止这种改变,又是短短一刹,光学效应之下那个怪异的肉瘤影子又扭曲了形状。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挣脱了人性的枷锁,从少年的血肉之中、从深渊和污泥之中爬出来,带着摧毁一切的暴戾和野蛮。
就像连体婴痛失了半身,剩下的骨骼残片蠕动异化成狰狞又畸形的模样,侥幸活下来的那一半声嘶力竭尖啸、歇斯底里哭嚎泣血。
灵魂的灰烬在桀桀燃烧。
上面投射的影子像重生的恶鬼张牙舞爪。
下方的他却寂静无声地注视她。
灰原哀想: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工藤新一』吗?还是说她从未真正『认知』过他?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他站在黑暗里和站在光里的她遥遥对视,两个人就像站在晨昏线的过渡边界。
旧时情景重演,只不过立场翻转。
他对世界的善意已经全部崩解,彻底迈入了纯黑色的噩梦,而她走向了明亮的人间。
人的皮肤组织不过是一层包装,谁也不清楚皮囊下面究竟包裹着怎样复杂的灵魂。
毫无疑问这是他的警告。
再进一步,必死无疑。
灰原哀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冒出了两个字。
怪物。
他又对她饱含歉意地说:『兰,抱歉,我要走了,我这次一定很快回来……』
毛利兰藏起眼底的一丝落寞,摇了摇头自己表示没关系,她出于仅有的私心悄悄给她最喜欢的少年手腕上绑了去姻缘神寺庙那里求的红绳,又把一份打包好的食物纸袋放在少年怀中,是她刚买的红豆包,用脑过度需要补充糖分。她细心嘱咐他要记得趁热吃不要饿肚子。他的父母常年不在身边,她这个青梅也算是操碎了心。
工藤新一则解下围巾裹在女孩身上,春寒未尽容易着凉,一看她就是仓促赶过来的,衣装单薄,路上可能还遇上了什么意外,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也早就注意到她手上包扎的伤口,利用这些空隙也嘱咐她说好好照顾自己。
等到这个夏天他就能以完全的工藤新一身份回来了,他们一起去看花火大会。
可工藤新一早就习惯了这种非人的痛苦,并且甘之如饴,对上少女温软的紫罗兰色眼睛,少年的心也软得一塌糊涂,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好似这一次去面对的不是像斗兽场般惨烈的厮杀,而是一场惬意闲适的旅行。
他到点登上了列车,少女对远行的他轻轻挥了挥手,说着告别的话语。
车站枝头粉白春樱散落,似万蝶振翅、万物生色,落在她柔软的乌墨长发之上,笑靥如花堪缱绻,美好得成了透明的幻觉似的。
四季列车匆匆而过,她心怀期待笑着微动口型,声音吹散在风里。
『再见,新一。』
他看伫立在原地少女久久不肯离去,怕她吹风冷,就用手机催促她快些回去,又零零总总发了一些关心的话语发送过去,才拆下手机卡掰碎。计划一旦开始,他的通讯就要被切断,防止被敌人截获。等他回来,一定会让他的女孩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时候的他觉得自己像出征的将军一样骄傲,还想着临行前应该亲一亲姑娘的额心。
车厢内广播着歌曲白烨树的法文版。
Elleditqu'ilestjusteperduauloin.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Ilvas?rementvenirdanscetteforêtdebouleauxblancs.
他一定会来这片白桦林。
Lecielestencorebrumeuxetilyaencoredespigeonsquivolent.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Quiprouveral'amouretlaviedeceuxquin'ontpasdepierretombale.
这将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一别,就成永别。
毛利兰死在那个八月。
他们最终没能一起去看花火大会,断联几个月的工藤新一对毛利兰的死亡也一无所知。
人生最意难平之事,不过少年时永失所爱。
神祇跌落神坛。
君与君心皆亡于那个盛夏。
说来是一个很烂俗的套路。
故事不长,话不难讲。
相识一场,爱而不得。
所有人都是宿命玩弄之后的弃子,跋前踬后,身不由己。
小王子放在玻璃中细心呵护长大的玫瑰,是他独一无二的小玫瑰,他给他的玫瑰套上玻璃,为她隔绝风霜和炎热,他看着小玫瑰亭亭玉立长大,期待他的玫瑰能更快地爱上自己。后来,小王子为了能更好地保护他的玫瑰,长长久久陪在他的玫瑰身边,小王子远渡重洋击败恐怖的魔王,载着荣耀和伤痕衣锦还乡,却发现自己心爱的玫瑰早早在玻璃之中枯萎了。他们都以为他想要的是无上光荣,是那些头衔、那些权柄、那些崇拜……
殊不知他要的从始至终只是他心爱的玫瑰而已,她是他的初衷、他唯一想要的奖励,外人看来在大义之下最微不足道的一点私心。
小王子只是想要和他的小玫瑰在一起。
这有错吗?
神啊……这有错吗?
『那些人我不在乎!我没有兴趣当救世主!倾尽全力只是想要摆脱一切!不让外界打扰她、打扰我爱的人!我想和她过上最普通平凡的生活,神啊……连这点最基本的心愿我都不能实现吗?!』
他的喉腔都是声嘶力竭质问、呐喊之后留下的腥甜,声声泣血:『既然你认为是我自负、是我有罪,为什么不让我去死!让我下地狱啊!可不可以求求你,换我的兰回来?』
神始终缄默着,他只会向凡人提问,不负责解答七情六欲的嗔恨。
曾几何时,有希子带年幼的工藤新一和做牧师的好友见面的时候,众人朝拜耶稣神像、虔诚地唱圣歌,下方是幼小的无神主义者嗤之以鼻的面孔。对生命、亡者要保持敬畏之心是不错,但他也绝不信怪力乱神之说。
有希子催他:『小新,快来礼拜。』
他敷衍一声,动也不动:『哦,阿门。』
未知苦楚,不信神佛。
她死后,他跪遍了无数神社、僧侣的庙宇,无数次祈祷、无数次祈求,哪怕得到一次爱人在梦中的垂青也好……
可她一次也没有来到他的梦中。
他们都称工藤新一为司法界最年轻的明星。
工藤新一把他们给他的王冠都摔得稀巴烂,再反复踩在脚底践踏,他不稀罕、他根本不稀罕!少给他扣上什么道德高尚的帽子!也根本不在乎别人到底看待他!
魔王、恶鬼还是英雄他都无所谓,她需要什么,他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子。
他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可以当作博弈的筹码和棋子,包括他自己,再带着所有见不得人的肮脏和罪恶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去死也无妨,至少他的姑娘人生永远是光明灿烂,她会平平安安、清清静静走完余生。
他不是没有想过。
她忘了他,也好过日后作为工藤兰独守余生的漫漫时光,每年祭日再带着鲜花来悼念他一个死人。他就是太懂她的心意了,才会如此不舍。若他命有一死,谁来保护她、谁来安慰她、谁来好好护着她安稳度过一生。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走到了这一步……
怎么会不恨呢?
他拯救了所有人,却独独没有保护好最想保护的人……
一切都像一个最滑稽、最荒诞的黑色笑话。
“新一,我说新一!你等等我!”
“你听到我的话了吧?不要装聋作哑!”
少女轻软的话语在耳畔不断响起。工藤新一目不斜视地拎着便利店买来的速食食品沉默地徒步回家,他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明明过往只是视觉和听觉会混淆……
为了防止在大街上发疯伤到人,工藤新一掏出治疗精神疾病幻觉用的氟哌啶醇片药瓶,倒出两枚放进嘴里。他反复咀嚼苦涩的压缩药片,细细嚼碎了,舌尖都是苦涩到发麻的滋味,苦得人想要作呕反胃。
毛利兰看到青年走着走着停下来又吃起了药,连水都不喝当钙片咔嚓咔嚓干嚼,还是面无表情的,她不免更加担心他的状态。
“新一,你生病了吗?”
“笨蛋!我不是说过要好好照顾自己吗?你现在都是成年人了,不要老是像一个幼稚的小孩子让我担心啊……”
毛利兰见自家成年体的推理笨蛋王子还是闷头往前走,下一秒她就干脆拉住了他冰冷的手,说:“新一!你不要再逃避我了!快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是鬼怪也不是幽灵……你……”
她明显感觉到青年的身体一僵。
少女柔软纤细的五指紧紧捉住他的指尖,神情执着又坚定,就像活的一样。
是热的,有温度。
毛利兰又看到青年避如洪水猛兽般一下甩开她的手,带着几分狼狈跑了起来,她也紧紧跟上去,心想着才不会让你轻易甩开我呢!
她甚至都丢掉了报纸,冻得瑟瑟发抖还不忘大喊着:“新一!我真的不是妖怪!不会吃人!新一!你不要再逃啦!”
路人们都用奇怪的目光注视大冷天还穿着白裙子的美少女健步如飞追击前面一个身穿灰色卫衣戴鸭舌帽的可疑男人。
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工藤新一想的是:不妙,脑子真的坏了。
下次他得联系父亲把他重新送回精神病院关一辈子吧,或者干脆让阿笠博士在脖子上装个微型炸弹把他的脑袋炸飞,干净利落。
他们就这么一追一逃回了工藤家。
门一落锁,毛利兰先是闻到室内难闻的霉臭气味,像装载废料的垃圾车一样。黑漆漆的、阴冷的环境,就算是大白天也没有拉开窗帘,像封闭的茧巢压得人喘不过气。
少女的眼力还不错,她看到黑暗中那项圈上隐约闪烁的一点红光,就果断开口。
“新一!你给我站住!你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逃了吧?一决胜负吧!新一!”
毛利兰气势十足地走过去,打算来一个女壮士猛虎扑食,猝不及防听到男人低低的笑声。这是时隔经年她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俨然是成人的平稳声线。
敛去了少年往日张扬的意味,低沉清冽的酥了人的骨头,勾得人心痒痒的。
“兰。”
他笑了声说:“今天你太吵了。”
一句话轰地锤碎少女萌动的春心。毛利兰又气得成了应激鼓起的河豚,这家伙一路上不理她、又不说话回答她的问题,让她像个傻瓜喋喋不休,这会儿又在嫌弃她吵!
她刚想气咻咻说话反驳,就让一个冰冷的吻堵上了话音。
龈肉摩擦,唇舌纠缠。
女孩口腔中每一寸私密空间都被他暴虐入侵,牙齿碰撞、气息相混、难辨你我。
这绵长的吻带着极强的占有欲,窒息得令毛利兰清醒,对心智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的少女来说,恋人的这种情愫太过沉重又陌生了,令她神魂都不由自主地颤栗,每一寸呼吸都被他的气息浸透、填满。
他将少女抵上门板,两人贴得极近,毛利兰明显感觉到成年男性的身躯如修竹清俊挺拔,拥有雪豹一样的力量感,劲瘦的窄腰紧绷用力时会浮现清晰轮廓的肌理线条。
她应该是一阵梦、或者一阵风。
他梦不到一阵风,也吹不走一场梦。
皮肤的细腻纹理,骨骼的线条形状,都太真实了。是幻觉的话……他做得过分一点也没关系,这种形态的幻想真是太难得了。
他又俯身吻了吻她漂亮白皙的脖子。
“叫我的名字。”
少女绵软地嘤咛:“新、新一……等一下……”
“就不能开灯吗?”
她想好好看看他现在长大的样子。
“不行,要是开灯见光……你就消失了。”
“消失?是什么意思?”
对方忽略她忸怩的请求,男人形状漂亮的唇瓣掠过她的脖颈、锁骨、柔软的胸脯,潮湿如同山野的雾拂过。他如恶鬼的黑影缠绕上面前少女的美好幻影,极致的冷意从他的指腹贴裹她的腕骨,那是比冰雪更凛冽的阴寒。
他一处处缓慢地亲吻、舔舐女孩儿温热的肌肤,像涉足雪地迎着风霜快要冻死的人贪婪又疯狂地汲取她的热度。
毛利兰不禁浑身一颤,她勉强稳住身形抬头看他,男人动情时眼尾有一抹艳色,像霜雪里点缀的凛凛梅红。
他们接过吻。那是在确认关系不久后的某次约会,唇齿相偎,心意相通,年少的心悸、热血,所有情愫发酵甜得心间发疼。
那是她出事前,他们度过的最后一个初雪的日子。少年们肩并肩踩着洁白的雪地回家,深深浅浅迤逦一路足迹。
她说冷,少年就把她的手紧紧握着揣进宽大的上衣口袋,眉梢眼角都是明亮的笑意。
『啊,我也不喜欢天气冷。只不过天气冷的时候,我就有理由牵你的手了。』
臭屁又自大的推理狂魔难得说一回柔软的情话,少女低下眼羞涩地咕哝:『想牵手就直说嘛。』
他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热度也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少年敛了笑,神色严肃地对她承诺:『兰,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解决那边的事情了,一切结束后,我就能一直陪着你了。』
毛利兰完全不信,冷哼一声,有板有眼地复述少年说过的话。
『推理是永无止境的,哪怕生命结束也不会停止思考真相这种话也不知道是谁讲的,结果肯定还是像小狗一样敏锐地闻到案件气息就急不可耐冲上去把人家抛诸脑后。』
少年有点心虚地移开视线。
『我、我那是……』
看到一向沉静的他慌了神、乱了分寸,毛利兰得逞地眯眼笑,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恋人的眉心一下,说:『没关系,不要心急,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你这家伙从小就喜欢逞强耍帅,动不动就把自己弄得一身伤,让人心急。』
少年红了脸,搓了搓眉心,觉得脸颊在发烫,眨巴眨巴漂亮的蓝眼睛,说了句:『谢谢啦,女朋友小姐。』
少年敏捷躲过她逗弄路边野猫一样的动作,搞怪又认真地敬了个礼:『Yessir。』
他想起来又说:『我不在,你也不要随便接受向你示好的混蛋约会之类的要求!男人都是大骗子!』
兰有点头疼,挠了挠额心无力吐槽:『那个,新一,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吃一些没由来的醋……像我爸爸一样的大叔口气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也是男人哦?』
他“啊啊”怪叫起来,逻辑完全不能自洽的天才侦探像小孩子在耍赖皮:『谁叫你也让人不放心,从小就是……!』
少女红了脸,一时也没反驳他的话,她清楚再争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只能暗暗骂了句:幼稚鬼,可恶的大男子主义。
他又黏黏糊糊蹭过来,对于情话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我喜欢你,兰。』
尽管如此,这个过分孩子气的恋人,她还是……
『嗯,我也最喜欢你了,新一。』
少年们额头抵着蹭了蹭,脸红得像苹果,他们穿得很暖和,心也热热的,犹如冬日两只毛绒绒的小动物伸出蓬松的大尾巴勾住彼此,再情不自禁交换一个吻,杂糅着凛冽的雪色、月色,甜滋滋的。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红叶定情,初雪一吻。
那时的工藤新一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因为他知道前途艰险,何时何地,都有她等着他回家。有她在,他都不会迷路。
他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推理和兰,理想和梦想。
回到现在。
男人的吻太冷,与他方才触碰她的手指一般冷,一种渗到肌肤、骨子里的冷。
这是一个充满悲伤和欲望的吻。
昏暗的光线之中,少女依稀能看到他的眼神,孤独得仿佛要随时脱离这个人间一样。
也仿佛在无声地对她求救。
救救我。
兰。
*私设如山,ooc预警*
*入坑谨慎,不喜勿喷*
年世兰死了,死的轰轰烈烈却又悄无声息,她这一生,都是为了四爷。她不懂耍心机手段,只知道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捧送到那人面前,可她不知,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不会叫人珍惜。
“你的孩子没了,就要拿我的孩子来陪葬吗?”
“你知不知道那欢宜香里有大量的麝香!”
“就连你当年小产也都是皇上的旨意,端妃那碗安胎药,只不过是替皇上担了虚名而已。”
“他不会让你生下,有年氏血脉的孩子的。”
甄嬛的话一字一句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年世兰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心痛不已。她的灵魂越飘越远,眼前模糊不清,过了很久很久终于停下。周围的一切都很昏暗,没有阳光也没...
甄嬛的话一字一句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年世兰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心痛不已。她的灵魂越飘越远,眼前模糊不清,过了很久很久终于停下。周围的一切都很昏暗,没有阳光也没有烛火,只有她一个人。
年世兰自言自语,“这里就是地府了吗。”
一团白光快速飞来,在她面前停下,继而发出孩童的声音,分不清男女。
“年世兰,此生你可甘心?”
年世兰看着面前出现的白光,“你是谁?”
白光不答,只重复方才的话,“你可甘心?”
她自嘲的笑了笑,“甘心?我怎会甘心!一想到我满心满肺装着的男人是个那般冷血无情之人,我怎会甘心?一想到我深爱着的男人是杀死我孩子的凶手我怎会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年世兰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她何止是不甘心,还有太多太多伤心,好多好多的话堵在胸口,可是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就这样哭了好久,哭到嗓子都哑了,哭到没力气了方才停下。
白光只静静地等着,等她情绪稍稳才接着说,“你既不甘心,那不妨重来一次,了你今世为完之憾。”
“重来一次?”她的眸光渐渐明亮,可没过多久便又黯了下去。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白光渐渐变大,现出几个人影,他在给年世兰播放甄嬛传。
“这是什么?”
白光不答,年世兰就这样看着,一时得意一时委屈,一时伤心一时难过,她就这样看了很久,看见了倚梅园里许愿的甄嬛,看见了为温宜担心流泪的曹琴默,看见了咸福宫里数砖的敬嫔,看见了久病不愈的端妃,看见了莞莞类卿,看见了凌云峰的果郡王和甄嬛,看见了碎玉轩的沈眉庄与温实初,还有崔槿汐与苏培盛,三阿哥与瑛贵人,孙答应和狂徒……
看到了四阿哥登基,甄嬛成了太后……
“这是一个以甄嬛为主的故事,你想不想以你为主,重活一次。”
想吗?她当然想,可她看完了这许多终于知道,她与甄嬛差的太多了,若要斗,或许她没有很多的胜算,但是,她是谁,她是年世兰!她不允许自己输给别人!
“想!我是年世兰,我怎么可以输给她,我绝不可以输给她!”
白光恢复成一团,变得更加明亮一闪一闪的,看起来很开心,“这次以你为主,重活一次,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你可有什么想要实现的?”
愿望?她年世兰活着的时候什么做不到,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儿也好。
“我想,我想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白光忽然不闪了,过了好一会才说话,“这个,不用做愿望的。”
年世兰听到这句话,伤心顿时涌上心头,眼泪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白光又过了会儿才道,“你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所以,这个不必作为愿望。”
“真的?”
“真的。”
年世兰得到了肯定,欢喜的不得了,连忙擦了眼泪,思索着其他的愿望。
“我要皇上不再忌惮年家,年家不会倒台,你能做到吗?”
白光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回答,“能,剩下两个愿望,你想好了吗。”
年世兰接着思索,还有什么能够对她有利,可是她想不到,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直来直去,想不到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她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终于开口,“太医院必须有个心腹,绝对不能背叛我,另外,我要甄嬛的聪明,她会的,我都要会,她不会的,我也要学会!”
“好,这些我都满足你,你要好好的,去吧,记得照顾好自己。”
一定要好好的,要等到,我来找你的那一天。
没有困难的比赛,只有勇敢的狗勾
“怎么会有后续,我轻声问自己”……
想到秦指的话:“你们是怎么觉得马龙乖的,是看面相吗?”
国乒神算子
复健困难给审核嗑一个
莎:(站楼梯旁边愣神)
头和xxx路过
头:想啥呢在这儿
莎:没有,等xx呢
头:噢(本来要走的,看莎两眼又转回来)咋啦?不高兴了啊?
莎:没有啊
头:没有吗,我瞅你眼神儿都不对了
xxx:谁惹你了,让你哥揍他去
莎:(笑)真没事儿,就是吃饱了有点儿犯困
头:真没事啊
莎:真没有
xxx:有一种有事,是你哥觉得你有事
莎:(笑)
头:你话是真多
xxx:又多又有道理
头:(笑)回去好好歇歇,走了啊
莎:(点头)拜拜
xxx:拜拜莎莎
莎:拜拜废话大王
xxx:嗯???......
xxx:嗯???
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xxx:我怎么…
(xxx还想和莎掰扯两句,但是被头勾着脖子带走了)
头:你想干啥,人都喊你大王了你还想咋的
xxx:(叽哩哇啦在反抗,但是走远了听不清了)
莎:(笑的不行)
新的半现背连载,复健ing。
非典型破镜重圆(但是OOC
好久没发文审核好像变难了(挠头
发疯产物与现实无关
开头有具体设定预警
感觉不适请立刻退出本章
“你被什么咬了?”
最近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风声鹤唳。以至于大家提起大头就是摔拍和太子爷言论。脾气暴躁,心态不好好像成了固定印象。
而我们所看到的大头也只是在莎莎面前的大头,有担当很有哥哥样的王楚钦。
但最近我在考古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让我看到了一个更立体的大头。
其实在队内哥哥那里,他也就是个小孩。和龙哥去看电影,被小胖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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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球迷对太子这个称号比较客观和公正的解释吧。以及对大头能力和大局观的肯定。
三四是给那些辱骂他的人看一看,他也是让国旗...
三四是给那些辱骂他的人看一看,他也是让国旗升起的人。
五是给大家看看因为输球导致全队被罚,不跑快点就会被打的大头
其实我在考古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个可爱的片段,视频好像找不到了。就是大头和他和队友在候场的时候拿了两瓶矿泉水,两个人无聊拿着矿泉水瓶抛来抛去。他就跟人打赌说,看谁先把这个矿泉水瓶立起来。谁输了谁就把这个水喝完。
然后,他也没想到队友能那么快把水瓶立起来哈哈哈哈。王大头看到立起来的水瓶愣了一下,然后抬起一米二的大长腿就跑,边跑边说,“到我了,该我上场了。”留下原地发懵的队友,真的是很皮。
一路看下来其实感叹。就是一个年少轻狂犯过错也在默默努力的小孩,暂时还没有顶天的能力,但也没那么不堪。无谓遭受了这么多的风波,也挺难。莎莎也是,之前的种种质疑辱骂,令人心疼。
大家对他们俩好一些吧,不管能不能和跟他们一路走下去,最起码不要因些无谓的谣言而中伤他们。
竞技体育本就残酷,希望大家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给他们一下温暖吧。
感觉不适请立刻退出
他抬头,发现对面观众席上还挂着印着孙颖莎脸的巨大横幅,上面写着八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