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家赶到事故现场的时候,只发现了一地的江家校服,还有从校服里钻出来的一只喵喵叫的小猫。
首先反应过来的魏无羡发出了此次夜猎的第一声爆笑,然后成功地挨了江澄一顿爪击。
看得旁边的弟子唏嘘不已。
谁家大师兄能听二师兄喵喵叫啊?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家的。
什么?你问那边在打情骂俏的两个?不是,表的。再问你的。
01
回去自然是挨了一顿骂。
虞紫鸢一如既往地站在上面训,江枫眠一如既往地在旁边和稀泥,魏无羡一如既往地在下面垂头但不丧气,江澄一如既往地……
呃,江澄没有一如既往,江澄被魏无羡抱在怀里...
呃,江澄没有一如既往,江澄被魏无羡抱在怀里,心想不用说人话的感觉还蛮好,怪不得魏无羡一天天的净搁那呲着个大牙傻乐——这家伙鬼话连篇,可不活得逍遥自在。
再看魏无羡呢?他不仅人话不说,人该干的事也一件不做。
魏无羡抱着江澄,一手在下面托着,一手放在江澄猫猫的脑袋上,看似老实的很,然而那只放在江澄脑袋上的手,却一刻不停地进行着一项大工程。
刚开始,他只是来来回回捋着江澄猫猫头顶的毛。从前往后——这很好,捋得顺滑;从后往前——江澄头顶上的毛一下就呲起来了。如此来回几遍,江澄的脑袋毛都要被魏无羡捋秃了。
江澄:怒气值积攒中……
可虞紫鸢和江枫眠在这里,江澄也不好跳起来给魏无羡一口,只好默默地把脑袋从魏无羡的魔鬼之手底下挪开。
这是一场无声的抵抗。
魏无羡立刻明白了江澄的意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们心有灵犀,即便江澄变成了猫也无法阻挡他们之间的默契。
但紧接着,魏无羡又开始了另一项工程。江澄所有的脑袋毛都被两根手指撮到一块儿,捻啊捻啊捻啊……
江澄不满地哈了一口气。
虞紫鸢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站在高处,将他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不说,是因为她看不见吗?她只是懒得说而已!可这两个臭小子居然还真以为她看不见,你来我往,愈发猖狂!
江澄和魏无羡早已没了听的心思,虞紫鸢也觉得没趣,撂下一句狠话,拂袖而去,江枫眠也回了书房。
这下江澄可算能好好复仇了。
他如饿了三天三夜刚被放出栏的牦牛,怒涛腾天,翻江倒海!猫猫蹬腿!猫猫起跳!猫猫把魏无羡扑倒在地!猫猫痛击大师兄!
即便变成了猫,江澄依旧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江澄!江澄坐在魏无羡身上,像一个胜利归来的王。
魏无羡十分配合地躺在地上,挤眉弄眼,吱哇乱叫。空隙之余,抬头看一眼江澄,安静两秒,随即仰头爆笑。
江澄的头上,一撮毛高高地矗立着,怒发冲冠,愤然指天。那样子,像是平地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棵葱,又像是把蓝启仁的山羊胡剪下来又缩小,然后倒插在了这颗猫咪脑袋上。
两位弟子路过门外,一位兴致勃勃地说:
“咱们二师兄变成猫了,你知道不?”
另一位不以为然:
“肯定是大师兄又在胡言乱语吧?他天天造二师兄的谣,你还真信啊?”
“这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还亲眼所见!那你现在给我见一个看看?真是……”
突然一个黑影从门里窜了出来,正是他们口中的大师兄。只见魏无羡两腿捣得飞起,脸上还带着两个猫爪印,再向他身后一看,一只猫气势汹汹地飞奔而来,大有杀人饮血的架势。
一人一猫绝尘而去,留下两位弟子在滚滚烟尘中面面相觑。
方才不信的那一个,望着他俩的背影,瞠目结舌,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同伴。
后者则45°仰望天空,故作深沉道:
“啊,又是平静的一天啊……”
02
阳光洒进窗户,在桌子上框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形状。
江澄静静地卧在阳光下,看着阿姐在桌前穿针绣花。
以前,江厌离能心无旁骛地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绣一下午花。可现在,绣了不过半朵,她就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一看江澄。
莲花坞附近的猫咪大多是橘色的,很多人家里养的猫咪也大多是狸花,但江澄的毛色却是紫色。
很淡的紫色。第一次见到江澄的人肯定会觉得这是一只灰猫,但只要经阳光一照,根根毛发就如透了光的琉璃丝,显出一点丁香般的浅紫色,再经风一拂,随风而动的毛发就像绽放的蒲公英,柔软、蓬松。
猫毛也像蒲公英籽一样,满天乱飞。
看着江厌离满身的猫毛,江澄尴尬地缩成了一团猫猫球。江厌离索性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梳子。
“算啦,我给你梳一梳吧?”
小时候,江厌离经常给江澄扎小辫子。后来江澄自己长大了,觉得老让姐姐给自己梳头太丢脸,即便把丸子头扎歪也不好意思跑来找姐姐帮忙。
虽然现在变成了猫,江澄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但看着空气里飞舞的猫毛,还是磨磨蹭蹭地挪到了江厌离面前。
呜……好舒服。
江澄顺势翻了个身,把毛绒绒的肚皮露了出来,喉咙里低低打着呼噜。
江厌离一边享受着手里柔软的触感,一边忍不住偷偷扬起了嘴角。
倦意袭来,江澄眯起眼睛,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梦乡,却在朦胧的日光中看到一个物件。
一个精巧的小瓷瓶,上头细细描了些不知名的花。考虑到阿姐平时不怎么化妆,想来应该是平常用来护肤润面的凝脂膏。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被放在了桌子的边缘。
多么神奇的位置。它如果再往里放一点该多好,贴着墙,和其他物件放在一起,安安全全,全无落下桌的危险。
可它偏偏要站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偏偏要让江澄看见,偏偏要勾起江澄的好奇心。
只要把爪子微微向前一伸……
江澄似乎已经看见小瓶子掉在地上歪七扭八的样子,似乎已经听见来自未来的那一声美妙的清脆的响声。
推下去、推下去……
作怪的爪子离小瓷瓶只有一寸,江澄猛然醒悟,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江厌离刚好梳理完毕,正看着手里的一大团猫毛,寻思要戳一个什么形状的猫毛毡,就看见江澄撒开四腿从窗户里蹦了出去。
魏无羡刚从江澄房里回来。江澄变成了猫,没办法做功课,让魏无羡心里很是不平衡,于是他就故意把江澄的房间弄得乱糟糟的。江澄没办法做功课,自然也没办法整理房间,这下……
他走到自己的屋子前,得意地推门而入,却看见江澄从窗户飞进了自己房间。
猫猫车来袭!
江澄毫不犹豫地踩上魏无羡的脸,又灵巧地回身,在魏无羡的桌子上乱跑一气。
你说他没乱跑吧,这叮铃咣啷的架势谁看了不说乱;但你要说他乱跑吧,这桌上的东西,无一不被精准地扫了下去,桌面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功成身退。干完这一切后,江澄伸着前爪伸了个懒腰,然后不紧不慢地坐在了窗前,优雅地舔了舔爪。
魏无羡:……
澄猫猫桌面清理大师,你值得拥有。
江澄,最终还是臣服在了猫咪的天性之下。
03
江澄还没有恢复原样,但魏无羡已经习惯了每天和猫聊天。
这样喵是这个意思,那样喵是那个意思。
这样喵再那样喵是这个意思也可能是那个意思。
那样喵再这样喵是那个意思也可能是这个意思。
懂了吗?
魏无羡甚至编了一首歌来赞颂伟大的澄猫猫。每天,无论江澄是在树上还是地上,是躺着坐着站着还是跳着,魏无羡都会把他一把抄起,继而引吭高歌——
小猫抓了蟑螂放师弟碗里说它是枣
小猫给金子轩下面条往里面放猫毛
小猫不叫聂怀桑起床让他上课迟到
小猫往蓝忘机的碗里放超级大辣椒
坏猫坏猫!!每天都掉一斤毛!!
坏猫坏猫!!干了坏事就逃跑!!
坏猫坏猫!!三更半夜不睡觉!!
坏猫坏猫!!从早到晚吃不饱!!
aoooooooooo~~~~
猫猫你是一只坏猫,跳进莲池洗澡,害得一夜之间所有小鱼都吐毛!
你是一只坏猫,用三毒架起烧烤,偷蓝启仁裤衩搭城堡!
猫猫你是一只坏猫,趁师兄练剑打闹,在校场乱窜所有人都被你创倒!
你是一只坏猫,打翻人豆腐脑,尝完还说下次放花椒,嘿!
(ps:搭配康康圆舞曲食用,效果更佳
然后就被江澄追着喵喵叫了一下午。
欸,这时候就有人要问了,大师兄大师兄,二师兄现在这么叫是什么意思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猫表达爱意的方式,这句是在夸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句就是在给我念情书,刚刚那句是在说他喜欢……唉唉唉对不起我的祖宗别挠了别挠了再抓就要破相了!
04
所有人都以为,江澄很快就能变回原样。可事实并非如此。
一天,两条,一周,一个月,一年……
江澄依旧是一只猫猫,以至于所有人都怀疑这世界上是否存在过江澄这么个人。
但江澄不在乎,江澄作为莲花坞的嫡猫猫,成为了云梦乃至湖广的一方猫猫霸主,在猫猫界里称霸称王。
到岐山教化的时候,江澄的领地已经扩大到了人类无可想象的地步——北逾阴山,南跨衡山,东至东海,西抵天山。再大的仙门,和江澄的领地相比,也会自惭形愧。
温家要火烧莲花坞,温家人还在来的路上,江澄就已经从猫猫们的嘴里得到了消息。他拦住了要走的江枫眠,召集湖广的所有猫猫,凭借猫咪特有的灵活身躯,在丛林里打游击战,把温家的坏蛋打得屁滚尿流。
射日之征,江澄组织了强大的猫猫情报网,命令刚从温若寒嘴里说出来,下一秒,江澄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而且,聪明的猫猫能听懂人类的话语,愚蠢的人类却不明白猫咪的语言,这又让猫咪特工们获得了一个天然的优势。
风大的时候,猫咪们就站在风口,让天上下猫毛。温家修士要用符箓,猫咪们就把符箓撕成纸条玩,把法器库当游乐场,把一切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全碰掉,把剑鞘当猫抓板,把温家食堂当自助餐。每天早上在温若寒脸上踩奶,每天晚上在不夜天城开趴……
就这样,云梦江氏多了一个猫猫宗主,魏无羡就是猫奴……不是,是随从……不是,是下属,没错,下属。仙门百家清谈会,大家都坐在座位上,江澄优雅地坐在桌子上,还有一个特质的猫猫专属软垫。
江澄: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魏无羡:云梦江氏认为这件事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魏无羡:兰陵金氏的想法,我们不敢苟同……
魏无羡: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众人:?
金凌出生,江澄经常守在这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宝宝身边。直到金凌长大他才知道,这只一直跟着自己的猫猫居然是自己的舅舅。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大家都忘了江澄是一只猫猫。就在大家猜测江澄这只猫还能活多久时,江澄,飞升了。
江澄飞升成了伟大的猫猫之神,在天上默默守护着世间的猫猫。魏无羡则每天眼泪汪汪地朝天怀念着离去的江澄,并且给江澄设立了一个猫猫节。
每到猫猫节,莲花坞乃至整个云梦,都要一起赞颂江澄,不仅要善待每一只猫猫,还要一边和猫猫围着篝火起舞,一边唱——
小猫抓了耗子给它疯狂往里喂毒药
小猫掉了毛会自己一根根收拾猫毛
小猫东奔西走不让学生们上课迟到
小猫会帮你挑出碗里的每颗大花椒
好猫好猫!!放屁都是静悄悄!!
好猫好猫!!小鱼干都吃到饱!!
好猫好猫!!还会哄着你睡觉!!
好猫好猫!!一直把你当成宝!!
猫猫你是一只好猫,倾国倾城容貌,趴在我的怀里舒舒服服梳个毛!
你是一只好猫,每天都做烧烤,吃了每一个人都说好!
猫猫你是一只好猫,不会随便打闹,摇下桂花和我一起做美味蒸糕!
你是一只好猫,乖乖洗一个澡,我们一起回家睡大觉,嘿!
然后,魏无羡就醒了。
江澄本来打算用爪子把魏无羡狠狠踩醒,或者趴在他头上把他闷死的,没想到自己忽然变了回去,这么大一个人,就这么直愣愣地躺在了魏无羡旁边。
魏无羡:“你变回来了啊……”
江澄:“是啊,我变回来了……”
魏无羡伤心地说:“你变回来了啊……”
江澄:“?你在遗憾个什么劲儿啊?”
魏无羡:“如果你一直是一只猫的话……”
江澄坏笑着,一把掀开了魏无羡的被子:
“那你也别想活了!”
END
彩蛋:继江澄变回人不久,魏无羡也变成了一只猫……
注:人物和情节不属于我,属于LXL作者。但瑕疵和ooc属于我~
里面有些影视剧原台词我未改动,如果引用过多我会在后面标注星号。
本质想写的是一个专注于爱情这个课题的故事,所以作为军事小白,请大家不要考古原剧和原著,尽量闭眼忽略一切不合理性,我们一起谈谈情说说爱就好。
序.许三多
许三多还记得当年刚到草原五班的那些日子,当时他自己一个人在空地上拿着81杠练习瞄准,老马怕他感到冷落,特地出来和他聊天。
“连长说,这不能光拿枪当把式。”他端着枪认真的回头对老马说。
老马:“哪个连长说的?”
许三多:“新兵连。”
老马笑了下,...
老马笑了下,“七连连长高城是吧?”
许三多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老马:“他是咱们702团营连一级里,最有前途的军官了。”话音刚落,他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说这个好像有点不太好,是吧。”
许三多没那么多想法,他对高城最初的印象就是新兵连那一句声势如虹的:“你是骡子是马你给我拉出来溜溜,三个月以后骡子走人马跟我上!”,而他也显而易见成为了那批新兵连里最早现形的骡子。
从进新兵连,到进入钢七连,再到进入老A,许三多心里都有这样一棵树,这棵树是高城,也是钢七连。钢七连的口号震天响,钢七连的连歌荡气回肠,钢七连的连长高城是702团最优秀的连长,就像一头永远蓄势待发的老虎,一直昂首阔步,神采飞扬。
许三多从来没把军队里那些“将门虎子”的传言放在心里过,因为高城本人就做的足够出色,自信和骄傲如同光环一样牢牢笼罩在这位年轻的连长身上,足以让人忽视掉那些名不见经传的背景传言。直到钢七连改编那一夜,高城一反常态的出现在他的宿舍下铺,抹不开面子却又纠结无比的开口:“我考上军校那一年,我爸刚当上军长。是哪个军的我就不说了,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
许三多平静的开口:“咱们军的,全团人都知道。”
高城强撑一天的伪装终于破碎了,他自嘲的笑:“我还以为这么多年全是靠我的本事,搞了半天我是那上蹿下跳的猴子。”
那时许三多才知道,高城是如此在意,钢七连是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路,是他年少轻狂的荣誉奖状,如今钢融了,铁化了,在这棵轰然倒下的参天大树下,高城如同刚刚离开襁褓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Chapter1.俘虏
高城收到营部的夏季演习任务通知前,正在意气风发的指挥靶场射击训练,他一边老神在在的来回巡视,一边吹胡子瞪眼的指点两句,这时有人小步跑来,通知王团找。
高城抽出腋下的军帽往头上一扣,边走边回头喊:“都把步子扎实了,回来各班班长给我报分!”
进了屋,高城敬了礼,看到王庆瑞从案头扔过来一份通知。
“今年咱们团的夏季演习,你们钢七连将代表机械化团去军区参加,你看看这个通知和演习计划。”
高城翻了几页,拧眉头:“这对方什么部队啊,怎么一点信息没给啊?”
“军区直属,信息保密。”王庆瑞点点桌角,示意他坐。
“这次演习主要是对抗演习,最大的困难是地形问题,我们要在森林区域作战,周围都是险峻山脉,这些山坡的高度已经超过我们战车最大仰角了,很难发挥咱们的装甲优势。”
高城满不在乎的笑了下:“王团,我们是装甲侦察连,人是没有最大仰角的。”
王庆瑞看着他一如既往神采飞扬的笑容,只摆了摆手,吞下了未尽的话。
直到到了那片连绵的山峦中,高城才意识到这次的战场环境有多险恶。原本带着进攻任务的702团,由于山坡的高度无法发挥任何装甲优势,只能弃车作战。而敌人的军队行踪诡谲,摸不到人,找不到点位,甚至层层树林的遮盖下不知不觉就点射干掉他们一半人。
高城心想这可真是邪了他妈个门了,81步枪还能点射了?对面洋鬼子啊?
原本层层受阻的进攻被迫转为防守,全连的行进速度趋近于停滞,在这样胶着的局势下,有个兵跑过来,敬礼,打报告:“许三多抓了个活的,还是个中校!”
高城这一肚子邪火终于有地方撒了,点点头:“越大越好,将军最好!”他拧着眉头走到那个被俘虏的中校面前,看着那人正气定神闲的脱下靴子倒沙子。
“哎哎哎,你不用脱,你没阵亡,你只是俘虏。”
对面的人顶着满脸油彩,扯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我有点冤。”
高城一口气堵着,声音不大好听:“每个战场阵亡的人都说自己冤。”
中校惊讶的挑挑眉,反而笑的开怀了起来,手里抖着靴子,开口确认道:“钢七连的连长?”
“高城。”
中校把手里的装备陆续往地上放,高城认出来这人身上穿的是专业丛林作战服,手里的狙击步枪也全然不同。
“我们和你们对抗,战损比1:9,是我们输了。”
高城瞪着眼睛,气笑了:“你这不是寒碜我们吗?你拿一个,换我们九个,还叫输了啊?”
谁知对面那人一脸认真道:“本来想1:25,最好零伤亡。”
高城被他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噎的说不出话,他回头看了眼满手是伤的许三多,又回头看了眼毫发无伤的中校,咬牙问:“我想知道你的来路。”
“袁朗。”
“来、路。”
“不该问就要问了吧。”
“很多人被踢出了这场演习,也许就再也没机会参加了。”高城看着地上那人事不关己的态度,心里的火压抑不住的往眼里蹿。
这话带着一股浓浓的舔犊情深之意,袁朗忍不住抬头认真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连长,却发现对方的眸子此刻似乎被怒火点亮,圆圆大大的眼睛像黑亮的黑曜石般闪着执着的光。这双眼睛让他动容,甚至忍不住想夸一声漂亮。
他站起身,凑到高城身边,随后微微歪头,靠向他的耳侧:“老A”。
高城瞬间愣住,他沉默半晌,自嘲的扯了下嘴角,摆摆手转身走了。
在团里威,营里横,当惯了老大的高城第一次感觉到深深地挫败感,更多地是茫然。他想到了史今,他想到了这九年。
人能有几个九年?他从入伍下基层,从排长做到连长,这足足九年,身边都有史今。这个班长总是想多,做多,但他不爱说。
他做过最执着的事情就是当年要留下许三多这个孬兵。他说连长,我要了他,我就一定要把他带出来,我要给你带个好兵。
如今史今躺在地上,用释然的语气轻轻地说:“就是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
高城心里疼,他心疼他的这群尖子兵,心疼跟着他走过了九年的史今。他也恼恨,恼恨这场不公平的演习,也恼恨那个事不关己、不留情面的老A中校。
回营地后,高城刚下车,低头拍着身上的尘土,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有烟吗?”
高城抬头看着那人欠揍的眉眼,从身上掏出一包烟丢过去。
袁朗抽出一根,满面油彩下的表情堪称自在,一头凌乱的头发针叶般竖着,有些嚣张的笑:“给个火。”
高城挤出一个假笑,摇头。
远处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一辆全面改装的军用防弹悍马稳稳停在了前面,车上跳下一干练的刺头武夫,向两人敬礼。旁边的士兵们都好奇的侧头偷偷打量着。
看着这高调的出场,高城心里别提多憋屈,今天这个老A中校不仅装,还装到了他头上,装到了他脸上了!
“接你的车啊?”
袁朗点点头,对着站地笔直齐桓问:“车上液体手雷还有不?”
齐桓应声。
袁朗对他示意。
“都拿下来啊?”齐桓心里有点不情愿,那几箱青岛是好东西,队里就等着打完演习好好喝一顿呢,这会儿就全送啦?但他还是面不改色的大声回:“是!”
高城看着跟前那个上尉利落地搬下来四箱青岛,毫不推辞。
他瞅着袁朗迈着不成调的懒散步子往车上走,抿了抿嘴,忍不住开口喊:“哎我说!”
袁朗脚步一顿,疑问地回头。
“你们这老A水准是比我们老步高哈?”
袁朗挑眉,歪起嘴角露出一抹痞气十足的笑容,笑意染上眉梢,他半是调侃半是挑衅道:“要不都想来老A呢。”说完仰头叼起那根没点燃的烟,抬了抬下巴作为示意,随后转头钻进车里了。
高城坐在那四箱啤酒上,眉头一跳一跳的,直到那辆悍马消失在尘烟中良久,他转头大喊:“司务长!咱们的苹果,捡四箱好的给人家送过去!”
司务长:“啊?”
高城:“挑一挑要好的!别显得我们没气度!”
“得嘞!”
Chapter2.史今
晚上在营地连队集体会餐后,高城自己一个人走到后方一处静谧的山坡上半躺下,山里的夜空格外澄净,他仰面静静看着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星星。
半晌,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连长,许三多今天帅吧?”营火下,史今露出他招牌的兔牙笑,作似得意又骄傲。
可高城心里的难过翻天覆地,连带着喝进嘴里的啤酒都变了味道,泛着酸苦,难以下咽。
他别过头去忍着泪,他说史今你是我最好的兵,可你是个骗子,你说你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前途,你骗了我。
他说史今,许三多今天很帅,可是你今后,可怎么办啊。
为什么今天抓到那个老A的人不是你?许三多?他跟你史今班长比,他是什么?
酒精的催动下,他开始有些口不择言,情绪被压抑在胸口,连带着声音都发颤。
那一股从今天见到袁朗开始就盘旋在心中的恼恨愈演愈烈,他无法接受即将到来的现实——这一场演习史今被淘汰后,就面临着要离开部队,退伍的命运。
他抬起手中的酒缸和史今碰杯。却看着对面的人渐渐收起嬉笑的表情,营火闪烁中,强颜欢笑的表情也终于出现了裂痕,露出一抹落寞。
他举杯,对高城郑重地说:“九年了,你对我,高低不错。”
那一刻,高城听到自己的内心像断崖边的危石,发出碎裂的声响。
“说什么事儿没?”
“没有,还没挂断。”
“你什么事?”
袁朗诧异的凑近话筒,声音不由得压低了一些,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有磁性。“你哭了?”
高城脑子嗡的一声,瞬间脸红到脖子,他耿着嗓子喊:“谁谁谁哭了?你瞎、瞎说八道什么?”
袁朗声音带了点笑意,却刻意压住了声音,故作平静地回:“我听你鼻音那么重,像个哞哞的小牛似的。”
高城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于是用力清了清嗓子,语气更为凶恶:“袁队长,这么晚您到底什么事?”
高城不耐烦:“就这么个事儿占用军线?礼尚往来,别显得我们老步没风度。”
袁朗:“有缘再见,高连长”
他利落地登上直升机舱,仰头靠在座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起腿,眯上眼。
旁边正襟危坐的齐桓却感到有点毛骨悚然,袁朗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最为熟悉不过了,试探开口:“那装甲老虎怎么?耷拉脑袋了?”
袁朗闭着眼笑:“耷拉脑袋?我看他是开始磨爪子了。”
逐渐远去的丛林山坳里,高城透过车窗看着夜空中盘旋而去的直升机,喃喃地骂:“死老A”。说完,撇撇嘴,忍不住笑了。
原著向,作者犯病,ooc,一发完。有下跪情节。
他说死亡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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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夷陵老祖身殒第四年的一个普通秋夜。
虽说白日有些心神不宁,江澄还是一如往常地处理完宗务便灭灯就寝。他习惯在入睡前梳理白日的行事得失,但今晚不同,脑袋甫一挨着枕头便觉神思混沌,随即意识被淹没。
江澄立刻警觉,但身体罔顾他的意志开始疲懒地懈怠下来,困意像晒得蓬松的棉被一层层压下来,牢牢地锁住他...
江澄立刻警觉,但身体罔顾他的意志开始疲懒地懈怠下来,困意像晒得蓬松的棉被一层层压下来,牢牢地锁住他,他用尽全力也只不过让戴着紫电的手指动了动。无思无梦仍有意识,只是人动不了,即民间俗称的鬼压床,太可笑了,他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
莲花坞一切如常,硬要说的话……晚间他饮了几杯莲心酒,但酒里并没有掺东西,一是没人敢,二是这酒是年少时惯饮的,如有不同自是能尝出来。
就在江澄边回想边与身体做抗争之时,耳边忽然低低的一句“江澄”,他本来有些烦躁的心情瞬时降到冰点。
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叫他,他本想回一句装神弄鬼,却只从喉中发出些微气音。
“江澄。”比刚才更低沉、几乎是从身体内部响起的声音,如软滑的绸缎将他一寸寸裹紧。只余虚无的视线已沦为听觉的附属,让魏无羡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昭彰,是之前的梦里也没有过的……这提醒他要尽快醒来,江澄定了定神,集中调动灵力。
奈何紫电动不了,三毒没反应,最后的贴身之物便是——
“咦。”衣襟被轻巧地挑开,随着胸口的长笛被拿开,像是一种唤醒,千斤重的眼皮终于可以睁开了。他的寝室遮光一向极好,但月光怎会如此明亮?将那张熟悉而可恨的脸映照得愈发清皎苍白。魏无羡还是乱葬岗上的打扮,一袭几乎融于夜色的黑衣,他将陈情掂在手中,坐在床沿含笑问道:“你怎么睡觉还揣着这个,不硌得慌吗?”
有人可眼红这笛子眼红得要命,江澄不欲解释,只凝神看着他。该说什么?他二人之间,魏无羡总是健谈的那一个,所以总要他先开口,江澄才能决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
果然还是魏无羡先说话,他惋惜道:“江澄,这酒嘛,讲究一个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又何必贪杯呢?”
关你什么事。他正欲开口,经脉里却猛然窜起蚀骨的冷意,一股股向小腹攒去,额角霎时渗出冷汗,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恨身体仍然动弹不得。江澄从少时修炼出金丹起便对其极其重视,像并不富裕的人总要去确认他最珍贵的宝物。自金丹被修复后,其爱护珍重更不必提。
似乎是为回应他的焦灼,魏无羡主动伸出手虚拢在他的小腹处,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丹田处如被温柔的潮水涤荡,出乎意料地慢慢温暖起来。
他半晌才若有所思地收回手:“江澄,金丹没事,只是你平日杀的鬼修太多,除去鬼气就好了。”
江澄一听便要皱眉,莲花坞里下了禁制,半只鬼都进不来,何惧区区鬼气?
“这样吧。”魏无羡拢住袖口并指探过来,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但指尖轻如无物地擦过眉心,而后身体陡然轻松起来。
魏无羡一合掌:“好了,你的灵体是不是可以自由活动了?”
江澄翻身下榻,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体还在床上躺着,大怒:“魏无羡,你搞什么鬼?”
魏无羡很无辜:“什么什么鬼?我还老老实实死着呢。”又道,“放心吧,就是一个小把戏,让你的灵体歇歇,不然被鬼气缠着一晚上都不安生,看你那满头的汗。”
江澄不理他,伸手去探身体的灵脉,但手指直直地穿了过去,竟是徒劳。
魏无羡又道:“灵体碰不到身体的,听我的准没错。而且你不是也说莲花坞有禁制,一有异样就会马上警示吗?”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并未问出口,但江澄心中已有了答案,眼前的魏无羡能洞察他的所有心思,也就意味着——这是梦。
再早一些的时候,魏无羡也曾是他梦里的常客,怕狗的、张扬的、大笑的、流泪的,最后都回归于被万鬼簇拥着的面无表情或似笑非笑的一张皮。江澄痛恨记忆能如此清晰,为此他还咨询过专治梦魇的医师,若人生前修鬼道,死后常在梦中造访,是否是残魂在装神弄鬼,又有几分还魂可能?
那医师本欲笃定道,人死如灯灭,绝无可能,但对面的江宗主脸色并不和善,又听闻死在三毒圣手手下的鬼修不计其数,便不敢把话说满,斟酌着补充,要看死者生前是否擅于此道,在尘世是否有心愿未了,又提笔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医者的良言或者良方确实奏效,魏无羡几乎不再在他的梦中出现,挣扎着醒来的夜晚也被高效率的睡眠所替代。
但现下魏无羡微低着头,半张脸藏在暗处神情难辨。只是望着他,江澄便感到一阵空茫的失落,他来梦里干什么,来莲花坞干什么?
魏无羡抬起头:“江澄,带我转转吧,好久没回莲花坞了。”语气显出几分可怜,于是江澄便收起冷嘲热讽,他冷冷地想,既然是梦,便随他了。
他俩这飘来飘去的样子,祠堂是去不了了。于是便真的只在莲花坞转转,并肩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围湖小路上,无云的夜晚让月光明亮地倾洒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影子。
魏无羡道:“江澄,你今晚喝酒了。”
“是。”江澄揉了揉眉心做出深刻反省。
魏无羡又牵动了一下嘴角,隐约是个笑模样,今晚他整个人收着气势,直到现在才露出一点熟悉的模样:“江澄,莲心酒还有吗?我想这一口想得紧。”
他没让下人来收拾,于是半坛莲心酒还搁在湖心亭的石桌上,酒具也是备好的一整套。到底是入秋了,湖中仅余几支残荷,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但携着荷香的清凉微风徐徐散发,倒也让人心宽了些。魏无羡熟门熟路地拎起坛口晃了晃,很老到地:“这不是没喝多少嘛,剩的咱们分分。”
江澄懒得同他多话,杯子一推,魏无羡便自觉地把酒满上,他一手稳稳地控住酒坛,细长的酒流注入杯中,盈而不满,一滴未溅。
江澄看他苍白的倒酒的手,魏无羡的手曾经修长有力,而现在干瘪得只绷着一层皮,仿佛灰败的乱葬岗吸走了他在莲花坞养出来的所有生气。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别开了目光。
魏无羡刚递过酒杯,江澄几乎是抢过来一饮而尽,胸中的闷气这才稍稍消散。
魏无羡讶然:“你不是喝过了吗?怎么比我还馋。”说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江澄还记得魏无羡刚学会控制随便时,最喜欢一边倚在榻上装模作样地看书,一边操控灵剑托着酒杯,边翻书边饮酒。江澄还冷笑过他什么时候被剑捅个对穿就安分了,彼时魏无羡灵力控制得还不熟练,正欲说话酒液差点撒了,他赶紧咬住杯沿,含含糊糊道:“哎呀,我的本命灵剑还能害我不成?能控制住的。就算被捅了,用手拦一下不就成了?”
当然,这个技巧他只在江澄面前卖弄过几次,因为江澄很快也学会了用剑托酒杯,还一次托俩,杯里自然盛的是水,他才不跟魏无羡一个作派呢。魏无羡觉得好没意思,连连摆手说江澄你真是不懂饮酒之趣,以后也不显摆他的独特技能了。
莲心酒酒力绵柔,初入口时尤不觉,但一吹风便容易头晕,连这种很小很小的事都让他想起来。见魏无羡双手持杯的样子,江澄心里微微一动,不由转着空空的酒杯,以手支颐:“魏无羡,你的剑……”
魏无羡慢慢放下酒杯,杯中酒面平静而圆满,仿佛能映出溶溶的月色。他问:“江澄,你想让我怎样呢?”
答非所问,但不需要他的回答,魏无羡便平静起身。江澄忽然发现他身上全黑的行头不知何时换成了江家校服,腰间垂着清心铃,平日随意披散的头发束得紧紧的,从来含着笑意的嘴角平平地抿着。江家校服干练得体,只不过魏无羡从没穿得这么齐整过。
还没等江澄看惯他这幅规规矩矩的样子,魏无羡便向后退一大步,静静地瞧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双膝猝不及防弯了下去。
江澄自凳上霍然站起,酒杯都被他的动作带到地面,他立刻愤怒起来:“你不去跪祠堂,在这里发什么疯?!”太阳穴突突发麻,他正要上前把魏无羡扯起来,但脚下却被钉住似的动弹不得。自己的梦都不能做主,他气得发狠,好个魏无羡,了不起!但魏无羡不再看他,而是将身子深深地伏下去。
江澄无法忍受这种场面,只能徒劳地闭上眼睛,但额头触碰地面的轻响清晰地传了过来,耳朵告诉他,魏无羡行了一个恭敬的跪礼,他叫他:“江宗主。”
江宗主。
江澄仍闭着眼,身体一寸寸在冷,另半边身子如被炙烤:“你赶紧起来!”但魏无羡恍若未闻,甚至补充:“下属跪拜家主,天经地义,你该受着的。”
江澄终于睁开眼,魏无羡这才从容地直起身来回望他。魏无羡从来比他长得快、比他飞得高、是让他仰望的,所以他从未以这个角度俯视过他。魏无羡的跪姿很是挺拔端正,连在蓝家或自家祠堂受罚时也没有如此标准过。却是为了跪他。
他该骂他的,原来你也可以为了江家的体面而做戏,事情都无可挽回了,犯疯病有用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演给谁看呢!但看魏无羡那副大有他不应声就永远跪下去的样子,江澄就受不了,原来是自己先受不住。
胸口急促地起伏,水汽疯了似的往肺中直泵,叫眼中也催生出湿意,站着的人向跪着的人请求:“你起来。”
魏无羡这才施施然起身,扫扫膝盖后镇定自若地坐下,抬手晃了晃酒坛:“没了。”把酒杯推过来,“还想喝的话,我这杯给你。”
江澄不想再喝了,也不想和这个魏无羡说半句话,幸运的是双脚重获自由,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快步往外走,而且在察觉到魏无羡又要开口时,及时做了一个堪称幼稚的举动,即双手飞快地捂住耳朵,但——
“既然下属当不了,那旁的呢?像金光瑶那般长袖善舞,我自认做不到,而你当家主绝不比金子轩差,”魏无羡似乎笑了笑,“你忘了你是怎么说的吗?
“‘再顺眼,再伶俐,也只能做个迎送往来的家臣。’江澄,你说家仆之子又当如何自处呢。”
魏无羡的声音无情地穿透了所有徒劳的障碍,在他脑中炸响。他从来没那么想过,他从来没觉得魏无羡和旁人是一样的,好啊,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同时他的心里涌上绝望,难道他不曾真心恨魏无羡吗?他都害他失去那么多了!到底是恨他是亲人,还是恨他不是亲人?无解,无解。
这人许久未曾入梦,原来是为了这个。江澄明白抵抗无用便放下手,喃喃道:“原来如此,你在逼我。”
魏无羡的嗓音竟仍带着笑意:“这才几杯就糊涂了,不是你逼死我的吗?”
江澄猛然转身,魏无羡的死相他毕生难忘。浮在高高的尸山上,夷陵老祖枯瘦得空余一副骨头架子,只有乌黑的眼珠还略带活气,宽袍大袖被阴风摧击着抽打凸起的腕骨,那人在群鬼的疯狂尖啸与啃噬中消失。
现在,在莲花坞的湖心亭,这幅场景重现了,魏无羡的墨发无风自动,目前的碎发有些长了,但难掩他眸中飞扬的神色,他抱怨着,仿佛在话家常:“江澄,你杀的鬼修也太多了,鬼气都潜在丹田里,幸好我刚才全收服了。”
一双桃花眼在江澄颤抖的手上流转:“只要一剑,鬼气尽消,还不动手?”
在透亮的月光下,一切都无所遁形。荷塘里翻涌着湿冷而鲜润的腥气,开到极致的莲花极速地蔓延至全部的湖面,密不透风地将他们包围。而后仿佛和着节拍,一圈圈整齐划一地将花蕊转向湖心,白的瓣、红的蕊,目光如波浪涌过来,无言地催促他。江澄的掌心冷腻,喉间胀痛,咽下的酒液让他从内部开始灼烧。
在不可数的目光下,小江宗主,不,江宗主手刃夷陵老祖,大快人心!
那是多少双眼都难以映照完全的壮举,在说书人一锤定音的惊堂木中,在女子哄抱孩童的故事中,在街头幼童的玩耍打闹中,在落魄画师粗糙勾勒的笔下,在鬼修恐惧的猜想中,在他难以入眠或惊醒的深夜,魏无羡自在地死了一次又一次,还将死去成千上万次,在口舌的炼狱中永久地死下去。在那里,三毒圣手与夷陵老祖紧挨着,他与他一同被沸煎。
现在魏无羡要在他面前再死一次了,原来如此。舌根泛上不可思议的苦,莲心酒,连心酒,太苦了,人间难以陈尽的苦酒。到头来魏无羡的酒杯依然是满的,只有他独自饮了一杯又一杯。
这是你自己说的,江澄混沌地想,那便再杀一次,三毒极锋锐,快到在察觉到痛之前便取人性命。在莲花坞杀了魏无羡,他连这个都不留给他。无妨,这只是梦,只是梦吗?
魏无羡叹息:“天快亮了,再不快些,鬼气恐怕会侵蚀金丹。”
于是江澄动手,但抽出的却是陈情,来不及多想,圆钝的笛口就这样抵上魏无羡的胸口。
笛身黑亮,穗子鲜红,魏无羡有一瞬间的愕然,而后低头笑道:“原来如此,江澄,你用我的力量来杀我。兵不血刃啊,了不起。”
他一手抓住笛身,怎么会有那样的力量?江澄无法阻止,于是笛子便顺从地径直洞穿魏无羡的胸口。
“陈情鬼气重,可别再揣着了,”他微微笑了,真心实意地,“我永远都不会回来。”
他的倒下是无声的,没有血,于是空余泪。
今早是魏无羡死去第四年的一个普通清晨。江宗主于榻上惊醒,里衣汗透,遇鬼则鸣的莲花坞禁制并无异样,金丹如常,陈情依旧,湖心亭余酒半坛,残酒半盏,如是而已。
2.5w超长预警。
Summary:在魏无羡看来,人生不就三个字:那咋了。那咋了?那咋了!在江澄看来,人生也就三个字:魏无羡。魏无羡?魏无羡!
可是在人来人往之间,有你全我心愿。
我被江叔叔领着走近庄园大门的时候,出于本能地油然而生一股卑微与羞耻感。尽管江叔叔在牵着我办下领养手续的那刻就宽慰我:阿婴放心,我们家会把你视如己出。还轻轻拍了下我的脑袋,令我下意识的微笑起来。
江叔叔似乎因为这个笑容彻底放心,然而在孤儿院待了五年,我对话术跟行动有自己的独...
江叔叔似乎因为这个笑容彻底放心,然而在孤儿院待了五年,我对话术跟行动有自己的独道解读。尽管江叔叔落在我发顶上的手很宽厚温暖,尽管他的面庞疏朗开阔,说话都带着呵护的意味,尽管他对我真的很好,好到挑不出一丝差错的那种。
可我忘不了那天。我死死贴着墙壁,瘦削的肩膀因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紧张得僵硬地抬起,夹着脑袋像连耳朵都捂上了。昏暗的通道连只老鼠都没有,干燥,灰尘扑扑,粉末飞天,人烟稀少到只有我一个人。
“唉,不过那个江先生家里好像已经有一对儿女了吧。现在接小婴回去,不会惹太太生气吗?”
“不知道啊,但我觉得江先生挺喜欢小婴的,应该或多或少能护住吧。”
“唉,豪门的事,我们这些普通人哪懂。”
“是啊是啊,小婴这孩子,怪讨人喜欢的,我不忍心看他过得那么辛苦。”
“你不忍心的孩子多了去了,好了好了,干活去吧,还替小婴操心,人家比你还会哄孩子呢。”
这条让我蜷缩过,依偎过,依靠过的过道首当其冲。
距离它被拆毁还剩下三个小时,我躲在这里,听老师们对江叔叔议论纷飞。
我知道江叔叔家有个弟弟,有个姐姐。但是那有什么关系。我在这里也有很多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他们有些对我很好,有些对我很不好。
但我相信江叔叔家里的弟弟,一定也跟江叔叔一样,很好很好。
二楼的旋转楼梯站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很严肃地看着人,脸色冷硬,嘴唇也不善地抿成一条薄线。我在底下抬头仰望他,这是一副时隔多年还能浮想联翩的画面,从吊灯下看,那张脸像是由陶瓷的材质打磨而成,白皙冰凉并且漂亮,光影将它细细分割出阴影面,剖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和细弯的眉毛,厌恶缀在蹙起的眉峰上,冰冷从眼睛流泻出来,像能把窒息的空气凝结似的。灯下的光束堆叠着淌在整净的大堂,而男孩眼里的投影细默无声地钻进我的心里。
没有厌恶的忽视更让人心碎。
我曾经在院长办公室远远地望见过陶瓷一回,被个玻璃盒框住了,瓷白的颜色晕着令人着迷的青花。后来趁没人注意,我溜上去隔着展示柜摸了摸,留下一个无人在意的指痕。
但是现在的弟弟,肯定不会让我碰的。或许连说句话都不会。
江叔叔在身后说,那就是弟弟,叫江澄。去打个招呼吧,阿婴。
我被流水一般的力度带着往前推,轻柔无声,等反应过来时距离楼梯口只有两三米。而刚才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睥睨他的江澄也沉默地走了下来,面对面对峙。场面静得几乎没有呼吸声,但对方正在打量我,借助小一岁但营养均匀的身高优势,像看待跳梁小丑一样由上及下扫视我。我开始局促不安。
唉。有人叹气,从后方走上前,脚步声稳健,阴影一下笼住我们两个。成年人的威慑比小孩间的隐形嘲讽要体面得多,也深刻得多。
“江澄,你学的礼仪呢?”我看见江澄的脸忽地变得更白,然后是身侧放松的双手逐渐紧握成拳,但责备不停歇,“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以后阿婴就是你的哥哥了,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什么时候教会你摆脸色给家人看了?”
江澄的脸从白得透明变成红得充血,眼睛也是,像稀释过的血液一般的淡红瞬间填满眼眶。他看了眼江叔叔,又死死盯着我,咬着嘴唇,像一头年幼、心有不甘的小鹿。我只在连环画上见过那种动物。清澈的,一眼望见心底的,特别单纯的小动物。
“小澄,给小婴道歉。”江叔叔下命令似的说。
我其实并没有多生气,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站在江澄的位置,可能也会对站在我位置的人怒目而视。
但是江澄满脸不忿,怒目圆睁,瞪着我一双杏眼通红得要喷火,我害怕他下一秒就要跟孤儿院里其他弟弟妹妹一样,突然变脸痛哭起来。还好江澄没哭,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江叔叔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嘴唇嗫嚅两下,轻轻开了口。
“对……对不起,魏无羡,我叫江澄,很高兴见到你,以后……以后我就是你的……“他咬牙切齿地说到一半,楼梯上又响起两道鞋跟踩地的清脆声音,江澄立马住嘴转身望去,依赖又高兴地喊了一声“妈妈姐姐”,我看见他被长他不少的姐姐搂住,递了根绳子给他,而江夫人看我一眼,跟江澄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挂着冷笑。
“江澄以后是什么?江枫眠,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要给别人养孩子?”
“紫鸢,”江叔叔深呼吸一口气,“我不在家,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吗?”
“我教的?难道不是你自己造的孽吗。”江夫人指着我。我几乎要被吓到跳起来了,因为突然叫唤起来的犬吠。我循声看向被江澄牵住牵引绳的小型犬,牙床发颤打抖。
“江澄,爸爸昨天不是跟你说过……”
“少说两句吧,爸爸。”江叔叔跟我说过的厌离姐姐挡在江澄前面,有些责怪地看他,“阿澄等下就要把它们送走了。”
江叔叔怔住,看着江澄,我也在看他。两道视线同时投过去,他的眼眶跟耳朵都红了。
我拽着常年不换,用手搓洗得发白褪色的衣摆,在心底准备好的来之前的路上反复练习过的说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对面的男孩连多看一眼都没有,牵着小型犬转身就走。
像连个眼神都吝啬给我。
我将头埋得更低了。
完了。江澄可能要讨厌我一辈子了。这次我乐观不了,也说不出那句没关系。
我推掉又一个迎上来恭维祝贺的客人,站在这个阴昏的角落里,难耐地按了按太阳穴。
考上高中而已,至于欢天喜地开个升学宴?我在心底冷笑,手上还端着一杯凉透的橙汁,一股心酸的沉重感拖着我的脚步让我动弹不得,连杯子我都没力气举着了。
叫了个侍应生把饮料取走,我从真皮沙发上捞起外套就走,等下还要回包间吃饭,不能在大堂待太久,否则又挨骂。我可不像他,
想到这,我又忍不住刻薄地设想起来。如果只有我考上高中,您会单独给我办升学宴吗?或者,只要他没来我们家,您就可以看见我了……江澄啊江澄,你现在这个年纪怎么还想着做梦呢?不管魏无羡来不来,他都看不见你的。考上了最多就是一句“好好努力”和一个红包,没考上也只是不痛不痒地骂几句。
你还想奢求什么呢。
我笑了笑。可能在旁人眼里,就像一个疯子似的莫名其妙。
刚才被敬酒的过程中,有个金家的人不长眼,酒杯都拿不稳直接撞我身上,身子骨没事,西装衣襟湿了一大片。真无聊,我九岁的时候,就没人敢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了。现在我十五岁了,还有蠢货敢撞到我眼前。
我把剩余的酒倒在那个蠢货头上,听他尖叫一声,又大吵大闹,痛斥我没有礼数,对待长辈就是这种态度吗!?
“这种态度?哪种态度?你算什么东西,还指点上我了。”我抱臂冷笑,冷眼看着有个身影躲进大堂后的廊柱。那瞬间,极致的怒火牵扯着我脑海里的一根弦,我绷紧到了极致。
“酒杯拿不稳,路也走不准,你这种治好也是流口水。”我吩咐保安把他拉出去往路上一丢,出了差池算我的,又让被妈妈派来监督我不给喝酒的江特助去盯着,看等下是金家的哪波人把他接走。
我脱下待身上越久洇得越深的外套,又把领结取下来闻了闻,深紫色的领结连酒味都没沾上。我把外套叠好放在洗手台上,又将衬衫领口解开一点,不出意外,那里的皮肤已经起了连片的深红小疙瘩。过敏症状。
我给特助发消息,让他帮忙带药回来。
脚步刚转了个方向,陡然响起的谈话声就打断了我的前行。
“你什么意思?”有人哑声问。
那是魏无羡。我一下子皱起眉。
“我没什么意思,魏公子。有没有您自己心里清楚,江总对您跟对小澄的区别,您看不清,局外人看不懂,难道连我这个自家人也看不出来吗。”
啊。我忍不住想笑。内奸竟然是我身边的人,还是母亲亲自栽培出来的我的舅舅。
我本来因魏无羡而低迷下去的了了兴趣又有精打采起来。说起来,我还挺笃定魏无羡接下来的回答的。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栽柳,我撞破过这种场景无数次,而魏无羡的态度要不是自诩中立,要不就是打着太极把话给人家原封不动地推回去。这种话术,跟他本人还蛮相像。
我靠着光滑冰质的墙壁,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胸口的酒精残留物,边竖起耳朵再次听起墙角。
魏无羡的呼吸加重一些,然后,我听见他笑了下:“你也知道,你是江澄的舅舅。”
我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心里当然清楚,血缘是份说不清的拥有感应的关系。可我站在这里,与他们一墙之隔,依然能感受到魏无羡心脏激烈跳动的频率。
舅舅也笑了,又是一位体面的,恶心的成年人。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是江澄的舅舅,就不是你的舅舅吗?”
哦,原来每个人都潜意识觉得他已经是我家的一份子了,每个人都觉得,他存在与我竞争家产的力量和谋动。真好玩,我简直等不及想看他们知道魏无羡连户口本都没上时的表情了。
“你不配当江澄的舅舅!”魏无羡气急道,然后是急促乱叠的脚步和一声闷哼。那个成年男人被十六岁只认义气的少年撞在胸口,连连退后,最后一屁股跌在地面上。所有的体面跟伪装都在这瞬间撕破了。我听见男人声嘶力竭地怒吼,似乎没想到魏无羡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回馈他。
“你会后悔的!蠢货!不识好歹,他妈的,江枫眠怎么会中意你这个傻子。”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中年男人大多数都这样,缺乏锻炼,与敏捷得像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的魏无羡相比,笨拙沉重了太多,像身上套了许多枷锁。我没有半分怜悯地想,那都是他们给予自己的。
“是啊,江叔叔不中意我,他就中意江澄,那咋了?你嫉妒他啊?我告诉你,等见到江澄我就打小报告,是他舅舅又怎样,我捅到虞夫人那去,看看你还能在江澄身边待多久!”
我都快听呆了。被三角墙挡住了视线,目光触及不到那个拿我当倚仗的少年身上,但有时候没有画面反而更好。我能被想象当中的魏无羡眼里的光采灼伤,但如果面对面,我都不一定会跟他对视。
“走着瞧!”舅舅踉跄地站起来,恨恨地放狠话,“天真迟早会害了你,小子。”
怎么又在内涵我心机重。我不爽地啧了声。那跟舅舅比起来,还是魏无羡好点。
我又想起他刚来家里的那个晚上。爸爸妈妈爆发了争吵,一个回了公司一个去了老家。我的小狗被姐姐送走,在此之前,小狗也送姐姐上了去初中的校车。睡着前还闹哄哄的家一下子静寂下来。我躺在床上,书桌对着的窗户敞开,外面的星夜跟春花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我翻了个身,又想继续睡的时候,门突然响起来,一阵毫无礼数的没大没小的敲门声让我心生厌烦,我趴在床上,将枕头卷起来蒙住耳朵跟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个土包子。
“……开开门呀,求你了,江澄……”指甲挠门的尖锐刺耳声像猫啼般弱小得可怜。我深深呼吸,从床上下去,走到门前,握住门把手,开始幻想门外站着的是个可怜的,蜷缩成小小一团的猫崽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门把拧转,门像一把折扇缓缓转开半圆弧度,如同今天我看见的,扫过魏无羡眼底的眼睫毛,外面的光采一下席卷了黑暗凄冷的房间。我被一个年纪比我大,个子却小不少的哥哥像要揉进骨血一样地搂住。
“呜呜呜呜呜我好怕,江澄,你的狗都太吓人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搞什么啊?我脸上的疑惑可能比包子上的褶皱还要多了,那不就是黑柴博美跟吉娃娃吗?他在搞笑吧,是在逗我玩吧!我简直要气死了,可这人就是块狗皮膏药,黏在我身上死活不肯下去。
“你重死了,快点给我下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除非你答应给我赶狗!!!”
“你有病啊!!我的小狗就是因为你才全都送走的,你这个,你这个大坏蛋!!”
没办法,六七岁的小孩子词汇量就是如此匮乏。总之我当初很崩溃地喊出这句,心情竟然奇迹般的平和了一些。
也是这时,刚才还四肢并用八爪鱼一样缠在我身上的魏无羡毛手毛脚地下来了。他站在门框对过来的平行线上,刚好介于门内与门外之间,外面廊道上的灯没关,他身上镶着刺目的光来到我身边,就像魔法使者。
“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他不安地询问。
“才没有,我一见到你就难受,给我出去。”我气死了,他竟然是故意骗我开门,故意骗我抱他的。我以后再也不要信他了。
“不要不要不要,对不起江澄,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他小小声地跟我扮可怜。
呵呵,我才不吃这套。
他抬起眼睛,我才注意到眼眶那里含了一大泡看着就滚烫的眼泪。这人到底是哪方神圣,要哭怎么也没有哭腔啊!
“行了行了,你别哭啊,你哭的话小心我去把妃妃小爱他们接回来……好了好了,诶呀,我陪你睡觉还不行吗?!”
“真的吗?”
呵呵。
“真的。行了吧,赶紧去睡觉,烦死了,我被你吵醒好几回!”
他嘴唇嗫嚅几下,看起来想解释什么,但觑着我的脸色,一句话也没敢说。乖乖躺到床上,盖着我的小狗棉被,用着我的小狗枕套,还想抱着我?
“不行。”
“我怕。”
“……”
“江澄你真善良,谢谢你答应给我床睡,你还答应帮我赶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弟弟,我真喜欢你,我会跟你玩一辈子。”
“……哦。赶紧睡觉,不然我不理你了。”
其实我没答应过以上任何一件事。但我一句否认都没有,就像认了某种命,疲惫又……幸福。一种被认可,被需要,被依赖的幸福。以前我只在我的小狗身上感受过。可如果换个主人,他们照样会黏人,会撒娇,会为了吃饱打滚耍皮。但是魏无羡好像不一样。别人不一定给他开门,也不一定把床分他一半。最重要的是,别人不一定这么评价我。
我把他前面所有的话都听了进去。至于一辈子,魏无羡知道一辈子有多久吗?
旧事重提,我抱着魏无羡给我的表彰走进包间,心情像天使在天上起飞。连带着对在门口等我的魏无羡也顺眼不少。
“你来了?去哪了怎么这么慢,”他嘀咕着抱怨几句,走到我边上,我不懂他干嘛要多此一举多走几步路。正要错身走过,他指了指我的脖颈下面。
“你这里怎么了?领结怎么也换了?”
真搞不懂这些人怎么会觉得我们私交很差。我唾弃完那些不长眼睛的东西,又拍开魏无羡的手。
“有点过敏,别摸,才上了药。”
“疼疼疼,你每次都那么用力。”
明明没用多大力气,这人又跟我装蒜。
“少来,谁叫你手贱的。”我翻翻白眼,推开门。
包间里除我们以外的大家都其乐融融的团聚一堂,见我突然推门而入,就像老旧的录音机卡壳似的,静了一秒。我下意识看向父亲,他坐在主位,目光沉静,面容平和。我忽然不再挣扎之前的那个念想了。
“阿澄阿羡。”姐姐拍拍她左右两边的位子,“坐这吧。”
我看了眼妈妈,舅舅正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脸色一般,见我看过去,勉力挤了个僵硬笑容。
啧。就知道魏无羡畏手畏脚的,连打报告这种小事也要看我脸色。我喜滋滋地坐到阿姐右边,以为魏无羡肯定要坐在离妈妈远点的地方,谁知道他紧随其后往我右边一坐。
“你干什么呢?”我皱眉,“让姐姐难看啊。”
“你懂什么,”他撇撇嘴,“我这是为了保护你好不,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服了。我看了眼姐姐,见她只是笑笑,眼睛都弯弯得像垂在枝梢上的月牙,遂放下心,继续在热闹起来的饭桌上跟魏无羡咬耳朵。
“保护我什么?这里不都是自家人吗。”我问,魏无羡果然没打算现在告诉我,他在我眼前学不会伪装,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呵呵呵呵呵,我这不是怕有人在菜里下毒吗?”他干笑着,给我倒了一杯满满的橙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粒满满的椰奶。
“我想喝椰奶。”我托着脸问他的意见,被我紧盯着,他哪敢拒绝,果断利落地换了两杯饮料的位置。
“大少爷请吧,还要我给你拿根吸管不?”
“不了,等下椰果吸不上来。”我说着,喝了一口椰奶,舔了舔上唇的奶渍,“要不你去拿根勺子给我。”
他顿住了动作,看我的眼神认真严肃。
我被他回视,微微笑了笑。
“……我知道了。要不要给你拿包辣条?”
“这还用问吗,等下就上主菜了。”我说,扯下衣领下的领带,塞到他手心里,指尖与掌纹一触即分,话题轻快得像讨论明早吃什么的初中生,我们的确是。我跟魏无羡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去吧,偷偷的,别被人发现了看笑话。”
略。被发现就被发现了,反正有魏无羡跟我一起担着,再怎么样父亲也不会亲自下场。
“阿澄心情很好?”姐姐给我夹了凉拌鱼皮,“我本来还担心你会不高兴。”
“刚开始有点,现在好多了。”跟亲姐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从小时候姐姐就能轻易看透我很多情绪,我不觉得这份能力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退化,尤其姐姐近年来的眼光越来越犀利了。
“这样。”她弯弯眼睛,“是因为阿羡吗?”
我有些拿不准她说前者还是后者。然而姐姐比了个耶的手势,我知道她要表达的肯定不是耶背后的庆祝意思,所以就只能是……
“都知道了还要我说吗,你也爱看我笑话,姐姐。”
“怎么会呢,姐姐关心小澄,小澄不高兴吗?”长我七岁的阿姐温柔地说,“我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的,你和阿羡都是好孩子。”
“就算只有你一个人,我们家也会给你庆祝的,可现在你们是两个人,那就说明——”
我不知道为什么,蓦地紧张起来,眼睛眨得飞快,姐姐果然又笑话我似的笑起来。
“那就说明,为小澄感到高兴的又多了一个人啊。”她推来一个小盒子,是我中考前说想要的手表,“姐姐为你感到自豪。”
“已经是个优秀的小大人了,但在阿姐眼里,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我的眼睛有些干涩的疼,想到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主位的父母。没有魏无羡在我身边,所以落在这边的眼神只能是注视着我的。无论是母亲严厉又带着笑意的眼睛,还是父亲一贯而之的四平八稳。
原来,我也拥有着他们吗。
吃完饭回家。我跟江澄坐一辆车,阿姐跟江叔叔虞夫人一起。
因为打人前我喝了点酒助兴,所以江澄降了车窗给我透风,顺便驱散酒味。
“嗯……我的领带呢。”
“呃,”我没好意思说拿它绑了那个死猪头的嘴,所以没带回,“不小心忘了,回去我再买条赔你。”
“呵。”他瞥我一眼,又收回视线,偷笑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深沉得像在纵观人生。
“怎么了,今晚后半程总感觉你怪怪的。”我肘了肘他,被他不甘示弱地肘回来。我酒量一般,怕吐他身上,打闹了一会儿就求饶了。
双手举过头顶,我投降一般向他祈求宽恕。他这才放过我,继续坐回去抱臂深沉。
“没什么。”
那就是肯定有点什么。猜测正确,我戳戳他短袖之下的光洁手臂,却摸到豆腐一样嫩的肌肤。
“我靠,你平时还抹东西啊,怎么这么嫩。”
“滚滚滚,就知道你喝醉了嘴里没好话。”江澄没好气地把我推过去。
“嗯嗯嗯,怪师兄不好,师弟别生气了。”
这是我们最近因为中考压力大迷上的一款游戏里的称谓。我就这么坦荡自若地叫出来,而江澄脸上僵了一僵,平时他都不这样的,我连忙问怎么了。
他默了默,好不容易对着我的脸又转向窗外,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我。我搞不懂哪里惹他生气了,却想也没想,马上凑过去好声好气地哄他。现在看来,我爱被江澄管的恶习早在这里就种下了因。
“以后不要这样叫我,显得我虐待你。”
“哪里显得了?你以前不是挺乐意听我这样叫你的吗?”
他被我的不依不饶气笑了,只好转过来,一字一句地说:“显得我俩关系生疏,兄弟就兄弟,干嘛要在前面加个师,还是说,你压根没把我当兄弟?”
我一下子乐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哪能啊,哥这辈子就你一个弟弟。”
“嗯,”江澄被顺毛顺得舒服,应了一声,头懒懒地抵着窗户,声音被外面倒灌进来的风吹得飘忽不定,外面流星般的霓虹灯光切割成无数个色块,映在他的头发上,像玩什么换装小游戏似的,染成一个又一个,或适配或灾难的发色。
我的心像一叠被蜜浆压倒的松饼。
今晚的风真轻快,扫荡我们,清理着一切扎根我们之间的杂草。
“你这辈子当然就我一个弟弟,只有姐姐一个姐姐。”我以为趴着吹晚风的江澄已经快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出声。
这话听着像绕口令。但江澄说出来的认真意味让我不敢不从。
“Yessir!我只有你一个弟弟,只有姐姐一个姐姐。”我也认真的许下誓言。
并且,我会一直保护你们。
“我只有江厌离一个姐姐。”我拎着金子轩的衣领,寒声道,“你再敢乱说话,我不介意拔了你的舌头。”
金子轩眉头悄悄皱起来,旁边来劝架的同学本来要说话的,也被他的回答吓了回去。
“是吗?你之前不是还说让我吃不了兜着走,魏无羡,江澄是个怂包,你就是个怂货,来啊,让我看看你能为你姐做到哪一步……艹,你他妈的打人先打脸啊?!”
金子轩的脾气比江澄只坏不好,被打了闷拳,立马就反击了。我不躲不避,在他踢腿前又打了一记直勾。
“你还要什么脸?”
“这么自大,你跟江澄还真是一家人。”金子轩捂着半边脸,呵呵冷笑,“你把他放心里,那他呢,他到底把你当听话的狗还是兄弟,你知道多少?”
无非又是外人的闲言闲语,可他这样编排江澄跟阿姐,我这会儿是真的冷了脸,忍着肾被踢错位的痛感将他踹翻,骑在他身上猛力下了死手。都不是没经过系统训练的野路子,但现在不带清醒地动真格,就是在拼蛮力跟谁更豁得出去了。
而我,恰巧什么都豁得出去。
先前跟他打嘴仗,结果差点起了肢体冲突捅到教务处去了,因为没起什么大事只罚了检讨书,江澄跟金光瑶把我和他各自领回去。一路上我都在跟江澄抱怨,江澄没好气,揉了揉眉心,跟我讲:“谁叫阿姐喜欢他呢。”
我一下子泄了气。
江澄扫我几眼,又警告我:“你要是还听我的话,就别跟他动手,跟他打架打赢了被骂,打输了被他的团伙骂,风险高还不值得。听见没?他乐意说就说去吧,等放假了我回去跟姐姐告状,让他俩把婚约退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搞他都行。”
“但现在,他们身上还有着金江两家的婚约。”晚风吹过香樟树,金黄片叶下,他信誓旦旦地跟我担保,明亮的眼睛简直能让我记一辈子,“别再让我操心了,魏无羡。”
可是江澄,没有我闹事,就是阿姐想退婚,金家那边的人也不会同意。我当时的想法放到现在来看真是前卫。于是,下一记拳头打得更重了,我甚至听见金子轩这狗东西难忍地闷哼一声。
“别打了,妈的,金子轩你个傻逼,我叫你别打了。魏无羡你给我停手!”
再一次挥拳时,我的手腕被人死死钳住,我的脑子被怒火充据,连来人是谁都没看清就要抽出手,直到来人拿虎口钳住我的下巴,不留情面地扇我一个耳光。
“冷静下来没有?!”江澄的质问从牙缝里挤出来,动作还停在打完巴掌收力的那刻。
我闭上眼睛,没有辩解。周围沸腾的人声,起哄声,看戏的笑语都如潮水般退散。我睁开眼,只看见江澄紧张又生气,担忧又无奈的脸。名为后悔的情绪涨潮没上岸。
“……这次比较过分,我没咽下这口气。”
“唉,子轩哥那张破嘴。”聂怀桑合上折扇,发出清脆的响声,“你别怪我,消息不是我通报的,江哥来之后我才知道,怕你们两个群殴我才赶来的。”
“嗯,”我尽量笑笑,“没怪你。”
都怪我自己。我又看向站在人群当中,舌战群儒的江澄。对面是金家众人,我不能留他一人,然而刚走一步,他像背后长眼似的兀地转头,厉声呵住我:“还嫌不够乱吗!?”
我几乎呆住了,聂怀桑也呆住了。我呆住是因为他的态度,我没想到他对此事的态度是这样,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
我无语:“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俩吗?江澄平时不就这样。”
“呸呸呸,”聂怀桑跳脚得更起劲,“那不一样好吗,他平常对是毒舌了点,可我们都知道你俩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但是刚才,诶呀就是,啧,就是特别特别冷漠,好像不想认识你的那种感觉。”
“……你多虑了,聂小哥,您老受惊了就回去歇着吧,给江澄知道你敢揣测圣心就洗干净等着吧。”
“……你觉不觉得,你现在讲话很哀怨。”
“够了,明天要开学考,你想害朕不成。”
“……”我瘫软在长椅上,“求一夜回到暑假教程。”
“呵呵,你应该求中秋国庆不补课教程。”
“我还是求放假回家江澄不无视教程吧。”
用不着等到回家。当天晚上,哦不,跟江澄一块从教务处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完蛋了。
我们学校是全市校园环境最好的一所高中,在流火追秋的九月初,八月金桂还在续燃,树冠看起来就像一顶捧花。每个漫步到树下的学子都能被芳香包裹涤荡。
可是江澄这人从小就跟浪漫绝缘,连经过约会圣地也没什么旖旎念想,甚至没慢下来一点,直挺挺地从无数情侣间穿身而过。我气绝,又没跟他和好,只得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听说他们高一军训就是在这棵树下站的军姿,靠真是,我们当初怎么没这待遇,就因为他们这届体质差?抢饭跑的比我还快哪差了。”
“江澄你说,蓝主任怎么又要我写检讨,次次都是写检讨,他也不嫌看我的字牙酸,还不如让我回家两周闭门思过。”
“江澄江澄,我今天动手……唉不是,我今天冲动了,但谁叫金子轩说话跟放屁一样。哎,别不理人啊。”
江澄在前面加快步伐,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却无能为力。
一路到了公寓他都没有理我。之前总庆幸我们不住宿舍,在附近租了公寓走读,两人共处一室说什么话都方便。现在我又开始后悔没个舍友替我排忧解难,唉,活像谈恋爱被女朋友冷暴力还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
江澄回卧室拿了澡盆跟衣服,肩膀上搭着毛巾,看都不看我径直往浴室走。
我握紧拳头又松开,一个箭步上去,在他的手放上门把的前一刻拽住了:“江澄,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我闹脾气?”江澄看我的即刻我就知道要糟。他的眼睛颜色很深,不熟的人常常读不懂他的真实意图,我往往靠着经验瞎蒙撞上死老鼠,可是今天,他的意思连我都看不透了。
他把盆子一摔,干脆地甩开我,语气比平常冷淡百倍:“是谁打的人,是谁给你善后,嫌我烦了是吗?到底谁有限度谁没限度,魏无羡,你怎么不说做人不能忘本。”
话一出口,我跟他都愣住了。这话过火了,他知道,我也知道,但他梗着脖子,死活不肯把话收回去。其实也没有改口的必要了,说都说出来了,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难道我还能一秒失聪不成。没有人脸色突变,但是气氛的的确确沉了下去,明明还是连晚风都闷热的季节,我却打了个寒颤。
事实证明,有时候我的生理预感准的可怕,而江澄这张嘴,也是恐怖如斯。
“……总之,我管不了你了。你想搬出去就搬吧,这个月的租费不用你a。”江澄别过脸,蹲下来把澡盆跟掉出来的衣服重新捡好。
“我会跟父亲他们好好说的,你继续跟聂怀桑他们一起住吧,难为你搬出来处处忍耐我了……”
我算看出来了,江澄没打算放过我。他的心情已经差到拉不上闸门就无法停止泄洪的地步了,我呢,我也是真的贱。
我什么也没说,蹲下来帮他把散落的衣服一件件捡回去,像逮一只离家出走的小猫。不知何时,我站着的时候已经比江澄高出两三厘米了,现在蹲下来加上我刻意为之,我们重新回到小时候的角度。我仰望他,虔诚又带着丁零的希冀,我都不知道我这辈子能做出这样的眼神。
“这些都脏了,我给你拿套新的睡衣,你先进去洗。”
我拽着衣服,他却没松手。我心道不好!
“……也是,魏无羡,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听,总喜欢跟我唱反调。我要请你出去,恐怕得诚心诚意地劝你留下来才行。现在我累了,要走要留你自便。”江澄扯扯嘴角,讳莫如深地夺过盆子,飞快钻进了浴室。
公寓是我们一起选的,家具用件摆放是我们日复一日的习惯磨合出来的。现在他叫我出去,到底是一时生气还是借口说出了真心话。我分不清,真的分不清。我以前开过搬走的玩笑,江澄从来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我以为是他不在意,原来是他太上心。
看见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的那瞬间,我深刻地意识到,聂怀桑口中的对我冷漠到底代表着什么。
难以言喻的疲惫冲垮了那道堤线。我没有让江澄再难受下去,抓起公寓门卡,捞起书包出门右转。我还算有公德心,只有在卧室转转停停的时候摔了门。浴室的防噪音处理得很好,我不晓得江澄听没听见,但他无论听没听见,我都必须要走了。
我没回宿舍,转而敲响了邻居的房门。
“来了来了,谁啊?”
“是我。”
聂怀桑开门:“我的天你来我这干嘛,江哥把你赶出来了啊?”
这是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让我又一次彻悟原来江澄把魏无羡赶出家门的可能性不为零。
聂怀桑注意到我没反驳,并且在这个点冒着不惜被江澄发现他的最大秘密的风险来投奔他,心里立马有底了。为了不让我反目告状给他大哥,他立马同仇敌忾:
“我靠,江澄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他把我请进去,装模作样地义愤填膺。
“行了行了,这事其实也不怪他。”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我的心情,找不到词来形容的怪状。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死恋爱脑。”
“有病啊你,我们这叫友谊的排他性。”
“得得得,你被发小赶出来,你说什么是什么。”聂怀桑很暴躁地站起来,去冰箱拿了两瓶饮料给我。一杯豆奶,一杯椰奶。
椰奶?我想起办高中升学宴的那天,他托着脸,跟我嗔怪地说要勺子的时候。我那时愣住了,不仅因为背后隐含的隐喻。十五岁的江澄比现在可爱多了,眼睛总是眨巴眨巴的,逗一逗就满口答应,哪像现在,说一我不能二,说东我不能往西。江叔叔都没这样管过我。
“那你跟他直说啊。”聂怀桑扎好习惯,把椰奶递给我,“我还以为你喜欢被他管呢,哈哈哈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真是m……”
“呃如果你也能被他管,你就知道,那其实还是有点幸福的。”
“打个比方。”聂怀桑一本正经地补充,“不准拿我哥比。”
“比如蓝大管你……不对,我感觉他管人好吓人,有种如果你不答应就背后阴死你的即视感……呃,金光瑶?这个也不行,这个太温柔了。我还是觉得就是你哥管你那种,不过江澄要温和多了。”
“你刚才还说他剥夺你的自主选择权……”
“这个是建立在双方自愿原则之上的。”
“假如你肯把这些话讲给江澄听……”
“那他就会原谅我?”
“不,”聂怀桑木着脸,看起来比江澄还凶,“这样我就不用听了。”
“呵呵,你多借鉴借鉴经验,这样跟你大哥感情才能好起来啊。”
聂怀桑惊恐:“我又不跟我大哥谈恋爱!”
“……”我放弃矫正他,躺倒在他单人公寓的双人沙发上,“你说得对,江澄比女朋友难哄多了。”
聂怀桑小声蛐蛐我:“等他当你男朋友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怀桑同志,我要纠正你两点。首先他不是我男朋友……至少不是现在,我也没有对他怀有那方面的想法;其次,我不是那种会为了别人扭曲自己想法的人,我的人格健全,三观独立,不会因为别人喜恶来让自己做出没必要的改变跟牺牲。”
“是啊是啊,”那种说风凉话的语气,“你是没改变牺牲,江澄都把你管成他喜欢的样子了你还改什么?”
“……我发现我跟你真是没话讲,睡觉去了。”
“切,对了,明早我约了蓝大哥跟金光瑶去书店,你去不去。”
“我都快忘记了这贫瘠的两周一休……你跟他们说声我也去,我之前把江澄的一本精装弄丢了,给他买本回来先。”
“我真服了你了。”
“开门,我没拿钥匙。”
聂怀桑可能还没醒,不过他没有起床气,开了门后哈欠连天地问我去哪了,在学校怎么没见我精神气这么足。
“被采阳补阴了,”我把买多了的早餐往桌上一撂,“十点集合,你九点半了还没起?”
“嘻嘻,蓝大哥和金小哥会溺爱。”
“……0个人在问。”我拉开椅子坐下,刚才凭着身体本能去外面溜了一圈,等回过神来,左手右手提着大袋小袋,无一例外都是江澄爱吃的。我正发呆出神,聂怀桑嬉皮笑脸地靠过来坐下,试探性地去解小笼包的袋子。
“床没起,但我刚才刷牙了,嘿嘿魏哥哥,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吧。”
“你叫的好恶心,想吃就吃呗,你拿些吃,剩下的我给江澄送过去。”
“……”聂怀桑一口一个小笼包的动作停下来,像被噎到似的,眼神流露出淡淡的怨怼,“早知他吃,我就不吃了。”
“他又不是你,哪吃得完那么多。”
“呵呵,我说我能吃完了吗?”聂怀桑把小笼包蘸了一点点辣椒油,“他吃不下你买那么多干嘛?”
“我不吃啊?”
“也是,唉,等等,为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三个还一起吃食堂的时候你们天天因为那个鸡腿谁吃打架。”
“对啊,我俩吵给你看的。”我抱臂冷笑,“其实我跟他吃饭非必要没什么动静,那次是江澄第一次跟你吃饭,我怕他尴尬,逗他玩的。”
聂怀桑像被震住了,含着小笼包不上不下的,半晌才咽下去,又急忙问我:
“……你别告诉我,你跟他一起吃早餐,是他先吃,你吃他剩下的。”
“难道你们不这样吗?”我觉得奇怪,蹙眉问,“外面那么热,出去一趟汗湿完了,可不得先洗澡,而且他吃饱后剩下的刚好是我的食量。这不挺好的。”
我看聂怀桑的脸色随着我的话越来越黑,找补了两下:“……你们都不这样吗?”
“不。”聂怀桑闭眼,斩钉截铁,“我们宿舍都这样。”
我乐了:“这不就对了,好兄弟嘛!”
聂怀桑的目光像要吃人,跳起来把桌上的芋头包叉烧包三角糕水晶烧卖梅花饼玉米汁红豆沙手磨豆浆塞给我,又把我推出去:“滚滚滚,你现在给我找你好兄弟去。”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现在这个点刚好起了。”
“……!”回应我的,是足够被告扰民的关门声。
敲到第六次的时候,他终于来开了。穿着一套企鹅睡衣,含着一嘴薄荷牙膏沫跟牙刷,头发有好几根在脑后坚韧不屈地翘起来。
我将这些尽收眼底,拎高手上的食物:“跟我过不去,没说跟早点过不去吧。”
“……”江澄已经调整好严阵以待的姿势,靠在门框上,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无奈又做了个投降手势:“求你了晚吟弟弟了,吃完早餐后任杀任剐。今天给你带了苏记的芋头包,我好久没买给你吃了吧。”
他的目光变得势在必得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期待芋头包,只是轻描淡写地扫过一众早餐,又从鼻子里闷出一声“哼”,转身走向洗手间。没有关门。
我心里暗喜,走进去,脚尖轻巧地带上门。公寓内布局没发生什么变化,玻璃杯没有砸烂三千五一平的橡木地板,送给他的茶具没有发泄一通后以皮肤碎片的形式躺在垃圾桶内。我趁他洗漱,蹑手蹑脚地回房察看,没看见被打包好的行李,乱成鸡窝的被子依然堆叠在那里,从阳台收进来的衣服却不见了,看起来应该是被我舍友大发善心地塞进衣柜里了——于是真正放下心。
语气不淡不重的,又很警惕地压低音量,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一通简单至极的对话。我站在门口听了半分钟,最后装作照了半分钟的镜子。
A澄:谁能像我爱芋头包一样爱我?
-1:39-
:蓝大、蓝二、金光瑶、没眼光的、怀桑、阿姐……等48人点赞
我咬着筷尖嘬梅花饼咬烂后溢出的酱汁,轻盈地给他点了个赞。
“你在看什么,笑得这么猥琐。”我还在跟问我江澄吃没吃到芋头包的聂怀桑斗智斗勇斗表情包,江澄走过来坐下,神色自然地率先起夹芋头包。
“没什么没什么,等下约了人出去逛逛。你呢,今天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有两篇发言稿要写,齐老师布置下来的论文我才理了个大纲……呃,好像还有个PPT要做。”
“我靠!你们团部也太欺压少先队员了吧!”
“你就好到哪去吗,良民?宣传部副部,你的海报还存在我平板里,记得回来画完。”
“安心安心,就差一点了。”
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左插科右打诨,就这样把昨天的洗澡风波轻巧地揭过去。我夹了一颗圆滚滚的水晶虾仁烧卖,放进边吃边看英剧的江澄碗里,像投喂一只不会体己不够体贴的小猫。
聂怀桑发消息催我了。我站起来问江澄钥匙给我收哪去了,他却示意我别带钥匙了。
“晚上我给你留门,去吧。”他说话时眼睛依然没从屏幕上转开,只有上下嘴唇启分,露出中间薄韧的红舌跟坚硬齐列的白齿,嘴角的弧度甚至不够我看见那两只尖锐的虎牙。
我知道他最近痴迷英剧到了连背景音《武林外传》都在某个上午被Yes,Minister里的长难句所取代。我在旁边的沙发上敲打文档,本来正在打瞌睡,一听熟悉诙谐的陕西笑音转变成刻薄英音,吓得差点弹起来。缓了两秒想到罪魁祸首的我一转头,与不知道看着我多久的江澄命中注定地对视了。
他笑了,眼睛圆得像猫瞳,有种大胆的率真,跟今天很像,跟昨天也很像。那种生动鲜活的表情,喜怒哀乐都具象在我眼前的眉眼,别人要花数个日夜琢磨揣测的用意,而我只用看看他。看看他。
有种冲动几乎无法抑制地破土萌芽了。
就在这几秒,云秀风清,暑去秋来,别样的生长季到了,我姗姗来迟的青春期似乎才抵达,压着心口,以沉甸甸的,不容忽略的重量与速度飞快生长。我破天荒地想拥抱他,把嘴唇贴在他耳边问他,我会被别人代替吗?会有人像我一样对你那么好,十年如一日地给你带饭,不计后果地为你出头,从小时候就陪在你身边,给你当打手,当暖床,当护花使者。
如果有人能对你那么好。如果你接受了这份好。
那我呢?我该怎么看待你。还像从前一样,当尽职本分的哥哥,可我们连户口本都没上到一起,我算哪门子哥哥呢。江澄。
我将能想到的有可能的人生规划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从表白成功的五十六个后续到表白失败后的三十四种追人方法以及后续,心里惊涛骇浪,自己都感慨到底图谋不轨多少年了,竟然还能笑嘻嘻地站起来跟江澄礼貌道别:
“好,我先走了,早去早回哈。”
没管江澄可能会投来的奇怪眼神。我转身离开了,将听起来似乎更属于房主的客套话安在了我的真心上。
再等等我吧。
魏无羡口中的“早去早回”就跟他说“我绝对没给你加辣椒”一样不可信。一点半,我把外卖盒全部拢进垃圾袋,下楼倒了垃圾又去711买了两瓶柠檬汽水回来,骂骂咧咧地刷门卡的时候,发现门压根没锁上。
我靠。我惊叫一声,按亮手表屏幕,怎么就一点五十了?妈妈怎么还提前到了?!
我推开门,果然看见妈妈正坐在魏无羡早上坐过的懒人沙发上。脸色算不上好看,但也没有我预料中的大发雷霆。她朝我颔首,省略了一句江澄。
“妈妈。”我把饮料放进冰箱,取出冰起来的芒果、雪梨和……魏无羡吃剩的半颗小西瓜,我赶紧给它放回去,端着装着其他水果的果盘走到妈妈身边。
她是虞紫鸢,是位威武,英明,强大而且十分爱我的母亲。我宁愿相信全世界都倒戈也不会听别人说一句关于她的坏话。
“嗯,他刚好给我买回早餐。”我把牙签插在雪梨块上,有些忐忑,“这些水果也是他挑的,您尝尝?”
“不用了,我过来问你几个事情就走。”她摇摇头。我跟她长了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睛,从那副瞳孔里看见我的倒影时,我就知道,我什么也没瞒过她。
但我还是打算努力一下。
“好的,我去给您倒杯茶。”
我走到茶水间开始烧水,期间还给魏无羡发消息,叫他现在千万别回来。他人不在我这,心在手机那,回得很快。
:为啥,你带人回咱家了?
:
这人的心有多大,对我来说始终是道未解之谜。
:滚滚滚,反正别回来,我知会你能回再回
:……你觉得呢
:诶呀打字好不方便,我有正事要讲,你不是随身携带蓝牙吗
:……你最好真有正事
等到连好蓝牙接上他的语音通话已经过去了三分钟。我右耳戴着耳机,听见他谈笑自若的声音被距离模糊失真,质感大打折扣。突然又恨上,为什么这种面对家长的时刻,他不在我身边。
“江澄江澄,我在星韬书店,你之前被我弄丢的《千年一叹》我买好了,对了,你不是有几只荧光笔洇墨吗,我给你挑了两盒,颜色都差不多……反正是金光瑶蓝曦臣他们帮我一起选的。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不方便吗?”
到这,我小小地答了一声:“嗯。”
“好吧好吧,那看来是家里来人了。阿姐?江叔叔?嘶,不会是虞夫人吧。”
好聪明。我想,他总是那么机敏,在我刚意识到事情的苗头时,他已经为我扫荡了那片野草。
“那不然呢,我是什么很闲的人吗,得了得了,先挂了。”我说完,又不放心,“你在外面把晚饭吃了吧。”
“虞夫人还要留过晚饭?我要给你带啥吗?我靠这也太吓人了,行行行你先挂吧。”
憨态可掬的萨摩耶吐着舌头,这是魏无羡送给我的十二岁生日礼物中最实用的一个。
“久等了妈妈,我们这里、呃,条件艰苦一些。”我难得在他面前开玩笑,这时候把马克杯放她前面实在太奇怪了,好像小狗杯子代替了魏无羡,也来旁观我们的谈心。
“是吗?”
我的心高高吊起。
“那在学校,有受什么委屈吗?”
她的目光有种奇异的柔和。
“没有,呃,魏婴很护着我。”我低头不敢跟她的视线交错,“没受过什么委屈。”
“现在就护上了。那以后还得了?”她突然笑了,天生的紫瞳不再是无往不利的慑人,它像一块剔透的水晶,折射出我内心最深处最耻于坦白的想法。
还不如打我两顿……
“知道。”我头压得更低了,一想到可能明天还要这样去给金子轩道歉我就难受,“金家那边有人施压了。”
“嗯,他们有人也问你了?”
“没有,我猜的。”
“没找你?那应该找的魏婴,他的事我不想掺和,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你。”
“嗯……妈妈,其实魏婴他……”
她打断我,目光轩狠,板起来的脸又与多年前那个将我护在身后,以一己之力面对父亲的模样重合。她有了皱纹,细纹像鱼尾一样游摆到她眼角,停下了,不走了,又在风霜雨雪里蜕变成了化石,永恒地镌刻在她的脸上。
“如果是你听了那些话,你也会动手的。”她叹气,肃厉在眼里一变幻作了忧虑,难言的安心感抚慰着我,“你们跟阿离关系好,你也听不得他们说你姐姐,所以我没有怪魏婴,金家那些人要个说法,我说,那就退婚吧。难道我的女儿真的要束缚在一纸婚约上,真的要自甘做一个累赘?”
“那您之前说,要是我再管不住他,就把他送出去……”
“你真的没管住他吗?”她又问,这次竟然带了点笑意,“这么多年,连阿离也不能真叫住他,你只是说了他几句,就什么都听你的了。吵架后,连台阶也是他搬过来给你下。”
“唉,所以我不喜欢这小子,添乱的是他,扫尾的也是他。”妈妈调出照片,是他一个人站在金子轩病床前,恳切低头,举着一捧花束,我知道金子轩人没那么小肚鸡肠,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揪心,他有没有受到为难,“他已经去医院跟金子轩道过歉了。那边的态度倒是挺鲜明,愿意和解,前提是婚约继续。我问阿离是否还想继续跟子轩有这层关系。她说,她不愿意这样活,也不愿意连累弟弟们。”
“江澄,其实我结婚以后,想了一个问题很多年。我嫁给你父亲,没有感受过幸福,身边人总劝我知足常乐。知足常乐究竟是什么,如果它是劝我不要执着,不要质疑,那这种幸福我宁愿抛舍。”
“我没有得到的,希望我的孩子能拥有。”
“如果你觉得足够幸福,我怎么会阻拦你。”
“你是我……最爱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妈妈说道,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其实是两枚滴了树胶的琥珀,将美好与逞凶藏凝一处,凝洁的从来不是什么冷漠,是她对我的希冀,盼望,和最美好的念想。
我昨晚跟魏无羡大吵一架,逃避地钻进浴室,听见外面的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听他把卧室门大力关上,连钥匙也不带,说走就走。
我想,我实在是个说话很刻薄的人,这个反复提醒我的认知让我觉得很可悲。我和一个真心热切成太阳的人共处了这么久,本质还是那么糟糕。够不上尖酸,刻薄却绰绰有余了。
连我自己都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我,还有谁会像我爱魏无羡一样爱我呢。
我苦笑想着,发了条更换掉宾语的朋友圈,等了十分钟,果不其然,魏无羡看都没看,我也不想点进他主页求和,万一刚发第一条就触发红色感叹号呢。
没等到他突然谈段恋爱让我的暗恋无疾而终的结束,等到了我一时不察的自毁前程。但要是全怪我也说不过去……
“他当年答应你的,你确定现在他还记得吗。”
他记得呀,妈妈。他昨天还跟我说,如果以后有人这样对我,他作为我一辈子的下属,无论如何也不会轻饶那些人。
“我知道了,妈妈,我会管住他的。”
灯光开的柔和暖光,他坐在书桌前温习功课,抬头倾听我的话,又像在阅读我。目光缱绻静和得像水流,无声地浸润我的心。
“我魏无羡发誓以后绝对只听江澄的话。”
“你指哪我打哪。”
“还好意思说,”我敲了敲他脑袋,说不好是因为生气还是想掩盖我的反应,“你跟金子轩较真什么。”
“我没跟他较真,他说师姐不好,我说他连见都没见过,道听途说算什么,他被我将军,反倒细数起你来,这我能忍?”
我噗地笑出来。
“他问我俩是不是谈恋爱。”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糊里糊涂地点头附和,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余光瞟见他没有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我说谈了咋了,没谈又咋了,见不惯我们感情好就直说。结果他破防了说你对我没有真心实意,呵呵,我们之间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外人来指指点点了。”
“你知道就好。”我说,感觉窗外在下磅礴大雨,雨水碾湿土地的新鲜气味从没有关严实的窗隙里钻进来。要想关窗,就得撑着桌子,越过魏无羡,以一个似拢似抱的姿势环住他,探出身子去够窗沿。
我顿了顿,没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缝连接地接起前面的那句话:“我们之间没人能插足。“同时走过去,我没有撑着桌子,踮着毛绒拖鞋,手按着窗沿把窗户拉过来,关得严丝合缝。
没有雨声,也没有雷声,世界忽然静寂了。我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缓了缓,在听我没有停歇过的心跳。
没有任何诱因的震耳欲聋。
虽然叫魏无羡吃了晚饭再回家,但我知道他多半就扒拉几口,勉强裹腹就行了。我陪妈妈在附近的私房菜吃过了,散着步一样慢慢悠悠的回家。从意识到喜欢上竹马,到坦然接受喜欢魏无羡这个事实,我走了一年。
听起来并不长,但如果你身体力行地度过这旋梦似的一年,春天之后又是春天,你或许能知道我的痛苦。
十分钟的路我磨磨蹭蹭了半小时才到家,拎着一袋烧烤打开门的一瞬间,有人熊抱住我,嘴唇贴在我的耳边哭哭呜呜地说:“我还以为你跟虞夫人走了!!!”
“我回来看见你行李都收拾好了,江澄!你不是还有很多事都没有做吗,为什么要抛下我,我又哪里做错了,你什么都不说,我哪里知道我做错了。”
傻子。我想着,轻轻推开了他。魏无羡就是这样啊,旁人看起来的我的拖赘,其实最听我的话,最愿意跟从我。
“笨蛋,过几天中秋,你不回家啊。”
我越过呆怔住的他,扯了几张纸垫在桌面上,把烧烤放下。目光往边上一扫,看见纸袋里的书跟荧光笔。
“晚上吃饱了吗?没吃饱我给你带了烧烤,勇叔摊位上的,放了很多辣椒。”
魏无羡不知道怎么了,还站在那里不动。他不听话,我下意识蹙眉:“不吃算了,我拿给聂怀桑吃。”
“我吃吃吃,我想事情呢刚刚。”魏无羡赶紧道,“你怎么也知道聂怀桑搬我们这里住了。”
“何止我知道,”我翻了个白眼,“还是聂大哥告诉我的,让我多照看他弟弟,呵呵。”
“……怀桑也真是的,搬出来也不跟家里人说声,唉,真不让人省心,不像我,就没让你操心过。对吧?”
他拿起一根烤肠,手肘拱了拱我,那双眼睛给我释放了一种错觉,一个他下一刻会亲吻我的错误信号。我忽然知道那些人为了什么留恋他,为什么格外钟意暖光的色彩。
每个有情的瞬间,我都看见了他的情义。那是我想要的,也是我最不想要的。
我微微笑了笑:“对啊,我从来没操过心。”
这倒是半真半假的真心话。
高考完第一天,聂怀桑催着我们定去哪玩,叫绵绵的女生提议去云南,我说:“都可以。”魏无羡说:“不去云南,我跟江澄去过两回了,说什么也不去了。”
聂怀桑打开地图册,开始看海外。
我说:“你大哥不是断了你零花钱吗?”
魏无羡勾着我的脖子:“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说真断就真断啊。”
我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他,他立刻缩缩脖子,缴械投降。
被说中心事的聂怀桑慨叹一声,恶狠狠地瞪着我俩:“呵呵,你俩再打情骂俏试试呢……绵绵冬冬,你们去过广西玩吗?”
俩姑娘异口同声:“没有。”
“那魏哥江哥你们呢呵呵我猜也是没有,那就这么定了,我们明天去柳州,后天去桂林,桂林等下查下攻略别被宰太狠了,然后在北海转转,哦你们想不想再去一次广东,顺路我们就过去了……”
聂怀桑跟女孩子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我跟魏无羡发觉我们没什么话语权后,开始拿手机打字聊天。
:你不是想去公司转转吗?怎么又答应怀桑去旅行了。
我真是无语,聂怀桑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魏无羡难道没看出来?约了两个不熟但也不生的同班同学,其中一个还跟他传过绯闻,我要是不去等他们回来魏无羡没准就真名花有主了。
:玩回来再去也行,怎么,不想看见我啊
:又吃啥弹药了,火气这么冲
坐在边上的人挑挑眉,不动声色地掐了掐我盘起来的大腿。
:别迁怒给哥啊,晚上来我房间拿礼物
:什么礼物?
高考结束的礼物,父亲送了我全新的三件套,母亲送了我公司股份,姐姐送了我一直没淘到的一本真迹。
只有魏无羡一直磨磨蹭蹭到现在。
:secret
掐我的力道倏尔变重,我拂了把那只手,却被逮住机会,变本加厉地挤入指缝,扣住了我的手背。无不无聊这人。我没好气地瞟他一眼,发现他笑得特别开心。
……好吧。我知道那些女孩爱他什么了。
“来,澄哥魏哥看镜头,我数到一,三——”
圣堂山山顶可以俯瞰一众碧水流云,数不尽的绵绵群山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瑶头不见,芳钗玉凤,山水秀丽。
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我瞟着其他地方胡思乱想,被魏无羡卡住指尖拽了拽,才回神把目光投向镜头。
一直到咔嚓的拍印声出现,我们借着冲锋衣互相牵住的手指都没有放开。爬到山顶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地下起了雨,云雾凝成缭绕的丝带,穿行在我们身后的青山绿水间。幸好聂怀桑大包小包什么都带了,他拿出两件外套给我俩让我们先拍,我假装没看见魏无羡跟他使眼色,把外套一抖,抖出了它的校徽。
“……”全场鸦雀无声,估计谁也没想到聂怀桑出来玩还要带校服,魏无羡在看见校徽后狠狠瞪了一眼聂怀桑,我也没绷住,忍俊不禁。
“算了算了,真是服了你,上学的时候天天骂学校,现在还成你最骄傲的梦校了。”魏无羡说,自如地把冲锋衣给我套上,拉拉链的手不小心碰到我下巴,他也没道歉,讨好地用虎口蹭蹭那里。因为背对着大家,没有人起哄。
帮我们拍照的是绵绵,女孩笑得比我们还高兴,我看她按快门的手都快出现残影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也没说OK。
我以前拍照时总觉得哪里哪里不对劲,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有魏无羡站在身边,还是绵绵妹子的技术的确高超,最后的成片其实相当不错。
我们在山脚下洗好照片,我接过来一看,手上的水雾没有完全化干,压在覆的膜层上,像印了一枚指纹。
照片上的两人穿着校徽鲜明的冲锋衣,一个笑得疏怀开朗,一个提着嘴角似笑非笑,年轻的未来有无限可能。我们身后是连天的雨云和破云穿来的一束天光,亮得能扯透灰蒙的底色,就像人一样。
雨和雾第一次在我人生当中搅拌协调,有两张照片,我留了一张,另一张揣在兜里替魏无羡留着。
上午淋了雨,中午回酒店修整以后晚上吃火锅,碍于场上三位投了清汤锅,一位中立,最终我只得到了一个放在九宫格中间的辣锅。
江澄故意没站我这边,虽然就算他站了我这边辣锅也会输,但我还是有点耿耿于怀。
我勾完他爱吃的几个菜,把菜单递到对面。呵呵,吵架了也坐都不跟我坐了。非要坐妹子边上,咋地,我现在连妹子都比不过了。
江澄眼都不抬,拿起笔连勾好些个选项,然后又传给绵绵冬冬看过,两妹子讨论吃肥牛还是吃羊肉讨论得热火朝天,怀桑还加进去添乱说应该再加一盒毛肚。
最后菜单又转到我这。我翻到印象里江澄勾过的那页,嗯,没有一个是我爱吃的。
既然如此……我皮笑肉不笑:“加份猪脑吧,有谁不吃吗?”
出乎意料,在场五人竟然只有一个人不吃,坐我对面的人没有表态,冷冰冰地看着过道那边,我就耸耸肩勾了……第二份虾滑。
那咋了那咋了,追人就要锲而不舍坚持不懈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呵呵呵江澄,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吧,等我把你追到手你看我怎么宠你。
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桌上的气氛随着对食物的期待越来越热闹。
“这个酥肉还行诶。”
“好吃你就多吃。”
“不行,等下不是还要去KTV唱歌吗?我都跟小泽他们说好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我夹着虾滑在调料碟里翻了个面,怎么又要去KTV了,我还打算等下回酒店哄哄江澄呢。
“坐车回酒店的时候呀。”
“绵绵别理他,”聂怀桑鄙夷道,“江澄睡着了,你魏哥哥一颗心扑在人家身上,不是添衣就是喂水。”
神经病。我笑骂他,江澄好端端的睡着了而已,我只是看着他没忍住出神了。
处于话题中心的我飞快的瞥了眼另一位话题主角发现他还在不声不响地喝糖水,就连妹子给他夹肉也没有拒绝。
我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面上还要笑端端地:“哦,几个人啊,小泽那里有韦明,杨漾姐,刘玥妹妹,我们这有谁去啊?”
“我跟冬冬绵绵都去,你呢,澄哥?”
怀桑十分守信,很上道地帮我问了。
江澄吃下那块虾滑,没有丝毫停顿:“我好像有点感冒,就不去献丑了。”
呵呵呵骗谁呢,今天下午还跟我对峙记不记得绵绵是谁,我装傻充愣想看他吃醋,没想到这傻小子不上钩还倒打一耙,说我果然无情,绵绵妹子看我的眼神都要冒泡了。
呃,不是。我气笑了:“所以呢,江澄,你想说什么?”
江澄没说话,又去浴室洗澡了。我顿时又后悔了,跟江澄谈恋爱,最忌讳的就是跟他说反话,今天上午拍照的氛围那么好,我低头给他拉拉链,摸他下巴的时候就知道他也是喜欢我的。
不该质问他的,真是的,都低头那么多次了,怎么偏偏刚才没忍住。哪怕问一个你以什么立场问我的也好啊。
吃完饭,他们打算直接打车去KTV,那里离这也不远,我没拒绝搭顺风车,坐上车以后看着江澄一个人在夜色人潮里茕茕穿梭。
我总是舍不得他一个人。
在KTV附近下车后,我跟怀桑打了个招呼,说先回去,他没有追问,摆摆手带着妹子找大部队汇合了。我则也独行于汹涌人间,直走了很久,找到一家便利店。
江澄不知道是真感冒了还是没心情,吃饭时我看他胃口小得可怜,想着行李箱拿了常用药,就只买了速食面速食粥和暖胃的关东煮。江澄估计吃不完那么多,到最后,这些还是要进我肚子里。
我买东西的时候一直在牵挂着江澄,连什么时候落雨了都没听见。
我结完账,手机刚退出付款码界面。江澄的消息就轰炸过来了。
:玩嗨了都不看手机?外面暴雨转大雨,别唱了,回酒店睡觉。
:你没跟他们一起?你在哪
:这时候就别装死了
:行行行我错了行了吧
:再不回消息下次我也投清锅
:【地址.西平路金佳苑32栋.美宜佳】
:离酒店很近,这里很难打车还没有伞卖
:。
:知道了,别乱走,我去接你
我没有再回江澄,他是个很果断的人,要做什么事都是当机立断。我拎着大袋小袋坐在玻璃窗前,隔着雨帘打量这个世界。
模糊的水汽在玻璃窗上缓缓蔓延,一撑又一撑的伞面在磨砂的世界里开放,圆框住了我们的身距,让人与人之间又多了层隔阂,一层质地深厚,轻易看不穿的隔膜。
我在孤儿院得过且过的童年,苦和难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那时天经常下雨,以前觉得雨似乎一辈子也下不完,越积越多,越漫越深,我的人生会还没开始就被它摧毁。因此,我必须套上比别人更深更厚的膜。
我矛盾而且有英雄幻想,穿着脆弱不堪的膜,渴望像身着铠甲的勇士一样拯救某个人。
可那个人也必须要拯救我。
江澄的身影在绰约雨幕里分外明显,他换上我们带着的唯一一件大衣,在全穿着短袖的人群里特别好认。我提起购物袋,走到便利店的檐下,在门口朝他招手。
“我在这!”
他撑着一把蔚蓝的,颜色深得能与夜空融为一体的大伞,装下我们绰绰有余。
雨珠像踩跳琴键的指尖,他走过来的几步路,滚圆的水滴在紧绷的伞面上跳舞旋转然后顺着纵横的方格,乘坐那自然垂下的弧度降落到柏油地上。
照耀这段路的路灯被雨雾涂抹成灯塔的形状,在人流里,在风雨里,在摇晃不定的船只里,高考前最难捱的倒数第三个月,我跟江澄开始漫无目的地畅想考完试去哪里玩。他说去看看海上马车夫,我说你不是晕船吗,他那么认真地说有你在。
他走到我身前,一共有四十二颗雨滴在他的伞上粉碎又在地上的细流里重塑。周围的一切离他远去又前仆后继。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
我数过他的睫毛,数过他看剧一分钟咬多少次嘴唇,现在又数他的雨伞有多神通广大。
那什么时候,我能细数给他听我的心意呢?
我时常觉得江澄无解,他看见了我的膜,并且不抗拒与我进一步接触,但是我永远不能拿开他的雨伞,与我相比,他的人生才是一路走来的阴雨绵绵。
所以我愿意,把他倾斜的伞扶正。
“给你带了面条和粥,它这的关东煮只有福袋跟豆腐,我买了,但恐怕味道一般,”我说着,左手提着速食,把暖和的纸杯捂进江澄手里,身上套着他特意穿过来,捂热一路的风衣,右手接过了他的伞。
风雨里,这把伞终于不再歪斜。我要往他那边倾斜的方向也被他握上伞柄,握住我的动作矫正刹停。
“我也觉得味道一般,不过汤挺好喝的。”
“你要尝尝吗?”
“行啊。”我停下来,江澄也停下来。把纸杯举到我嘴边,作势要喂。
唉,江澄抬脸特别可爱来着……我屏气凝神地低头,结果没碰到杯壁,而是与柔软薄韧的嘴唇撞在一处了。
“我们……在一起吗?”
江澄问我,仰着脸,我又能看见他的睫毛,纤长得像蝴蝶,在灯影下忽隐忽现,匿在光的阴影里。我什么都会答应他。
伞还是往他那里倾倒,遮住了外界可能投来的一切视线,我抱着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耳鬓厮磨。
“我们在一起吧。我爱你。”
遇到他以后,我现在回首,发现雨季悄然撤退了。再也没有阴霾冷沉的暴风雨,再也没有潮湿连绵的纷纷小雨。
我的世界,终于由阴转晴。
明月垂怜。
魏无羡做二选一题只能救一个梗
魏无羡就坐在那里,背靠挨挨挤挤几朵莲,想起偶尔雾霭茫茫的云梦天和终年不散迷瘴的松仞山。不知以前究竟在大雾里做过多少回捉迷藏,他总在角落里看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急急转,扑过去吓他。连最后一次见江澄也这样,隔着瘴气里许多道身形,魏无羡扑上去,接不住江澄像从心口剜出来的血气。
漂浮粒子太像鱼缸浑水里的微末物,不让人呼吸。直到江澄捂着左肩站起来,越过朦胧云雾看他一眼,回头时扬起的发带甩到他脸上,魏无羡才从即将溺毙的情境中脱身。
他下...
他下意识后退,袖口擦过蓝湛衣角,发觉拖在地上的白袍也被鲜血染红。
云梦和姑苏热闹起来,仙门医师,民间妙手,往来不绝,都说伤口无需担忧,溃烂处自会愈合,伤者皆可行动自如。但巨虫毒素已顺筋脉潜伏,一旦发作,躯体便会日渐衰败,直至油尽灯枯。
巨虫是旁人养在松仞山的金蚕蛊变种,通体褐黄,行动笨拙,两根触须又细又长,看模样不像穷凶极恶之物。原以为一炷香便可解决,等到含光君抚琴探听,才知道这蛊兽体内有魂识与灵力。正如魏无羡现在不必来云梦,那时江晚吟也不用去松仞山。收到传信前来助阵的泽芜君言笑晏晏,稍带关心的眼神落到魏无羡身上,说听闻与活物寄魂有关,便请江宗主同行。
魏无羡笑不太出来,江澄也不理会他。
谁都知道江宗主的紫电能剥离魂魄,魏无羡不敢说泽芜君请他来有做错什么。瘴气阻碍人的视野,对那巨虫却毫无影响,魏无羡费力瞧见白茫茫中飞跃的紫色,其余人一并召剑前去帮忙。噼里啪啦滚着电流的鞭声在林间划开,巨虫挪动的声音渐渐小了,像赖以行动的力量正一点点被鞭子抽丝剥茧。
唯独最后时分,蛊兽临死,负隅顽抗,两根触须乱晃着往前冲,一道割在江澄左肩,一道撞在蓝湛右腿。
蓝家医师耗时半月才在典籍中找到应对药方,其中关键一味是伤人蛊兽的内丹。魏无羡二话不说拿刀替它开膛破肚,取出的内丹却比想象中要小太多——约莫半个指甲盖。这下连医师都犯愁,这兽吃人魂魄汲取灵力,算投机取巧之道,结成内丹小之又小不算稀奇,可这样磨成粉下药,用量只够一个人的命。
魏无羡顾不上满手血,捧着内丹走近问,只够治一个人?
真真切切,各有命数,于是四下沉寂,竟不知如何作解。
江澄左肩已经愈合,还未到毒素发作的时候,行走坐卧乃至围猎除妖都与从前相同。金凌好担心,私下里偷偷哭了几回,等眼睛鼻头都不红了,才把近日搜寻的好药提去莲花坞。他只管让舅舅开心,不敢叫舅舅知道内丹落入谁手,忘记江澄耳聪目明,这点风声不难探听。
后来泽芜君登门致歉,捎来的消息倒令江澄小吃一惊。
“那日概因我自作主张,恳请江宗主前去帮忙,若论因果,我也难逃其咎。这枚内丹虽在姑苏,却不是姑苏之物,仙门想另择方法来定内丹归属,不知江宗主意下如何。”
仙门给的提议合情合理,想赶在二人毒素发作前以比试胜负定内丹归属。江澄没问含光君为什么还不服用,明明内丹已然落到魏无羡手中——许许多多人都这样想。就算蓝家能将亲人情谊置于大义之后,真正手握内丹的魏无羡,难道还做不出选择吗?金凌听到消息便哀莫大于心死,恨自己没有先蓝家医师一步查出药方,将那内丹取来——但说什么都晚了。
从前他喜欢,舅舅偶尔落到后颈的手掌有很热的温度,仿佛再寒凉的身体都能被那样的触碰捂到暖化。现在他害怕,怕这番安慰的缘由是他不想听到的结果。于是目光灼灼,紧盯舅舅前些时日沾染病色的嘴唇,看它如今依然能够毫不留情递出一道状似冷情的笑,说不劳诸位挂念,也无须多费气力,内丹由含光君服用便是。
舅舅——!
蓝湛找来时,魏无羡还坐在岸边看对面的糖水铺。说来也奇怪,两日前途径云梦界外,那里竟有好大一座缠绕沉香的祈福寺,住持手捻佛珠,长长呵气,透露一把老坏的嗓子,像风卷撞树的枯叶,衰败却有力,只道鬼有未解念,人囚无解债啊,施主此去前路颇险。
魏无羡近日嘻嘻哈哈,实则内心愁云惨淡,为蛊兽毒素之事翻来覆去,闻言笑得不太真切,“我们此行云梦富庶安逸,老师傅这话,难道云梦也有妖兽不成?”
住持缓缓摇头,不欲多言。
魏无羡苦哈哈道:“蓝湛,我就说他们找我做说客是极不应当的……若真去了,江澄指不定把我打出莲花坞呢。”
那日江澄直言无心争夺,蓝忘机却也不肯吃了,这下可好,那边这边都倔着,真要两个都死了怎么办?蓝家长老先急迫起来,平日看不惯魏无羡,这时也放下身段请魏无羡好好宽劝蓝忘机,道那内丹是江晚吟先不要的,忘机不必太有负担。这话灌进魏无羡耳朵,似乎只稍稍停留,又顺着呼气一齐飞走。
从长老处回来的魏无羡一切如常,没有半分想要开口的模样,蓝忘机终于问他,为何不听言相劝。
魏无羡答得很快,“你不吃肯定有你的理由,我不想干涉你呀!”
松仞山是姑苏地界,江宗主本就是前来帮忙的客,如今遇到这种两难情况,他不想得人相助还胜之不武,这是蓝忘机对长老给出的理由。但正如魏无羡有不可能说出口的私心,蓝忘机也有更为潜藏的秘密,他总想靠近魏无羡重新跳动的心脏,真正靠近时却发现那里有被捂住的缺口,他进不去,也揭不开,或许连魏无羡自己都不知怎么填补它。
蓝忘机不再问。
现在魏无羡被迫领命,来云梦劝江澄接受仙门的比武提议。他唉声叹气,说这是自不量力,仙门选谁不好选我做什么,情状真是惨惨戚戚。蓝思追忍不住在旁边插嘴,说既如此这般,魏公子不去便是,有含光君在,仙门也无法强迫魏公子。
但魏无羡还是来到云梦,来了,也不敢贸然前去莲花坞,在小时候常玩的莲池边东想西想。对面糖水铺的牌匾这么多年没换过,连檐外用榆木粗布多搭出的几米歇脚地都无甚变化,究竟哪里看着这般不同呢?等蓝湛踩着青石板路从那头远远过来,魏无羡望过去,这才想起,糖水铺边合该挨着花烟阁,而不是现在的裁缝铺。
魏无羡那时就开始吃酒,抓着江澄手腕进到花烟阁二楼。都是第一次来,江澄不习惯这种酒楼装潢,屏风层层,香风阵阵,戴着面纱的妙龄姑娘手扶琵琶进雅间,奏的曲子婉转缠绵,江澄扭头小声问魏无羡:“你带我来的是什么地方?”
实际上魏无羡也有些尴尬,“哈哈……其实我也只是听说这里的酒好喝,以为是酒阁,谁知道是抚琴对诗的雅楼哈哈哈哈,不过这些曲子也挺好听的是不是?反正酒确实很好喝嘛。”
江澄真想把瓷杯摔到魏无羡脸上,扭头哼一声不想理他。抚琴姑娘却笑起来,十分爽朗,“两位小公子,瞧起来才十几岁,也学大人来买酒吃香?你们这个年龄,好奇男欢女爱也是正常的,莫要害羞。”
听她提起这些,江澄更加不自在,“我们并不知晓,只是进错酒阁了。”
魏无羡蹭过去磨耳朵:“江澄,你是不是喝多了,耳朵好红。”
“滚蛋!魏无羡,”江澄指指魏无羡面前空荡荡的酒壶,“一壶酒,都是你喝的。”
哼唱诉情丝的声音像焚烧殆尽的香炉里来不及散去的烟灰,虚无缥缈,只需稍微拨动拉紧的弦,就能将这样的声音撞碎。抚琴姑娘说不好让你们扫兴而归,可惜她初出茅庐,还只学会这一首曲子,不如再讲点你们好奇的故事罢。江澄静静听了几折话本故事,知道了雅楼的爱情佳话,曾有夫妻在新婚之日亲手栽下两棵生死树,是谓同生共死,等死了,树再砍下做同葬棺木。
隔天魏无羡捧回几本食谱,宝贝似的塞在箱子里,还说要学成给江澄当大厨。他一贯说些新鲜玩意儿,有一出是一出,江澄没太当回事。
有次起夜,江澄揉着惺忪睡眼,发觉身边空荡荡,周边好像还有隐隐火光。再定睛一瞧,那还得了,魏无羡竟然坐在桌边点灯看食谱!江澄立刻咂摸不对,这小子什么时候有秉烛夜读的劲儿了?魏无羡背对着他,江澄偷摸凑近看,书本就立刻合上了。魏无羡!江澄道,你在偷看什么?
“食谱啊,我不是说要当大厨吗?”魏无羡笑嘻嘻道。
江澄才不信他这种屁话,伸手去抢,两人乒乒乓乓过几招,魏无羡不慎卸力,书本落入江澄手中,竟真是一本食谱,摊开那页是绣吹鹅。
魏无羡在江澄耳边吹一口气,弄得他鬓边碎发纷飞,说怎么样,我可以学这个做给你吃啊?
江澄哼道,既然这样,你躲什么?
魏无羡大惊,当机立断把书藏在背后倒到床上,用自己的后背压着。江澄趴在他身上,死活撬不动魏无羡贴得严丝合缝的臂膀,两边垂发反倒在魏无羡脸上蹭来蹭去,弄得魏无羡想打喷嚏。他一个翻身,推着江澄双肩把人压实了,笑说好了好了给你看给你看。
江澄不懂一本书而已,为什么非得搞得神神秘秘的,魏无羡还拉着他钻被窝,薄被盖在头顶上,江澄觉得这样有点傻。
“你想好了吗?真的要看吗?”
有什么不敢看的?江澄自然知道魏无羡在激他,随手翻开,入目却尽是些男欢女爱之景。他下意识又将书合上,踹魏无羡一脚就要下床,耳根都红了,被魏无羡抓着手腕劝回来,“花烟阁附近有人塞我手里的,你也看看呗!我觉得画得很不错啊。”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对这些感兴趣?再说了,被发现可有你苦头吃……”
最后还是挨在一块儿看了,不知是不是被窝里太热,江澄只觉燥得很,大气不敢出,也不想在甚至能对图画点评几句的魏无羡面前露怯。这书越往后翻越露骨,所画内容的确叫人大开眼界,但魏无羡先前看过一遍,这会儿百无聊赖,转头盯着聚精会神的江澄。
如果跟江澄说他现在脸蛋像朵花似的,肯定要挨揍的,魏无羡在心里偷笑。不过他觉得自己的论断很正确,江澄本来皮肤就白,害羞或生气,会从耳根开始慢慢蔓延出一层薄红,不过这会儿颜色更淡,像池里粉白粉白的莲,可一点没错吧?
魏无羡托腮的手转而捻起江澄垂落颊边的碎发,江澄愣了愣,转头睁着杏目不明所以地看他。这眼睛水润润的,魏无羡突发奇想,“江澄,我给你编辫子吧?”
江澄气恼,眉皱起来,水润润珠子似的眼睛被掼了火苗,把书拍到魏无羡脸上,冷声说,“才看几张图就要消遣我了,等以后你找你的姑娘编头发去,”似越想越生气,又添道,“现在去也行!”
魏无羡趴在被窝里闷闷笑,不敢太大声,怕再把江澄惹恼了。
“在想什么,”蓝忘机看他对着糖水铺出神,那铺子有些年头,掌柜忙得脚不沾地,应当生意很好,“想吃糖水?”
“嗯?”魏无羡应声,“确实很久没吃云梦的糖水了。”
魏无羡踏入莲花坞前,口齿刚被糖水中的甜意浸泡过,似乎在希望待会儿说话也能好听。江家门生没有拦他,江澄也许早知道有谁会来,直截了当对魏无羡道:主意不改,无事请回。
松仞山一别,江澄似乎清瘦了,从前束紧的袖口更加宽松,魏无羡不知是否看错。他知道江澄讨厌耍嘴皮子的陈情说客,毕竟他所决定的事,旁人很少能劝得。魏无羡识趣,不讨嫌,只问为什么。
“我以为你明白,”江澄说,“没什么别人期待的原因,我只是不想和你们有瓜葛。”
以比试定内丹归属,江澄不觉得自己会输,倘若他先服了内丹,日后含光君并未找到其他医治方法,魏无羡难道不会有怨念吗?他不欠谁的,想到又要扯上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就头疼,干脆省了,那副药谁要吃便去吃。
魏无羡也不意外这样的答案,呆呆坐着看了会儿江澄处理公务,站起来悄无声息往外走。廊外湖水开了大片莲花,比糖水铺对面那片还漂亮,有好几朵挨得近,被风吹得微微摇晃。
魏无羡折返回去,问江澄,你的那朵莲花呢?还在吗?
江澄面无波动说,莲花多的是,你想要就去湖里摘。
我问你的,你——的——那一朵。
江澄却像听到什么有趣的,魏无羡看不出他的笑容,究竟发自肺腑,还是作给他瞧,总之,江澄终于看着他,说是早就找人祛掉了。
自从看完那几本“胆大包天不知好歹”的图画书,魏无羡就很是无聊了一阵子,捉迷藏是小时候才玩的游戏,现在每天练完功只能和江澄一起踩水刨土种莲花。魏无羡突然想起花烟阁抚琴姑娘说的事,问江澄还记不记得生死树。江澄说记得,魏无羡说那我们种的不就是生死莲。
江澄说你糊涂了吧,生死树是夫妻种的,我们这算什么生死莲?
魏无羡难得没再嘴贫,专注埋土,袖子裤子全湿哒哒。
后来魏无羡终于找到其它消遣办法,从莲花坞这片湖撑舟出去,扬言要把途经的所有岸边店铺都光顾一遍。说得跟出征似的,其实两人钱袋里都没多少个子儿,只能攒着慢慢来。江澄常常被他拽上木舟去“吃香喝辣”,将木舟搁进莲花浅滩,然后魏无羡去买糕点,江澄在舟上等他。
天气正是凉爽的时候,仰躺望去,仅剩的刺目阳光也被尤其高的几株荷叶莲花挡住,江澄没忍住倦意,睡得舒舒服服。魏无羡回来就看到江澄偷睡,糕点往边上一扔,玩心大起,把江澄发绳摘了,编了个长长的蝎尾辫,直拖到腰间。
他看着笑一阵,倒不是江澄可笑,是自己的手艺实在太烂,明明跟折花姑娘学了好几回,真实践起来竟然是这种样子,编得不紧实,松松垮垮的,还有很多绺散着。
魏无羡还想去买酒,舍不得似的把辫尾抓手心里摸几下才去,再回来,远远瞧见舟边站一妇人探身。江澄被喊醒,不明所以坐直了,那妇人“哎呀”一声,直说认错人,她们家兰蕙姑娘跑得没影,正在寻找,看见莲花里挤一小舟,凑近发现里头躺人,头发编的,还以为是姑娘——真是对不住。
江澄摸摸头发,魏无羡暗道不好,左看右看这里竟没有就近遮挡物,只好憋着笑承受江澄的杀意,跳上舟时被江澄一拳揍到肩膀上,小小木舟险些翻了。
江澄把辫子拆掉,急急束起马尾,之后就不肯理他,一路不说话。魏无羡撑了整条回程的舟请罪,上岸也跟在后面喊。江澄往左走,魏无羡凑近去江澄江澄,江澄往右转,魏无羡跟过去江澄江澄。江澄头也不回往前面走,魏无羡太岁上动土,直接跳上他后背搂着脖颈说江澄你还让我找我的姑娘编辫子,你看我给你编了你就被认成什么兰姑娘蕙姑娘,那你岂不就是我的——唉哟!
本来江澄还下意识抬手接他走几步,回过神来真是忍无可忍,把魏无羡摔地上,“嘴里吐不出几句像样的话!我回去就把你藏的那些好酒全都洒了,你真是……”
真是什么,江澄也骂不出太难听的。魏无羡知道自己惹大了,很是讨好了江澄一阵。其实江澄也没有生气很久,但他觉得应该让魏无羡长长记性,不然下次还随便拿话排遣他,趁他不注意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随便你,”江澄说,“如果阿爹阿娘不允许,你的刺青最后还是会被祛掉的。”
魏无羡不解,“随便我?你也要刺啊。”
“我什么时候……”
江澄转瞬又懒得跟他辩解,反正魏无羡没法按着他乱来。
魏无羡就从他背后探出个头,状似善解人意道,“其实我也理解,江澄,你怕疼不敢刺的话,也是很正常的嘛。”
细针,图纸,提取好的植物染料,还有从奇珍异宝阁买来的固色灵粉。
魏无羡说要刺莲花,不画那种齐全的,就只勾一半的线,用墨色勾出个形来,部分上藕荷色,末尾延伸出两三笔细细的藕荷根茎。图是找画师做的,照着刺就行,刺在哪里是个问题。
“显眼的地方肯定会被别人发现,”魏无羡想刺在后腰,“江澄你也刺后腰吗?”
在相同地方刺相同图样,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江澄思来想去没有同意,反掀开袍子,说刺我腿上吧。
魏无羡立刻开始折腾用具,“好啊,里边,还是外边?”
江澄没好气道,“外边!”
魏无羡哈哈大笑,指挥江澄靠在床上,浅紫色的袍子撩到腿根,光裸的左腿曲到适应刺青的角度。江澄抱臂淡然,其实心里有点犹豫。细细数来好像跟着魏婴做了许多不听话的事,但云梦家纹也是莲花,就算被父亲发现也有话可说。
彼时正值深夜水汽最重的时辰,魏无羡就搬板凳坐在床边,捏针伏低,冰凉手指碰到大腿的触感,很快与细密的刺痛一起变烫。
刺青那点疼,在逐渐收紧的手掌,及扑到腿上的呼吸跟前根本不算什么。
“魏无羡,”江澄提醒他,“松手,你捏我太紧了。”
除去才刺没多少的纹样,大腿就这么堂而皇之留下几道指印,魏无羡抬头露出狡黠的眼睛,“你是不是害怕了?”
江澄低头看着他,静默半晌,得意地扯唇笑道,“我看是你比较紧张吧。”
后来轮到魏无羡褪去上衣趴着,江澄虽不能保证自己完全不紧张,但他自觉做得比魏无羡好,起码不用捏着别人的大腿来稳住走针。总之等这两朵莲花不沾水不磕碰养好了,他们都彻底习惯身上添了一幅墨线画时,栽在湖里的生死莲也开了。
但魏无羡这回真心想把它们养好,甚至过了花期,还要设下阵法用小小的灵力养着,于是两朵长久绽放,就算是池里布满残枝败荷的季节,被精心圈养起来的仍高高昂首。
魏无羡记得,有回自己灵力不稳,恢复很久才反应到湖里那两朵莲花。本该枯萎的死物,全靠灵力才能活着,这下肯定大事不妙。他赶过去,没在水面看见想象的败色,莲花粉白随风晃动,漂亮得一如既往。
这是怎么了?魏无羡狐疑,发觉泥底被人上了新的阵法,有新的灵力养着它们。魏无羡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回屋一路喝多了酒似的蹦来跳去,和正好推门而出的江澄撞上,被骂成天没个正形。
魏无羡身上那朵莲花早就没了,虽不知江澄是何时找人祛掉的,但魏无羡后腰上那抹藕荷勾着墨色、墨色盛着藕荷的莲,的的确确在十几年前就与飞魂散魄一同泯灭。
江澄没有理由还留着它,它可能会让人心烦,魏无羡早知道。那老住持说前路颇险,他只当是什么皮肉苦楚,谁知是狠狠的触礁相困,魏无羡隐隐约约感觉到,那时抚琴姑娘如殆尽香灰般虚无缥缈击弦欲碎的嗓音和曲调,困的就是他的魂,烧的就是他的灰,最后什么也不剩,一如那对生死莲。
很多很多年前,具体多少年以前,魏无羡也不知道,魏无羡不敢数那个日子。他只记得泛舟出逃时耳边都是江澄力竭的哭声,还有房梁被噼里啪啦烧断坠落的沉重闷响。很快大片烧亮夜空的火光渐渐远了,夜色里总同泼墨般望不到底的湖水,被映出一片奇异的晚霞色。火星从高处坠下,落进那对生死莲,花瓣和叶片一点点,也可能很迅速——他记不清了,蜷缩,枯黑,化成几捧灰,沉到湖底里去。
干干净净的,连存在过的模样都很模糊。
毒素发作的事到底让金凌知道,他不敢跑江澄面前展现六神无主,每次都装作镇定来打探舅舅的情况。病症看起来不严重,江澄如今也只是四肢力量退回常人水平,但金凌如闻噩耗,要知道这只是开始,再这么放任下去就是丢命的事。
他终于忍不住了,问舅舅难道一点打算都没有吗?
“我何时对自己的性命无动于衷了?”江澄无奈道,“我的事,你不要太操心,没大没小的。”
其实毒素很早就发作了,只因江澄伤在左肩,距心脏极近,到现在还只是退化到常人水准,这多亏他找到的缓解药方。隔日去药池里泡几个时辰,对抑制毒素大有效用。
听闻这些,金凌面色稍霁,又急着赶回金麟台处理公务,留下七零八碎莫太忙碌顾惜身体等等嘱托。魏无羡正好与行色匆匆的金凌打个照面,对方见他出现在这里,大为吃惊。
“你来干什么,”金凌难免想到些不好的,“来看笑话的吗?”
江澄这次也没料到魏无羡会来,不知谁放他通行的,人都走到药池了才知道。
“我既能找到缓解的方法,就说明还有其它方法能解毒素。你今天来干什么?”江澄只当他又来做什么说客。
江澄情况不好,魏无羡看金凌反应就知道,他今天来恰好只有一件事,应当留下内丹就走。但江澄穿着里衣,旁若无人走出药池穿外袍,魏无羡直勾勾盯着只一瞬间就被紫袍遮掩的大腿看,久到江澄都无法忽略,恼说你看什么?
被浸透的里衣湿黏在腿上,透出有别于皮肤的所有色彩,藕荷勾着墨色、墨色盛着藕荷的莲花明明就睡在那里,不是说已经找人祛掉了吗?
魏无羡喉头滚动,不知道怎么才好——“你说它已经没有了,我,我还以为是真的。”
好像多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只能从齿间挤出一句较为不痛不痒的话。
“我懒得折腾。”江澄反应过来,“你不要想太多。”
魏无羡费劲把“那为什么骗人”从嗓子眼摁下去,暂时抛开这个,说,“那颗蛊兽的内丹,你尽快入药喝下去吧,”又补一句,“那个、金凌非常担心你。”
提起人尽皆知的事,魏无羡无非是给不自在找托辞,好像送来内丹只是因为见不得金凌伤心。江澄眼中惊愕不作假,而后眉间相拧,嘴唇紧抿,怒意仿佛被踩烂后喷溅而出的葡萄汁水,将魏无羡浇了个劈头盖脸。“你是因为这个?”江澄一字一句,“因为刺青还在,还是因为看到我毒素发作?魏无羡,你觉得我需要你同情、还是可怜?”
“不是!”魏无羡心脏狂跳,下意识拽住江澄手腕不让他离开。他大概知道江澄误会了什么,以为他魏无羡把蛊兽内丹“施舍”给他是同情心泛滥,或英雄病发作,但这事不能和从前一样就那么稀里糊涂地算了,“江澄!我把蛊兽内丹拿来前并不知道这些事!我不知道毒素发作,也不是因为看到刺青才下定决心。我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让江禅拿内丹去煎药。所以我不是……”
不是因为旁的任何原因,和江澄有可能死掉比起来,就算先斩后奏把药煎好都没关系。他不怕江澄发火,就怕江澄因他的缘故不肯喝,但想想这会儿江禅应当已把药煎好送到江澄案前,乘舟划出莲花坞的魏无羡想,江澄到底会不会喝?
他又觉得江澄断不会做出把成碗汤药送去云深不知处的矫情事,所以应当是喝了吧。临行前,蓝家弟子对他这番抉择颇感不解,碍于家规不好语人是非,沉默的眼睛中却叫魏无羡看出忘恩负义四个字。泽芜君说江宗主伤口距心脏更近,也许更快病发,魏公子事权从急也可以理解。这番宽慰之语,动听在理,含光君却知道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魏无羡许久没在云梦撑舟,左右无处可去,于是把桨扔了,双手枕在脑后,任木舟缓缓漂流。他一闭眼就想起种在身上的莲花,其实曾在一个夏天被聂怀桑发现过,对方用扇柄指指单薄里衣透出来的颜色,说魏兄你为何刺青?魏无羡用手挡住后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我们江家弟子的爱好。但其实也就只有他和江澄两个人。当时都没想清楚,怎么就语焉不详模棱两可不说实话了呢。他自己身上那朵真是久别了,如今记得清晰的,反倒是江澄身上那片藕荷墨。
他不睁眼,也不知这小舟究竟漂到哪里去,突然就被人推了一把,江澄从身边蹿出来,脑袋上编着乱七八糟的蝎尾辫,挨下来说魏无羡你又睡过头了!不是说轮流放哨吗,我们现在漂哪里去了?魏无羡愣神,鼻尖沁入一股淡淡莲香,立刻坐起来追着江澄脸蛋说江澄你想开啦?这辫子是你自己编的?江澄咬牙切齿说是、啊,你干的好事,你自己忘了?
魏无羡躺下去大笑,笑得肚子都疼,眼泛泪花,连江澄都变成一团浅紫色的虚影,只有两颗杏眼在模糊影子里亮堂堂的。江澄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突然往后一翻坠了湖。魏无羡惨叫一声,扑过去的力气撞翻木舟,冰冷湖水灌进口鼻,魏无羡才意识到可能是梦魇。
这么冰冷的湖水也是梦魇吗?呼吸艰难阻滞,气流水流在肺腑里乱灌,魏无羡怀疑此魂将消,沉沉下坠的身体突然被人抓住衣领拎起来,好像被扔到船上。
魏无羡咳嗽几声,紧紧闭着眼,说多谢,等我脸上头上湖水淌干些我才好睁眼。
前方有人不冷不热哼声,和风声一齐递过来,魏无羡于是知道是谁。从额发淌下的水迹同几处咸湿混在一起,也不知江澄是怎么看出他在哭的,难不成他就在面前看他这副丢人模样?魏无羡还是没忍住,偷偷睁眼。无奈天光太清亮,连船头撑桨的布衣船夫都染上毛糙的柠檬色,江澄侧身站着,抱臂环胸,风吹得发丝纷乱,紫衣劲袍簌簌响,像在看远方的莲叶。
梦魇太惊惧,沉得像陷入术法,魏无羡很久没有在江澄面前失这种态。他扶着额头笑一笑,想起还有更不可说的。口鼻呛水仿若弥留之际时,脑中晃过念头,若他死在这片湖里,等莲花枯萎的季节到了,花瓣就把他埋下去,也算风风光光用生死莲下葬。
End.
真正一起种下的两朵同生共死莲已经被火星蚕食消失了,真正的碗碗香的那一朵也没了,就剩下姜茶身上那一朵了,事实也是只有姜茶一个人还“完全”活着。既然是类比新婚夫妻种的生死树,那种莲和刺青的那一刻其实他们就成亲了嘛(什么)
我觉得他们其实都是在长大的过程中一点点开窍,一点点回味起当时做的事情不纯粹。
嗑了六七年才开始写这对还有点忐忑很可能写成一碗难吃的东西抱歉...
关于莲花刺青参考下图
tips:当江宗主献舍(?)重生
叮咚、叮咚......
江澄被水声吵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于一洞穴中,穴中有一清潭,潭边有一老翁。
江澄伸出手看了看掌心,如玉般白皙温润,断不是他长年握鞭执剑早生沉茧的手,他缓慢的站起,有一丝钝涩感转瞬即逝,低头望潭,映出的果真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这张脸极美,乍一眼看去,竟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觉,想来早出世几年,这修仙届样貌第一的名号便也轮不到蓝曦臣了。
江澄想,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鬼修或竟胆大包天把献舍这等魔道手段用到了自己身上。他心下笃定,从前看魏无羡习鬼道,加之后来莫玄羽献舍一事,他到于此道有几分了解,于是查探四周,想找到这鬼...
江澄想,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鬼修或竟胆大包天把献舍这等魔道手段用到了自己身上。他心下笃定,从前看魏无羡习鬼道,加之后来莫玄羽献舍一事,他到于此道有几分了解,于是查探四周,想找到这鬼修所求为何,倘若不过分,他就完成了再自杀,倘若过分,他便在此处等死,只是少不得要受些反噬的痛苦罢了。
出乎意料的,他并未看到任何字迹,甚至连哪怕鬼道阵法的残骸也未曾见到。他有些不解,尝试运转周身灵力,更奇怪的是这副身体灵力纯净,却并无金丹,断然不是鬼修的同时也竟非仙门修道之人。
江澄心下疑惑,便看向了从他醒来就闭目坐在潭水的另一边的老翁:“老人家,晚辈无意叨扰,只是不知我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您若知道,不妨为我解惑一二。”
“我当然知道,江宗主,因为正是我把你弄到这里来的。”那老翁开口。
江澄并不意外听到他的答案,他醒后已然排除了献舍的可能性,他又未曾夺舍,那其中关窍便只能是这洞中的另一个人。他方才用这具身体的灵力探查过,这老翁的功力远在他前世数十倍之上,哪怕当年的温若寒也是难以望其项背。虽不知为何这句未曾修习任何术法的身体竟有充分的灵力供他肆意运转使用,但想必一切谜底的答案都在老翁身上。
“晚辈到是不知道,我一已死之人,身上又无什么天材地宝惊天秘密,也不是什么仙鬼祖师,有什么需要前辈您费心让我再活一遭的。”
“我知你有许多疑惑,既然我选择了等你醒来,便未曾想瞒你什么。”
老翁叹气:“说起来我们还算是半个熟人,你一定听过我的名号,我是你那师兄的师祖:抱山散人。”
江澄心神巨震,他以为他早对当年事脱敏,却不曾想到回忆起这换丹旧事,心中还会隐隐作痛。
抱山散人似是从他神情猜出他心中所想:“是真的抱山散人。”
“那是魏无羡那家伙托您帮忙?我本欲与他两不相欠,他又何必……”江澄有些无奈的说。
“并不是。魏婴当初哄你换丹,只是随便借了我的名头,并不知我行踪,并且我多年闭关未出世,在世人眼中我早已飞升或逝去,魏婴又怎么找得到我。江宗主莫急,且听我慢慢说。”
“第一件事,便是你可知如今是何年岁?”
“如今是你死后第七年。当年修真界群妖四起,你为护持金小宗主身死道消,临了将那金丹送还蓝家,你是去的了无牵挂,可随后遭殃的便是天下人。”
“魏无羡看到那金丹后便是发了狂,驭万鬼打出蓝家又大闹江家,那位蓝忘机是半点也拦不住他的,只能看着他疯了大半年,等他确定你是真的死了,方才安分下来。”
“可惜也只安分了不到一年,在这一年中他尝试了千百种死法,但无一例外,皆未成功。”
“你一定想问我,怎么会有人想死还死不掉,哪怕自己不想杀死自己,做些什么让别人杀掉不也是很轻易?这话没错,但是只是对于普通人。”
“可你那师兄,偏偏就不是普通人。你小的时候难道没有愤愤不平过?为什么他并不努力刻苦,甚至接触仙术道法都比你晚上许多年,却还是一骑绝尘,轻轻松松便能让同龄人望尘莫及?这便是更长更复杂的故事了。”
老翁停顿了些许,又开口道。
“世人皆知,我已修行数年,大道三千,天衍四九,寻常事不过在我闭目推演之间。众生各有各的因果,像我的几个徒弟:藏色的桃花劫、晓星尘的义城灾。我收他们的第一日起,便知晓了他们的未来,只是未曾也不该干涉个人的缘法。”
“只魏无羡例外。当初藏色怀孕时,她便察觉此子不凡,她上山问我,但哪怕窥得天机如我,也看不到这孩子的将来。”
“我苦思数载,方才明白,看不到他身上的天命,便是因为他就是天命。”
“他是这世界的产物,换句话来说,他就是这世界,是世界选中的魔道之子,是这世界选中的苍生劫。”
“这也就是他为何修仙进展神速,就连当初入乱葬岗也未曾身死反而修得出神入化的一手鬼道。是因为这万物杀不死他,他生来就是要毁灭万物。”
“他是天煞孤星的命,出生没多久便克死生父生母,然后便是江家。先是江家夫妇并全府、再是金子轩江厌离。然后便该是你,死在不夜天的明明应当是你。最后一个你死了,方才是他的魔道圆满。”
“意外就出现在这里,当初他掉下乱葬岗,以身饲万鬼,得不死不灭之身。但他怕日后失控发狂,竟以魂为祭、以陈情为媒,认你为主,从此他不受世间万物所伤,除了你。因此穷奇道上、温宁发狂也不曾伤你;夷陵山中,万鬼不敢近你分毫。最后乱葬岗上,你问他为什么不去死,他便去死了,爆体而亡。”
“但他是天命,本不该能死。乱葬岗上便是天命和他的争斗,他也是天命,天命拗不过他,他便死了十三年。但同样天命也不许他死,于是十三年后他献舍重生。一切便走向正轨,你便也该死了。”
江澄有些恍惚,他想他的一生,他的爹娘姐姐姐夫、竟只是魏无羡修行路上必然要死的祭品,甚至连他自己也是。他怨天道不公,却无力改变,他疲惫的开口:“那我不是去死了吗?又为何还在这里?”
“这便是在我,我当时推算出天下该有这一劫。本无破局之法,可当年他认你为主,哪怕重生,但契约刻在他的灵魂里,只要你开口,他便只能听从你。”
“先说回你死后,你死后那一年多,他尝试了各种方法去死,可当时你已经不在了,他便再无法去死,千百遍求死不能。他又想见你,可当年我推算出此劫此法,在你头七下山到往云梦,折一只莲花,在此天地灵眼之处温养你肉身神魂,以为苍生求一丝生机。”
“也是因此你魂灵不如地府,他复活不了你、杀不了自己、上穷碧落下黄泉寻不到你。便彻底疯了。他生性聪慧,多次杀不死自己后便猜到这苍生不灭,他便无法死去。于是自你死后第三年,他开始杀人。”
“最开始并无预兆,他一日连屠十城;然后便是能杀多少杀多少。但许是天道所限,许是他知道了些什么,自你死后第四年起,他一日只杀百人。”
江澄听此有些恍惚,他不敢想象此时的魏无羡是何模样,也不敢去想现下外头是何等人间炼狱,尸山血海。愣神间老人已在他眼前跪下。
“所以江宗主,我冒然复活你,用莲花温养你神魂七年终于等到你醒来,便是想替苍生求您应下此劫。”
*分魂坏种魏很坏
魏无羡一生无悔,只认自己失策有二。一是兴起要江澄服软,为温氏叛出江家,一条路走到黑铸成大错,罄竹难书,无法回头;二是只听江澄轻飘飘一句鬼话就放他性命,孤独痛苦地被拘在地府十三年。
今日地府清闲,黑白无常躲到彼岸花丛去偷懒看风景,孟婆守在奈何桥边等着给零零星星的往生人打汤。天穹透出隐隐红光,将泠泠流动的忘川水映得如绸缎般华丽靡艳,一切显得平静又安详。
堂皇大殿内,高台主座斜斜歪坐了个身着朱红官服,头戴乌纱幞帽的中年人。他闲闲打了个哈欠,捏着丹砂毛笔正要往生死簿上随意画去。...
堂皇大殿内,高台主座斜斜歪坐了个身着朱红官服,头戴乌纱幞帽的中年人。他闲闲打了个哈欠,捏着丹砂毛笔正要往生死簿上随意画去。
“大,大人!大事不好了啊!”一个鬼差慌慌张张地大叫着冲进来跪下,惊歪了他的笔画。
鬼差两股战战,结结巴巴:“他,他…他醒了!”
“谁?”
“魏…魏…”鬼差刚吐出一个字,便被另一个从天而降的鬼差砸得直接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我,魏无羡。”
另一道声音从远处幽幽飘来,如藤蔓般,似乎能钻进人骨子里紧紧缠绕,阴冷又潮湿。
悚然之感从尾椎攀上头顶,判官猛地拍案而起,三魂失了七魄般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高挑颀长的身影缓缓踱步进来。寂静凝固的空气里,魏无羡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又慢条斯理地往手心吹了口气,似乎要把里头的尘埃吹掉似的。做完这些,他才终于抬起脸,牵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判官大人,好久不见。”
苍白到几乎可以看见薄薄的一层皮肤下青色血管的脸,不知是红到发黑还是黑到发红的眼眸半眯着,嘴角溢出血,蔓延到尖锐的下颌,却仍毫不在意地笑,可笑意尽数不达眼底,斜飞入鬓的长眉间一片冷淡疏离。
魏无羡,十三年前初入地府时便大闹一场杀三百鬼差,生前死后都罪孽滔天被判不得入轮回,被酆都大帝亲手押入十八层炼狱的魏无羡。
判官呼吸急促几分,胸膛不受控制起伏间却只觉浑身血液冰凉,动弹不得。
魏无羡曾被锁魂链刺透的琵琶骨,如今赫然只剩下两个孔洞,甚至还汩汩地往外冒血,顺着残破的衣襟、宽袖落在石地上,宛如从他砚台中漫出的红墨。这个疯子像没有痛觉似的浑然不觉,见判官不说话,便自顾自继续道:“既然你我无旧可叙,那我便走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判官吞下一口唾沫,颤着手扶住桌沿作倚靠,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不由自主的微弱与虚浮:“你去哪?”
魏无羡抱臂回眸,瞥了他一眼,眼中尽是莫名与不解,淡淡开口:“地府的东西劣质粗陋,竟叫我一缕魂跑了。我去追,不可以么?”见判官满脸怀疑,他百无聊赖地打了哈欠,将话头转了个弯,“也可以再闹到酆都大帝那儿去,或许又死些鬼,还能给你落个看管不力的罪名。”
他又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转了两圈,绕出转瞬即逝的渺渺黑气,装模作样睁大了眼,语调轻快地好奇问:“你说这回,判官大人是继续幸运地高枕无忧,还是落马受罚,不得超生呢?”
话音刚落,墨黑诡谲的怨鬼之气便如淡淡细线,丝丝缕缕从魏无羡指尖流出来。渐渐淌过周身,仿若纱雾般将他缭绕攀援,一派森然萧索的寒意直逼殿堂,压得判官哑口无言,只能颓然坐下,目送他慢悠悠伸了个懒腰,披着溶溶冷光信步离去。
魏婴甫一踏出观音庙的门槛,就浑身一颤,一股危险之气直逼心底。他下意识扶住身边的蓝湛,向左边阴暗处投去视线。
“魏婴?”蓝湛揽住他,顺着他一同看去。
“嗒嗒,嗒嗒。”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液体滴落的声音,一个人影,渐渐从暗处显现。
金凌扶着江澄出来,见他二人动也不动,不禁问道:“看什么呢?”
江澄不愿掺合,只阖着眼在一旁休憩,却不料听魏婴倒抽一口凉气,和一道午夜梦回永远不会忘怀的声音,阴腻,懒散。
“江澄,你眼睛瞎了么?”
江澄猛地睁眼看去。
晦暗的油灯下,是一个颀长的身影。面色苍白如纸,敛眉垂目,长发披散,恍如厉鬼,也恰如厉鬼。毕竟,这幅容貌,属于曾经鲜衣怒马的云梦少年,魏无羡。他抬眼,捕捉到江澄的震惊的眼神,浅浅地笑了,“十三年未见,师兄也不认得了?”
江澄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反而是蓝湛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怔忡道:“…魏婴?”
魏无羡恍若未闻,直勾勾向着江澄走去,却在经过蓝湛时被他拉住了手腕,“婴?”
魏无羡一顿,才发现这处还站着两个人,于是侧首去看。一个披麻戴孝,另一个原来就是自己那缕魂,如今恨不得躲进这白衣人怀里。
刚回来,魏无羡决定好脾气一点,便问:“你是?”
一片沉默。
还是聂怀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替蓝湛回答:“哈哈…魏兄,你真会说笑,这是含光君,姑苏二公子蓝湛啊。”
魏无羡了然点了点头,“既然我不认识阁下,便放开我吧。”
聂怀桑闻言眉头直抽,只觉气氛诡异,摇着扇子退去一旁。
他的手腕冰冷异常,蓝湛笃定他就是魏无羡。当初魏无羡血洗不夜天后疯魔,他便是如此拉着这手腕带他离开,为他输送灵力。
而魏无羡也如曾经一样,再无耐心,用鬼气挣开后不留情面地冷冷甩下一个字:“滚。”
听到这个字,魏婴才如梦初醒,他抑制不住颤抖,扯了扯蓝湛的袖子,几乎是祈求:“走,蓝湛,我们走吧。”
蓝湛犹豫了。眼前带着慌乱神色的脸无比陌生,可他献舍归来,带着少年的记忆与意气风发,予他陪伴和爱意,毋庸置疑地唤起了他深藏少年时隐秘的心动,可是……
他以为是死亡让魏婴蜕变,让他失去少不更事的狂傲乖戾与离经叛道。可见魏无羡如此作态,却并非如此,蓝湛只好问:“魏婴,这是怎么回事?”
魏婴此时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只得摇着脑袋不断喃喃:“不知道…我不知道…”
魏无羡又挑眉,打了个响指,“温宁,”他看着应声而至的凶尸命令道,“看住这缕魂。”
温宁喏喏点头,便证实了顶着莫玄羽壳子的魏婴,仅仅是魏无羡的一缕魂魄。江澄心中一颤,金凌一头雾水,只有蓝湛恍然大悟面露喜色,安慰魏婴:“待你二人融魂后,我便带你走。”
他天真又自信地以为,这缕侥幸逃脱的,仅余懦弱的残魂,是真正爱他,是和魏无羡别无二致的存在。
他不会想,无论是伪装得鲜衣怒马,风流不羁的少年,还是真实的离经叛道,乖戾张扬的魏无羡,都不会如此懦弱地痴缠于他。
蓝忘机想要的,执着的,只是这样一个人,一抹鲜亮的颜色,打破他古井无波,循规蹈矩的人生。
魏婴已经脱力,依偎在蓝忘机怀里,无声地摇头。他已经了然结局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把微弱的希望寄托在身边的人身上。否则最初,他就不会选择依靠实力强劲,家世显赫的蓝忘机。
魏无羡走近,江澄才注意到他的黑袍都被胸膛渗出的血浸湿,还在沉甸甸地往地上落。可那人却仿若未觉,携着笑容在他跟前站定。
江澄不得不信,如此疯魔,才与上辈子的魏无羡如出一辙。他无视金凌探究的目光,将人撵去了一边。
二人相顾无言,江澄方才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给魏婴,如今莫名出现一个本尊,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师弟,”魏无羡率先打破沉寂,从袖中小心翼翼摸出一朵彼岸花,“我回来了。”
江澄下意识接过,花开得正盛,带着魏无羡的血珠。他想去抹,却不小心扯下一片花瓣,红艳艳被吹进雨里。
他的思绪也随之不可控制地飘远。魏无羡很少独自外出,他总喜欢和江澄黏在一起。但无论如何,他也有一个人的时候,这时候便有个他独特的习惯了,每每回来,喜欢给江澄送花。春日里携一枝杏花,烈夏抱回一捧莲,秋采金桂冬赠红梅。这一次,魏无羡独自消失了十三年,好不容易回来,如常日一般为江澄带来一朵忘川水边的彼岸花。
“你回来了。”
平淡的语气,毫无波澜。这与魏无羡设想的反应不同,他以为江澄至少应该抱着他哭的,难道是他离开太久,他生气了?魏无羡无奈地轻叹,软了声音哄道:“十八层炼狱的折磨太轻。我思来想去,辗转反侧,唯有在你身边我才有罪可赎,唯有在你身边,我才得以救赎,真心悔过。”他尾音勾起来,是明晃晃的蛊惑,“阿澄,我好想你。”
记忆中的魏无羡近在咫尺,与莫玄羽的清秀不同,那双眉眼更加锋利,黑到发红的眸子深邃,隐隐泛光,张狂又妖冶。
江澄从不觉得魏无羡会死,他是天之骄子,神通广大,死人堆里都能爬起来,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死了呢?所以他找了他十三年。
江澄道:“魏无羡,我很恨你。”
恨你年少张扬惹来大祸,恨你离经叛道堕入鬼道,恨你固执自负不肯回头。一重一重的恨意支撑着江澄十三年,到头来却找回这个抛弃过往,违背诺言的魏无羡。
恨不得。他又何须承他的恨,他有剖丹的壮举,他是受他恩惠的幸运儿。恨到最后,只是一场空,是画地为牢的作茧自缚,是他江澄半生来自作多情的折磨。
人生如梦几时醒,梦里花落明又灭。别人要往新生,他又何必拘死自己。
江澄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魏无羡掩下眼中痛色,缓慢地摇摇头,扯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江澄,我不爱听这些。”
紫影渐渐融入夜色,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江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走了。
雨还没停。潮湿的风掼着烛火闪烁,将魏无羡的影子映得张牙舞爪。纸窗摇摇欲坠,吱啦作响,终于落在地上,碎成几块,打破寂静。
魏婴越发冷,越发困,只是在魏无羡身边待着,他就愈发虚弱,他不敢说话,只瑟缩着扯了扯蓝湛的衣袖。
蓝湛看着这双盛满了乞求的眼,安慰似地握住了他的手,他问:“何时融魂?”
蓝湛问得理直气壮,聂怀桑大惊失色,直觉形势不妙,可蓝曦臣元气大伤,先一步被接走,唯一能镇住魏无羡的江澄也刚离开。他才发现,这方庙宇,已只剩下他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正常人。他暗恨聂家人的龟速,只好一躲再躲,藏进阴暗的角落,将自己想象成空气。
如他所料,魏无羡听完就笑了,笑得讥诮,反问:“我为何与他融魂?”
按理来说,莫玄羽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机缘巧合之下扯出他的一缕魂魄,动摇了灵器锁魂链,他怎么会有可趁之机逃出来呢?还不知道要在暗无天日的炼狱关上几百年洗清罪业,再落得个魂飞魄散的可怜下场。
可他是魏无羡。除了江澄,他谁也不在乎。
更何况。
“你伤了江澄,我怎么与你算?”
无论是身躯还是魂魄。那张符箓,已炸在江澄的肩膀。
阴恻恻,像附在他耳边说。魏婴的瞳孔瞬间放大,冷汗密密,他还是逃不过。
“魏婴!”
哪怕他抓紧了蓝湛的手,可转瞬魏无羡的脸就被放大在眼前。
献舍归来,他时常照镜子,莫玄羽这张毫无杀伤力的脸让他莫名安心,似乎可以教他忘记曾经,摆脱往事,走向新生。久而久之,自己真正的容貌已陌生到可怕,眼珠如血,眉目如刃,当真是恶鬼。
魏无羡轻而易举地掐着他的脖子,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提起来。魏婴本能地挣扎,不过蜉蝣撼树,颈间力度愈发大,他清晰地感到生命流逝,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动眼珠,却瞥见余光里的蓝湛,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停留分毫。走马灯里,他重返人世,却只有一点残破的灵魂和莫玄羽这一副孱弱之躯,莫说修行,连鬼道的反噬都承受不了多久,他怕,便只能寻蓝湛作庇佑。可是,究竟是怕谁呢?他以为他怕的是江晚吟,可现在才明白,他怕的是自己。
为了江晚吟,哪怕他是他的魂魄,他也可以毫不留情地捏碎。
他早该知道。
光点从莫玄羽的身上泻出来,会聚成一颗洁白的小球,那是魏无羡的残魂。蓝湛一错不错地盯着,马上,他就可以带神魂完整的魏婴回家。
莫玄羽已将身躯献祭,如今残魂离体,自然转瞬湮灭,风一吹,便如细沙一般被卷进雨里,再也找不见,只留下魏无羡指尖颤动的魂火。
魏无羡终于想起了蓝湛这号人物。无趣的同窗,他心情好逗逗,心情差扔开,从未在意过的背景板。
“魏婴,与我回家。”蓝湛凝视他,认真道。
魏无羡淡淡:“蓝忘机,你是个什么东西。”
蓝湛一怔,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的。你喜欢我。”
魏无羡觉得好笑,那缕懦弱的残魂怕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派鬼话。他指尖一转,脆弱的魂魄也如烟消逝,“他死了。”
蓝湛固执道:“他是魏婴,你也是。”
剑鸣铮铮,魏无羡遥望夜空,有人将至,于是他懒得再与蓝湛废话,转身要走,只留下一句:“你的命,我以后来取。”
“与我回去,否则便现在杀了我。”
魏无羡轻佻回眸一瞥,见蓝湛那副深情的模样,讽笑道:“蓝二,你爱的道侣刚被我杀死,你不找我报仇,还要我与你回去?”
蓝湛皱眉,自欺欺人道:“他就是你。”
魏无羡面色骤然一沉,再无耐心,周身戾气乍起,冷冷道:“他不是我。”
蓝湛几步上前抓住魏无羡,嘴抿成一条线,重复:“与我回去。江澄会杀了你。”
磅礴的鬼气冲天,魏无羡杀气四溢,怒道:“滚!”
血在蓝湛嘴角拉出一条线,他却还是死死攥住魏无羡的手腕。
“忘机!”
观音庙一瞬大亮,是蓝聂两家的修士终于赶到,为首的正是蓝启仁。
蓝湛恰好吐出一口血,晕死过去,却仍旧没有松手。蓝启仁疾步搀扶住他,才注意到魏无羡的存在。
“你…!”蓝启仁大骇。
魏无羡神色阴沉,抬了抬手,示意蓝启仁他这糟心侄子,“再不弄开,我砍了他的手。”
聂怀桑已经鬼鬼祟祟到了自家宗门前,看魏无羡直直走来,不由自主地卖笑。
魏无羡眼一横,“休要拦我。”
聂怀桑吓了个半死,他哪有那胆量,摇扇如飞,摸了摸鼻子,才喝道:“愣着干嘛,耳聋了吗?还不给夷陵老祖让出道来!”
那时他们在争吵。
清谈会才结束,还走在街上,在商贩的吆喝声里,江澄搡开魏无羡喂到他嘴边的糖糕,不悦地提起方才他又迟到,未曾佩剑的错处来。
江澄嘴上功夫从不饶人,像个刻薄寡恩的君主,高高在上,每一句话直戳心窝。从前魏无羡服软告饶,便万事大吉,如风过般无事发生,但他恨,他突然恨江澄了。一次又一次,他为着别人来磋磨他。
于是他不肯,他冷笑着,狂妄地讥讽:“不过一群杂碎,你不开心,我杀了便是,何故来怪我?”
“魏无羡,你疯了!”江澄杏目圆睁,不可置信。
魏无羡头一歪,神色有几分认真:“我疯了?我只是实话实说。江澄,所有让你心烦,惹你生气的人,我都可以替你杀了。”清浅的日光拂过苍白的脸,他嘴角微挑,勾出一丝笑,“所以,别再说这些我不爱听的话。”
“是你。”江澄冷不丁说,“让我心烦,惹我生气的人,是你。”
四目相对,魏无羡的表情陡然一滞。
江澄的眼中盛满嘲讽,他的语气冰冷又残忍,一字一句继续道:“所以,你去死。”
江澄叫他去死。
像剧毒的针,扎进魏无羡每一寸皮肤,毒素迅速蔓延,经过四肢百骸,渗进五脏六腑。痛,苦,恨,攀住经,拉扯脉,蒙上眼,最后化作疾出的掌风。
二人毫无顾忌地打了起来,行人摊贩慌忙避让,惊惧地观望这突如其来的打斗。招招不留情面,句句恶毒咒骂,像有血海深仇,将对方恨之入骨。
从街头打到街尾,魏无羡已有些力竭,一个闪避不及,被江澄一拳掀到地上,狼狈地滚了两圈,激起尘土飞扬。
满嘴铁锈味,魏无羡一脸阴沉,吐出一口血。
江澄居高临下,环胸抱臂,“起来,继续。”
魏无羡笑了,他笑得肩膀颤抖,胸膛起伏,他咬牙切齿,“江澄,是谁给你的能耐?你凭什么…”
江澄的脸色随着他的话愈发难看,这正是魏无羡想要的,他就要他同他一起尝,这如锋芒的恨意,是如何搅烂了他的血肉。
可他没说完。一道苍沉的声音打断了他。
“佛曰五毒,贪、嗔、痴、慢、疑。”
江魏二人闻声看去。巷口阴暗处,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他闭着一双眼,满脸皱纹如树皮,须发花白,骨瘦嶙峋,像是随时要死去的样子。
“万般皆是命,切莫贪得无厌,苦海作舟。执念过深,恐生心魔,再无转机,必死无疑。”
魏无羡还没反应,江澄先气得跳起来,指着那老人鼻子就骂:“放你娘的狗屁!诨说什么呢,来寻我的晦气!”
被人平白无故咒死,却让魏无羡莫名消了气,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拍拍屁股就去顺江澄的气。
老人却摇摇头,双手合十,“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江宗主,早识眼前人,及时止损。否则必受其害,事事相随,环环相扣,追悔莫及。”
魏无羡眸色一暗。
江澄七窍生烟,一张脸青白交加,怒骂:“死瞎子,老神棍!青天白日的,胡说八道,装神弄鬼到我面前来!”他攥住魏无羡的手,“别以为你年纪大我不敢对你怎么样,我江晚吟的人,你还没资格定论!”
老人并无惧怕,反而掀开眼皮,一双浑浊的眼,眼珠覆着一层厚厚的翳。他直直盯着二人的方向,缓声道:“我虽眼瞎,心却不盲。”
他最后叹息,如枯叶败落,微不可闻,“命途多舛,时乖运蹇,唯独放下,才有一线生机。”
放下,放下,放下。
他念着,一路自语,声音溶在滂沱的雨里。幽暗的街道上,唯一处亮着微光,魏无羡挥挥手,走尸便慢慢散了,还乖巧地收拾了地上的残骸。
魏无羡撩帘进去。屋里烧了炭火,将冷意隔绝在外,江澄同金凌坐在一处,桌上滚着一壶热茶。
江澄也不看他,只问:“蓝二呢。”
魏无羡答:“他死了。”
江澄闻言,端茶的手一顿。金凌已变了脸色,错愕地看过来,重复:“谁?死了?”
魏无羡就孤零零站在那儿,他浑身被雨浇了个透,黑袍还滴答答地往地上落水,唯独一双眼亮得吓人,“让你心烦,惹你生气的人,我都会杀。”
江澄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后却只说得出两个字:“疯子。”他起身,“既然话已说完,便放我们回去。”
魏无羡道:“那不是我。”
江澄却已执伞,径自越过他,掀帘出了门去。金凌一脸茫然,越发听不懂二人对话,还呆愣愣坐着。
“金凌!还不滚出来!”
金凌才如梦初醒,却发现自己周身已鬼气缭绕,动弹不得。
魏无羡惨淡一笑,他转身,隔着门帘,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幽幽一叹:“你永远不听我的。”他抬起手,鬼气一瞬将门帘焚烧干净,冷气混着雨丝顷刻灌进屋内,炭火被扑灭,江澄脸色一白。
金凌已被鬼气包裹,只露出一双瞪大的眼睛。
“魏无羡!”江澄厉声警告,那副让魏无羡厌恶的,憎恨的,淡漠无谓的模样终于破碎。
魏无羡快意地笑了,他缓步踏出门槛,隔着雨幕,一道死而复生的沟壑,他道:“我多恨你。”
记忆抽丝剥茧,江澄爱的永远太多。家族的荣誉名望,父母的恩情,师弟的仰慕,钱财、恩惠、利益……
恨来恨去,只是恨他魏无羡,永远成不了江澄的最爱。
他因放不下而死,却也由放不下重生。
“放开他,”江澄握着伞柄的指骨发白,他的语气疲惫,“我们之间的恩怨,与他无关。”
鬼气散了一半,金凌僵硬地起身,被操纵着走到魏无羡身旁。魏无羡还顺手摸了摸他的脸,温热,柔软。
与脖颈边冰冷的剑刃截然相反。江澄的剑稳多了,恰恰好抵在他的皮肤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杀过师兄一回还不够吗?”魏无羡问。
雨变得潦草,江澄一字一句道:“把金凌还来,我们各人回各处去。”
魏无羡头一偏,剑刃锋利,瞬间在脖颈划出一道血痕。剑身一颤,却毫无闪避之意。
粘稠的血,从伤口溢出来,染红雪亮的刃,魏无羡喉咙发干,颤声问:“江澄,你不要我?”
江澄怎么能不要他?江澄恨他,想杀他,怎么能不要他?分明当年穷途末路之时,他要同他一起死。
江澄冷笑,讥讽道:“莲花坞庙小,容不下魏公子这尊大佛。”
密密的雨从檐边滴落,勾勒出密密的屏障,魏无羡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他几步上前,反手扣住江澄持剑的手就往自己脖子上送,江澄一慌,忙使劲拮抗,纸伞在二人较劲中被打落,溅上泥泞。
像是回到少年时,江澄被逼得火起,情绪终于爆发,怒骂:“魏无羡!”
魏无羡也不遑多让,目眦欲裂,大吼:“江晚吟!”雨线将魏无羡毫无血色的面容分割得惨淡,“我从十八层地狱,爬都爬回来见你…”
黑发蜿蜒在脸颊边,随着愠怒一同扭曲狰狞,魏无羡话锋一转:“你是瞎了还是傻了?那不是我!”
“不是你?那不是你的魂魄?不是你还能是谁!”雨水扎进眼里,痛得江澄的心剧烈地颤抖,“魏无羡,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那都是你,他所想的事是你所想,他所说的话是你要说。”
三毒发出嗡嗡争鸣,随着主人一同控诉。
“可是他死了…”魏无羡声嘶力竭,“我已经把他杀了!”
江澄终于抢回剑,被惯性带动,剑尖毫不留情地斜下划去,衣料被割破,从锁骨到肚腹,出现一条长长的血痕。
江澄紧抿着唇,不自然地隔着湿衣拂过自己的鞭痕,心狠道:“雁过留痕,哪怕是死,许多事情也不能改变。”
痛,浑身都痛。魏无羡捂住脸,却止不住他无法自持的、尖锐的笑声,他颤栗着,血不要命地往外涌,寒意却趁机灌进来,让他不得不清醒,不得不怨恨。
江澄永远都不会爱他了。怨恨飞速攀上心头,铺天盖地的仇恨席卷全身,魏无羡状似癫狂地箍住江澄的肩膀,用力之大,让他几乎觉得要被压碎。
“你要我回去,我便回去,”猩红的血,飘进眼睛里,鬼气如潮水般凝绕,魏无羡决绝道:“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
雨淋在江澄身上,同魏无羡的话一起渗进皮肉里,阴暗又潮湿,如附骨之蛆,却让江澄如释重负,无论魏无羡是生是死,他都没有放过他,他白天是江澄的影子,晚上又成了他的梦魇,无时无刻不纠缠他。
江澄没有犹豫地点点头,“那就死吧。”
“舅舅!”金凌气急攻心,差错间冲破桎梏,吐出一口血便拦上前来。他推开魏无羡,挡在江澄前面,他不可自抑地畏惧魏无羡,却仍梗着脖子骂道:“不准你再伤害我舅舅!”
“再”这个字让魏无羡面色骤然阴鸷,他这才眯眼轻巧地打量了金凌一番,都说外甥肖舅,此话不假。金凌这双眼,与江澄像了九分。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今日他必杀江澄,多带一个小的也无妨,正巧还能阖家团圆,也算他魏无羡终于行一善举。
金凌却软软倒下了。江澄收回手,将他抱进屋内,把紫电摘下来给他戴好,三毒放于他身侧。
沉默,长久的沉默里,只有风雨残响。
江澄终于起身,回到魏无羡身边。
他道:“我们的恩怨,与金凌无关。我与你一同死。”
魏无羡闻言一愣,弥漫在眼底的戾气顷刻消散。片刻,他怒极反笑,讽刺道:“江晚吟,你惯来狡猾,”心脏像是被凌迟,千刀万剐,痛不可当,喉间沁血,魏无羡艰难从唇缝挤出几个字,“又想用这种鬼话让我心软?”
一个人的脸,再也无法重合。可是清凌凌的一双杏眼,却模糊地交叠在一处,是不会变的湖,倒映着不变的魏无羡——狼狈的,不堪的,唇角拉出一条血线,血泪交织,同样将死的魏无羡。
这一刻,他的死因成谜。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在地府捱了一遭后,竟更不舍得拉着江澄一起受此苦难。
魏无羡扯出一个笑来,认命道:“算了。”
原来一线生机,本就不是他的。他的放下,换的是江澄的生机。
“江澄…我爱你。”
十三年前被厉鬼吞下的话,终于在此刻随着雨珠落进江澄耳畔。
湖再一次破碎,眼前的人变得朦胧,最后似乎扭曲成最最开始那个精雕玉琢的紫衣小公子,同他的哭嚎一起,那双眼睛碎开的情感是担忧与惧怕。
忧他被幼犬所伤,怕他因此不喜他。
如今,是什么?
灵魂被焚烧的痛苦已经让魏无羡无暇再去分辨,扭曲混沌的空间里,他被小公子抱进怀里。他的怀抱温暖却濡湿,带着厚重的血腥味,魏无羡本能地贴近,几乎严丝合缝。
他该道歉吗,他该忏悔吗?
他不要。如果再来一次,他依旧不会改变。
他荒诞地意识到,他曾经不是因万鬼反噬而死,如今也不是将魂飞魄散而死,他从来,都是溺死在湖里的。
“江澄,你只能是我的。”
“好。”
分崩离析的魂魄被一个字重新缝合,魏无羡颤巍巍地抬手,替年幼的自己抹去江澄的泪,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段鲜红的痕迹。用最后的力气勾唇,安慰似地笑了笑,便阖眼彻底晕死在江澄怀里。
“回家吧。”
魏无羡一生无悔,只失策有二。第一回,败给师弟傲骨;第二回,全怪万鬼反噬死得太快。
阳光从窗缝透进来,映在陈旧的红木桌上,桌上名贵的玉瓶孤零零插了朵彼岸花,却开得正盛,泛着莹莹金光。魏无羡歪着脑袋,直勾勾盯着门,仔细辨认渐近的脚步声。
门被轻声推开,在看清那抹绣着莲纹的衣角时闭上了眼。
“还装?”江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莲香钻进鼻腔,魏无羡装模作样睁开眼,笑意盈盈,“江澄,你回来啦。”
雕刻精巧的食盒被放在桌上,江澄无言端出一碗汤,示意魏无羡坐起来。
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蒸腾的热气将江澄的眉眼熏得柔软,于是魏无羡得寸进尺道:“我要你喂我。”
江澄一顿,却不敌魏无羡祈求的眼神,他又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声道,“江澄,我好痛。”
魏无羡惯来喜欢装,但他每次都能骗他心软。江澄泄了气,只能佯作生气骂一句,“好了就滚出去,江家不养废人。”
盛着汤的瓷勺递到嘴边,魏无羡心满意足喝下,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原是江澄亲手做的。
魏无羡笃定,江澄总会上他的钩。
忘川的彼岸花离了忘川会死,可魏无羡摘下的那朵花遇见了江澄,它能被江澄的灵力庇佑,永开不败。
演习场上碰到正在冷战的男朋友怎么办
没什么逻辑的小甜饼
2022磕到袁高是我的福气
1.
第一次当俘虏,袁朗不想表现得很没经验。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被俘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事实上,仅仅是和常规部队打出了1:9这个战绩就足够抵得上三中队一个月的375加餐了。距离演习结束还有一个小时,距离袁朗站在铁路办公室作检讨还有三个小时,而距离他和高城从长达两个月的冷战中和好目前尚未可知。刚刚的士兵下手是实打实的力气,即使是袁朗也结结实实挨了几拳。他蹭蹭嘴角冒出的血珠,突发奇想或许可以趁着这次向高城卖惨,10%的可能性有不易检查出......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被俘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事实上,仅仅是和常规部队打出了1:9这个战绩就足够抵得上三中队一个月的375加餐了。距离演习结束还有一个小时,距离袁朗站在铁路办公室作检讨还有三个小时,而距离他和高城从长达两个月的冷战中和好目前尚未可知。刚刚的士兵下手是实打实的力气,即使是袁朗也结结实实挨了几拳。他蹭蹭嘴角冒出的血珠,突发奇想或许可以趁着这次向高城卖惨,10%的可能性有不易检查出的内伤需要人好好照顾,80%的可能性高城会瞪着眼睛说死老A当自己是猴子好骗是不是再骂他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
现在,孬兵预备役袁朗坐在草地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红方指挥官。难得一见的好南瓜苗子,他要好好感谢人家培养出了一个可以把他俘虏的士兵。阳光大好,是个丰收的好天气,袁朗舒服地眯起眼睛。
“报告连长,许三多抓了个活的,还是个中校。”
“越大越好,将军最好。”
谁在说话?模模糊糊的声音飘进袁朗的耳朵,他觉得似乎有点熟悉。
将军。想象了一下高军长和自己一样被俘的场景,袁朗差点笑出了声,不晓得尚未拜访过的老泰山知不知道手底下有个指挥官想篡位。
脚步声越来越近,袁朗开始脱衣服亮白牌。一抬头,看见两个月未见的男朋友的脸,他脸上还没完全收住的笑瞬间僵住。
“衣服不用脱,您没阵亡,只是俘虏。”高城拧着眉毛开口。
这是两个月以来他们之间说的第一句话。
2.
袁中校做事一向游刃有余。
选拨进老A,他眼睛也不眨地把自己绑到礁石上,和鲨鱼一起过了四天。三中队出任务,他是最值得信任的队长,没人不愿意站在他的背后,即使被A。
谈恋爱也是。
军校干部培训,袁朗一门心思请假逃课,最后还能拐走优秀学员高城。其实进程应该还能更快,只是袁指挥官战术上没有重视,不经意间拉长了战线。好在最后大获全胜,袁朗把这视为康庄大道上的小小波折。
有些时候,袁朗早上去爬学校的后山,错过早饭供应,只能下目线盯着高城,直到对方不情不愿从百宝箱一样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水煮蛋。
“呦,专门为我留的。”
在高城坦荡荡的目光中,袁朗明目张胆地得寸进尺。他看着坦荡荡的高城从另一个口袋又掏出一个塑料袋包着的包子,坦荡荡地递给自己身后一个一同培训的军官,“只有包子了。”
袁朗有些忿忿地剥着鸡蛋。
“不喜欢吃鸡蛋?你想吃啥,下回我给你带。”琥珀色的眼珠里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多么感天动地的战友情。
袁朗气结,一口吞下整个鸡蛋,“谢谢啊。”然后不客气地开始报菜名。
另一些时候,袁朗按点进食堂,打好饭找好座位,理所应当地给高城也占个座。
高城自然而然地坐下,“今天没去爬山?”
“阴天了,看不到日出。”
“也是。那还是别去了,万一再淋一身雨。”
袁朗咧嘴笑了笑,“多谢关心。”
3.
培训的最后一天,袁朗终于把高城忽悠上山。两个人肩并肩坐在山顶,东拉西扯地闲聊。聊士兵,聊南瓜,聊钢七连,聊A大队,聊食堂的饭还赶不上炊事班,聊宿舍的床年久失修翻个身都吱吱呀呀……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雾终于照到峰顶,微风拂过野花闲草,露水蒸发带来丝丝凉意,袁指挥官判断这是个适合告白的好天气。
他想说他不仅想聊以前,聊现在,更想聊他们两个人的以后。
他想说他爬了这么多天的山,无论哪一天的日出都比不上今天的美丽。
他想说其实375的日出也很不错,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看。
“高城,我……”
袁朗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但面对高城,他又觉得怎么准备都好像不够。他怕说出口的爱意不够真诚,他怕仅仅半个月的相处欠点默契,他怕点点滴滴的关心只是自我感动,他怕掏心掏肺的一腔热忱只是高城眼里再常见不过的战友情谊。
游刃有余的袁中校突然踌躇了起来。
“这里的日出确实很美。”高城突然开口。
袁朗当时自觉心怀鬼胎,甚至不敢看一眼身边的人,只艰难地将心思转回到太阳,附和着点了点头。事实上,如果他再大胆一点,就会看到高城涨红的耳廓,听到他因过度紧张而嘈杂如擂鼓般的,和自己一样的心跳。
“袁朗,其实我的意思是七连的日出比这儿还漂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
在仅次于七连的独一无二的日出里,两个年轻的军官交换了属于彼此的第一个吻。
4.
确定关系后,袁朗和高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地下恋爱。常规部队和特种部队本就交流不多,两个人工作又忙,在极其偶尔能见到面的工作场合,两人都十分默契地装不认识。
袁朗余光看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侦察兵尖子伍六一,用眼神示意高城,“你的兵?”
伍六一啪的一声立正敬礼,一本正经地汇报,“报告连长,我在医院门口看到你,以为你生病了,想着,想着过来看看。”
高城一把推开伤号,故作镇定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我,我没事,战友受伤了,我过来看看。”
伍六一从此知道两个长官深厚的战友情。
如果说伍六一的知情属于撞大运,那史今的知情就属于沾伍六一的光,毕竟伍班副有心事从不隐瞒班长,当然有些他自觉必须要隐瞒的除外。
“我有点冤。”
“每个在战场上挂了的人都说自己冤。”
“钢七连的连长。”
“我想知道你的来路。”
此时此刻,看着两位指挥官旁若无人般地一来一回,伍六一捅了捅一旁史今的胳膊,“连长和袁中校这是干嘛呢?”
“这谁知道。”
5.
得到队长被俘的消息,齐桓立刻开车赶来。
车上看见红方指挥官是高城,他头一次震惊自己的嘴竟然这么灵验。
一个半月前收到演习通知,齐桓指了指文件上的702团递给袁朗,开玩笑道,“队长,你这次算不算大水冲了龙王庙。”
“全军演习,哪这么巧能碰上。”袁朗没好气地回答。
下车跑过来时,齐桓突然腹诽,开天辟地队长第一次被俘,对方还是常规部队,不会真是因为高连长吧?
看到袁朗脸上的伤口,齐桓为自己刚才的念头感到愧疚。也是,1:9的战损比不是每个常规连队都能打出来的,袁朗看人的眼光不错,不管是南瓜还是男朋友。
“有烟吗?”
“给个火。”
齐桓看着袁朗最后孔雀开屏般咬上了没点着的烟,不无悲哀地想,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6.
演习结束后是难得的假期,袁朗开车去702团堵人。原来是因为吵架,后来是因为准备演习,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七连。
站在高城办公室的窗户前,落日余晖洒过来,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中校,来我这罚站来了。放心,我军从不虐待俘虏,不用拔军姿。”高城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袁朗攒起个委屈的表情转过身。
“还想着演习呐。你看你那个兵把我打的。”说着凑上高城面前,装模做样地皱着眉头嘶了两声。
老虎还是得顺毛捋,袁中校对照顾大型猫科动物有丰富经验。
高城别过头,拉开椅子坐下。微微发红的耳尖在夕阳中格外分明。
就在这样普通的一个夏天傍晚,袁朗没来由想到了表白的那天早上。
彼时,他试探性把手覆高城手背上。高城愣了下,突然把手抽出。电光火石之间,袁朗开始怀疑那仅仅是个看日出的邀请。
下一秒,高城的手指插过来,十指相扣,牢牢攥住了袁朗的手。
“我以为你只把我当普通战友……”
“唉你,不是普通战友我干嘛关心他早上吃什么干什么……”
袁朗总是想太多,高城总是做的多说的少。
到现在,总是游刃有余的袁中校终于承认总是有他掌控不了的事。
如果可以预知未来,他会在高城因为胃病倒下前提醒他按时吃饭吃药,他会在远程引导作业前劝他保护好自己小心杀伤破片,他会在每一次老虎暴怒的前一秒吻住他的嘴。
可是老A终究不是无所不能,袁朗参与不了以前,也掌握不了以后,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此时此刻,他们正在经历的现在。
所以,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你还记得咱俩为什么吵架吗?”
“都,都快两个月了,我哪还记得……”
“我也是。”
和你告白的那一天是好天气,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好天气。
#极度ooc系列,天雷狗血勿入#
#主线湛澄,含些许羡澄#
第一天,七月六日
蓝忘机刚刚醒来便有门生送来了兄长为他寻来用以修补忘机琴的琴弦。
随后照旧同其他前来求学的世家子弟听学,进门时还被江澄不小心撞了一下。
魏无羡一看急忙搂住江澄道:“蓝二公子你怎么回事儿?江澄你没事儿吧?”
蓝忘机很委屈,明明是江澄神游天外没有看路魏无羡反倒护起犊子来了。
“我没事,走吧!该上课了。”江澄扯了扯魏无羡的衣袖把他拉进了课堂,走了两步又回头轻声道:“抱歉,蓝二公子!。”
蓝忘机颔首算作回应,同时他也注意江澄通红的眼眶和青黑的眼底。...
蓝忘机颔首算作回应,同时他也注意江澄通红的眼眶和青黑的眼底。
魏无羡被蓝启仁点起来的时候依旧是回答的天马行空,自然也是蓝启仁赶出去了。
蓝忘机看着那个十分有趣的人跳出去后才回头观察江澄的反应,奇怪的是江澄只是低着头维持着上课时的动作,一动也不动。
“江澄,课后转告魏无羡,让他回头把《雅正集》的《上义篇》抄三遍,好好学一学什么叫天道人伦!”课程结束后蓝启仁怒道。
江澄没有理他,只是依旧低着头保持着刚上课的时候那个姿势。
蓝忘机从刚刚上课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如今眼看着蓝启仁的怒火要被他的行为再浇上一层油,也顾不得什么课堂纪律,微微抬手扯了扯江澄的衣袖提醒他。
江澄被他的动作带回了神,他先是茫然地看了蓝忘机一眼,随后怔怔地回了一句“是,弟子知晓了。”
蓝启仁被他和魏无羡气的不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其他求学的弟子在蓝启仁走后也全部都急急忙忙地跑出去透气了,只留下了依旧愣愣地坐着的江澄和慢条斯理地整理的蓝忘机。
蓝忘机起身后本想出去找唯一让他觉得有意思的魏无羡,可是路过江澄身边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蹲下身问道:“江晚吟,你还好吗?”
江澄听到这句话后,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满是不可置信和怨怼。他轻笑了一声,发红的眼眶配着他的笑声倒平添了几分凄美的意味,江澄右手柔柔地扯住蓝忘机的手问道:“你今日怎么忽然主动找我说话了?”
蓝忘机皱眉想要甩开那只冰凉的手却一下子被江澄狠狠地推倒在地,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蓦地心口一凉随后便是一阵剧痛,一低头发现自己胸口上插了一把精致地、锋利的、华美的匕首。
他向上看去,握着匕首的的那双手很是好看,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还有些微微发抖。
再往上看去,那双手的主人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蒙蒙的水气笼罩在上面像月光下的云梦水色,眼底的青黑则似是几片薄云映的这双眼睛更加明亮。
蓝忘机没有去过云梦,但是他想再没有其他的东西能形容这一双眼睛。
蓝忘机想开口问他为什么要杀他,可是一张口却只能呛出几口血来,江澄似乎被他的动作刺激到,一边崩溃地大喊一边猛地把匕首拔出又狠狠地刺入他的胸口。
“为什么!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我一定要讨好你!为什么不能救一救我!为什么只有我要被困在这里。”
蓝忘机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生命随着逐渐蔓延的血迹离开了他的身体,在最后陷入黑暗的时候,蓝忘机听到魏无羡大喊着:“江澄你怎么了?江澄你没受伤吧!”
他能有什么事儿!捅我的时候把手硌到吗?蓝忘机颇为不服的带着这点儿小怨气咽了气。
第二天,七月六号
晨光乍现,旭日初升,蓝忘机像往日一般在卯时醒来。
胸口的阵痛让他十分难受,他艰难的坐起身想看一看自己是不是被江澄捅成筛子了,低头一看却傻眼了,他的胸口光洁如初哪里有什么伤口。
还来不及细想又有一个门生敲门说是为他送来蓝曦臣为他寻来的琴弦,蓝忘机也顾不得雅正急急忙忙接过琴弦,随后问道:“今天是几号?”
门生看着他屋里的日历疑惑道:“回二公子,今天是七月六号!”
直到那个门生走了,蓝忘机还在发愣,他低头看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的胸口陷入了沉思。
真的只是梦吗?蓝忘机想不明白,他愣着神走路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同样在愣神,随后就是一个温热的躯体直直的撞进了蓝忘机怀里,他一低头就对上了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眸。
他以前从没有注意到江澄的眼睛可以这么漂亮,就像梦中看到的一般,发红的眼眶和眼底的青黑也没能损耗它的美丽,反而独添了几分说不清的韵味。
“蓝二公子你怎么回事?江澄你没事儿吧?”魏无羡一边抱怨一边把江澄扯进自己怀里,顺便还把蓝忘机往旁边推了推。
蓝忘机听完这句话后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看江澄,可是江澄早就转过身去坐到了他的座位上了。
熟悉的问题,熟悉的回答,魏无羡跳出课堂后蓝忘机终于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所有的一切根本就不是梦他真的回到了死前经历的那一天。
至于能够解答他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的恐怕只有江澄了,那个曾经崩溃到放弃一切骄傲诘问他为什么的少年。
终于下课了,蓝忘机在蓝启仁拂袖而去的时候罕见的像其他求学的弟子一样松了口气,但是现在又有另一个问题摆在了他面前——该怎么和江澄说呢?
直到所有的人全部离开后,蓝忘机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片寂静之中江澄反倒是先开了口。
“蓝二公子,你也重新回到了今天是吗?”
蓝忘机转过头,就看到江澄正懒懒散散地把头枕在臂膀上歪着头冲他笑,他平复了一下猛然加速的心跳然后回了一声:“嗯。”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杀你?”
“好奇。”
“你想要跳出这个轮回的诅咒吗?”
“想的。”
“那你凑近些,我告诉你好吗?”江澄冲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凑过来,蓝忘机听话的凑过去,一阵热气打在他的耳朵上“逗你玩儿的!”
江澄刚刚说完就抬起左手,蓝忘机下意识格挡,却没料到这一次匕首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温热的躯体就倒进了他怀里。
鲜血染红了江澄的胸襟,他躺在蓝忘机怀里,一边流泪一边大笑,笑了没两声却又呛咳出不少血连带着染红了蓝忘机的衣服,他扯着蓝忘机的手笑道:“终于也让你吃一次瘪了,真痛快,有什么事下一天再说吧!”
蓝忘机被江澄搞得头都大了,正要继续问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魏无羡的尖叫声:“江澄!!!!!!”
来不及思考,蓝忘机拔出江澄胸口的匕首果断给自己也来了一下,这个时候魏无羡已经冲进了课堂里,蓝忘机被狠狠地推开,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无人问津,而江澄被魏无羡紧紧的搂在怀里。
在意识再次变得模糊的时候,他听到魏无羡哭着喊着江澄的名字,然后问他“江澄你为什么想不开要和这个小古板殉情啊!!你不要死啊!!”
蓝忘机死前真的很想问一问魏无羡,他究竟是怎么做到面前死了两个人却能偏心到这种的地步的。
第三天,七月六号。
蓝忘机迅速的收拾完所有的事情,急匆匆的赶向听学的课堂,终于成功的堵住了江澄。
“你先让开,有什么事课后再说!”江澄说道,但是被江澄坑死两次的蓝忘机并不信任他,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江澄看着原本吊儿郎当走在后面魏无羡马上就要冲过来了,晃了晃蓝忘机的手悄声道:“快些放手啊!我保证课后告诉你真相。”
“不放!”蓝忘机很是固执。
而魏无羡距离两人只有十步的距离了。
“算我求求你了,蓝二公子放手啊!”
“不放!”
此时魏无羡距离二人只有五步距离,同时随便马上就要出鞘了。
“哎呀,快放手啊!”
“不放!现在说个清楚!”蓝忘机坚持自己的想法,甚至还进一步的握住了江澄的手腕,此时的魏无羡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江澄心下一狠一咬牙直接带着蓝忘机的手搂住了魏无羡,“师兄——”
蓝忘机:“。。。。”
聂怀桑:“!!!!”
金子轩:“。。。。”
江澄从熟悉的胸膛里抬起头正好对上魏无羡的笑脸:“怎么突然撒起娇来了?”
江澄松开手低着头回他:“没什么,我一会儿课后要和蓝二公子去藏书阁查些东西,师兄你帮我去山下买一点点心好吗?我想吃,就是我们来时路过的那家,要现做的。”
魏无羡笑了笑:“这倒不难,只是你要等我一会儿,那家店除了早上卯时新出的那一锅就只有下午未时三刻还会再出一锅,我御剑飞得快些也要晚饭时再回来了。”
江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此时蓝忘机早就松开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江澄从魏无羡怀里转头去看他的时候正好看到蓝忘机把头转过去。
“想什么呢?不是要去上课?”魏无羡问道“一会下课了我下山帮你买好吃的,你乖乖的在房里等师兄哦!”
“我去你的!少耍贫嘴了。”江澄笑了笑照旧拐了魏无羡一下,随后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乖乖的等着听课,就像往常一样,但是魏无羡知道江澄和蓝忘机根本就不是像往常一样。
魏无羡坐在了座位上,少见的沉默着没有和周围的开玩笑,聂怀桑觉得新奇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开口就看到魏无羡瞪着蓝忘机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地骂道:“该死的蓝忘机!!”
看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森白的牙齿和青筋暴起的手,聂怀桑决定收回自己的话头好好听课,毕竟现在的魏兄看起来比蓝启仁可怕的多。
照旧是同样的提问和同样的回答,唯一不同的是魏无羡滚出去前还不死心的警告蓝忘机最好能一直保持他所谓的雅正。
蓝忘机没理他,他低头去看江澄,却发现江澄也在盯着他去看,二人的视线撞在一起的时候江澄似乎还很惊讶。
两个人各怀心思终于熬到了下课,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之后,蓝忘机走到江澄桌前平静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能不能先找一个安静点儿的地方。”江澄抬手指了指站在门口的聂怀桑等人。
蓝忘机抬头看了看,随后拉住江澄的手起身向外走去:“好,随我来。”
不一会儿,两个人便来到了云深不知处后山一片清幽的竹林里,蓝忘机站定的时候听到后面的江澄轻笑一声:“果然又是这个地方。”
蓝忘机转头问他:“我带你来过?”
“嗯。在第三十个今天我终于像魏无羡一样讨得你的青眼,说服你帮一帮我。”江澄神态自若的找到一块表面最光滑石头坐下,“你就带我来了这里,想听一听我究竟有什么事要求你,嗯,就是这块石头,我没记错。”
蓝忘机觉得很奇怪:“那我没能解决吗?是很严重的问题吗。”
江澄笑了笑:“还好吧,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是我第一次说完后你和我打了一架,没同意帮我,我一生气过了好几天才又求你帮我,让你自己去藏书阁查。谁能想到查到之后你死活不肯帮我,那几十天或是上百天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让你同意,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乐意,只把我自己在留那无尽的轮回里,哪怕是求死都不能结束。”说到这里江澄自嘲的笑了一声,抬头道:“所以我崩溃了,我想拉着你一起下地狱,谁能想到把你也带进来了。”
蓝忘机望着江澄的眼睛,没来由的有点愧疚,他问道:“现在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毕竟我也和你一起陷在这轮回里了。”
江澄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被人下了一个诅咒,需要昨日子时过后我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人爱我才能脱离这个诅咒,或者他心甘情愿的为我死去。”
蓝忘机听罢沉默了许久,随后奇怪道:“你昨日子时后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应该是魏无羡才对,我听到聂怀桑讲过他每晚都偷偷地跑到你床上睡觉。”
蓝忘机忽然想到了一些他一直忽略的问题,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发生这种事你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找魏无羡吗?”
江澄道:“我当然会先找到他,而魏无羡也绝对会不遗余力的帮我,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问题早就解决了,无论是喜欢我还是——为我自杀他都干脆利落的做过了,但是他没有办法救我。”
过了好一会儿,蓝忘机才轻声问道:“那个诅咒是魏无羡做的对吗?”
江澄低着头笑了笑:“是他,他喜欢我喜欢的有点儿入魔了,但是又害怕自己只是没有整清楚友情和爱情的界限才做了这种事,他也没能算到蓝二公子这么晚了还愿意亲自送他回寝室。”
“抱歉。”
江澄道:“没什么好道歉的,还是想办法赶紧想办法一起结束这轮回,有你陪着我好像也没那么难受的想死了。”
蓝忘机此时已经坐在了江澄身边,他皱紧眉头思考了半天,慢慢的一抹红色染上了他的耳垂,过了好一会儿蓝忘机才艰难地小声问道:“那我要怎么做才能、才能、才——”
“爱上我?”江澄接过了他的话头。
蓝忘机点了点头,在这之后,耳垂上的红色很快也蔓延到了他的脸颊上,活像个被流氓调戏的闺阁女子。
江澄无奈道:“蓝二公子你不如问一问自己我江某需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喜欢我。”
蓝忘机转头正好对上那双他心底偷偷称赞了数次的杏眸,与前两次不一样的是现在这双杏眸里映出的全是他自己的身影,日光透过竹林的间隙打在江澄的侧脸上,让这双漂亮的眼睛更加清澈。
要怎么爱上他呢?爱上这一双眼睛算吗?蓝忘机心里不停的问着,他微微垂下眼睫,看到了那微微有些干燥的唇瓣,忽的心跳停了一拍,随后便更加的躁动起来。爱一个人要怎么做呢?要亲吻他吗?要拥抱他吗?
蓝忘机忽然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魏无羡,可是现在他没有想魏无羡怎么能那么不一样,那么有趣,他在想魏无羡平日里动不动就对着江澄又搂又抱,眼神缠绵的时候是不是像他现在一样心快要跳出来一样。
要怎么爱上他呢?蓝忘机想不出来,但是他忽然很想像早上的魏无羡那样抱一抱被无尽的轮回折磨的很是憔悴的江澄,他是这么想的,他也这么做了。
江澄被他抱住的时候浑身僵硬了片刻随后又立马放松下来,双手慢慢的抬起尝试回抱这个比他高出半头的少年。
蓝忘机对他的表现有些不满,他低头在江澄耳边问道:“魏无羡平时经常这样抱你吗?这样可以算爱你吗?”
江澄不知该怎么回答,蓝忘机说这些话让他觉得自己在背着魏无羡和蓝忘机偷情一样,他抬手推了推蓝忘机的肩膀,“放开!”
蓝忘机没有松开搂在他腰间的左手,右手抚上江澄的侧脸认真道:“江晚吟,你的眼睛很好看。”
他说完这句话后连脖子都变成了粉红色,江澄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蓝二公子,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哈哈哈哈——”江澄笑的停不下来,整个人都在颤抖,连带眼睛都笑的弯弯的,满是光彩。
蓝忘机有些恼羞成怒,他心里一边有些羞恼一边觉得江澄笑起来眼睛更漂亮了,不只是像湖中月亮的倒影,倒像是天上的月亮明亮皎洁,他转过手腕捂住江澄嘴巴皱起眉头小声道:“你别笑了!”
江澄望着蓝忘机的眼睛尝试忍了两下,但效果甚微,最后甚至直接靠在蓝忘机的肩膀上笑个不停。
蓝忘机脸更红了,羞恼之下他来不及思考直接用嘴堵住了江澄的的笑声,不一会儿清脆的巴掌声在竹林里响起。
打完这一巴掌江澄就后悔了,他急急忙忙的向蓝忘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再来一次?”江澄小小翼翼地问。
蓝忘机扭过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江澄的样子发呆。
他并没有后悔打我,他只是怕我不能爱上他,他害怕我再次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该死的轮回里,蓝忘机心里想着,他又想魏无羡在帮他时候会不会也挨上这一巴掌呢,他很好奇,所以蓝忘机也就直接问了
“魏无羡想要吻你时也会被打吗?”
江澄觉得他问的莫名其妙,但是看着蓝忘机微微下沉的嘴角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魏无羡提前和我说了,我有个心理准备。”意思就是魏无羡并没有挨上这一巴掌,蓝忘机的嘴角更加下沉了。
蓝忘机握住江澄的手腕贴近他继续追问道:“那如果他直接吻你也会挨巴掌吗?”
江澄想了想,如果是魏无羡的话他好像也不会揍他,但是江澄是一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所以他回答道:“当然了,我不仅会打他还会踹他!我还会告诉我阿娘让我阿娘用紫电抽他啊!”
蓝忘机点了点头,嘴角的幅度终于又上升了一点,随后他又问道:“那我怎么样才能算爱你呢?”
他真的不清楚,他的父母并不能算是很好的参考对象,他也并不想把江澄藏起来。
江澄想了想发现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修仙界人尽皆知的怨侣,他们的相处方式并不具备什么参考价值。
就这样两个看起来完全不太会处理感情的人面对着爱情这个旷古难题诡异的沉默起来,沉默了大概一刻钟,蓝忘机忽然福至心灵问了一个问题:“那魏无羡平时是怎样和你相处呢?”
江澄被他问的一愣:“这要怎么说,太细了。”
蓝忘机想了想,复道:“那你们前几天做了什么,带我去做。”
“这能有用吗?”江澄很是不解。
蓝忘机起身道:“先试试。”
两个人“约会”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后山的小湖,蓝忘机乖乖的坐在岸边等着江澄去拿魏无羡前两天过来时藏得“鱼竿”,他看着面前平静的小湖想不明白这里有什么鱼好钓的。
他想的正出神,江澄已经拿着用树枝和铁丝做的简陋鱼竿回来了,江澄把刻着自己名字的那把鱼竿递给了蓝忘机,随后自己拿着魏无羡的鱼竿向蓝忘机示范要怎么钓鱼。
“就这样,等着鱼上钩就差不多了,不过应该是钓不上鱼的,我们上次在这里呆了一整天也没钓上来。”江澄向蓝忘机解释道。
蓝忘机好奇道:“既然钓不上,一直呆在这里不会无聊吗?”
江澄笑道:“你还不知道魏无羡,他那张破嘴什么时候停过,当时聂怀桑也在旁边,魏无羡从我们来之前去湖里下水摸鱼到小时候拿着我娘的流苏簪子去钓鱼的事都说出来了。更何况聂怀桑还会聊些有的没的呢,我嫌烦还来不及,怎么会无聊。”江澄没说他们当时至少有一个时辰还用来吐槽蓝家的古板儿。
蓝忘机听罢只问了一个问题:“所以流苏簪子真的能钓上鱼吗?”
江澄尴尬地挠挠头道:“鱼能不能钓上来我不知道,但是王八倒是被我们钓上来了一只,父亲看见我们拿这只簪子钓王八还罚我们跪了半个时辰的祠堂。”
看着蓝忘机疑惑的神色,江澄补充道:“那只流苏簪子是上元节父亲送给我娘的礼物。”
蓝忘机忍了半天终于把笑意咽下去了,随后评价道:“那确实该罚。”
他知道江澄和魏无羡关系好,但是没想到江澄连这种事儿居然也愿意和魏无羡一起去做。
江澄干巴巴的解释道:“我们也不是经常做这种事的。。。”
蓝忘机道:“那你们经常做什么事呢?”他想再听一听他没有见过的江澄是什么样子。
江澄听罢只是问他:“你是想听听我们做了什么事还是——”
“还是什么”蓝忘机疑惑道。
“还是想听一听魏无羡究竟做了什么事?”江澄对上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直接道,随后他就听到这双眸子的主人道:“我更想听一听和魏无羡在一起的你会做什么。”
午后的清风拂动树叶沙沙作响,透过树叶的光斑印在江澄变红的耳垂上,蓝忘机微微侧头就能看到江澄因为害羞而瞪大的眼睛,他进一步问道:“所以你在魏无羡面前会做什么?”
江澄瞪了他一眼,随后不情愿的向他讲他跟着魏无羡长大的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有趣的事,他是如何的和魏无羡里应外合把所有的师兄弟绕在了莲花坞的大泽里,他又是如何和魏无羡一起修炼一起比试一起做阿娘嘴里胡闹的那些事儿,一起慢慢的长大,慢慢地察觉到魏无羡对他的行为越过的那条不该越过的线。
江澄说到此处渐渐的就停了,而蓝忘机则已经站在了魏无羡视角拼凑出真正的江澄是什么样子,一个鲜活的、灵动的、永远偏心自己这一边、永远默许自己可以做任何事的江澄,一个和他眼里完全不一样的江澄,两者唯一一样的就是江澄的眼睛会一直很漂亮。
在这一瞬间蓝忘机开始嫉妒起了魏无羡,因为他知道了即使魏无羡不打招呼去吻江澄也不会挨上一耳光,而原因仅仅是江澄永远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对魏无羡怎么样。
"我不知道魏无羡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这样是不对的。"江澄捂住脸低声呢喃道。
“那我们呢?”
“什么?”江澄抬起脸,没明白蓝忘机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蓝忘机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复问道:“那我们这样是对的吗?江澄,你需要我爱上你,我这样也是不对的吗?”
江澄皱眉道:“这不一样,我们只是——”
“只是为了逃离循环是吗?江澄,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蓝忘机依旧是直直的盯着那双漂亮的杏眸,然后看着那双眼睛里逐渐浮起了慌乱和迷茫,随后渐渐的蒙上了一层水汽,在那一滴泪快要落下来的时侯,蓝忘机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轻叹道:”算了,江澄,你可以等到我们打破这循环的时候再回答我,在那之前我会尽力帮你——帮我们能够去迎接明天初生的旭日。“
江澄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由蓝忘机拉着他回到了他和魏无羡寝室,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赶上最后一丝阳光没入地平线下,而魏无羡正蹲在门口等他。
“江澄,你们查完了!快过来,我把点心收在怀里捂着呢!快趁热吃!”魏无羡蹲在门口冲着江澄招了招手。
江澄下意识的甩开蓝忘机的手向魏无羡走去,走了没两步又转头道:“抱歉,蓝二公子,我们或许都需要好好想一想。”他顿了顿继续道:“希望我们可以在明天相见。”
蓝忘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了魏无羡,随后看着魏无羡搂着江澄回屋,看着魏无羡回头极尽挑衅的瞪了他一眼,看着魏无羡看到他手中拿着的鱼竿收敛了笑容并且大力的关上了门,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低声道:“愿我们可以在明日相见,江澄。”
魏无羡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再也没有办法压抑心中的愤怒和酸楚,他站在门口呆了好久,直到江澄问他怎么还没有关好门才又重新拾起脸上的笑容转过头道:“这不就来了,你快尝尝!”
魏无羡说着蹭到了江澄身边,没骨头似的把头窝在江澄肩膀上笑着拈了一块点心送到了江澄嘴边:“小公子,快尝尝嘛~”
江澄面无表情的叼走了他手中的点心冷漠道:“你正经些说话,”
“不嘛~不嘛~小公子明日想吃什么也可以告诉我哦!”魏无羡还是继续黏黏糊糊说话,江澄推开他的脸道:“我又不是猪,一天天的什么都想吃,快起开啊,热死了。”
魏无羡牵住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上带,笑嘻嘻道:“就不撒开,阿澄说一说自己想要什么我好去买啊,这蓝氏吃的不好,用的也不好,更何况我真的会忍不住弄死蓝忘机的。”说到后面那一句,魏无羡的声音忽然完全冷了下来,他抬头看着愣住的江澄轻声问道:“那个人是蓝忘机对不对。”
江澄不知道魏无羡是怎么猜出来的,但是事已至此也已经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他抬头回道:“对,是蓝忘机,不过我已经快找到方法了,你不用担心。”魏无羡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在还没有解决之前,你就打发我出去买东西,山下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们一天吃一点,正好还可以省钱了。”
江澄笑了两声,然后又问他:“你要是不去怎么办?”
魏无羡道:“你就像今天早上一样,冲我撒个娇喊我几声好师兄,我肯定会听的。”
江澄拐了他两下冷笑道:“美得你!”两人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才渐渐地进入到睡梦当中,而在静室,蓝忘机强撑着自己的精神把之前没收的聂怀桑的话本全都囫囵看完了才终于放心入眠。
第四天,七月六号。
同样的课堂门口,同样在蹲守的蓝忘机,同样撒娇的江澄。
“师兄——我想吃山下的哪家百年苏氏老店的招牌菜!要现做的热的!”江澄抱着魏无羡说道,而魏无羡一副色令智昏的样子连连应是,一旁的蓝忘机真的不明白他只是向江澄打了声招呼为什么江澄还是要向魏无羡撒娇。
不仅蓝忘机不明白,一旁的聂怀桑也不能明白,江兄是什么时候接受魏兄的心意的,明明昨天江兄还什么都不懂的啊?为什么今天就会像魏兄撒娇了?难道魏兄昨晚——聂怀桑不敢想下去了,他本想趁着上课的时候问上一两句,但是看着魏无羡恶狠狠地瞪着蓝忘机的样子他又收回了话头,在对上蓝启仁严厉的双眼的时候,聂怀桑突然觉得今天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奇怪的有一种熟悉感。
照旧的提问,照旧的回答,在下午江澄带着蓝忘机过来抓山鸡却不小心抓到两只兔子后,蓝忘机问出了他的问题。
“魏无羡倘若真的走那种邪门歪道,你要怎么做呢?”
江澄抱着怀里的兔子疑惑道:“他修仙的天赋这么好,脑子坏掉了走这种歪门邪道,他也就是说说,就是说说而已。况且就算他修习的邪道也还是我江家的人,我会看着他的。”
蓝忘机放走自己怀里的兔子,没有说话,他心头的酸涩比昨天更甚,比起爱情他更先学会的是求而不得,因为他即将爱上的这个人满心满眼里都是另外一个人,另外的一个比他更有意思,更了解江澄,更和他亲密的一个人。
究竟要怎么爱上他呢?他爱上的是魏无羡眼里的江澄,而江澄是永远都不会爱他,那个诅咒真正困住的只会是他自己,轮回结束后他又有什么。
他在第一天就就爱上了江澄的那双眼睛,明明杀人的是他,可是眼里满是委屈的也是他;在第二天爱上他的疯狂,明明自杀的是江澄,可是却在嘲笑着自己的迷茫和无助:在第三天他爱上了那个没有被江氏独子头衔所禁锢的江澄,在第四天他爱上了江澄的爱,可是这些东西没有一个能属于他,哪怕他把江澄藏起来也无济于事,他甚至连江澄生长的地方都没有去过。
江澄带着蓝忘机继续约会,在后山打山鸡、射风筝、比修行,但是蓝家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最后江澄没有办法只能带着蓝忘机去他们寝室坐一会儿了。
很快,江澄就后悔了,他恨不得立马带着蓝忘机去遛他们遛了无数次的山头,因为无论做多尴尬的事都比现在蓝忘机从他床上不小心拿出一本春宫图还翻开看了两眼更尴尬。
看着满地的春宫图碎片和气到满脸通红的蓝忘机,江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个,你听我解释,这个东西,这个只是,就是——”
“就是什么?当初你们几个在这里拼酒不就是看的这种东西,我只当魏无羡他们几个不知羞耻,却不想你也自甘堕落,江晚吟,你和魏无羡还有什么事没做过!”
蓝忘机面色冰冷,吐出的话语也十分的不留情面。
江澄被他的话一激,火气也直接上来了,他想起以前求救被蓝忘机数次拒绝的时候也是被他这样面色冰冷的骂他不知羞耻,新仇旧恨齐上心头,江澄浑身发抖冷声道:“呵,蓝二公子在我面前装什么冰清玉洁,你陷入轮回时的解决方式不也是想通过这种下作的方式解决的吗!?”
蓝忘机站起身来大声反驳道:“我何时想过这些!?江晚吟,你讲清楚!”
江澄揪着他的领子道:“你没想过,那你忘了你脸上的巴掌是怎么挨得了吗!你上次没做到最后,不如今天我们就试一试!!”说罢,他便真的去扯蓝忘机的衣服随后被蓝忘机一掌拍开。
蓝忘机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上前扯住江澄的手腕向外走去“江晚吟,我们出去打过!”
江澄甩开他的手拿起三毒回道:“打就打,你当我怕你吗!?”
两个人轰轰烈烈的打了一架,随后双双被压到祠堂挨了板子罚跪,江澄为了不输给蓝忘机,挨着板子的时候硬是咬紧唇瓣不肯出声,直到后面罚跪结束蓝忘机掰着他的牙齿让他松口他才松下劲来。
江澄甩开蓝忘机的手骂道:“滚开,谁用你假好心!”,说罢便想起身离开却被蓝忘机扯住动弹不得。
“随我去冷泉疗伤。”
“我不稀罕!!当我们江家没有灵药了吗!?”江澄冷笑着补充道:“再说了就算我不上药,明天照样恢复如初!撒手!谁要同你拉拉扯扯的!”
蓝忘机不肯放手,却也说不出话来。江澄看到他这样子更加来气,说话也就更加难听“快放手,我已经等不及要去和我的好师兄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蓝二公子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免得污了你的清白!”他说的硬气,可是眼中却忍不住蒙起水气。
蓝忘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明明生气受伤的人是他,可是怎么就变成江澄受伤了呢,他不想这样,他不想看到江澄对着他是这样浑身是刺的样子,内里是最柔软的人怎么会被他逼成这样啊!
“江澄,对不起,是我自己心生妒忌,醋意蒙心说出那种混账话,我任你责罚,你别哭了,好吗?”蓝忘机在看到江澄落泪的那一刻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替江澄擦干眼泪,江澄没有拒绝他的动作,但是江澄还在继续让他滚。
江澄不知道自己怎么真就鬼迷心窍跟着蓝忘机来到冷泉疗伤了,尤其是两个人白天还因为一些露骨的事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却要坦诚相对,江澄多少有些放不开面子,极尽可能的试图躲蓝忘机远一点。
蓝忘机不知道江澄在想什么,他只当江澄还在生他的气,于是凑上前去牵住江澄的手向他输入灵力“江澄,跟着我在体内运转灵力会暖和一些。”
江澄扭着头不敢看他,闷声回了一声“好”便不再说话了,蓝忘机伸手抚住他的侧脸让他面向自己,他看到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映着月光,映着泉水,映着他自己的身影,可是这些统统都掩盖不住那一份痛苦和不堪,还有那一份在当时直击他心头的破碎与美丽。
蓝忘机用额头抵住江澄的额头低声道:“对不起。”
江澄小声道:“你已经道过很多回歉了,再说有什么意思。”
蓝忘机摇了摇头,接着道:“这不一样,这是为了我曾经傲慢的拒绝你所道的歉,我做的太过分了,你可以向虞夫人告状,让虞夫人用紫电教训我。”
江澄被他这番话整的哭笑不得,锤了他一拳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向娘亲告状,再说了我现在又回不去。”
蓝忘机想了一下回道:“可以的。”
他见江澄没明白又重新说了一遍“你可以回到云梦,如果明天还是今天,我可以带你出门,到时候你可以带我去云梦,带我看看你的家乡,带我去向虞夫人告状。”
江澄被他这番话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的回道:“再说吧。你要真能带我出去,御剑飞到云梦也要飞一整天呢,那时候我们不就又回到云深不知处了吗?”
蓝忘机想了一会儿觉得有道理,随后补充道:“那就等轮回结束,你带我去看一看,带着我向虞夫人负荆请罪。”
江澄笑了笑道:“你向我阿娘请什么罪?”
蓝忘机接上他的话道:“我该向你负荆请罪,所以明天你再重新来找我好吗?”
“重新找你作什么?”
“像你第一天发现那个人那样找我,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江澄愣了好一会儿,最后等到蓝忘机拉着他走出冷泉穿衣服的时候才极为小声的回道:“好。”
蓝忘机把江澄送回了寝室,奇怪的是这个时候魏无羡居然还没回来,江澄正想转身去找他的时候,聂怀桑拎着食盒来到了门口。
“江兄,魏兄说他后背的伤还有些疼,先去冷泉继续疗养去了,让你吃完饭就不用等他了。”聂怀桑顶着蓝忘机的目光,战战兢兢地交代了魏兄交代他的话。
江澄还没有说什么,蓝忘机倒先发话了“既如此,江澄你就先休息吧,我看到魏无羡会先喊他回来的。”
他这么说,江澄也没法说什么了,只能应下了,不过快要睡着的时候江澄才想起来他们两个明明就是从冷泉哪里回来的,为什么没有碰到魏无羡呢?不过很快他就迷迷糊糊的陷入沉睡了。
而蓝忘机也根本没有去冷泉找魏无羡,他走回到静室的时候果不其然碰上了正在蹲守他的魏无羡。
魏无羡见他回来了,缓缓地站起身,拔出随便直指蓝忘机道:“蓝二,这么喜欢打架不如过来和我打过?”
蓝忘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拔出避尘准备应战,魏无羡也不含糊冷笑一声起手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忽的眼前一闪,两个人都在一片模糊中陷入了沉睡,蓝忘机甚至还隐隐听到了魏无羡骂娘的声音。
第五天,七月六号
蓝忘机像往常一样慢条斯理的处理他的事,不急不慢的走向上课的地方,在拐角碰到了一脸纠结的江澄。
江澄拦下了他却不肯开口,蓝忘机只能自己先开口了:“江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澄看着蓝忘机的眼神,嗫嚅了半天才小声道:“我被下了诅咒,想问一问蓝二公子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蓝忘机向前牵起他的手装模做样的检查了半天,最后在江澄越来越疑惑的眼神中不得已放开了,然后继续问道:“那诅咒是表现为什么形式呢?你的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江澄回道:“我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只是我会一直回到今天,明明昨天也是过得七月六号。”
蓝忘机沉吟片刻,回答道:“这种诅咒我还未曾听过,课后江公子可否和我去一趟藏书阁查一查这是什么诅咒?”
见江澄点头,蓝忘机便带着江澄来到了教室真的准备开始认真听课。
江澄点了点头回道:“方便的。”
蓝忘机笑了笑起身道:“那江公子一定要跟紧我。”
很快,两个人便真的来到了藏书阁,而蓝忘机竟然真的开始认真翻阅起来。
江澄摸不准他究竟想干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就直接拿出那本记载着这个诅咒的古籍,假装自己翻阅到了一样去找蓝忘机。
“蓝二公子,我找到了!”江澄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典籍,蓝忘机望过去的时候,那双杏眼正专注的望着自己,他合上手中的古书,向江澄走去。在走到江澄身边的时候,他没有接过江澄手中的书,而是撑在他身边看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那江公子还记得自己昨夜子时过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吗?”
听到这个问题,江澄没来由的心头一跳,曾经每次他说完以后蓝忘机都会和他争执起来,他下意识得去抬头去看蓝忘机,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盛满温柔的浅琥珀色的眸子。
江澄笑了笑,歪着头思考了片刻回道:“我记得,我当时第一眼看到的是蓝二公子推门进来。”
蓝忘机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随后坐到江澄身边问道:“那我要怎么做才算爱上你呢?”
江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蓝忘机忽的倾身上前分析道:“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爱上你的标准是什么?古籍里并没有写怎么样才算是爱上你。”他顿了一下,低声道:“那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江澄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看到寒光一闪,随后蓝忘机闷哼一声就倒在了他的怀里,温热的血顺着那把原本应该别在他腰间的匕首滴在了江澄的手上。
江澄整个人都傻了,蓝忘机在他怀里抬起头的时候竟然还在笑,他笑着说道:“江澄,我是心甘情愿为你去死的,我希望你的眼睛可以看到明天的朝阳升起,再也不会被阴霾笼罩。”
江澄颤抖着手去捂他的伤口,妄图挡住流个不停的血流,“你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医修。”
蓝忘机摇了摇头,他笑着说道:“江澄,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当时觉得你的眼睛很像云梦月下的湖光水色,如果有机会的话,带我去云梦看一看吧。”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江澄答应了他,但是蓝忘机还是彻底在江澄怀里失去了声息。
江澄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泪流满面的,他只是觉得天旋地转,他想抱起蓝忘机去找医修,可是在强烈的眩晕当中他也直接砸进了黑暗里,失去了意识。
第六天,七月七日
蓝忘机在晨起时发现自己的忘机琴修补好的时候就知道他成功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爱上江澄,但是他现在真的很想去找江澄,想看一看他的眼睛里显露的欣喜。
蓝忘机几乎算得上是迫不及待的赶到了课堂哪里,他站在门口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江澄等人,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唤江澄一声,江澄就已经注意到了他,随后江澄像刚来云深不知处那时一样向他颔首打了声招呼,那双眼睛里既没有什么破碎痛苦,也没有欣喜,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望向他的时候只有陌生。
江澄不记得轮回之中的事儿了。
蓝忘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伪装成正常的样子和江澄说话的,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江澄会忘掉所有的事,他爱的人不记得他爱着他了,自然也不会记得曾经答应过他要带他去云梦看一看。
魏无羡没过几天就因为和金子轩打了一架被赶回了云梦,蓝忘机也终于能有机会和江澄拉进机会了,只是他没有办法像轮回里那样和江澄有什么话说什么话,他只能一点点试探,一点点靠近,就像曾经一点点靠近他的江澄一样。
江澄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哪里吸引这位蓝二公子的,他只是觉得和这位蓝二公子待在一起还是挺舒服的,莫名的有种熟悉的感觉,便也没在意蓝忘机居然能说出他们小时候的事这么诡异的问题。
大约上天是真的垂帘蓝忘机,他的头号情敌魏无羡竟然能够自己把自己逼进死路,在乱葬岗上的倾盆大雨中,江澄跪在被血迹浸湿的土地上悲痛到说不出话来,而蓝忘机在求学结束的七年后再次将他揽进自己怀里。
十三年后,魏无羡重回人间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师弟,满腔话语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刚想开口就被金凌一句舅妈又噎了回去,他一转头正好对上蓝忘机那双满是得意的浅琥珀色的眸子。
*ABO中的AB
*小魏:在黄线边缘反复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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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有点委屈。一个小贝塔而已,还不让他咬,不让他碰,不让他顶,不让他蹭,什么都不让,也是装上了。
冷漠无情的混蛋。
他完完全全地压在江澄身上,下巴嗑在人的颈窝,还顾影自怜地以为自己是弱势者。
Alpha身形高大,江澄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好用力去掰魏无羡的脑袋。他的手掌按住对方脸侧时,摸到了一点点湿润的痕迹。江澄愣了愣,犹豫道:“魏无羡,你是在哭么?”
“谁哭了。”魏无羡硬邦邦道,“我只是在流汗。”
江澄和他商量:“你先下来,我去给你叫医生。”
“我真的很难受,等医生过来我就已经难受死了。”魏无羡带着鼻音说。......
“我真的很难受,等医生过来我就已经难受死了。”魏无羡带着鼻音说。
“对了,家里有药。”江澄想起来管家的交代,“我立刻去拿。”
“不许。那个药没有用。”魏无羡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你让我摸一下。我就好受了。”
江澄一脸麻木地闭上眼:“你不是已经在摸了么……”
魏无羡的手不老实地伸进江澄睡衣,在人肚子上摸了半天,用指腹逡巡着那条凸起的疤痕,又轻轻按着江澄小腹,极其认真地说:“当初我就是把宝宝种在这里了么?”
“闭嘴。”江澄很想扇他,但只扇到了止咬器的金属框架。
魏无羡不痛不痒地继续说:“再让我进去看一眼,好不好?”
“滚。”江澄恼了,像握住狗嘴似的,握住了止咬器的前端。他有一瞬间想把这个东西摘下来,想了想,还是没摘。
魏无羡仿佛真的被他握住了嘴,不再说话了,水灵灵地和江澄对视了半晌,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道:“求你。”
魏无羡发现,只要一句“求你”说出了口,那剩下万千句“求你”就不再有任何心理包袱。
“求求你。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魏无羡机关枪一样开始扫射。
江澄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你够了!”
魏无羡认为江澄同意,顺着那条疤往上摸,他小心翼翼看着江澄的神情,一点一点试探底线。
揉捏一下。
江澄立刻打他脑袋。
魏无羡便蛰伏起来,慢吞吞地往下摸。
探进江澄的裤子。
江澄又打他脑袋,力度控制在懵逼不伤脑的程度。
魏无羡确实懵了一下,更加难受了。他祈求般看着江澄,却发现对方的眼眶也有些红。他伏下脑袋,想去吻吻江澄的眼睛,被人偏头避过,止咬器亲在了枕头上。
魏无羡心情低落,字字泣血道:“你明知道我在这个时候是多么脆弱多么易碎多么患得患失,你为什么还是不让我标记!你就如此冷漠如此无情如此铁石心肠,如此对待你孩子的父亲吗?”
江澄侧着脸,冷冷道:“我又不是Omega。”
“你要是Omega,我早就……”魏无羡恨得牙根发痒,悻悻地哼了一声。
他终于从江澄身上下来,闷闷不乐道:“早晚你会后悔不让我标记。我的信息素相当好闻,可惜你没福气,闻不到。”
江澄只是顺嘴问了一句:“是么,什么味儿?”
“你竟然问这么私密的问题,你在性骚扰我?”魏无羡鄙夷道。
“神经。”江澄送他两个字,翻个身,背对着他睡了。
Alpha的精力消耗了大半,魏无羡也有了一些困意,看着江澄的后脑勺,不知不觉睡去。
不出五分钟,保姆们端着餐盘鱼贯而入。智能床垫慢速折叠,将魏无羡上半身缓缓抬升。保姆在他的床上支好桌子,布满菜肴,摆好餐具,然后垂手候在床旁。
魏无羡摘了碍事的嘴套,细嚼慢咽了几口,抽空问:“江澄呢?”
“带着小少爷出去了。”
魏无羡勃然大怒:“他敢把我儿子带走?!”
“不不不。”保姆连忙说,“他们只是出去晒太阳,有人跟着的。”
“哦。”魏无羡只是借机发作,倒也不会真拿他们怎么样。人模狗样地吃完了午晚餐,江澄抱着阿凌回来了。
阿凌手里拿着根烤肠,他也不怎么会吃,把烤肠啃得一身豁口。
魏无羡风度翩翩地从二楼看下来,又借题发挥:“以后不要给阿凌买那些,也不知道卫不卫生。”
江澄懒得和他吵,只答:“嗯,下次不会了。”
阿凌被育儿师抱去洗手更衣,江澄走上二楼,余光中看到魏无羡手背上扎着留置针,还有专人在他身边举着吊瓶。
魏无羡发觉江澄在看他,唇角微勾:“伤了点元气,要挂几天水。”
江澄“哦”了一声,转身回自己房间。
魏无羡撇嘴,嗤声说:“装什么。”
江澄只住了两天便回学校,魏无羡在家大发雷霆,众人都不敢惹他,借口要带阿凌打疫苗,开了三辆车,浩浩荡荡地走了。
魏无羡发觉只剩自己一个人,有火都无处发,便把聂怀桑约出去吃饭。
两人随便选了个餐厅,魏无羡挑三拣四,对每一道菜都要发出锐评。
聂怀桑也没什么底线,顺着魏无羡的话一顿拉踩,引得服务生翻了他们好几个白眼。
“最近我哥还给我安排了几场相亲,我不去么,他就扬言打断我的腿,烦都烦死。”聂怀桑抱怨道。
魏无羡对他的烦心事毫无兴趣,而且并不想伸出援手。
“如果我也搞出一个孩子,是不是就算完成任务,我哥就不会再管我了。”聂怀桑兴高采烈道。
魏无羡抬眼,不是很高兴地说:“那你也得先搞定孩子的妈。”
聂怀桑促狭道:“怎么?你搞定你的那位了吗?”
魏无羡突然来劲:“开什么玩笑,他值得我花心思么?用钱也打发不掉,只想靠着阿凌时不时来找我,谁知道他想干什么,心眼不是一般的多。”
“哎,你说…”聂怀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向前探身,“他会不会喜欢你啊?”
魏无羡仿佛就等着这句话似的,一拍大腿,左顾右盼几下,“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他绝对……”
“不对。”聂怀桑话锋一转,“他如果喜欢你,怎么会连陪你度过易感期都不愿意?”
魏无羡垮起脸,把叉子往餐盘上一扔,烦躁地看向窗外。街对面是一家最近刚红起来的烘焙店,一群没主见或凑热闹的人排队排到了店外。他正想口出恶言,就看见一个青年提着精致的包装盒从店里挤出来。
“江澄?他还会去买小蛋糕?”魏无羡先是惊讶,又是酸涩,“怎么没把他挤扁呢。”
聂怀桑也看过去,有点阴阳怪气:“他是给谁买的呀?”
两人目睹着江澄走进这家餐厅,来到绿植旁边的卡座,把蛋糕放到了用餐人的桌上。
魏无羡和聂怀桑纷纷探头,听到那人的嗔怪:“怎么那么久呀,我已经不想吃了。”
魏无羡顿时满头黑线。
那人又不小心把蛋糕碰到了地上,哎呀一声:“怎么掉了。”他指挥江澄,“愣着干什么呀,快收拾一下吧。”
聂怀桑正要发笑,魏无羡已经离弦之箭似的,冲到了那人跟前,言简意赅道:“你有病吧。”
看到那人的长相,魏无羡想了一会儿,这不是上次在校园里和江澄结伴同行的那个Omega吗?
魏无羡先不找Omega的麻烦,把江澄拽近一点,质问道:“还傍呢?我不也是个大款吗?”
江澄挣开他的手,“别胡说。”
魏无羡姑且信了他,又看向那个Omega,“你有事吗?没事就把这个烂摊子收拾了,别让江澄帮你干。”
Omega不满道:“我雇了他,他就要帮我做事。”
“呵,你什么货色,敢雇我的人。”魏无羡从来没这么生气过,又把江澄拽过来,“多少钱,你退给他。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贵么,你什么身份你难道不清楚么?整天在我面前拽天拽地的,转脸就去人家那里伏低做小,你不觉得自己崩人设么?!”
Omega惊疑不定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求助般地问:“江澄,他在说什么呀?”
魏无羡闹出的动静太大,连店长都走过来劝架,聂怀桑紧急公关,边塞钱边说:“我朋友还在易感期,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店长提醒他:“店里还有很多Omega客人,请你的朋友尽量收好信息素。”
聂怀桑连连点头,把魏无羡劝出去。江澄被魏无羡攥着,也一块被拖出了店外。Omega跟出来,又不敢靠得太近,站在店门口紧张地看。
聂怀桑先去开车,魏无羡扯着江澄的袖子让他跟自己走。
江澄无奈道:“我谢谢你的好意,但以后别这么多管闲事。”
“什么叫多管闲事。”魏无羡一脸受伤,他随手指着几个路人,“如果是这个Beta、那个Beta的事,我才不会管。我管你还不是因为……因为阿凌么。”
路人白他几眼,快速路过。
江澄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嗯,我明白。我下周再去看阿凌,学校里还有事。”
魏无羡不情不愿地嘟囔:“这破学校,事还不少。”
江澄挣开他的手,转身回餐厅,魏无羡又叫住他:“真那么缺钱吗?”
江澄回过头,想了想说:“是挺缺的。”
魏无羡若有所思,心想:他……他不会在期待我跟他说“我养你吧”。
要是就这样随口说出这四个字,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聂怀桑开着车问:“咱还有别的活动吗?”
魏无羡看着车窗发呆。
聂怀桑“嘿”了几声,魏无羡还没回神,嘴里喃喃地在说什么。
“他那么穷,为什么不跟我开口要呢?”
聂怀桑竖着耳朵:“什么?他什么?”
“他怕我看不起他?”
“他想堂堂正正地嫁给我?”
聂怀桑不挣扎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他专心看路,说:“你不是说易感期结束了么,怎么还尿频尿急尿不尽呢。”
魏无羡疲惫地躺倒,江澄的身影就像幻灯片似的在他眼前过。
他可以想象,江澄发现自己怀孕时有多么震惊多么无助。他还是个学生,很有自尊心的学生,他一定费尽心思地藏起孕肚,独自熬过孕反,拖着水肿的双腿上课。直到月份太大很难藏住时,才找借口请假。可能只请了十几天,去便宜的小诊所把孩子剖了出来。
他带着襁褓中的孩子住在漏水的老房子里,因为月子没做好,连奶水都很少。宝宝饿得嚎啕大哭,但江澄也毫无办法,他一边上课一边打工,直到走投无路了,才过来找他。
魏无羡从没有否认过江澄的辛苦,他只是见过太多想要靠身体和婚姻跨越阶级的人。倒不是看不起,只是不喜欢。他很清楚,这样的人大多自私精明,目标明确,也很懂怎样爱自己。
但江澄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他并没有好好爱自己。
其实就凭借着生孩子时的那一刀,他开口向魏无羡要任何东西都不为过。
“他不要物质补偿,难道是在奢求我的爱?”
聂怀桑时不时瞅身边人一眼,发现魏无羡用手掌挡着半张脸,有点痛苦有点深沉有点……反正挺不适合出现在他脸上的。
聂怀桑忍不住问:“你到底咋了?”
魏无羡叹息:“我突然发现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
聂怀桑大为动容:“您怎么今天才发现啊!”
魏无羡回到家中,阿凌已经打完疫苗回来。管家和保姆围成一圈,把阿凌护在中间,一脸警惕地盯着魏无羡。
魏无羡忽略众人的表情,满身疲惫地坐到沙发上,突然想起什么,说:“阿凌打针没哭吧。”
管家道:“没哭没哭,小少爷很勇敢。”
魏无羡点点头:“好,辛苦你们。从这个月起,大家的工资都翻倍吧,毕竟要照顾两个人。”
众人心花怒放,各自忙碌去了。
阿凌跑过来要抱抱,魏无羡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小声问:“宝宝,你和江澄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阿凌:“嗯?”
“嗯什么嗯。”魏无羡捏他肉嘟嘟的小脸,“你只会嗯嗯哼哼,肯定给江澄添了不少麻烦。”
下了几场初冬的雨,天气陡然转冷。江澄并不时常过来,更令魏无羡心寒。
藏色女士早年间叱咤风云,她的心早已像杀人的刀一样又冷又硬。直到把年幼的稚子放在膝头,才重拾了一点人间寻常的温情。
阿凌也很争气,没几天就学会了叫奶奶,祖孙二人待在一起其乐融融,视魏无羡如无物。
等到年底,魏无羡自行回国,处理一些基金会的事务,还有一场由他发起的慈善拍卖需要出席。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江澄,江澄必定十分想他。
但是没来得及和江澄见面,魏无羡又受邀参加活动,飞离了国境。
聂怀桑这次和他一起去,主要是为了脱离他哥的掌控。每年的末尾,不仅是总结收获展望未来的时候,而且也是他哥休年假对他算总账的时候。聂怀桑难以承受如此高压,一落地就找了个地方喝酒按摩。
江澄摇摇头。
Omega也不甚在意,打了个小哈欠:“今天好累了,我要上去睡觉。”
江澄“嗯”了一声,“你先上去吧,我给家里报个平安。”
Omega努了努嘴,不太高兴地自己坐上电梯。
魏无羡面无表情地看完全程,脑海中却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即将断裂。他正要走出去,又看见一位长发女子踩着高跟鞋走进酒店,从江澄身边经过时恰巧脚下一崴,江澄顺手把人扶住。
魏无羡眼神更冷,直觉告诉他,江澄和这个女人认识。
他不猜了,径直走到江澄面前。
江澄猛然抬头,看见是他后,蹙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魏无羡耸了耸肩:“不知道啊,看见你来,我就来了。”
江澄眼神更加不解。
魏无羡对他微笑,说:“这里消费水平不低,你钱有没有带够。”他掏出一张卡,放到江澄上衣的口袋里,“不要花别人的钱。”
江澄立刻把卡掏出来还给他,魏无羡不要,他便直接往魏无羡手里塞。
魏无羡退后半步,甩了甩被江澄碰到的手,矜持地说:“请你自重。”
“你……”
魏无羡叹息道:“这里人来人往的,我还是个单身帅A,你这样热情,对我名声不好。”
江澄:“……”
“对了,你在哪个房间,晚上什么安排?”没等江澄说话,魏无羡伸手把助理召唤过来,对助理说,“把我的房卡给他一张。”
助理:“啊?”
魏无羡不等助理反应,把房卡夺过来放到江澄口袋,眨了眨眼:“有空来找我。”
江澄很想说一句“请你自重”,魏无羡已经转身离开酒店。
魏无羡只喝了一点点鸡尾酒,眼神还很清明,他拉着聂怀桑坐下,有些困惑地说:“我今天又看到了江澄,他还和那个小O在一块。”
“哪个小O。”聂怀桑被拍了一下,叫道,“哦哦哦,想起来了。那个小O……你不是查过么,人家从小就和财政大臣家的公子订了娃娃亲,和江澄没有可能。”
魏无羡轻轻说:“是啊。”
“你要是实在醋得慌,你也花钱把江澄雇过来嘛。”聂怀桑提议。
“是啊。”魏无羡喝了口酒,“如果花钱就能把江澄买过来,该多好。”
“宝宝,想爸爸了吗?”魏无羡满脸慈爱。
周围有几位客人看向他,以为是什么情趣play。
聂怀桑心里一阵罪恶,打消了带魏无羡去会所的念头。
那边还是白天,阿凌不说话,有些好奇地看着屏幕。
育儿师在阿凌旁边说:“魏先生,阿凌今天会喊爸爸了,还喊了妈妈。现在他看见了你,又害羞,不肯喊了。”
“真的啊?”魏无羡差点兴奋地站起来,“你录下来了吗?”
“录了。”育儿师也很高兴,“我马上把音频发给您。”
阿凌一脸认真地在屏幕上点,不小心点到了挂断键,视频便中断了。
魏无羡急匆匆起身,对聂怀桑道:“我先走了,你多留一会儿。”他路过调酒台,跟侍者说了几句话。片刻后,聂怀桑听到酒吧老板拿着话筒喊:“有一位神秘客人说,他的孩子今天会叫爸爸了!为了庆祝这一喜事,今晚全场酒水由聂公子买单!”
酒吧的气氛瞬间高涨,音乐奏响,客似云来。
聂怀桑的笑容转移到了在场其他人脸上。
魏无羡查到了江澄的房间号,他忐忑地敲响房门,心绪仍有些澎湃。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激动过,金钱为他带来了奢侈享受,也麻痹了他的部分感知。随着年岁渐长,很少再有东西能让他情绪起伏如此之大。他不会忘记,这些滋味,都是江澄带给他的。
“江澄,给你听个好东西。”魏无羡眼疾手快地把手机递到江澄耳朵旁。阿凌稚嫩的嗓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他在呼唤爸爸和妈妈。
魏无羡观察着江澄的神情,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开心或者激动。对方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下,鼻梁秀挺,唇线清晰,配合在一起真是锋利而富有诗意。
魏无羡不知道江澄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很想亲嘴。
江澄把手机推还给他,微微笑了起来:“谢谢。”
“谢什么,应该的。”魏无羡紧张地舔了舔上唇,问,“我能进去坐坐吗?”
江澄摇头,但又说:“你等我半个小时,我去找你。”
“半个小时?”
“嗯。”江澄顺手理好魏无羡有些歪斜的领带,“我收拾一下。”
魏无羡眼神落在江澄指尖,又游弋到江澄脸上。还没来得及讨价还价,眼前已经是紧闭的门,他脑袋空空地回到自己房间,想了一会儿,开始布置起来。
江澄借用Omega的房卡上了顶楼,敲响Omega隔壁的房门,对方刚把门打开,就觉眼前一闪,还没看清江澄的长相,就仰面倒地。
江澄掩上房门,走到隔壁。Omega满心欢喜地开门迎接,江澄却把房卡递还给他,平静道:“对不起,我不是鸭子。”
Omega恼道:“我没把你当鸭子!”
“我们还是解除雇佣关系吧。”江澄不再理会Omega的挽留,头也不回地走了。电梯门打开,他与长发女子错身而过,回到自己的楼层。
江澄有些抗拒,但拗不过他,被魏无羡拉到了落地窗前。窗外是颇负盛名的美丽海港,此时华灯初上,风景靡丽,站在高处俯瞰,没有丝毫寒凉之意。
魏无羡打了个响指,几百架无人机仿佛蝗虫过境般飞到窗前,排出玫瑰花的图案,又变换队形,形成了两颗连在一起的心。
无人机最后开始排字,闪着红的紫的彩光,在夜空中写了一行——
魏无羡,娶我,好吗?
江澄:“……你在跟自己求婚?”
“不。”魏无羡一本正经,“我在替你跟我求婚。”
他还补充:“你不是没有钱么。”
江澄好像不认识汉字似的,盯了半天,一言难尽。
魏无羡见气氛很好,又打了个响指,桌上的香氛机和音响开始工作。放了首舒缓的钢琴曲,清淡的香味也随之飘了出来。魏无羡挥着手把香气往江澄那里扇,“我让人把我的信息素提取出来做成了精油,你如果喜欢,我就多提一点,做成香包挂你身上。”
“……不用。”江澄虽然不是Alpha,但也知道提取信息素这种事情并不好受。
“你不喜欢么?”魏无羡问,他的信息素是出了名的好闻,江澄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没有不喜欢。”江澄闻到很清浅的香味,他有些讶异,魏无羡的气味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有攻击性,反而有如春风迎面吹来,很温暖和煦。
没有不喜欢,那就是喜欢,他爱惨了我。魏无羡点头,确信。然后郑重其事说:“我答应你的求婚。”
江澄挑了挑眉,“魏无羡,我没有跟你求婚。我们两个并不合适,我只是一个Beta,毫无出众之处。”
“我并不觉得……”
“魏无羡,等你遇到和你匹配度很高的Omega时,可能就会体会到那种生理上的完全契合,你会无法自拔地爱他,就像命中注定那样。那个人不会是我,不会是一个Beta,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也不能靠身体留住你…”
魏无羡以为今晚就能美美happyending,没想到江澄特意过来吧啦吧啦说了一堆他不爱听的屁话。他有些破防,吼道:“留得住!”
江澄愣了一下,显然说再多对方也听不进去,他想要直接走,又被魏无羡拉住手腕。
“还没完呢,江澄。”
就在这时,一个坠落的物体划过魏无羡的窗外,速度很快,但依稀是个人形。
魏无羡咦了一声,道:“这人下楼怎么不坐电梯啊,性子真急。”
他贴着窗户往下看了看,这个高度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无疑不管任何东西掉下去都会被摔成泥。
魏无羡有些烦,这人死就死吧,可偏偏死在自己主场,把他的风头都抢走了。
余光中,看到江澄也侧过脸,垂眸看向楼下。他便更加讨厌这个死人,不悦地去捂住江澄的眼,解释道:“我没安排跳水节目。”
掌心感受到江澄的睫毛扫过,魏无羡心里被他扫得痒痒的。江澄没有表现出排斥意味,更加给了魏无羡勇气。他从背后拥住江澄的腰,嘴唇贴上江澄后颈,本意只是想亲一亲,可是那对尖锐的犬齿根本偷偷藏不住。他的牙尖陷进江澄的肌肤,磨了磨,还是没有咬破。
他放开江澄的眼睛,用手掰过江澄的脸,一串湿漉漉的吻从江澄脖子爬到鬓角。
魏无羡始终睁着眼,观察对方的表情。如果江澄是个Omega,一定能感受到房间里浓到爆炸的信息素味道。可他是Beta,他不会被任何信息素蛊惑,不论是多么顶级的Alpha。
魏无羡不可能不感觉到挫败,江澄抬手一个动作就撩拨了他的心绪,可面对他的亲昵又如此平静淡漠。真的很不公平。
对面突然亮堂起来,把江澄细腻的脸映得更加光彩夺目。
十点整,巨屏上显现出一行滚动的大字。
江澄,嫁给我,好吗?
江澄不置可否,看着那块一分钟就要十万块的大屏,推了推魏无羡的脑袋。
魏无羡抱他抱得更紧,咬他的耳朵,“不要拒绝我,求你。”
这时,魏无羡的手机铃声响起,像催命似的。
“接吧。”江澄说。
那头的聂怀桑道:“还真有人死了。我刚回酒店就发现扯了警戒线。”他压低声音,“你知道死的人谁吗?就那个财政大臣的独子。”
魏无羡握着手机,走到一边,给这边的警署拨号,了解了一下情况,低声交代:“不准封锁酒店,不准封锁港口。”又扬声说,“我还要和未婚妻出去shopping,敢拦我大家就一起死。”
又给新闻届的大佬发消息:“拜托你去警告那些无良媒体,这个死人和我的求婚没关系。如果我听到任何关于我的谣言,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魏无羡作威作福一通,终于安静下来,他去看江澄,发现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站住。”他立刻发出警告,走过去把人拽住,“我让你走了么。”
江澄无奈道:“你还想怎么样。”
魏无羡自嘲地笑了两声:“如果一切都能按我想的来,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床上了。你闻了我的信息素,就喜欢得双腿发软。看了我的求婚,又感动得泪流满面。你拼命地吻我,向我告白,我顺势把你按到墙上,发狠地做,做到天亮。对,我就是这样想的,怎么你就这么独特,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不是你先爱我的么,为什么又要离开我呢?”
江澄别过脸,不再直视他的眼睛,耳廓因为某些字句微微发红。
“你是易感期到了么?”江澄问。
魏无羡没有想到他突然问这个,疑惑地歪了下头。
江澄拂开他的手,正对着他,伸臂搂住魏无羡的脖子,用干燥的唇瓣轻轻蹭着他的侧脸,对他耳语:“你的易感期没到么?”
魏无羡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腔。
怎么回事……明明没有任何香甜的气味,江澄的手臂也一点都不软,可是竟然把他勾得灵魂都在颤。
魏无羡眼神直直地看着他,看到江澄颤动着睫羽,在他脸上落下一个个若即若离的吻。这些动作稍显青涩,可江澄做起来又格外动人。
魏无羡很想再多享受一会儿江澄的勾引,但又实在忍得难受,他终于把人抱起来按到床上,满床的玫瑰花瓣都为他荡了一下。他又解释酒店只提供了玫瑰花,不过其他东西他自己准备了。
两年前的那次实属意外,魏无羡其实一直对自己的表现耿耿于怀。Beta的身体构造和Omega不同,所以他有好好学习前戏,希望江澄也能舒服。
这回,他有些邀功似的问:“怎么样?”
江澄不搭腔,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呼吸。
魏无羡不甘心:“两年前的我厉害,还是现在的我厉害?”
江澄颤颤巍巍地捂住他的嘴。
魏无羡一躲,顺势扣住了江澄的手,他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轻轻按压了一下江澄因他而鼓起的小腹。江澄哼了一声,魏无羡俯首,想听得更仔细些。
枕间传来江澄细碎的话语:“……现在。”
魏无羡仍然对自己不满意,因为江澄还是比他先醒,并且已经不见踪迹。魏无羡感到很没有面子,他可是Alpha中的Alpha,体能有这么差吗?
参加完活动,魏无羡回到自家庄园,阿凌还在藏色女士那里不肯回来,让他觉得十分寂寞。
期间聂怀桑来找他,提起传得沸沸扬扬的求婚消息,询问他和江澄的婚期。
魏无羡一脸讳莫如深:“本人目前处于一个追妻火葬场当中,婚期待定。”
“嗯?你怎么就火葬场了。”聂怀桑大惊。
“不知道啊,可能我和江澄的二胎快来了吧。”魏无羡这样猜测。
聂怀桑信以为真,和大哥吃饭时不小心提到魏无羡的事。
聂明玦大惊:“什么?他都要二胎了?”
“可不是么,没想到江澄一个Beta还挺能生。”
聂明玦惊了又惊:“什么?江澄?哪个江澄?”
聂怀桑给他看照片,聂明玦沉默良久,说:“如果是这个江澄,他绝对不可能怀孕。”
“我管他是什么人。”
“你都不怕他是什么敌国特工?”
“还特攻……”魏无羡玩世不恭地在那儿笑,“有多攻。比我还攻?”
“你别笑了兄弟。”
“哦哦,我知道了,果宝特攻是吧,澄留香?”魏无羡煞有介事,“他是coser?”
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话题,聂怀桑被他气得长呼了一口气,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如果想查的话不可能查不到。”
“怀桑,你以为我会利用权力把人扒个干净?”魏无羡道,“我只是下流,但我不下作。”
“哟,那您的道德底线还挺有弹性。”聂怀桑没好气地说,“跟你直说吧,我哥,和你那个江澄,是同事!”
“聂上校还认识我家江澄呢,他怎么不早点给我介绍,真不够意思。”
“你认真点吧。我哥跟我说,江澄一年前受了一次重伤,生殖腔严重损坏,他永远都不可能生孩子。”聂怀桑语气沉重,“也就是说,他一直在骗你,阿凌不是你的孩子。”
魏无羡没有说话,聂怀桑以为自己语气重了,又安慰道:“想开点吧,反正阿凌那么可爱,你养一养也不亏。”
“嗯,我知道的。”魏无羡道。
“你知道什么。”聂怀桑不屑,“江澄他摊上大事了,上次坠楼那案子…警方还在查,但已经怀疑到了他头上,现在还没抓到人。我哥还说,半年前江澄申请退队,手续还在我哥那儿押着,反正没批,结果江澄严重违反军纪,自行离职了。”
“不用慌,都是小事。”魏无羡毫无波澜,“还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你哪有那么大能力。”聂怀桑嗤他。
“本人呢,有些小钱。我妈呢,也有些手段。”魏无羡得意起来,“不说了,我还要给阿凌喂奶。”
聂怀桑:“哎?其实你也找不到江澄了吧。”
不过以他对魏无羡的了解,这人一定在装。
魏无羡沉进泳池里。
其实在他听说坠楼的那人是谁时,就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真相。他一直在试图向江澄传达——不管你做了什么事,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能帮你平。
可是江澄拒绝他的任何。
江澄并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江澄从来都不爱他。
自从父母死后,江澄爱的人只剩下江厌离。
那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江厌离没有上大学,一直在打工养他。江澄为了减轻姐姐的负担,上高中时就开始申请资助。因为成绩不错,他顺利申请到了某基金会的助学补贴。
那年,该基金会的会长来学校参观,校长特意把受资助的学生叫来,让他们在门口列队迎接。
一辆很豪华的车停在校门口,会长先下来,又扶住车门。很年轻的魏无羡探出身子,看见这阵仗,不悦道:“让学生们等在这里干什么,该上课上课,快回去吧。”
他很直白,不会给任何人面子,还指挥校长,“大叔,你来扶我一下,前两天滑雪,把腿摔了。”
江澄走前看了一眼魏无羡,在他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低下了头。
那个时候,普通大学学费很贵,江澄根本上不起。老师知道他的情况,劝他去报考军/校,不仅不要学费,每个月还有补贴。
江澄说,我是Beta。
“Beta怎么啦,那里很需要Beta的。”老师跟他说,“你看啊,Beta没有易感期,也没有发/情/期,是最适合做牛马的。”
老师咳了一声:“你别这样看我,我也是Beta。”
江澄没有什么选择,进了军校。
他有个室友叫金光瑶,两人关系不错,因为都很穷。金光瑶有个哥哥,江澄有个姐姐,他们四人偶尔会搭伙吃个饭,逢年过节都有往来。
有一次江澄去执行一项跨国任务,他是狙击手,金光瑶是观察员。两人一去就是几个月,回来时,哥哥姐姐为他们接风。
饭桌上,金子轩突然和江厌离十指相扣,宣布了两人的婚讯。江澄和金光瑶双双傻眼,最后还是含泪祝福。
后来金凌出生,一切都很好。
直到有一天晚上,江厌离不舒服,金子轩开车送她去医院。路上,两个公子哥半夜飙车,在一个路口与金子轩的车相撞,金子轩和江厌离当场身亡,留下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和二十年房贷。
起初江澄并不知道怎样照顾金凌,而且他和金光瑶是一个team,经常一起出任务。幸好他受了伤,能休几个月病假。金光瑶会帮忙搭把手,两人时常因为养孩子理念不同而吵架。
有一次,江澄要去冲奶粉,便把金凌放在凳子上。凳子没有扶手,小孩子也坐不稳,金凌往后一仰,翻了一百八十度正面砸到地上。
金光瑶连忙把孩子抱起来哄,金凌反应了一会儿,嗷嗷大哭。江澄尝试把奶嘴塞他嘴里,被金光瑶说了几句。
两人横竖不对付,把孩子哄睡之后准备打一架。这时收到了律师的消息,判决结果出来了,这场车祸由金子轩负全责,是他疲劳驾驶导致撞车。两位公子哥毫无罪过,不用道歉,不用赔偿。
金光瑶又开始说:“龙生龙凤生凤,这句话一点错都没有。A和O才会生出A/O,Beta只能生出Beta。我们穷人呢就要世世代代做穷人,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江澄没有说话,把金凌的奶瓶给刷了。
一个月后,其中的一位公子哥死在深山,没查出是意外还是人为。
消息出来后,金光瑶来江澄床头念叨:“是你干的吧,这种事为什么不叫我。”
另一个很棘手,财政大臣的儿子,自从出了车祸事件后就一直在国外,安保无数,行踪成谜。
江澄并不能保证得手,他怕自己回不来,所以要把金凌交给一个可靠的人照顾。
是在新闻上看到魏无羡的消息,他才想到了这个人。
金光瑶发现阿凌不见,天都塌了。摇着江澄的肩膀问把他侄子送哪去了。
江澄如实以告。
金光瑶愣了很久,反应如江澄所料,“阿凌以后能过上好日子了。”
江澄说,你怎么就那么笃定。
金光瑶笑道:“我听说他人傻钱多,心眼不坏。”
为了知道公子哥的行踪,江澄从他的未婚妻下手,天天给那个Omega寄匿名恐吓信。Omega很害怕,想雇一个人保护自己。江澄适时出现,成功被他雇佣。
除此之外,他还要时不时去魏无羡家看阿凌,金光瑶知道后,怪声怪气说:“小心点,别爱上了。”
江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等了很久,才等到一个机会。双方的家庭要求Omega和未婚夫见上一面,最好永久标记,留下一个孩子。
Omega很排斥,要求江澄和他一起去。
金光瑶又阴阳怪气:“他去一夜情,为什么要带上你。”
江澄道:“带上我不好吗,咱们这次就行动。”
金光瑶撇嘴:“你是魅魔么?”
行动成功后,江澄和金光瑶约好分头走,只要有一个人落网,就把所有罪都认下来。他们之中至少要有一个人看着阿凌长大。
江澄回了老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胡同口的那家馄饨店还在,不过已经交给原老板的孩子继承了。龙生龙凤生凤,这家龙凤馄饨店传承得很好,口味依旧不错。
江澄要了碗小馄饨,慢悠悠地吃。
手机上很多未接来电,因为他开了静音,被理所应当地忽略。
因为无聊把手机解锁,Omega的信息又跳出来。
江澄,你去哪里了QAQ
我的未婚夫终于死了,我可以嫁给你的!
你不要不理我。
我以前做了让你生气的事吗?
我只是在跟你撒娇呀。
我真的很想你。
江澄皱眉看了一眼,把手机扣到桌上。过了两分钟,他把手机卡扣下来,随手扔到旁边的下水道。
江澄吃饱后又散了几圈步,摸黑回到了老房子。他跺了一脚,把声控灯跺亮,橙色的光芒洒落,照亮了魏无羡的身形。
江澄停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魏无羡冲他一笑:“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江澄用钥匙开门,魏无羡问他用换鞋吗,他说不用。
魏无羡便不进去了,就站在玄关那里,跟江澄说阿凌的近况。他说他妈妈很喜欢阿凌,等到过年的时候会带阿凌一起回国。他还说自己会把阿凌当亲生孩子对待,不会给他改姓。
江澄看着他,等他说完一个段落,把人拉了进来,让他坐到沙发上。
魏无羡规规矩矩的,有些拘谨。
“除了阿凌之外,你没别的想说的?”江澄问。
“也没别的了。”魏无羡老老实实道,“就是来看看你。”
“嗯。”江澄问,“要喝水吗?”
“不用,”魏无羡站起来,“我马上就走了。”
“好,那我就不送了。”
“哦对了。”魏无羡又猛地说,“聂上校托我问你,还回不回去工作了。队里还挺缺人的。你那个搭档,也不回来了?”
魏无羡站直,很官方地说:“对于你这样的人才,上级还是很爱护的。”
江澄抬眼看着他,点点头:“我会考虑。”
“那……”魏无羡挠了挠侧脸,“我就回去了。”
“嗯。”
魏无羡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江澄,我再求你一件事。”
“什么?”
“你要好好爱自己。”魏无羡注视着他,“你看我,一直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所以过得很好,很自在。”
江澄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魏无羡想了想,“最好不要爱别人。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就会无坚不摧。”
江澄笑了:“那你如此脆弱如此易碎,岂不是心尖上站满了人。”
魏无羡苦笑着,眼眶有些红。
“你不会要哭吧。”江澄说。
魏无羡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去,把江澄扑到沙发上,颤抖着说:“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话,我本来可以忍住的。”
江澄有点冤:“下次是不是又该埋怨我为什么要呼吸。”
魏无羡埋在江澄颈窝,感受到他温热的脉搏,鼻子一酸,闷闷地说:“你为什么要呼吸,明知道我易感期到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那么爱你,你却不爱我。这不是你欠我的么?”
他心一沉。
果然,江澄落网了。
又名《全靠我英明神武情比金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迎难而上百折不挠终于赢回了我师弟的芳心纪录片》
《云梦江氏恩怨录》
《夷陵老祖和他的冤种师弟之罪与罚》
当魏无羡回来之后更强了的长文来了~
首先,人设方面:我给魏无羡开挂了,绝对的bking,鬼道只是他多项技能中的一个,又欠又贱又皮又不要脸又有点心虚又有点暖心的天才大师兄一枚呀~
我的宝宝澄就依据原著写,又冷又毒嘴硬心软除了魏无羡不要命没人敢碰的毒莲花一枚呀~
剧情方面:本来还准备稍微改一下让师姐回来,但是感觉前世完全定下来挑战更大,那就完全依据原著,添了一点点设定,分别是乱葬岗、剖丹有关的空白区填充。
正文:
子时,鬼门大开...
子时,鬼门大开。
林中有位面色苍白脸上带了鲜血的男子,他脚步蹒跚,眼神冷厉,信手折断了什么,似乎是,一柄竹笛。
他喃喃念道:“江、澄。”
似恨非恨。
魏无羡上辈子给自己亲师弟织了一辈子毛衣,临死却被师弟带着人上门围剿。
好好好。
魏无羡花了十六年终于聚魂重生,惯用的陈情却不见踪影,随便折的竹子也不经用。
魏无羡被怨气托举着落入江宗主的卧房,到达的瞬间屋内的温度骤降十几度,眼看要把卧房主人给冻醒了,一缕黑气萦绕在他眉间,他紧皱的眉心便舒展开来,沉于梦乡,不省人事。
魏无羡低头,细尝师弟芳醇,约莫品了一个时辰,他才起身,把方才不老实的手拨开的衣服给人穿好,哼道:“亲死你。”
想了想又臭不要脸地把人抱过来跨坐在自己腿上,模拟某种境况下的身高差是怎样的,魏无羡试了试,刚好能亲到嘴。
不错。
还没等他玩够,一阵天旋地转,到了一个臭气哄哄的房间里,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喊骂声,随后砰一声门被踹开。
一伙人火急火燎地过来,魏无羡尚未理清其中关联,那领头的矮个子上来就当胸一脚。
魏无羡:擦!
世风日下,什么杂碎?
人心不古,竟敢打我?
他心头火起,恶向胆生,心道现在除了我师弟谁特么配打我。
瞬间屋内怨气横生,阴气弥散,恶鬼聚会,凡人遭殃。
少爷恶仆通通都面容呆滞,像被抽了魂。
魏无羡踹了回去,顺带吐出一口血,这身体也太弱了,只是做到这种程度就肺腑剧痛,识海也像是个有个钻头在钻。
魏无羡仰天长啸:特么的,谁干的。
本来他吃一半没吃尽兴就够烦了,还是这种壳子。
魏无羡捡起地上的纸,看了看周遭得知自己是被一个叫莫玄羽的献舍了,还给他写了长文哦不,愿望清单。
介绍了他的家庭情况和要报的仇,着重强调了苛待他的莫家人。
献舍是以自身灵魂和躯壳交换复仇,大多都是找十恶不赦的邪灵。
被献舍的夷陵老祖:“年纪不大挺有眼光啊。”
这纸上的字又密又小,一时也就看个大概,魏无羡把愿望清单揣进怀里,不管屋里这几个木头人,抬脚出屋。
又累又饿又痛又烦又困又乏……
他多少年没这种感觉了,他要去找江澄,师弟欠他这么多,帮个忙不是很正常吗。
为什么,当然是江澄的客栈就在附近啊~
他已经逮着一个云梦弟子问过了,说是他们宗主过几日要帮金家少主一块儿游猎,因此下榻在大梵山下的客栈。
魏无羡脚一抬就往那边去,到了地方抓着一个穿着江氏制服的就说:“我要见你们宗主,我是他夫君。”
那江氏弟子一看魏无羡疯疯癫癫的样子,就认定他是信口雌黄冒犯他们家宗主,当即就要和他开打。
魏无羡用江氏的拳法成功反把这个江氏弟子摁倒在地,拍了拍手道:“现在可以去通报了吧?”
其实这个弟子学得还可以,但是他们都是跟江澄学的,可是江澄自从学武开始,就没打过他。
客栈内,江宗主倒了杯清茶,正在垂眸品茗。
心头疑惑为什么昨晚睡这么沉,直到现在才醒过来,而且感觉腰酸背痛完全没休息好。
只见手下弟子推门而入,来不及施礼就着急忙慌道:“宗主!外面有人打上门了!”
江宗主没睡好正是低气压的时段,他冷睨一眼地上喘气如牛的弟子。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来了多少?”
弟子:“没、没多少,就一个人,只不过他说……”
江宗主(不耐烦):“说什么?”
弟子:“说是您夫君……”害怕挨打而逐渐放低了音量。
然而这称呼还是惹得宗主暴怒,方才还拿在手中的精致茶盏顷刻摔个粉碎。
江澄手中现出紫电,随手一甩半扇门扉四分五裂,边缘带着被上品法器掠过的焦黑。
“找死!”
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挑衅他了,他倒是要看看谁这么着急去死。
江澄两步走出店外,只见一个蓬头垢面涂脂抹粉的疯子,他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又想到就是这人大放厥词,更觉气血翻涌。
战斗一触即发,round1——
江宗主拿出名品紫电准备一招解决了这狂徒,没想到这家伙身如泥鳅,十分溜滑,并且对紫电的劈、卷、缠等路径非常熟悉,左闪右避竟奈他不何。
并且,这狂徒嘴中还说着:“夫人!夫君好生想念你!”等等污言秽语,难以入耳。
当街动手,周围很快围聚了许多路人,都想看看这两人到底能打成什么样子。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围观自己被个疯子口头调戏,江宗主一时杀意斐然。
round2——
魏无羡从身边围观群众腰间抽出一柄宝剑,附带一句:“借剑一用,稍后返还。”
随即跃上半空与紫衣青年缠斗在一起。
借剑的散修在一旁观战,他从未想过一柄剑能使成这样,他在一旁空手比划着,试图学个一招半式又被对方转瞬间眼花缭乱的剑招逼出一声叹息。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绩,这是他毕生都赶不上的剑道天才。
痛痛快快地和自己的好师弟切磋了半天的武艺,终于在逼近了一步时听到师弟半信半疑地问道:“魏无羡?”
魏无羡开怀一笑,趁机在对方愣神的间隙亲他的脸。
“好师弟,这就认出来了。”
他竟然敢用这幅尊容亲他?!江澄脸色铁青,心道我又不是瞎,你用的江氏剑招。
周围的人那么多,江宗主不好发作,收回紫电冷道:“跟我进来。”
围观群众:这就没了?
原以为能看到大能之间的生死对决,没想到是小情侣打情骂俏。
耳语几句,亲上一口,就哄好了?
魏无羡还了那人的剑,道了一声多谢,才捡了步子跟着江澄往客栈走。
屋内,两人落座。
江澄心头百转千回,最后也只是闲话家常般开了一句:“怎么回来的?”
这头魏无羡本就五脏六腑都在饿,他抱起茶杯就是一番牛饮,好不容易搁下才道:“被人献舍了。”
“呵……”江澄一声冷嗤一声,“那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魏无羡:“说什么?”
说我爱你?不太合适吧?刚见面就……?
江澄猛地一拍桌子:“你还真是不知悔改,是觉得一切都过去了我就不会杀你了是吗?”
魏无羡心道本来还不觉得,现在确定了,把我叫进来废话应该是没想杀我。
魏无羡凑近些:“真的吗?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那要杀要剐随你便,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着魏无羡扬起脖子等着杀。
江澄却觉得这家伙就是有恃无恐,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我只会让你到我父亲母亲灵前谢罪,至于你这条命,我另有用处。”
魏无羡却道:“真不杀?”
江澄皱眉:“?”
魏无羡:“这一路上多危险啊,万一我特别狡猾跑了怎么办,晚杀不如早杀,早杀早投胎,死你手里这债就算还完了,我也走得安心……”
江澄:“你这就算还完了?”
我江家百余口人,你怎么还得完?
魏无羡:“就这一条命啊,我又不是有无数条命随便你杀,能来第二回都算机缘巧合了,不是我说,你到底杀不杀?就这一次机会,错过可就没了?”
任魏无羡磨破嘴皮,江宗主也岿然不动,似乎自信魏无羡跑不了。
魏无羡从地上爬起来,翘起唇角凑到江澄身旁,心间雀跃:“不是,你真的不杀啊~?”
不是恨我恨的要死吗?不是抓了那么多魔修吗?不是方才还杀意蓬勃吗?
魏无羡抿唇:“咳,这样吧,与其你这样费半天劲给自己找借口,不如我给你个正当理由,你靠近点,这话不能跟外人说……”
江澄:“我倒是看看你能狡辩出什么。”
随后贴耳过去,逐渐瞳孔放大。
魏无羡:“怎么样,这个理由能不能不死?”
江澄咬牙:“你……”
他看了看把自己整成一团糟的魏无羡,又看了看老老实实待在腹内的金丹。
这消息已经将他数十年来组建的思想建设全崩塌了,魏无羡是不是编瞎话骗他?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江宗主陷入沉思,连平日里总是犹如冷刃的狠厉神色都驱散得一干二净,那张稠丽的面容冷不防出现几抹迷茫,就非常……好亲~
魏无羡心猿意马,回过头来趁机提条件:“我还想洗个热水澡,吃顿午饭,再给我换身衣服。”
江澄抬眸瞪他,心道你还摆上谱了?你当我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吗?
瞪完走出门对一旁的弟子喊道:“没听见他说什么吗?”
魏无羡吃饱喝足焕然一新,仔细看其实莫玄羽长得还可以,就是比起他前世的绝世容貌差远了。
不过江澄应该不会嫌弃他的。
魏无羡回到堂内,江澄还坐在太师椅上思索,手中的茶杯捏了半天一口不喝。
魏无羡走过去他也没什么反应。
魏无羡坐下,看了一会儿,开始摆弄江宗主腰间的清心铃。
化作木头人的江宗主终于苏醒了,冷冷道:
“你在干什么?”
魏无羡不退反进,放开手中的穗子,顺手摸上江宗主的腰。
江澄:“?”
魏无羡:笑.jpg
江澄:“!”
砰一声上好的紫檀木茶桌碎开,又听到一大堆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客栈的伙计赶忙上楼查看,只见一片狼藉的客房之内,两名男子分据两边。
左方男子身着紫衣,手中提着一条莹莹紫光的电鞭,噼啪作响。肤如冷玉,身姿挺拔,虽容貌俊美却神情可怖,宛若阎罗。
右方男子身着黑衣,大约二十上下,望之可亲,他手中符纸刚好燃烧殆尽,轻轻吹去,右手拿着一柄利剑,看情况,像是他对面人的,剑鞘还在对方腰间。
正思索该跟那位说话,黑衣的少年朝他含笑道:“别看我啊,这都是他打坏的,找他赔!”
话还没说完又被紫衣青年追着抽,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
江澄:死变态,一颗金丹饶他不死已是侥幸,还想让他委身于他?做梦!
片刻后黑衣少年似体力不支,弯腰抬手道:“打住打住!我现在这幅身子可没什么灵力,江宗主你这样以大欺小不太好吧?”
江澄收起紫电,森然道:“好,我空手跟你打。”
然后他就被黑衣少年用桌布捆了个结结实实。
少年拍着自己身上的鞋印,惊喜地感叹道:
“师弟,你这脚力更胜从前啊!”
江澄冷哼:“真可惜没踢死你。”
“啧,还这么凶,你现在,可是落在我手里了……”
原著向非主流悬疑莫名其妙撞了电影《影》但真的没有借鉴HE江澄生快!
请蓝忘机魏无羡粉务必滚出去
本章19777字
欢迎收看江导魏导倾情创作——《魔道祖师》
1【柒贰伍年柒月贰拾叁】
小时候,大人们会对孩子们说,只要是有一丝光明,你的身后就会留下一道影子,他通体乌黑,却和你有着惊人的相似,有着同步的行动,紧紧跟随,从不延误。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影子会对你忠诚的,因为他无法逃离你,同样的你也不要妄图摆脱他。
除非身处绝对的黑暗中。
青年坐在舒适的软椅上,手指有节奏的叩击着扶手,...
青年坐在舒适的软椅上,手指有节奏的叩击着扶手,上好的阴沉木发出回音,一声又一声带着老树的厚重低鸣,再伴着从厚黑帘外透进来的蝉鸣,悠远又沉闷,显得尤为诡异。
黑暗笼罩着整个房间,一切事物都变得神秘,叫人看不真切,屋角的冰块在缓缓消融,丝丝白雾散落在黑绒般的暗中,无影无踪再无寻觅,不知是否是因为此,在这炎夏之中,竟有如此之阴冷。
紫色的袍袖拂过,似是愿拨开黑暗又盼隐藏得更深,动作间竟不察将一截笛子显露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幽黑的瞳仁紧紧盯着,就像酝酿着风暴,疯狂又压抑,隐隐还透露着喜悦。
骨节分明的手举起,抚摸着通体乌色的笛身,任由色泽奇异的穗子随意的垂落,说来也怪,这颜色既不是艳红也不是棕黑,细想来,竟是凝固的血色。
青年长得十分俊俏,细眉杏目不显女气,只是徒增亮艳,皮肤由云梦水泽酝养得格外细腻,但除了其他裸露的皮肤算是稍健康的颜色,那张脸却是惨白的吓人,即便让人有种颓美,也还能察觉其与之气势是完全相相斥,尤其是那杏核眼型和瞳仁,因此变得桀骜而狠毒。
这个人周身散发出一股阴戾,是一种矛盾体的交织,略枯黄的发丝尚未打理,将其的表情衬的晦暗不明。他低着头,手指猛然施力,细微的错位声和低低的哀鸣在房间中悠荡,是笛子发出的。本来是一介凡物,只是在那阴气森森的尸骸里滚过便有了灵性,那声期期艾艾的音是在乞求。
这人似乎是被引了兴趣,眼睛也明亮了几分,指尖翻飞,墨笛乖巧流连在那一双灵活的手中,就像是饱食的大猫观玩自己的猎物,最后他停在那一笔一画刻的“陈情”二字旁,痴痴凝望着,只是瞬间,眸色暗淡下来。
良久,青年起身踱到窗前,挥手撩开黑帘,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带着炫目的尖锐,他微微眯了眯眼,随即又如自虐一般直视着圆日,仿佛要将天地一并夺走。
风飒飒掠过,带起滚滚热浪,似乎是从地狱火中带来的叹息,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却又马上变成一种讥诮,嘲讽着世界又像是嘲讽着自己。
高高低低的痴笑嘶哑,张狂与愤恼弥漫着,他伸出手从桌子上捞起一枚精致小梳,颤抖的抬手一下下整理发冠,认真又庄重,诡异得违和。如若有人仔细去瞧,会发现那好看的唇在不停翕动着:
整齐一点,他不喜欢邋遢的样子,他很骄傲,他未曾认输.....
重新立于江家校场,紫衣莲纹绽放,与那满塘的荷花遥相呼应,为首的人恭敬行礼:“江宗主,全部人已到齐。”
人群一眼望不到尽头,全部身着紫衣,整齐列队。他们容颜各异,高矮皆有,但谁又知道,他们的心是否也如此参差不齐。
冰凉的银环扣在掌心,江澄望着眼前的人们,缓缓开口:“一切已经结束,我感谢在动荡的那些时日里,你们坚定的站在江家一阵,有功需赏,战前所许诺的,我江晚吟不会食言。”
说完一挥手,几位家仆扛着箱子走上来,盖子猛然掀开,里面满满码放着金元宝和其它珠宝首饰。
江澄动了动手指,那些盒子便落在了队前说着素衣的一家老少前,站在队前的老人鬓发已白,只是眼神依旧清明,他郑重道:
“江宗主,这是老朽消受不起的,老宗主有恩,为江家效力乃是本分。”
“老先生不必说了,射日之征前期若不是您忍辱负重藏匿在牢中并对我进行指点,也许就没有江家的重振,您功不可没。”江澄的眼神柔和了下来,“老先生,辛苦您了,这些钱财就当是补偿您和您的家人,在此晚辈江晚吟,谢谢您。”
说着,江澄恭敬立住,深俯首下去。此举吓得老管家忙扶住他,江澄便趁机让老管家收下东西,对方为难的犹豫了很久,终了还是接了过去。
江澄见此也便放下心,重新开始封赏有功之人,直至最后一个人领了赏,那双杏目陡然变得凌厉,紫电化型,噼啪的电光耀眼,“有赏便有罚,如果有背叛者,我绝对不会轻饶,魏无羡就是个例子,此次是最后一次提到这个名字,我云梦莲花坞不容这样的人,明白吗?这个人已经死了。”
魏无羡已经死了,青年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
夜半,月光惨淡,纷扰的蝉鸣跟衬得周围寂静,乌鸦掠过林冠凄厉惨啸,激得一个家仆打了个寒噤,他环顾四周,缩缩脖子对同伴小声抱怨,"这江晚吟是不是有毛病,都连续夜猎一周了还不结束。”
闻言另一个家仆连忙捂住这人的嘴,向四处张望一圈才压低声音训斥:"你不要命了,咱们现在可是江家人!就算他人不在这,也别叫其他人听了去。"
听着加重咬字的江家人,那人也知道事态严重,却依旧气不过,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方觉解恨。
忽然队伍停下,原来是不知何时雾弥漫了整个林子,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紧张得警戒着周围。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所有人包裹住,炎热的空气再加浓重的潮气,这个夜晚显得格外难熬。
乌鸦盘旋过他们头顶,一声声的叫着,似乎是召唤着勾魂阴差,逐渐编织成一首葬曲。所有人的衣襟被汗水浸透,连呼吸都要无法进行,一个人颤抖着说:"你们不觉得,越来越热了吗"
确实是比刚进来的时候要热得多,将整个人都放在蒸锅里又烘又烤,空气缓缓滞留,把周围的一切都凝成一块固体。
喉头干涩,脑子几乎无法运作,视线随着那白雾变得越发模糊,费劲心思想要探查这是怎么回事,但只能是徒劳的挣扎,耳边树叶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隔着棉絮听不真切。
月光被一块乌云遮掩,大地黯淡下来,犹如死神的袍袖遮拢了所有光明,将那些腌臜都一并遮掩了去。当月光再次出现,那团白雾早已散尽,而一并消失的,还有那群活生生的人。
高树上,紫衣青年负手而立,冷冷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银环流转过电流,映亮了那双清冷的眉眼。跃下大树,他伸出手轻抚那下面残破的石碑,就像是抚摸连人都脸庞。
月光照下,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夷陵鬼山。
2【柒叁捌年贰月拾玖日】
封棺大典结束一月,各家也恢复了风平浪静。金凌点燃了一盏白烛,名贵的烟罗软绸刺绣牡丹徐徐绽开,轻薄的隔纱将明朗的光晕染成柔和的光,整个房间的棱角变得温暖。
这样的三月夜半还有些冷,金凌拢了拢薄衫,直觉越发困倦,不耐地揉过眉心,只是几下却忽的顿住,这是他的舅舅江澄最喜欢做的动作。
细想起来,他今年不过十六七,不过对于这永远批不完的卷宗完全不陌生。因为在很小的时候,如果江澄养伤在家,就会抱着他一块看那暗潮汹涌的薄纸,也不知这样的教育方式到底对不对,但摇曳的光下,背后温暖的怀抱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的东西。
世人都说江澄是个无情冷酷的人,性格偏激。金凌曾经也那么认为,不过人身上的温度从来不会骗人,经历了观音庙系列的事,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金凌觉得,自己改变了很多。
再怎么讨厌江澄也无法磨灭他是自己舅舅的事实,那个家伙说自己有娘生没娘养,的确,现在想起来还要感谢江澄多年的管教,如果他把自己惯得更加娇纵不明事理,自己恐怕会比现在更加后悔。
轻启信纸,脑中闪过无数猜测,封棺虽然结束了,但其中牵扯甚多,族里比较亲近的长老悄悄感叹过含光君和夷陵老祖确会闹腾,不到半年彻查了案件,即使是件好事,也实在是有惊无险,那金光瑶和薛洋都不是善茬,能够全身而退也算是气运保佑。
【金宗主,速来姑苏。——蓝曦臣】
竟然是闭关的蓝曦臣,而且如此严苛的蓝家居然言辞简短,看来是事态紧急,尤其是补上了一句金宗主,这事情就不是私事,可能是仙门之间要共同解决的紧急事态。
印章是没有问题的,但金凌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如果是仙门大事,也一定会叫上江澄,所以这个点钟他居然都没有看到自家那个舅舅上金陵台领人,真是不正常。
往日江澄那么做的理由是怕有反叛的家族心腹诓骗设套,担心自己应付不来,如今这种情况倒是体现出好处,难道是真的遇到陷阱吗。
哼,大不了就叫几个人接应,自己前去没有危险就发信号就好了,如果有灵力邪气封锁信号发不出去,更能证明这是个圈套了。
御上岁华很快就到了姑苏,直直的进去果然没人阻拦,蓝家可怕的作息下,整个云深不知处都静悄悄的。以往也有深更突然急会的情况,那时候蓝宗主会备一壶苦茶提神,一边和经常熬夜的舅舅议事,最后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稍微想了一下差点笑出来,随即又憋住,心道要不是宗族有夜猎活动,这蓝宗主恐怕是出丑睡过去了。轻叩了几下亮着光的房门,温和的男音响起,"请进。"
真的是蓝曦臣,金凌稍微愣了一下,连忙发了信号就推门进去,偌大的会客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蓝曦臣一个是蓝忘机。真是奇怪,且不说为什么没有其它人,环视四周也没看见那个魏无羡在冰块脸旁边,着实奇怪。
蓝曦臣坐在上位,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笑容勉勉强强挂着,比熬夜还惨了许多。金凌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蓝宗主,这是没有其它人出席了吗?”
"是,此次只是我们三人,是关于......金光瑶和江宗主的。''
小叔叔?舅舅?这是怎么回事,金光瑶的事不是早就解决了吗,怎么还节外生枝,难不成是他们出了什么事。不可避免的,金凌又想起观音庙那架在脖子上的琴弦,念此,他的心乱了起来,勉力将那一幕驱赶开,急道:"出什么事了?我舅舅他怎么了?''
''江宗主安好。''出声的是蓝忘机,自进门金凌的视线就被蓝曦臣牵扯住,没注意到那冰块脸。事实上因为江澄,他对这个蓝忘机也不是有太多好感,自然不会分过多的注意,现在一看,这一位也是面色阴沉,嘴唇紧紧抿住,和当初护着魏无羡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得知江澄还好好的,金凌的心情稍稍缓解,''小叔叔和舅舅的事很多,具体要哪方面的。''
蓝氏双璧对视一眼,皆是沉默,而后蓝曦臣开口,"不知江宗主近日举止是否有所不同?"
回想这月的事,江澄似乎没有任何不同,相对的,好像更潇洒了一些,心情也好了,甚至难得夸了自己几句,仿佛是观音庙一夜洗刷了过去的重担和执着,真正放下了。
这是好事,但保险起见,金凌还是说:“舅舅应当是释怀了,心情极佳。”
蓝忘机蹙眉,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还是住了口,身体微不可查到往后一顿,怕是不想再语一言。蓝曦臣没有注意这些,追问道:“那以前呢,从你记事起开始,有没有觉得江澄,很奇怪的地方。”
“蓝宗主。”金凌闻言皱了皱眉,正色望向蓝曦臣,“平日我叫您一声蓝叔,但今日我是以金宗主的身份坐在这,有什么事请告诉我,不然也不便回想。”
对方明显一愣,随即笑出来,眼似乎也精神了些,“金凌长大了许多,那好,这件事我就告知你,但有一点,不要擅自行动,你舅舅曾经托付我多照顾你,我不想让你卷进去。”
“可是……”
呼吸窒停,在接下来的讲述中,金凌了解到蓝曦臣这一个月来的生活。
刚开始蓝曦臣确实在闭关,在静思中他也曾想过逃避这些事实,但后来却选择思考,因为他隐隐察觉道一丝不对劲。
从各个角度来说,金光瑶已经被打上隐忍、残忍、为了出人头地不择手段的标签。如此心机深沉的人居然被一封信断送,实在是滑稽的收场。
同样的,主导蓝曦臣刺死其的聂怀桑也未必不令人起疑,还有就是魏无羡对于江家的态度,观音庙一战他一心都顾着弟弟和金光瑶,事后想想江晚吟那么骄傲的人落泪,他一个局外人都能感觉到这是这个人的最后自尊,不求云梦双杰,只求一笔勾销过往。
但是魏无羡只是说食言,以一种逃避的姿态轻飘飘翻过,其实就是把江家,把过去,远远推开,不去想也不去看。叔父当年曾经说过,虽然魏无羡恣意妄为不守规矩,不论天资,只是敢作敢当有情有义还算可以评点一二。
隐隐觉得似乎是有了突破口,蓝曦臣悄悄结束闭关,暗中查访聂怀桑的动向,并向蓝忘机求证了自己的猜测,聂怀桑确实是主导者。
后来他发现其正在规划夷陵的可用价值,并派人甚至亲自侦测,夷陵自从14年前围剿后就是除乱葬岗外第二处禁地,清河地方也算不得小,就算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也烧得偏了些。
不过他家都还对聂怀桑的印象停留在一问三不知上,就算是主持封棺大典的手腕令人咋舌,着印象这事也不是轻易能改变,除了亲自参与观音庙的几人,应该是无人有机会知晓聂怀桑的底细,是以也无人称奇。
不出三天,眼线传来消息,在当天午夜,有一股强烈的灵力炸开,之所以其他人没有发现,是因为同时有围绕着夷陵一周的刀灵阻挠,二者一个炸裂一个压制,所有的灵力波都困死在夷陵山头,互相消磨直至完全消失,若不是这个人盯得紧,不会有人察觉。
得知消息的蓝曦臣迅速赶到夷陵暗中寻访,聂怀桑的人还在周围驻扎,秩序井然,就在蓝曦臣打算离开时,他发现江澄和一个穿着随意的黑衣人走出帐营,后面还跟着送别的聂怀桑。
最让他惊奇的是那个黑衣人,这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然而脸上的半截面具遮掩了相貌,但从露出的下半张脸来看,这个人生的相当俊美,还有的是在那人的手指上套着江澄的紫电,而江澄对待其十分亲密,由于距离很远,蓝曦臣好像看到他笑了。
江澄的实力强劲,黑衣人也深不可测,蓝曦臣不敢贸然上前偷听或者使用灵力,一直待到了天明才折返。
事件陷入僵局,因为蓝曦臣在表面上还声称闭关,诸多事不方便追查,最关键的是他也没有理由插手聂家和江家的事。于是他和蓝忘机魏无羡赶往封棺之地,希望能找到线索,而接近洞口的一刻,魏无羡突然心口剧痛,竟然有人生生把他的灵魂扯去。
蓝忘机因为着急救人,用琴与那股力量抗衡,却因为对方实力强劲不得不动用夺魂曲,此曲太过霸道,可将方圆之内游荡的生魂抢夺,好用来压制过怨念的恶灵,而相对的会激化一些新的恶灵,可谓以毒攻毒。
要知道旁边就是聂明玦和金光瑶的棺材,很有可能就此冲破禁制,蓝曦臣还没来及阻拦,那封阵已经冲破,千百恶灵一下子冲出来,将所有人掀翻,也就是这一下,魏无羡的一魂一魄被抽离,晕厥过去。
待去查看的时候,一件怪事发生了,魏无羡身上没有魏无羡的气息,而是莫玄羽的,也就是说,现在昏迷着的是缺了一魂一魄的莫玄羽。
这件事刚开始有两种猜测,一是那些冲出来的灵魂中有莫玄羽的魂魄,二是这一年来,这个人是被魏无羡一魂一魄主导的莫玄羽。
最后答案是第二个,因为莫玄羽一直在昏迷,无论怎么用锢魂术都没用,只有二魂相争,斗败的一方永久沉睡,约等于死了。如果是重新回魂的话,固魂术应该有用的。
关于争魂之说确有记载,与夺舍有区别的是,此为分魂入侵后可收回,夺舍为一人只可夺一次,只不过正主都与之躯壳有最高的融合度,斗败的机率几乎是百,所以不如献舍和夺舍广为人知。
面对一个活死人,蓝曦臣也没办法,只好把莫玄羽安置好,然后去查看那棺椁,果然金光瑶已经不见了,从痕迹来看,应当是有一段日子了。幸亏重点封印的聂明玦身上的符咒还牢靠,要不然就麻烦了。
可怜蓝曦臣忙的脚不沾地,一方面要恢复这些意外不被其他人发现,一方面还要安慰失魂落魄的弟弟。
如此一来,这事就瞒不住蓝启仁,说到底他还是不太接受蓝忘机和魏无羡的事,又因为夺魂曲差点酿成大祸,如此一个结果,他也不知是该喜还是悲,但再怎么说是死了人,蓝启仁没精力去责罚蓝忘机,这事情便搁置了下来。
直到昨天,驻扎在夷陵的聂家人突然撤了,看意思是不想要那块地,于是在那附近,隶属于姑苏的小家族进山搜罗,在路过最高山峰鬼山时,不巧一个胆小的门生被窜出的鸟兽惊吓,胡乱劈砍间弄坏了锁灵囊,那里面关着一只魁魂,俗称遁地鬼,专爱往怨灵多的地方钻。
赶过来的其他门生发现,那魁魂似乎很兴奋,一下子钻入了石缝中,这是很新奇的,夷陵完全没有怨气大的地方,魁魂最多往地下钻,这往山体里钻是怎么回事。于是几个人炸开山体,发现了一个山洞,斜向下绵延百尺,直径足够三百人进出自如。
在洞底他们发现了一个人皮面具,由恶灵好生镇压,还保存完好,最关键的是,那脸分明是江澄的。用邪祟做针用恶灵做线,如此制作人皮面具的方法以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能有如此大胆的创意和高超技术的,恐怕只有夷陵老祖本人了。
那么再仔细分析那日离魂,不像是有人在施术抢夺,更像是本体召唤分魂,那么如此来说,魏无羡当年就没有死,而且很有可能以江宗主的样貌生活过,可是那日夜,蓝曦臣十分确定对方是江澄,所以,会不会那个黑衣人就是魏无羡。
如此大费周张,江澄和魏无羡到底是为了什么,金光瑶聂怀桑又有什么关联,这些都是疑问。如此,只能秘密找来与江澄最熟悉的,同时也和金光瑶有关系的金凌来询问。
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金凌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越是混乱的局面越要保持头脑清晰,更何况还和自己舅舅有关,“那么蓝宗主觉得,我舅舅他可能多年来都是另外一个?”
“有这种可能。”
那舅舅他……金凌握紧了拳头,双肩也开始颤抖,忍耐住心中翻滚的不安,努力从记忆中翻找所谓的疑点,他开口道:“或许是年纪太小,我觉得,如果是魏婴要伪装舅舅,那应该是在我有记忆之前。又或者他真的演技超群,而且非常了解舅舅,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人,金光瑶。他心机深沉,在人前笑面有礼,背后却如此行径,若再看这魏无羡,当年血洗不夜天城,尸骸遍地,焦土枯木,惨无人寰,那温晁等人的死虽然解恨,但细细想来那些手法也是不寒而栗,足以见得他那时是何等疯魔,落个恶鬼反噬也是不足为奇。
虽然不知道魏婴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或者是夺舍谁而重生,经历岁月的沉淀,谁知道这个聪明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真是细思极恐,缄默半晌,只能听到蓝忘机无法压抑的喘息,他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但很快又缓解过来,好像是说服了自己某些猜想。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蓝曦臣微微叹息,用手拍了拍蓝忘机的肩膀,又继续对金凌说:“还有的是金光瑶,你觉得,他和江澄是否有一定接触呢?”
"几乎没有的。"金凌立刻回答,"平常小叔叔来接我,舅舅都是能避则避,最多是客套几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小叔叔是个有心机的人,不要过多接触的好。"
但这也不代表私下里二人的接触,因为当时金凌还是个小孩子,隐瞒他倒是正常的,要不是情况所需,蓝曦臣也不希望询问对象是金凌,一方面是孩子不会如此敏感,但另一方面是他恰恰可能察觉到江澄和金光瑶放松的样子的人。
此时,天光破晓,清悦的鸟鸣传来,众人才发觉不知不觉已过了一夜,不能说事态没有进展,只是那进展实在是少的可怜。
蓝曦臣揉了揉眉心,嘴边牵起一丝苦笑,正准备起身送客,却不慎跌碎了茶盏,早已凉透的香茗自然不构成威胁,然而那锋利的碎瓷却将他的手割出一道血口。
蓝家人的皮肤偏白,就像不透色的冷玉,鲜红的颜色不断冒出,滴滴答答砸在地上,蓝忘机见此掏出手绢和药膏小心的处理。
突然,愣在一旁的金凌道:“我记得每次舅舅夜猎受伤回来,身上的皮肤都会因为细小的擦伤而起膦子①,但平常完全不会这样。”
3【柒壹贰年捌月拾肆日】
江厌离放下手中的刺绣,微微仰头活动一下酸痛的脖颈,天光这好,晚风习习吹过,带有云梦泽特有的莲香。它们掀起薄纱床帐与淡紫色裙裾,连带这白娟也不放过,翠鸟儿灵动欲飞,黛蓝色夹杂着雀绿煞是好看。
说起女红,在云梦界没有谁能比过江厌离,她性子喜静,一坐就是半天光景,针线在那双芊芊玉手下,化作栩栩如生的蝶花,其中最拿手的就是鸟儿,乱针抢线,从简包角,不拘一格的布羽,仅仅几招而已,精致的翅膀就有了展翅之感。
这一功夫是那些绣楼里描样的女工都做不来的,由此也能看出,少女恬静平淡的外表下掩藏着的一颗灵动之心。
江厌离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些个水平高又如何,昨日爹娘才为此吵过架,在娘看来大家的女儿也应当修习仙术,这样才不会被看扁了去。而父亲觉得如此很好,大家闺秀岂能和男孩一般舞枪弄棒,安安静静绣花怎么会被笑话。
其实她还是很喜欢修炼的,就算是单调的打坐冥想也没关系,毕竟从小到大一直呆在莲花坞,见过的人、事太少,在书中描写的精彩世界她从未体验过。
修仙对于她来说,就像是连接外面的锁链,或许学有所成的话,就可以出去,去看看外面。但父亲似乎不喜欢自己这样,还是作罢吧,免得他们再因为自己的事互相伤害。
思及此,江厌离情不自禁地望向身旁小塌上熟睡的孩童,那是她的弟弟江澄,和金家那个混世魔王哥哥比起来,七岁的江澄显得瘦削很多,也更加沉闷,完全就不像是小孩子。
但是正常的小孩是什么样呢?江厌离自己也不清楚,毕竟她连女子究竟应该像娘亲那样英姿飒爽还是应该端庄含蓄都搞不清楚。
不过,还是应该多笑笑吧,最起码不是一个人独自愣神一天,或者只和小狗们亲近。今天下午要不是银珠姨发现睡着的弟弟,也许他就会不小心跌进湖里面去了。
爹爹不喜欢江澄,也不很喜欢她,这是莲花坞有目共睹的,再加之那郁静的性格,几乎没有哪个家仆愿意照顾他,更不要说去揣测他的心思。
江厌离对这个弟弟很好,如果硬要说严重些,他俩在精神上几乎是相依为命,估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了。即便如此,很多时候她也搞不清江澄到底在想什么。
还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江澄也曾经为了吸引爹娘的注意而调皮捣乱,或是奶声奶气的撒娇,不过丝毫没有用处。直到一日被江枫眠带去姑苏清谈会,听到对蓝涣稳重的称赞才放弃这些行为,渐渐的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这件事谁也不记得,还是江厌离有次听江澄对着小狗自言自语才知道的。那时候江厌离也还小,不过那声略显落寞的童音久久难忘,她也随着生出些许难过。
江澄的记忆非常好,尤其是对于细节的捕捉,姐弟俩时常卧在一起看书,讨论着那些人物和剧情。至今还记得,在读一本妖魔画本时,江澄对她说:“我不喜欢这个主角。”
“为什么?”江厌离有点疑惑,虽然主角为妖怪但他勇敢善良,抛弃了一切拯救了人类,阻止了战争。
“他害死了自己爹爹。”江澄认真道,“先生说要百善孝为先,就是要保护爹娘啊。”
“可是这个人是坏人,要害死其他人的。”
江澄稍微愣了愣,似乎对于这个说法十分诧异,“那要是我,我也不会那么做。就算阿爹是坏人,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要保护好他们。姐姐你不是说,我长大后会很厉害吗,那我一定可以做到。”
孩子的眼睛清澈,坚定得有些可爱,当时江厌离没有想到,日后竟然一语成谶。
江澄七岁半那年,魏婴来了,也是那天,向来有分寸的他表现得就像一个顽劣的小少爷,因为江枫眠将那个孩子揽在怀里,那是江澄一年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那些狗的名字,江厌离到现在还记得,其实那些名字都是弟弟仿造她给娃娃取名字而想的,以是显得不伦不类了些,只是可惜就这样被送走了。
那个孩子是捡来的,据说是江家原来家仆魏长泽的独子,那人与江枫眠是兄弟,自然要照顾那孩子,不过别人都说,他是为了藏色散人。
为此爹娘又开始争吵,这次江厌离有些同情娘,虽然她今年也才十二三岁,但那些话本子都描述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幸福的。假若她未来的夫君心里住着另一个人,她也会不好受吧。
念着,她不禁想起了金子轩,想起在金麟台,他抚过一枚残梅,和平日的傲慢截然不同,那样的人肯定在内心是个温柔的吧。唉,女孩子怎么能总想着一个男孩。
那个孩子很爱笑,但初来时比江澄还要瘦骨嶙峋,就如离开母亲的猫崽,惊恐又无措。
江澄把魏婴赶出房间,一个人关在里面谁都不理,到了午夜担心了,才去找江厌离帮忙。
“阿澄很喜欢阿婴?”江厌离有心逗逗他,果不其然收到一枚傲娇又担心的小团子。
如此也好,听着两只小团子绵长的呼吸,江厌离想,她从没见过如此鲜活的阿澄,这才像是七八岁的男孩,就算蓝涣再优秀,那些举止也仅仅是有礼大方,而不是压抑克制。这些话她很早就想说,不过阿婴来了,那么就一定能改变的。
不过,就连江澄自己也没意识到,当年那些话和心思,还有幼时的郁抑竟然会如影随形,切融入骨髓。
他只是觉得魏婴的到来是个错误,在日后他想过,如果当年江枫眠没有捡来这个人,那可能就没有如今的江澄,也有可能,他还是江澄。
简单来说,魏婴就像是一个牵引线,搭在自己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任何微小的颤动都能被无限放大,引起他的巨大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七岁的小鬼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小孩有如此大的反应,他不清楚,无论思考多久都无用。
或许是一种突如而来的自卑吧,江澄想,那时候的感觉十分清晰,是不解、愤怒还有惶恐。
这种自卑一直在持续,直到现在也是,确实可笑,大名鼎鼎的三毒圣手居然还跟小孩子一样,而且还是没自信的那种,真是挫败。
明明对方当时只是个拘谨的孩子,极力的观察四周,生怕自己的举动惹恼他人,当被注视时会傻傻的露出个微笑,甚至可以称之为可爱,怎么之后就这么可恶呢。
江澄闭了闭眼,轻轻自嘲一声,可不是自己惯的吗?亲手种下的因果,最后用整个身心去迎接这甜美的果子。
恍惚想起那个可笑的理由,那可怜的自尊心和可笑的怜悯心,虞夫人和江枫眠从来没教过他生活上的事,更别提和同龄人的社交,他所面对的向来是大人。
所以即便莲花坞也有家仆的小孩,他也从没有朋友,因为虞夫人不允许,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莲花坞少主怎么能和下人厮混。
话虽然刻薄,但江澄也确实不喜欢那些小孩,他们非常吵闹,会毛手毛脚的作妖,跟着他们只觉得身心疲累。
最关键的是,江澄不知道怎么交流,过久的不言不语,太激动时他的话会变得颠三倒四十分奇怪,就和结巴无太大差别。这是江澄所不允许的,出于某种强迫,他不喜欢自己的不完美。
再者,关于小孩子的交心,他只是觉得可笑,曾经亲眼见过,将同伴的心事到处宣传的孩子,甚至都传到了江澄耳朵里,大人们更是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柄,每天都要把那个被传心事的小孩笑上一遍。
他才不要陷入这样的境地,有话宁可和那些小狗说,外祖说人心险恶,唯有狗是忠诚的,不会吐露秘密更不会背叛,不像猫,一点食物和抚摸就可以轻易拐跑。
因此比起社交,他宁愿选择孤独,直到魏婴的到来。
最初的一年,魏婴表现得小心翼翼,饭桌上多吃一点都不敢,幸亏有阿姐打的小灶,他慢慢胖了些,脸色也健康许多,衬得那双桃花眼越发好看。
原本江澄还为有人分姐姐的汤而生气,嘴上有抱怨两句,对方立刻像受惊的小动物,一下也不敢动那汤碗。
这行为看的江澄心烦,也不好意思再多说,再者这家伙战战兢兢的,是觉得自己是怪物吗?他又不是金子轩,才没有大少爷心。
先生来教课,魏婴很聪明,在外流浪一年正好和他同步学习,也正因为这虚长一岁,而且发育的较早,魏婴比江澄高了半头。
最关键的是,魏婴有和其它小乞丐打架的经验,无师自通的锻炼得力气也大些,还会使巧劲,后来先生系统教授一番,可谓突飞猛进,比从小接受专门训练的江澄还厉害的多。
再次被虞夫人训斥,江澄心中难受,躺在床上生闷气,在旁边的魏婴也是犹犹豫豫,想要安慰他也不敢,只能小声道:“江澄你别生气,我下次没准就输给你了。”
这话立刻点燃了江澄,他一下坐起来想要揪住魏婴的衣领,又因为姿势和身高,气势就被压了一头,气不过又钻牛角尖的他索性翻身跨坐在魏婴的身上,大吼:“我不需要你同情!明天我肯定堂堂正正的赢你。”
“江……江澄你别生气……”魏婴被勒的有点喘不过来气,又担心江澄摔下去,只能微微曲起腿撑起上半身,将对方虚虚的圈住。
“还有你,当自己是买来的奴隶吗?”江澄没有察觉到这些动作,继续气道,“在这你得生活一辈子了,那么装累死你得了!”
此话一出,魏婴也愣了,试探的说:“那,我带你去抓兔子不会受罚吗?”
“抓兔子?”江澄也还是个小孩子,听到新鲜事物立刻被吸引了去,“兔子跑的那么快怎么抓。”
“可以做陷阱。”魏婴的眼神亮了,带着隐隐的兴奋,“兔子肉可香了,江澄我很久之前就想带你去抓了,只是虞夫人肯定不同意。”
“你见过我阿娘真打过我吗,大不了一起罚跪祠堂。”
“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江澄不满道,“你进了我家祠堂,就是江家人了,我也没抓过兔子也没有朋友的……信不信我放狗啊。”
小团子似乎终于想起来刚刚的恼怒,瞬间补上一句威胁,眼神飘忽着不去看对方。这小模样看的魏婴愣征许久,随即笑出来,眼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喜。
果不其然结果是被臭骂一顿,俩人肚子里塞着美味的烤兔肉,互相依偎在一起,跪在坚硬的地面上到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跪就是一夜,即便有江厌离带来的蒲团垫着,江澄膝盖上的皮肤还是肿了起来,看的魏婴一阵愧疚。
只有江澄满不在乎,说:“我的体质就这样,稍微蹭一下就会起肿。”说着还怕对方不信一样,用指甲在胳膊上轻轻一挠,不出几分钟果然起了一道如鞭子抽过似的痕迹。
这体质和虞夫人的一样,医师说是因为湿气重和易留疤痕,不是什么大毛病,江澄也没太在意过。
就算是被责骂也没关系,江澄只是觉得很开心,有个人陪伴着,确实比独来独往要快乐的多。
不出一个月,魏婴的胆子果然大了起来,而且也摸透了江澄的性子,时常会变着法的逗这个小师弟,哄骗着听对方喊声师哥。
江澄虽然嘴上不饶人,嫌弃魏婴越来越会闯祸,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跟着这个师哥乱跑。
可惜,发现魏婴转变的不止是他和家人,更有附近的小孩。魏婴这个人爱笑,性格也风趣幽默,经历的又比谁都多,自然而然成了孩子王。
而江澄还是老样子,一方面不想离开魏婴,一方面还是觉得无所适从,十分尴尬的跟他们玩了几天也就放弃了。
如此,江澄心中自然是不快的,有种最好朋友被抢走的感觉,就像当初觉得爹娘和姐姐的爱被夺走一样。
那种自卑感又袭来,它们像影子一样,黑漆漆的一团,能将整个人都拢住,看不到一丝光明,撩拨着心思,直到那防御全线崩溃。
或许像影子的,应该是自己吧,成绩从比不过魏婴,就连射风筝这种游戏都不行,这个人太聪明,理解能力快的惊人,无论自己如何追赶也只是遥遥尾随,踏过的不过是那人留下的脚印。
这样的存在不会被注意也不会被在意,永远像个附属品一样。这样的他留不住魏婴,也没有理由留住。
江家对于魏婴有恩,但那是对于江枫眠和虞紫鸢的,还有一分恩是给江厌离,然而自己没有对魏婴有过任何好处,而他却带着自己玩,陪自己说话,想方设法的让自己融入其他人。
他江澄没有任何骄傲的资本,就连那少爷的身份都是爹娘给的,真是的他一无是处,赤/裸着站在所有人面前,拼命地想藏起来,却是徒劳无功。
恐惧犹如藤蔓,蜿蜒着攀缘,不待人察觉,就悄悄勒紧了绳套,看着猎物痛苦的挣扎。
说起来小时候他就喜欢走神,那是因为无事可做,就自己琢磨些东西,比方说书本里的思想和剧情,或者一些鸡毛蒜皮的回忆。
不过那时年龄小,阅历浅薄和年幼,他的思想还没那么深远,最起码还没到如今这样通透,所思考的东西最后都扯到了别处,或者陷入逻辑死循环无法自拔。
如此一天天的,倒也没那么难过了。
魏婴来后,江澄才意识到这个习惯的后遗症,他的思维有时候会变得非常慢,甚至是一动不动,虞夫人骂他像老人家一样,反应迟钝。
这使得他十分焦虑,为了能克服这个习惯,江澄每天都紧绷神经,生怕再次走神,最主要的是,他总觉得,他留不住魏婴。
终归有一天,优秀的魏婴要走出莲花坞,这个人的心能容万物,一方小小的湖泽满足不了跃跃欲试的鲲鹏,终有一天,这个人,将留给他一个背影,连头都不会转一下。
这种焦虑和不安令江澄寝食难安,他会失眠,经常神经质的盯着魏婴整宿不和眼。会在某个深夜幡然醒悟,在不知不觉中,他将自己全部的信任和依赖都给了对方,不带丝毫保留,像个蠢猫一样,把自己柔软的腹部送到对方掌心下。
如此的结果,便是第二日更加疲倦,竭力保持清醒反倒更加疲惫,反复的陷入一个恶循环中。
原先的那段日子,他过的宛若行尸走肉,那些小狗和整个莲花坞是寄托,将自己编进幻想的茧里面,小心的窥探着现实世界。
魏婴的到来,令他贫瘠的内心出现了一股泉,整个晦暗的世界拨云见日,他看到了那些美好的东西,那些美好的,令人不敢触摸的温度。
不过很快的,这亮色就要照耀他人,这一落差是江澄无法接受的,也无可奈何,魏婴是太阳,不是他一个人的烛焰。
现在能做到,大概就是将自己从新塞进某个阴暗的角落,不用劳烦他人,将自己可怜的自尊收起来,不被任何人践踏。
毕竟,这是除了那条命和心,他唯一的东西了。
不过,将想法付诸行动的第一天,魏婴就发现了,当对方询问的时候,江澄突然毫无理由的爆发了。
那天,他的脑子十分不清醒,嘴里没有一句有经过思考的,他知道,他说了很多错话。
他说,你不过是家仆之子,何必讨好少爷,应该去讨好宗主。
他说,我讨厌这里,讨厌所有人,也包括你,我最恨的,就是你。
不是这样的……
我讨厌你比我强,讨厌你会离开我,讨厌你从来没有注视过我。
正如江澄从未注意到,魏婴眼中那几欲疯狂的迷恋。
4【柒叁捌年贰月廿日】
与金凌别过,蓝曦臣和蓝忘机稍稍休息个把时辰就又马不停蹄的往北走,同行的还有魏无羡,或者说,是莫玄羽。
其实他们可以去问这件事的任何一位当事人,但他们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
江澄那里,从观音庙事件之后虽然释怀了,但伤心事终归是伤心事,况且对方不喜蓝湛,贸然进莲花坞自然是不妥的。
更何况蓝忘机的性子,他清楚,有时候会为了爱情不管不顾,如果那个黑衣人真的是魏无羡,蓝曦臣没有信心能让弟弟不做出出格的举动。
他们知道的太少了,牵扯进来去顺藤摸瓜,不过都是为了一己之私,说出来还真的上不了大雅之堂。
找聂怀桑也是自寻不快,谁人不知这一问三不知,单单装傻充愣这绝技,天底下估计没有第二个能修炼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那剩下的,难不成要去问金光瑶吗?蓝曦臣的手指曲起,诈死而金蝉脱壳,且不说他的目的是不是要东山再起,还是就此全身而退,自己对不起他。
这瞬,蓝曦臣倒是能理解江澄的感受了,不管观音庙那一幕是不是演戏,那份心情的真实是毋庸置疑的。
这个人确实是死了,那么那些旧账应该怎样处理呢,毕竟人活过来了,但,那个死,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金光瑶做的事不应当被原谅,于公,作为蓝宗主,他做的对,于私,作为被被救的蓝曦臣,他是恩将仇报,作为聂明玦的朋友,他也不知对错。
无论怎样,这个人如果下定决心藏起来,他或许永远找不到,也有可能下一秒就能找到,这是命运所安排的,他蓝曦臣无法干涉。
轻叹一口气,蓝曦臣掐了御寒诀,北方的干冷令他觉得十分不适,风如刀锋,一下下剜进骨子里,疼得头脑都开始麻木。
他们来北方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固魂,如果不行,就去查灵魂中的碎片。还有就是晓星尘阿箐的魂魄,现在由蓝曦臣保管,如果有机会,没准能有能人可以修复。
北方冬日极冷,能孕育镇封魂魄,自然有很多懂行的修士,或许如此就能参透这个局中的一二。
不过四大宗族多聚于南方,对于北方之地嫌少来访,几乎没人了解,就算是以往因为事情来过几次,也基本上是大面了解。
如此,只能到达当地后再慢慢打听。因为是私下调查,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大肆传播,在暗地里解决应当是上上策。
于是二人把抹额摘掉,换了普通白衣,将灵剑用布包裹住便即可前往。
全程里,蓝忘机都将魏无羡紧紧搂着,小心的不让兜帽被掀开分毫,不过他的脸色一直晦暗不明,双手用力得指节发白。
世人都知道,含光君问灵十三载,对于魏无羡的执念无人可及,好不容易盼来了其献舍而归,历经千辛万苦终成正果,结果一月不到就是翻天覆地。
也许这也是好事,弟弟既然能打动那一魂一魄,那么完整的魏婴也应该可以,如此,蓝忘机多年的夙愿可能能落得更完全。
但说到底,十三年了,二十岁时的喜欢经历岁月,究竟变成了什么呢,在无尽的思念里,原本的记忆洗刷翻新,那个形象变得越发完美而脱离本质。
当感受到灵魂的一刻,所有的思念迸发,目光里只留下那一个人。是的,只有一个,再也顾不得其他人的感受。
虽然每个人都有缺点,在很小的时候,蓝曦臣就知道弟弟这个性格,他不争不抢,但认定的东西绝不放手。
这个习惯可善可恶,金光瑶也有那份执着,对于高位的执着,但他将那份心变成了不择手段,眼中除了那个位置就没有其它东西,那就是恶。
那么蓝忘机他是如何,蓝曦臣想过,这个弟弟是执拗的,和那江澄不相上下,无论这些年到底是谁,肆意的虐杀鬼修等行径,到底是疯魔了。
作为哥哥,他所能做的就是在能力范围内稍加约束,并加以协助。蓝家表面上雅正,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其实内里面仍然是脏的。这就是人性,人性的劣根不断的滋生,从未消减过。
当年第一次接触的时候,蓝曦臣将自己关了三天,最后一天青蘅君说,要不然是由你接手,要不然就是忘机面对,蓝家世代双子,决定权在长子身上。
上一代里,青蘅君生性不善管理,但身为长子还是担起重担,即便久久闭关,还是会暗地里悄悄处理那些腌臜,而蓝启仁只需要看到干净的姑苏就好。
蓝曦臣知道,他和青蘅君很像,性格优柔寡断,太易相信别人,不过与其让更多一个人知道这些,还不如就让自己一个人承受。
忘机小时候身体不好,卧病在床是家常便饭,有次几个嘴碎的小家弟子嘲讽蓝家人居然是病秧子,真是丢人,他便深深记住了。
当蓝曦臣回来陪他说话的时候,问他要不要自己带什么东西,蓝忘机只是摇头说,蓝家不应该为拖后腿的坏孩子那么好。
那时候蓝忘机才九岁,拖后腿这样的词汇,不曾多见别家人的他是绝对不会的,瞬间蓝曦臣也就明白了原委,心中也多是愧疚。
说起来这病,还是因为青蘅君和他的判断失误才酿成的,被对家下的蛊伤到经脉,几乎所有人都是对蓝忘机愧疚的。
因为要不是这个失误,导致蓝忘机的童年几乎缺失,这个孩子可能不会这样无悲无喜。
以是大家都对弟弟有求必应,不过蓝忘机这孩子从小就听话,一板一眼做事从未出格,也就是沾了魏无羡的事会稍显任性。
就比方说当年伤了三十三位长老,长辈们都是害怕这断袖之事被世人所诟病,而且魏无羡的性格放荡不羁,前有招惹温家,后有鬼道邪路,这条路及其损人心性,还是远离的好。
仅仅是一席话,蓝忘机就认为长辈们在诋毁魏无羡,冲动之下犯错,被罚三十三道戒鞭后也明白硬抵无功,还有可能无法及时救魏无羡,才服软认错。
事实上明眼人都知道,蓝忘机不服,他不能理解长辈们的忧虑,他含光君从小被保护起来,风光霁月,出尘入世不沾点血,从未见过人与人之间可怕的猜忌。
不过,蓝曦臣无法劝阻他,说到底,自己不也还是个任性的小孩,封棺大典后不管不顾地闭关不闻事务,将蓝家大事小事都交给蓝启仁处理。
即便修仙人比常人身体硬朗,但人终有生老病死,蓝启仁年事已高,而他今年不过四十多,正是仙门中承担中流砥柱之责的年龄,怎么能有如此行径。
这件事完毕后,他就回蓝家,好好坐稳那个宗主之位,让蓝启仁能好好修养身心,让蓝忘机能无后顾之忧的驰骋天地。
蓝忘机的愿望大概就是和魏无羡快意江湖吧,他蓝曦臣没有这种心思,好好待在这里一辈子,也为心中的那份无法解脱的愧。
这几日总是从梦中惊醒,会梦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聂明玦训斥聂怀桑只知道看些八卦周易的闲书,从不知修仙上进,最后骂了句“你想做算命先生吗”结尾。
还有很多关于江澄的,偶尔听闻江宗主又出门夜猎几日不归,某年某月又杀了一群鬼修,听说尸体都被紫电炸的焦黑。
有的人咋舌,有的人感叹,说江宗主倒是有能耐,就算是莲花坞一人打理不假他手,还能分心到处寻鬼修。
不过,说江澄残忍,他蓝曦臣第一个就不同意,论起几家家主,又有谁干净呢?
他的手上不止金光瑶的血,还有很多乃至于无辜人的血,他是不干净的,双肩承担太多,果然还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为好。
贰月的北方冷的出奇,蓝忘机将额头抵在魏无羡的额头上,将灵力缓缓渡了进去,莫玄羽的天资平平,二十多岁才修了金丹驻颜,此时没了主魂,全身都是冰冷的一团。
他心中不安,有一种失去乃至背叛魏无羡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个,或许不是魏无羡,对,他不是,这个是莫玄羽,没了魏无羡魂魄的主导,这具身体只是阳寿未尽的躯壳而已。
这个身体没有温度,他怎么也捂不暖,然而在玄武洞,魏无羡是温暖的,他们怎么可能一样。
蓝忘机的眼中出现了挣扎,现在他是不是应该抛下莫玄羽,去找魏无羡,可是魏无羡在哪里呢,莫非真是那个黑衣人。
金凌说从记事起,江澄的在生病的时候皮肤会和平日不同,那是不是就表明,生病或者受伤时,两个人的身份互换。
屠玄武的时候,魏无羡身上也有很多擦伤,但完全没有那种反应,所以平日里难道都是魏无羡吗。
这猜想犹如惊涛骇浪,震的蓝忘机几欲崩溃,他不愿承受这样的结果。这么说十三年前他们就从未分开,那后来的一魂一魄怎么被他打动。
也许是因为江澄的皮肤和常人不同,所以才这样。那想必那么多年,魏无羡一定是被江澄囚禁在鬼山,带上面具可以让进来的人认为是江宗主在此,自然不可能上前仔细去瞧。
可恶,这个江澄凭什么那么对待魏无羡,他明明差点被害死了,还要一辈子偿还吗?魏无羡没有错,他凭什么。
越想心中越是愤怒,要不是蓝曦臣嘱托不可惊动,他真想立刻杀进莲花坞,将魏无羡救回来。
唇齿之间是血腥之气,蓝忘机紧了紧被蹭开的斗篷,现在他要保住这个躯体,搜寻莫玄羽的灵魂找到江澄的目的,最好能够一举击垮他,这样的恶人和金光瑶无区别。
如果此举魏无羡被伤害,他定要亲手杀了这个恶人,莫玄羽保留的躯壳正好给魏无羡用,这样就有了双重保证。
正念着,却感觉眼前闪过一片白,是雪花,这种鹅毛大雪在南方几乎从未有过,修仙之人眼力惊人,能轻易看清那些美丽的雪花纹路。
仰头望向天穹,灰紫色的云团笼罩整个空间,无边无际又是如此狭小。风似乎止住了,雪片大朵大朵落下,挂在身上很久都不会融化。
刚开始,二人还在沉默这前行,天光透不进来,他们无法得知已经潜进了多久,降落问路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大概的目的地是最北的极地小镇,在那南边是广远的冰原,除了少数苦修者,根本就是渺无人烟。
这极地小镇之所以得以保存,是因为那里有上仙留下的遗迹——一座空中浮岛,那里具有巨大的炎矿脉,当地人采集晶体买给修仙者,同时求助他们画了阵法,使小镇的气温可以让人存活,同时斥巨资修了传送台,有家族灵牌便可使用,这样就可以保障不会出现抢夺矿脉的事件。
蓝曦臣他们自然是不能使用灵牌的,只能御剑而来,如此情形,确实低估了大自然之力。蓝曦臣从乾坤袋中拿出传阵符,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这传送符有一定距离上线,他们虽然在冰原上,但赶路许久,少说进入冰原有了两日了,传送符应当有用。
幽蓝的火苗燃起,跳跃了几下却又熄灭,二人对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只有到达目的地还使用传送符才会出现的。
难道他们已经到了吗?半信半疑之间,二人开始降落,然而一柱香过,周围的景色依旧没有变。
“兄长,雪不会化。”蓝忘机捻起肩上一片雪道。
闻言蓝曦臣也查看了那雪,果然无论是用体温还是灵力,那雪花就像雕塑一样,一丝不改。
心下了然,“我们中了幻境了,看样子只是独一人做的阵法,他修为不高,找到阵眼即可。”
蓝忘机跃下剑,坐在其上,将魏无羡打横放在腿上,同时单手在身侧奏响琴弦,音律一波波荡开,不闻回音,只是飘散开。
蓝曦臣皱了皱眉,也将裂冰凑到唇前吹起,两种音色由缓到急,此起彼落犹如洪波巨浪,拍击着四壁。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是人声,只是嘶哑到与走兽无异,这声音忽远忽近,接连不断,不像是被刺伤时候的喊叫,更像是看到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一样。
刺耳的嚎吼不断震痛了耳膜,此时阵法也松动了,二人齐心合力冲了出来。眼前一花,在此看到的是一个山洞,在最深处的那个角落蜷缩着一个人。
那个人破衣烂衫,面容枯槁,一双瘦的犹如鸡爪的手扯着乱发,嘴里还不断的发出嘶吼,那双眼睛充满血丝,惊惧地盯着他们,浑身都颤抖着停不下来。
蓝忘机试探地向前,结果那人表现得更加惊惧,大声叫嚷:“别过来你这个魔鬼,黑色的魔鬼!滚,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别缠着我!”
黑衣服,是魏无羡吗?蓝曦臣皱了皱眉,示意蓝忘机把魏无羡抱出这个人的视线范围。果不其然,当他们走到洞穴拐角的时候,那个人平静了些许,最起码没有再发出叫声了。
蓝曦臣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没有恶意,我的同伴只是恰巧穿了黑色衣服而已。”
“不,我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是他,没有错。”他嘶哑的说,身体抖的更加厉害。
蓝曦臣这才看到,这个人看起来头发稀疏花白,其实也不过三十几岁,资质比莫玄羽还差了许多,而且这怨气,分明是个鬼修。
不过能感觉到别人的气息,那就说,这个人能感受到灵魂,而且比起他们还要灵敏。尽管是个鬼修,但有能力,就必定要重视,更何况,他所害怕的,也许就是魏无羡。
所以,这个人便是关键,蓝曦臣理了理思绪,道:“这样,我们保你不被你害怕的人找到,你来帮我们一个忙。”
“不,不可能的。”那人痛苦的呻吟着,混沌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洞口,“无论躲在哪,他都能找到,他是魔鬼,魔鬼!”
突然,那人仿佛是一下被点亮了一半,弹跳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这里不安全了,我不想死,我要走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说着便手脚并用,以一种扭曲如爬行人的姿态往前冲去,这身体的移动不要紧,但从衣服中露出来的身体还是让蓝曦臣久久回不了神。
这人的脊椎弯曲,整个人蜷缩成一条蛇似的,后背上的皮肤皱皱巴巴布满了黑斑,其中夹杂的,还有不断流出脓血的洞。
这四肢也只剩下了皮包骨,只是看上一眼,就能想想出这个人的骨头架,这哪还是个人,分明就是一具尸体了。
不过,这尸体迸发出的力量惊人,只是几下就从蓝曦臣旁边爬过,他连忙喝道:“忘机!拦住他。”
这边蓝忘机早有准备,已经安顿好魏无羡,指尖甩过琴丝,紧紧将那个人束缚住。
许是琴弦太过锋利,这人表现得更加惊恐,疯狂的挣扎着,指甲深深嵌入岩壁,发出咯吱吱的刺耳声响。
没奈何,蓝忘机只能稍微淞了琴弦,生怕伤到其动脉筋骨,蓝曦臣便趁机将斗篷撕成布条,将那人牢牢捆住。
被牵制住的鬼修不断重复着不想死,表情越发扭曲,一会哭一会笑,面部肌肉抽搐着,仿佛下一秒就能休克过去。
“你冷静一点。”蓝曦臣俯下身,尽可能的靠近他,“他没有来,我们会保护你。”
只可惜,换来的是一声更加凄厉的喊叫,蓝忘机微微皱眉,负手横过琴来,一首清心音急急奏出。
居然是这首,蓝曦臣的身体猛然一颤,这不正是金光瑶用来害死聂明玦的曲子吗,不过,忘机弹的无错,这曲本来就是为人安抚的。
似乎是也想起这一茬的蓝忘机曲风变转,开始演奏安魂,在琴音的作用下,那个人终于不再颤抖,呼吸也平复了下来。
“为何惧。”蓝忘机边弹边问。
“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是什么。”
“面具,满山的走尸,不死的恶人,黑色的恶魔。”
“谁是恶魔。”
“夷陵老祖魏婴。”
“为何满山走尸。”
鬼修闻言,突然抬起头,眼睛中透着一股亮光,嘴巴咧着,配合那凹下去的颧骨,更显得吓人。
“因为,你们每个人,都是走尸!”
——————————————————————————①不知道这个不同地域会不会解释不一样,就是像鞭子抽过起红色的肿块,我就是这个体质,稍微蹭一下就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魏无羡醒后,经常感到一种惶恐,蓝老先生告知他江封眠已将到来,虽然此时好什么都仍未发生,但他面对江澄和即将到来江枫眠仍然有些惶恐和后悔。
他想找江澄,但江澄待他却很冷淡,江澄告诉他:此时什么都还没发生,我父亲会带你回去,我不会干涉什么。
这似乎很好,但这不是魏无羡想要的,除却江家,他还想和从前一样和江澄相处,但是却也知道不可能
现如今,相比于和他在一起,江澄更多的是在捣鼓一些阵法,或者和同辈的世家公子交流,要不就是在蓝忘机的屋子里。
“蓝忘机”魏无羡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想着他占据了的自己和江澄本应在一起的那些年,如若不互换,江澄不应该这么冷淡的,他向来心软,哪怕是后来自己...
“蓝忘机”魏无羡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想着他占据了的自己和江澄本应在一起的那些年,如若不互换,江澄不应该这么冷淡的,他向来心软,哪怕是后来自己像今天一般恢复记忆,我们也不至于此
在等待江枫眠来的时候,他大多在床上修养,和蓝忘机一样,他们的身子都受了些伤,魂魄也需要好好温养,只是和他不同,自己这里只有蓝启仁和蓝曦臣来过几次来过,蓝忘机哪里江澄确实经常去的。
魏无羡只感觉周围的景物再往后退,他听到自己心脏在砰砰跳
魏无羡说:江叔叔,等我一下
魏无羡站在江澄面前,他勾着江澄的肩膀,把人带走了。
江澄顺着他的动作,直到他们到了一个角落,江澄微微抬头看着魏无羡。
魏无羡的表情带着些狂躁,他的桃花眼里还带着红血丝,他看着江澄,把手扣在江澄肩膀上很有压迫感:“你没有什么话要交代我吗?
江澄笑了一声去,轻声问道:我为什么有话要交代
魏无羡皱着眉:我们之前分开的时候你都有话要交代我的,你说,我肯定听的。
江澄道:你也说是从前
魏无羡扣着江澄肩膀的手又重了两分: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江澄看着魏无羡,那模样仿佛自己再说两句话就要哭了似的,终究是妥协了
江澄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手指是冰凉的,应该是穿的少了些。江澄说“魏无羡,回去好好带着师弟们练功,不许偷懒,不许惹事,等我回来”
魏无羡点头应道:好
江澄继续说:等我回去,我们一同商量如何抗温,我不会再让上辈子的惨案重现了
魏无羡眼眶通红,点了点头:好
魏无羡有些委屈的说:江澄,我听你的话
所以,求你不要放弃我
相比于魏无羡这些日子里的焦躁,蓝忘机的日子可以说过的极好。叔父和哥哥一开始担心他不适应蓝忘机的身份,却发现他对云深很是适应,对此十分高兴。
蓝曦臣和他交流的和愉快,他们之间熟悉的不像是分隔多年,而更像是多年相处一般融洽。
蓝曦臣看着自家弟弟,笑着询问:之前你让我带的口信已经给江宗主了,怎么不亲自去聊聊。
蓝忘机摇了摇头:我不是魏无羡
蓝忘机清楚的明白,江枫眠更喜欢游侠一般的作风,面对寡言而守礼的自己称不上喜欢,对自己好的原因只是因为那时自己是魏无羡。
蓝曦臣心疼他,云梦到底不比家中,温言道:在江家的日子,委屈你了
江澄此时正准备进来,他这些日子经常来看望蓝湛,蓝曦臣便给了他静室的通行权。他听到这话,难免有点不高兴,对着蓝忘机挪揄道:哟,和我一个屋子长到现在,怎么的还委屈上了?
说完,仿佛才看见蓝曦臣一般,按着规矩行了个礼:泽芜君,我来看看蓝二公子
蓝忘机慌了神,抓着被子的手力气又大了几分,把被子抓出皱褶,他连忙反驳起来,竟然说了不少话:“不是的,兄长,江家待我很好,江公子更是照顾我,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
蓝曦臣连忙赔礼:江公子,涣刚刚失言了,我并没有觉得云梦江氏委屈忘机,只是比起呆在云梦,自然还是家中更好。
江澄本就没有多生气,在听完蓝忘机难的说了那么多话去解释就已经没事,此时听到蓝曦臣这般着急更有些好笑
江澄回了礼,坐在床边,把蓝忘机手里攥着的被子解救出来,顺便又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动作之自然,看的蓝曦臣愣了神,江澄冲着他说道:刚刚不过玩笑话,泽芜君不必放在心上。
蓝曦臣又聊了两句,便离开了,之前蓝忘机告诫他藏书阁要记得转移,他这次来本就是和忘机商量进程,事情还没忙完,自然不变久留。
江澄问道:你们是怎么说的?
蓝忘机支起身子,琉璃色的眼珠漂亮极了
蓝忘机说到:梦。
江澄同他们两个谈过风口,已经交代了怎么和长辈解释,他们虽然互换躯壳,但经常会在梦中做回彼此,要不然魏无羡那叫做随便的剑还真没法解释
如今对未来的告示,自然也可以推给梦,毕竟梦这东西再玄学不过。
江澄又问了两句蓝忘机的身体,难得扯了两句闲话,便准备起身离开了。
蓝湛的手拽了拽江澄的袖子,声音低低的说道:“再过两天,我就能走了”
江澄疑惑道:哦,那提前祝贺蓝二公子
蓝忘机拧着眉,难得有点生气,还有点委屈:“江晚吟,你答应我的”
蓝忘机有些难过,江晚吟曾将许诺过他不少东西,从小时候的陪他玩,教他游泳,到长大后的一个个许诺。可是那些承诺到如今好有用吗?对着现在已经不是魏婴的蓝湛,还有用吗?江晚吟面对如今的蓝湛…
江澄想了想,记起来前些日子,蓝湛还在魏婴身子里呆着的时候自己好像答应了蓝湛要去看灯会。因为前些日子自己被魏无羡拽着去过,回来的时候看见他有点生气,就哄了哄蓝湛
结果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下次灯会陪他去。可是现在自己觉醒了记忆,只觉得万事都要筹备,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可是…
江澄点点头:“自然,我江晚吟绝不食言”
灯会再六日以后,正好姑苏蓝氏休沐。江澄换了身轻便衣服,在同窗们震惊的眼神里,同蓝湛下了山。
山下的镇子里很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头顶装着漂亮的灯火,路边还有许多小摊。
江澄看见了一个猜灯谜的小摊子上有一盏灯扎的蛮精致,是莲花灯,想起了莲花坞,于是便多看了几眼。
蓝湛便自然的拉着江澄走了过去,翻看着摊子上的灯谜,这灯谜不算难,蓝湛解的很轻松,一会的功夫,那盏莲花灯便送到了蓝湛手里。
蓝湛把灯递给江澄:“送你”
江澄手里把着灯,心情难得不错,不是为了一盏灯,而是因为难得的在乎
自己小时候,随同家里一同逛灯会时,父亲总是在乎魏无羡。魏无羡的眼睛滴滴溜溜转一圈,他最喜的江叔叔就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轮到自己时,便是要问的。
那时候总是很奇怪,为什么同样是看,父亲却知道魏无羡想要什么?但从父亲那里拿到了自己喜欢的灯,转眼就忘记这回事了
再后来长大了,逐渐明白了这种区别,就渐渐的不爱去灯会了。江澄停止了回忆,自我嘲讽道:大抵是三毒刻骨,到现在还记得这种小事,怪不得父亲不喜欢我
蓝湛看着身旁江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便问:你不喜欢?
蓝湛见江晚吟多看了几眼,所以猜他喜欢,所以才去把这盏莲花灯赢回来的。
江澄随手扔了一块碎银给摊主,往前走了两步,蓝湛跟上他,听的明明白白
江澄说:很喜欢。
“烟花开始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提醒道
蓝湛和江澄抬头看烟花,很漂亮,这次活动的确是下不少功夫。
江澄觉得,这算是一生中他看过的少有的漂亮烟花,他这一生都没有信过神佛,可此时却不由自主的想:“这是上天给我的馈赠吗?
让自己回到一切还没有发生的过去,能够有机会改变江家灭门的惨案,能够有机会给金凌一个健全的家庭,甚至还能和阴差阳错当了几年师兄的蓝忘机一起看一场烟花
这应该是奇迹吧。
毕竟我还是很想得到一点反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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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秦忆穹之前,江既疏没想到自己能干出这么多没下限的事。
跟机、跟车、跟到录制现场混进去当工作人员;窃取私人信息,窥视生活隐私,入侵交友圈,甚至多次当面挑衅……他兴致勃勃,几乎把以前对小爱豆的恶习加倍运用到秦忆穹身上。
可惜秦忆穹不是小爱豆,也不像镜头里展现的那样天真温柔。
秦忆穹×江既疏
前尘
蓝湛知道,魏婴始终挂念着江晚吟。
无论是魏婴口中的我们,还是那些过去了很多年却仍然清晰的记忆都表明了一件事。魏婴不爱蓝湛,他爱江晚吟。
蓝湛曾经以为,观音庙后,魏婴选择了自己,但渐渐的他才明白,只是他想逃,所以给自己找了个庇护所。
可是为什么他爱江晚吟呢?江晚吟待他又不好。但是爱和对待好不好也没关系,毕竟魏婴待自己也不怎么样。
在他们的情谊被世人传唱的第五年,某一天看着魏婴念叨江晚吟,蓝湛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只是突然想:这么多年来,他爱到与世界为敌,让家族伤心的究竟是什么?
蓝湛放他走了,魏婴没表现出什么歉意,只是...
蓝湛放他走了,魏婴没表现出什么歉意,只是很惊讶,在惊讶之余,蓝湛看到了魏婴藏不住的开心。
蓝湛看着他高兴的样子,竟然没有感到多难过,他大抵是放下了。
蓝湛爱的也许只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所挡下来的一杯酒,也许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2
蓝湛看着魏婴开开心心地去了莲花坞,然后又被江宗主毫不留情的丢了出来。
蓝湛很清楚,自从观音庙之后,魏婴就回不去江家了。所以对于他时常念着江晚吟总是颇多宽容,想着总有一日魏婴会放下,但没成想,先放下的竟是自己。
魏婴大概是疯了,整日里浪迹猎场,把自己整的伤痕累累。
蓝湛遇见过一次,甚是恐怖,让他回忆起了射日之征的鬼道祖师。
魏婴把自己折腾的奄奄一息,为了在夜猎里救了江晚吟的小徒弟一命。于情于理,江晚吟来看看他,当时蓝湛也在,毕竟这是蓝家的猎场。
江晚吟带来了最好的药,把魏无羡从生死线上带了回来。
魏婴低声道:江澄,对不起,我想回家。
江晚吟道:所以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幅鬼样子?你这是在逼我?
魏婴低着头:你不肯原谅我吗
江晚吟却道:我们不是早就两清了吗?是你自己说的。
魏无羡想:那就让我死了吧,我没有归处了。
他问:如果我有一天死了,看在我救了你徒弟的份上,我能埋在云梦吗?不用回莲花坞,云梦就好,可以吗。
魏婴好似要哭了一样的问:好不好?师弟,求求你了
江晚吟低着头,看着病床上的人,眼神晦暗不明:想的话,以后每年除夕,来给我父亲和我姐姐上柱香吧。
江晚吟伸手拍了拍魏无羡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轻声说道:魏无羡,我要你活着。
我送他出了门,忍不住低声询问
“为什么救他”
江晚吟没有一如既往的摆出了讥笑,只是叹了口气: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想让他死了。
蓝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没有再问。
他之前是很好奇为什么魏婴那么爱着江晚吟,现在隐隐约约的明白了。
江晚吟其实是极好的。
蓝湛行了一个礼:江宗主,湛之前多有得罪。
江晚吟摆摆手:无所谓了,日后还请蓝二公子谨言慎行。
3
魏婴伤养好后恢复了正常,四处闯荡,偶尔夜猎,仿佛真因为江晚吟的一句话活了下来。
想来也是,魏婴可以为很多东西去死,但惟独会因为江晚吟而活。
蓝湛自和离后,传闻缠身,也出门夜猎,避避流言。偶尔会碰见魏婴,然后被讹上一顿。
在一处小酒馆里,蓝湛看着喝着酒的魏婴,满脸寂寞,苦闷,犹如丧家之犬,蓝湛突然释怀了
“蓝湛失去的只是一个不爱他的人,魏婴失去的却是自己的珍宝”
4
偶然碰见,一起夜猎,惨遭凶兽。
蓝湛和魏婴勉强击退了那只凶兽,却也深受重伤,一路退至一处古阵。
蓝湛看着血液以一种奇特的纹路流遍了整个阵法,哪怕是已经经过包扎却也无法阻挡。
魏婴神色凝重的说:那只凶兽是故意要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阵法周围亮着白光,光逐渐以一种神奇的方式汇聚在他们身边,小说,结局,人物,人气,情节。
原来此间不过一本书,原来他们只是书中人,恶意的篡改原本的结局。
原来往日以为的爱情只是一个随意的笑话,原来自己只是一个木偶提线而动
江晚吟当时日夜奔波七日,从阎王哪里抢回他们的两条命。
蓝湛突然很想知道,江晚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那个在冷厉傲慢的江晚吟之下的江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蓝湛问出了口,并且想要一个答案。
魏婴慢慢的讲着,但是讲的很杂乱,好像是不知从何讲起;但是讲的很开心,仿佛是在炫耀他的珍宝,哪怕只是曾经拥有过。
魏婴告诉了蓝湛很多事情,一些之前从来不会告诉蓝湛的事情。
“江澄小的时候非常可爱,像个小姑娘,我以前一直管他叫师妹”
“他很好强,每天早起一个时辰练剑,江叔叔如果夸他一次就能高兴几个月”
“心肠特别软,明明最后总会帮他收尸却是一副不管他的样子,装模作样。”
“蓝家时帮我抄过家规,在受伤时涂药的手碰到伤口时会轻轻颤抖”
“岐山教化我从地牢里出来时,他递到我手里的馒头是自己省出来的,他心疼我”
“玄武洞里他为着我和温逐流拼命”
“温家来的那天,江澄扑在他阿娘的鞭子下给我求情
…………
很多很多个瞬间用在魏无羡心头,江澄待他,一向是很好的。
只是自己负了江澄很多很多
魏婴最后苦笑:甚至是当初的那颗金丹,也是因为我才丢掉的。是我造成了自己如今的局面。
蓝湛难得认同魏无羡的话:这么说来,的确是你的问题。
魏无羡苦笑道:不知我死在这里,江澄还能不能找到我。
在意识将消散的时候,在恍惚间,他们看见了紫电的光。
江澄闯了进来,也和他们一起融入至愈来愈强的光芒之中。
今生1
我是谁?我姓蓝,魏?我是哪里人姑苏………
江枫眠找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孩子在发高烧,他一路找了医师,却没有半点作用,只得御剑飞至江家,以求能保下这条命。
江澄听闻父亲回来,把小狗关在房间里,急急忙忙的跑过去。
父亲怀里抱着一个发着烧的孩子,脸烧的通红,医师紧张的看着诊,药童在房间里来来去去,空气中是药草的味道。
阿姐站在一旁,阿娘翻了翻账本,支了不少灵药出去,药被强硬的喂进去,又吐出来。
江澄看着床上小孩烧的发红的脸颊,平生第一次对生命的脆弱有了深刻的理解
床上躺着的人,是父亲找了很久的故人之子,是江家预定的大师兄,但现在也是一个脆弱的命悬一线的小孩。
江澄拉着姐姐的手,有些害怕。“阿姐,他又吐药了,怎么办?“
江厌离摸摸自家弟弟的头,但没说一句话
江澄他拉着那双瘦弱的手,暗暗的祈祷着
在一片兵荒马乱里,江澄看见了一双宁静的桃花眼。
苍天保佑!小孩总算醒了,药一碗一碗的灌了下去,小孩逐渐好起来了。
烧退了下去,小孩子似乎忘记了许多事情。江枫眠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你是魏婴,我是你父亲的朋友,这里是莲花坞,我找到了你,把你带了回来。
厚实的大手在自己的头上,是和江澄不一样的感觉,他看着面前男子,他笑着和自己说:“阿婴,欢迎回家”
江枫眠把魏婴安排到了江澄的房间里,晚上,江澄抓着小哥哥的手,领着他去了自己房间。
“床我们一人一半,不许踢被子。”
“我不踢被子”
晚上,两个小孩在被子里小声点说话。
“魏婴”小声的问:江宗主为什么知道我是魏婴呢?
江澄神气极了:父亲肯定有根据的,你脑子烧失忆了,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魏婴点点头:好
江澄问:明天我们一起去看茉莉妃妃小爱,等过些时候你好全了,我带你去游泳划船
魏婴问:茉莉妃妃小爱是谁
江澄困了,迷迷糊糊的回答:是…我的小狗,你要是害怕就不去啦。
魏婴抓着江澄的手:不怕的。
姑苏蓝二公子莫民奇妙的发了烧,烧的很厉害,药灌了进去,却没什么作用,折腾了好几日,好不容易热度褪了下去,却烧坏了脑子,忘记自己是谁了。
我是谁?蓝湛?
现在姑且称之为蓝湛,正跟在蓝曦臣后面走着。
阿湛,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
阿湛,云深不知处饭不可超过三碗
阿湛,云深不知处不可无端晒笑
阿湛………
藏书阁的气味陈旧的,三千条的家规令他感到无助,从内心身处所感到的陌生感让他对于蓝湛这个身份感到排斥。
家规的罚写是枯燥的,戒尺打在皮肉上所带来的感觉疼痛而又炽热,饭食的苦涩,人与人之间守礼而又疏离。
“蓝湛”带着长老所带来的伤口,透过窗户看着被云雾遮挡的月亮
“我不属于这里”少年心想“我……究竟是谁”
云梦的莲花在夏日开的最好,江澄躺在小舟上,看四周荷叶笼罩,九瓣莲迎风飘扬。
再过些时日他们就要去蓝家听学,这几日阿娘难得给了些假日,江澄除了每日早晚练的一个时辰剑外难得的清闲了下来。
莲花坞水面荡起了波纹,一艘小船缓缓驶来,船头站着一个紫衣的少年,丰神俊朗,明明有一副多情的桃花眼,却是冷漠的。
江澄问道:师兄,有什么事吗
魏婴却道:没什么事,只是想找你了
一个原著忘羡背景下的魏无羡和另一个世界羡澄前提下的魏婴互相穿越的故事
原著世界的人一般称字(魏无羡),另一个世界称名(魏婴),以示区分
是我流的宗主澄和云梦双杰没错了!
本文后续含曦澄,介意者慎入(非三角,两条世界线均为1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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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是被热醒的。
蓝家一向讲究室内摆设简洁大方、不事奢华,加之修仙之人本就不惧寒暑,虽说蓝忘机顾念他尚未结丹,但到了寒冬腊月也不过是添个火盆罢...
蓝家一向讲究室内摆设简洁大方、不事奢华,加之修仙之人本就不惧寒暑,虽说蓝忘机顾念他尚未结丹,但到了寒冬腊月也不过是添个火盆罢了。可如今这般暖······直如在房间里烧了地龙一般。
魏无羡懒懒地翻了个身,手却不老实地往身侧之人的身上摸去:“二哥哥,怎的这般热······”还没摸上两把,便觉手感不对——这比蓝二可消瘦不少。
这时,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魏婴······你一大早的做什么妖······”语气轻柔,可落到魏无羡耳里不啻平地惊雷。他一睁眼,便对上一双迷蒙的杏眼缓缓睁开。
“江江江澄······”他刚想解释两句,却不防江澄一句暴喝:“你是何人?!”话音未落,小擒拿手便攻了过来,瞬息之间两人就过了十数招。只是两人都习得一个路数,看上去倒像是拆招一般。江澄的怒意更甚,恨恨道:“你这偷技之徒!”
狭小的床铺禁不起两人这般折腾,魏无羡手一撑便轻轻落在五步之外,急道:“江澄你听我解释,我可什么都没干!”看着对方愈发青黑的脸色,但目光中分明带着惊愕和探询,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道:“江澄······你不认得我了?”
刚刚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尚未反应过来;如今细细一看,这周围的一切都不像是自己所熟识的那样:这明显不像是江澄风格的屋子装潢,还有江澄本人,不仅不认得他,而且刚刚虽然与他斗得凶狠,可手上的劲力却并不大,就算手下留情,以他一宗之主的修为绝不至于如此。
剑尖的冰凉唤回了魏无羡的思绪,他低头一看,好巧不巧,那把剑正是随便。
江澄也觉得不对。魏婴曾让随便认他为主,他平常用起来就如三毒一样得心应手,绝不会像今日这样不听使唤——灵剑剧震,江澄一时没握住,跌落在地。
灵剑认主——两人心里同时划过这样的念头。
魏无羡快速理了理思绪,逐渐有了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猜测。他正欲开口解释,只见江澄迅速地拍出了一张符,一只灵力凝成的小奶狗从半空中跃出。此时两人的距离不远,魏无羡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体快于行动便窜上了房梁,还伴随着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狗啊!!!”
半晌魏无羡才发现自己在房梁之上,上下不得,只觉尴尬无比。这时,江澄的声音在下方幽幽响起:“你······竟是魏婴?”
魏婴是被硌醒的。
我明明垫了那么多床褥子的啊?都能把人腰给软折了!他心里正纳闷着,模模糊糊地瞥见窗外透进光来,便轻轻掀开被角起身——江澄这两日食欲不振,他寻思着做碗羹来哄哄小祖宗。
魏婴自认为动作足够轻了,冷不防被一只手抓住,他自然地回握住那只手略带歉意道:“吵着你了?”这一握不要紧,那只手骨节分明,跟江澄的纤长大相径庭。
背后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今日怎起得这般早?”
魏婴颤巍巍地回头一望——这一望不要紧,他只觉以前说蓝家人是“披麻戴孝”实在是太客气了,这一身雪白中衣,加上一头披散的黑发,这不是白日撞鬼是什么!魏婴抄起被子往那人身上一裹,尔后一蹦三丈远,拉紧自己的领口:“蓝蓝蓝湛!我们可是清白的!”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更加理直气壮:“我已经有家室了!”
妈耶,他在说冷笑话吗?魏婴裹紧了自己单薄的中衣,打了个喷嚏。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两人总算是衣衫齐整地坐下来好好谈了。
······其实也不能算气氛融洽,毕竟魏婴几乎是坐在了寒室的另一头。他看见蓝湛那副神情就像是要把自己活吞了似的,不禁腹诽自己究竟是怎样得罪了他。
“你是说,你是另一个世界的魏婴?”蓝湛缓缓道。
“正是。如你所见,这个世界的魏婴怕也是去了我那个世界。”魏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茶杯,心中郁闷万分。
“你可是在夜猎时撞上了什么奇怪的邪祟?”
“绝无此事。我昨天和阿澄早早就歇下了,一醒来就在你榻上了。”魏婴几乎想抱头哀嚎,一醒来没见到心上人不说,还得对着这个从少年时期起就发憷的冰块脸。
他忽然听到“喀吧”一声,抬头就看见蓝湛紧紧地握住椅子扶手——妈耶,我们俩是怎么得罪他了吗?
魏婴看到蓝湛嘴唇颤动着,猜到他想问什么,便马上截住话头:“还望含光君将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告诉在下,我们好从长计议。”
“······好,”蓝湛眼里的暗潮汹涌几乎把魏婴骇住了,“只要你问,我什么都会说。”
蓝湛其人,委实是个一板一眼的正人君子,说起往事就如纪实文学一般,确实句句属实没半点艺术加工。他从魏婴修鬼道说着,看着对方从一开始的惊愕到听到不夜天城时的如遭雷击,此后便是面无表情地缩在椅子里。蓝湛心下有些不解,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下去,从魏无羡献舍归来一直到江家祠堂时,魏婴直起身来,脸却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直到说到观音庙一节,魏婴哑着嗓子道:“够了。”他站起身走上前来,蓝湛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是愤怒,极致的愤怒。
“含光君,你和你的道侣干的好事啊······”魏婴双眼通红地低吼道:“江澄怎么会去救你们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蓝湛亦是拍案而起,木桌上现出细细的裂纹:“没有魏婴的金丹何来江晚吟今日的风光?到底是谁忘恩负义!”
“一颗金丹便可以抵得上江家对他的养育栽培之恩,抵得上整个莲花坞和不夜天城上的几千条人命了?含光君,你可真是算的一笔好账!”
“魏婴当年是遭人陷害,并非出于本心!”
“金光善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无论是否出于本心,那些人都是因他而死,这是不争的事实,”魏婴冷笑出声,“而且别拿金丹说事,你当江澄是什么人,有没有金丹,他都能撑起莲花坞。”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还不够吗。”蓝湛亦是分毫不退。
“含光君,我不像你的好道侣那般有这么大的脸。”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一个白衣少年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道:“含光君,我方才看到门没关就进来了,宗主请您过去一趟。”魏婴回头,一把将少年揽入怀中,笑道:“阿苑!”
这倒是把蓝思追闹了个大红脸。他并不认识这位热情的俊美青年,只是隐隐约约感觉此人与魏前辈有些相似,犹豫着开口道:“这位前辈是?”
“啊·····我是你们含光君的故人,这次是来探望友人的哈哈哈!”
“原来是含光君的道友啊······”蓝思追听闻此言也笑了起来。此时又一人推门而入,唤道:“忘机,叔父唤我俩过去······”他见到魏婴,神情一肃。
蓝思追隐约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就听到蓝曦臣温和道:“思追,你先去回禀老先生说,我和忘机要与一位友人叙旧,稍后再去拜访他老人家。”蓝思追只好压下满腹疑问,掩上房门离去。
蓝曦臣郑重地对魏婴行了一礼:“魏公子,好久不见。”魏婴回了一礼,却不愿多看他身边的蓝湛一眼,蓝曦臣便觉此事难以善了,只是温声道:“魏公子可否跟蓝某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魏婴拍拍衣摆起身,笑道:“回莲花坞。”
蓝湛听得此言霍然起身,魏婴却盯紧了他,殊无笑意:“含光君,我不是你的道侣。”说罢便伸出右手,低喝道:“剑来!”一阵劲风刮过,他牢牢握住了随便,转身欲走。
他走一步,蓝湛便跟一步。
魏婴转过身,深深望了他一眼,终是施了一礼:“含光君多年来视阿愿如己出,这份恩情魏婴铭记于心。可我是云梦魏无羡,家主在哪,我便在哪。”说罢便是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蓝湛追至门口,五指用力得几欲扣进木框:“那江晚吟……可会轻易放你进莲花坞?”
黑色的背影顿了一下,脚步终究没停:“你们去莲花坞时可有见到狗?”
蓝湛一怔:“……不曾。”
“鬼笛陈情又是谁给的?”
“江澄。”
魏婴走到院落门口,拔出随便,清越的剑鸣伴着他的笑声:“我不是他,没那么傻,江澄做得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
话音刚落,人便乘剑而去,倏忽不见了踪影。
蓝曦臣扶着弟弟,心中正是感慨万分之时,忽听得魏婴的秘密传音:“方才是我话说重了,还望泽芜君多多开解。含光君予这个世界的魏婴的爱护之情,我亦感念于心。”
蓝湛望着天空,远去的身影让他想起了十五年前——他苦候了十五年的少年,十五年后给了他一个和当年一样的决绝背影
相较之下,两年前的献舍归来更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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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澄澄认人最快速了!(骄傲脸)
激情写文,更新随缘
好的我是福瑞控
看完《坏蛋联盟》后激情上头
一些
“我早向你们坦白过我俩的关系,你们都觉得我在开玩笑。”
沃尔夫倚着吧台,冲目瞪口呆的三人晃晃杯子,狼蛛率先反应过来,她移动到沃尔夫面前——他们的不靠谱老大,她早就长了记性,只要老狼一摇尾巴,准定坏事儿。
“难道你这次不是开玩笑?”狼蛛抱着胳膊,冲沃尔夫一挑眉,“我以为你是闲得,每次蛇过生日都由你来买蛋糕。”
沃尔夫凑近她:“我在这种事儿上可开不起玩笑,如果让sweetheart听到,他一定会生吞了我。”
“谁?”鲨鱼脑子缺根筋。
“snakeheart”食人鱼说的很大声,现在该轮...
“snakeheart”食人鱼说的很大声,现在该轮到他来开老大的玩笑了。
众人笑作一团,斯内克不在的时候,他不避讳这种玩笑,说到底还是要维护一点蛇哥的自尊心,毕竟他曾经也是盗窃史上叫的出名号的人物。
如果不是被他们看到他在冬天缠在沃尔夫身上,用沃尔夫满身蓬松的狼毛取暖的话。
五位神奇盗贼摇身一变进了警局,不得不说,他们之前的盗窃手法简直可以与神之一手相媲美,现在却抓上了警棍和手铐。
“去吧,该陪陪你的硬汉甜心了,”狼蛛一边笑着一边盯着指挥中心大屏幕,她的黑客技术造福了警局的系统,警长看着日渐下降的犯罪率喜不自胜,直接把整套监控警报系统取名蛛网,以此来表彰这位小小的技术科人员。
“我们可不想背锅,快滚,我都闻到了你和蛇身上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噫呃。”
虽然包括沃尔夫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早点回去休假,但是墨菲定律总归是有些科学依据的,就比如沃尔夫一只脚刚踏出警局大门,后脚警铃大响。
那一刻,他从未如此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沃尔夫熟练地跳上车随他们一起去抓/补盗贼,盗贼弃车选择了一条小道,沃尔夫想都没想,从车里一跃而出,追了上去。
洗白弱三分这种话从不体现在沃尔夫身上,他的身手甚至比做贼那会儿还迅猛了不少,他利索地抓住了犯人,把人移交给了其他伙伴之后爽快离开。
他不能再耽搁了,他得赶紧回家。
推开门的时候,斯内克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正在直播他刚刚的抓/补新闻,沃尔夫一时楞在原地,他想起来今早出门的原因是因为家里的空调坏了——再厉害的窃贼也有自己不擅长的东西。
看来你没有请来空调师傅,”斯内克打开冰箱扔给沃尔夫一只冰棍,“我的英雄男友。”
沃尔夫抓着冰棍抱歉地笑笑,向斯内克解释这是执/责所在,斯内克白了他一眼,嫌弃地推开犬科动物想要往亲近的人身上凑的行为。
“是,你的尾巴永远不会出卖你,”他把人挤进浴室,“把你身上的汗味洗掉,还有呛人的车载香薰剂。”
崽种食人鱼,这么难闻的香薰剂也往里放,嗅觉失灵的玩意儿,回头让他自己开那辆敞篷破老爷去。
沃尔夫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斯内克先午睡了,自从他和沃尔夫同居后,被犬科动物出了好吃懒做的毛病,尽管这些在他上班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
当然,他喜欢在外人面前展现优雅形象,以前是非常厉害的斯文败类,现在是非常厉害的文质彬彬。
只有沃尔夫熟悉他,有沃尔夫在的时候,他就会全全交给沃尔夫去做,自己什么都懒得管。
沃尔夫擦干了自己的毛发后,小心翼翼地掀开毛巾被的一角钻了进去,没有空调的房间,他待着不一会儿就嫌热,迷迷糊糊间开始往斯内克身上贴,他身子软,又凉,是天然的降暑神器。
于是他直接扑倒在斯内克身上,使劲贴上他冰凉的身体,斯内克被他的动静吵醒,睁开眼一看,盘在一起的身子上,赫然压着沃尔夫。
他裸着上身,肌肉线条漂亮,还有陈年的旧疤,褪不下去了留在他身上,斯内克是个挑剔的人,但是他曾经非常大方地在众人面前承认过,沃尔夫的身材真的很好。
这无疑使他克服自私的本能去更爱沃尔夫。
他的起床气消了大半,动动身子想要抽出被他压住的部分,沃尔夫感觉到了他的动静,蹭蹭他,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斯内克一向对这种声音没有抵抗力。
于是他缠住沃尔夫,将身体均匀地缠绕在他的四肢和腹肌处,犬科动物的身体暖和,像个生机勃勃的火炉,得到降温的沃尔夫很快又沉沉睡去,尾巴时不时地轻轻拍拍。
斯内克算是睡不着了,说实话他这个姿势确实不算舒服,但是他没发脾气,而是轻轻地蹭蹭沃尔夫的额头。
“算了,谁让我也爱你呢?”
午安,恶棍男友。
原著向后续
忘羡转羡澄
今晚不用做打工仔,开心
“啊啊啊啊——!”
听见魏无羡的惨叫蓝忘机立刻破门而卝入,见人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痉挛不止,登时扑上去搂住魏无羡的身子,双目赤红怒视江澄:“你干了什么!”
江澄亦是满脸惊惧,上前两步却被蓝忘机的眼神钉在了当场,扭头朝随后进来的蓝曦臣吼道:“快叫医师!”
江澄神情愣愣地坐在堂中的椅子上,没有意识到自己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黑色木头小人。
身旁蓝曦臣道:“江宗主,你手上的是何物?”
江澄的思绪被他唤了回来,拧了拧鼻梁语里带了一丝疲惫:...
江澄的思绪被他唤了回来,拧了拧鼻梁语里带了一丝疲惫:“魏无羡的,大概是些鬼道的东西。”
又狠声道:“他竟敢将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用在我身上。”
蓝曦臣将那身上裂痕道道的木头小人拿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最后目光集中在那小人胸口处的一深褐色印记:“这难道是替人偶?”
江澄皱眉:“替人偶?”
蓝曦臣点点头:“藏书阁的禁卝书中有记载,以木作偶像,制成的替人偶平日里护人左右,消灾避邪,危难之际可担生死之伤,但此法只一次,若偶碎则会反噬正主,故古往今来甚少人用,而且……”
“而且什么!”见蓝曦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澄烦躁道。
“而且需二人的血作引子”蓝曦臣抬眼看他,手指示意那处褐色印记,“施者以心头血养其灵性,再以受者的血引偶佑之。”
江澄一愣接着霍然起身,从乾坤袋中猛拍出一张传音符怒吼:“金凌!给我滚过来!”
金凌恰好跟着蓝思追和蓝景仪二人在姑苏边上夜猎,听得他舅舅这般怒吼,忙不迭滚来了云深不知处。
江澄坐在堂上双目怒视:“说!三个月前那次石风狼,是不是见着魏无羡了!”
金凌两卝腿打着哆嗦,还要硬犟着仰头:“没有!我都说了是我把你带回来的,舅舅你怎么偏不信我!”
“呵,”江澄冷笑一声,“那你倒是好本事,见那狼吓得都要尿裤子了,还能把我大老远送回云梦。”
金凌气得跺脚:“我哪有!明明是舅舅你拿紫电捆着我不让我动手!”
江澄睨了他一眼:“你有几分本事?要你上去碍手碍脚?”
金凌反嘴回道:“谁叫舅舅你偏要逞强一个人去!最后还不是温——”
他慌忙住了嘴。
“好啊,温宁,”江澄狞声道,“这人都在了,魏无羡又哪里会远!”
他上前两步拎起金凌的领子将其狠狠丢到椅子上,“你给我好好说道说道,”江澄面上狰狞,“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走开!走开!”金凌面上泪痕交错,口中尖叫:“你不要碰他!”
“可是……”温宁站在满地的狼尸中面露难色,“江宗主伤势惨重,再不处理,怕有性命之忧。”
金凌身上的紫电感觉到周围的安全终于松了开来,他连滚带爬扑到江澄身旁,江澄身上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金凌双手颤卝抖着去搂江澄的身子,手刚一触到就听得人痛苦的闷哼声,顿时泪掉了下来:“舅舅,舅舅阿凌带你回去,你再撑一会,我带你回云梦。”
他颤巍巍地将江澄的半边身子抗在肩上,感受到江澄身子细细的颤抖和口中低低的呻卝吟,心中巨大的恐慌后掩着深深的悲哀,江澄素爱独来独往,夜猎往往只带着他一人,如今出了事,身边竟无一人可助,唯一伸出援手的还是今日偶然路过的温宁,若是江澄醒来知道自己被此人所救,定是极为恼恨。
金凌哆哆嗦嗦地带着江澄走了两步,却闻得:“温宁,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哇好多的狗!”
金凌听见这声音不加快了步伐不想叫那人见到当下他二人的狼狈模样,那边魏无羡已经看到两人:“江澄!”
他脸色煞白,慌忙走来,抬手欲去触江澄的身子,却被金凌往身旁一闪,怒瞪着他:“你别碰他!”
金凌这下动作有些大,牵扯着江澄的身子发出低低一声惨呼,魏无羡皱眉沉声道:“你把他给我。”
金凌道:“他不会想见你的,你走开!”
魏无羡这次直接上手:“他想不想的日后再说,反正现在昏过去了也看不见。”
他将江澄的身子打横搂在怀中,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撕裂和咬伤,低声道:“怎么伤成这样。”
江澄回以他一声抽泣似的嘤咛。
“我敢保证他把你送到客栈后就走了。”说完金凌坐在椅中信誓旦旦地说:“而且他自己叫我不要告诉你的。”
江澄一双眼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而后嗤笑一声:“平日里倒没见过你这么听话。”
金凌撇撇嘴:“他说你不爱听见他这事,叫我不要告诉你,不然你定又要恼他多管闲事。”
江澄冷冷一笑:“难道不是?我就是叫狼咬死了,也用不着他魏无羡几分好心。”
“舅舅!”金凌不满地喊:“好歹算是救了你,少说几句吧。”
江澄盯着那木头小人脸色阴沉:“瞒着我还想我感恩戴德?去他妈的。”
魏无羡将人带到一间客栈,吩咐了金凌去寻医师来,自己轻手轻脚地帮江澄处理起满身的血污。
那石风狼个头小,总是群居而动,且灵活敏捷,动作极快,往往一只石风狼咬上一口便回头再寻下一次出手的机会,直到一群狼将猎物活生生耗死。遇见石风狼一群人便也还好,一人两三头杀了就是,只江澄素爱单人行动,蚁多咬死象,再深的修为也抵不住腹背受敌,便落得如今鲜血淋漓,满身撕咬的结果。
那些伤口流出的血将衣服紧紧黏在皮肤上,魏无羡尽量放轻了动作还是激得床卝上人双眉紧蹙身子微颤,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什么
魏无羡凑耳上去,就听见江澄颠三倒四地说些奇怪的话
一会叫金凌快跑,过会又狼啊狗啊咬地喊
魏无羡用湿帕子擦擦他脸上的血迹,却听得人忽然“魏无羡你别怕。”
他动作一滞,床上江澄的身子开始扭动起来“我帮你赶走……”
只动了一下就触到了身上的伤口发出了极细的一声尖叫,魏无羡哆嗦着手上前环住他:“江澄,江澄,你别动了。”
江澄神情极不安稳,他像要挣扎着醒来,动作愈发地大幅度起来,魏无羡只好俯身擒住他的双手,抬头却见他猛睁开眼,与魏无羡四目相对
“师兄,好痛!”
他突然哭喊了一声,又头一栽,晕了过去。
魏无羡看着他,整个人开始剧烈震颤了起来,他现下已经将江澄身上的衣服褪了下来,苍白的皮肤上遍布了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伤口,有新的血肉翻卷,有旧的道道深刻,最狰狞还要数胸口那条戒鞭痕,横亘在江澄胸前似要将他薄薄的身子劈作两半。
他抚着江澄那张闭着眼也依旧倔强冷硬的脸,忽地凑头上前,二人脸颊紧紧相贴,江澄的身子里那股被血卝腥味盖住的淡淡莲香又泛了出来,一如既往的清淡软和,魏无羡偏偏头,干燥的唇触到了江澄有些滚烫的柔软脸颊,另一只手轻轻揉着他的头,哽咽一声
“江澄,不痛啊不痛……”
那次受伤虽看着可怖,但石风狼总归个头小,牙也没多利,只血流的多了些看着可怖,江澄躺了几天喝了好几碗猪红汤也便好全了,全身上下只几个咬的深的地方留了点点齿印。
蓝曦臣端详了那木头小人后叹道:“沂祁的黑桃木。”
江澄沉默了,桃乃五木之精,有压伏邪气,避邪去病的作用,其中又以尧生伊祁的沂祁黑桃木最具有灵性,故也是一木难寻,也不知道魏无羡上哪找来这么一块。
蓝忘机走了进来,一双淡色眸子冷冷扫了江澄一眼。
蓝曦臣问:“魏公子如何?”
蓝忘机道:“术法反噬,未有大碍,万幸。”
最后二字是看着江澄吐出来的,江澄见此顿时面上一狠,抢过那木头小人往蓝忘机身上一丢:“你怎么不拦着他!”
蓝忘机见到那小人又联想到刚刚魏无羡胸口的那处伤痕,当下一震:“替人偶?”
江澄双眉高挑,满脸嘲意:“连他做这事也不知道,二位感情倒是真好。”
蓝忘机俯身捡起那小人,闻他所言当下面色更添一抹寒意:“他是为你,你何以此讽他。”
听此江澄顿时勃然变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他为我!我要他为我做什么!怎么也不问问我想不想受他这样的恩德!我江澄天生的恶人,便是如此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叫他往后少在我身上花这些心思!”
第二日,江澄与蓝忘机见面时,二人脸上还带着昨日的余怒,俱是冷着张脸一语不发。
坐在他俩对面的蓝曦臣笑僵了一张脸,最后轻咳一声:“昨日梦境中,可有异常?”
闻他所言对面二人倒不再冷着脸,皆是皱起了眉。
蓝忘机道:“不对。”
蓝曦臣道:“哪里不对?”
江澄拧眉:“依你所言,先见炉应是梦先前所见的旧事,可我们在魏无羡的梦里看到的,却是和当年不大一样。”
蓝曦臣沉吟片刻:“依先祖生前所记,此炉从未有如此先例,除非……”
“嘿!你是谁,金星雪浪,你也是金家人吗?”魏无羡上下打量了面前人一番,感叹道:“长得和金孔雀那家伙可真像。”
“金孔雀?”
魏无羡笑道:“整日里趾高气昂,又穿的一身金灿灿,活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你应是认得他的,他可是你们金家的少宗主。”
他上前两步道:“怎么看你与江澄还有两分相似?”忽地变了脸色:“难道江澄娶了金子轩的表亲!”
“你口中的金孔雀,就是金子轩”
魏无羡点点头,思索了一番:“江澄和金子轩做了郎舅?他儿子都这么大了?”抬头问:“你娘是谁——”
话音未落脸边剧痛,魏无羡顿时眼冒金星,脑袋嗡嗡响
“我娘是江家的嫡女江厌离!”一拳狠狠揍上面前人的脸,金凌猛地扑上去和人扭打成一团:“你也配提我爹的名字!”
“除非此记忆被人修改了。”
“修改?”
蓝曦臣点点头,沉思一番后道:“恐怕是那山上的邪祟所为。”
他看向面前二人:“既有不同,你二人在梦境中需得小心。先见炉营造的梦境虽可由铃卝声唤卝醒,但若是入梦人在梦中死亡,亦会将人惊醒,但此对神思伤害极大,且还要经历临死的痛苦,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强行从梦中脱出。还有一事需切记,不可将魏公子一人留在梦中。”
江澄道:“下一次是梦何时?”
蓝忘机闭眼低声:“屠戮玄武。”
江澄一愣,后才想起来,魏无羡就是在那洞窟中寻到了那把玄铁剑制成了阴虎符,不禁又想到了其他许多事,当下烦躁催促道:“开始吧,赶紧的。”
言罢起身,蓝忘机同蓝曦臣点头致意,也欲同去,却听得身后:“忘机。”
他转头看向皱眉含忧的蓝曦臣:“书上说替人偶需取七日心头血……你可知?”
蓝忘机点点头又摇摇头:“需取血我知,制偶,不知。”
他想起三月前他刚处理完云深事务便下了山,在约定的客栈中见到了面色苍白却满脸兴奋的魏无羡朝他挥手:“蓝湛!”
他上前两步握住人的手腕探了探后寒声道:“气血两亏,何故?”
魏无羡不在意地摆摆手:“做了点小玩意儿,不碍事。”
蓝忘机皱眉:“如此伤身,慎用。”
“也就这么一次,”魏无羡眉眼间皆是笑意,扭头看向窗外,“应该能管上一辈子。”
三人同去到魏无羡的房中,却见床上空空如也。
魏无羡早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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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很勤快,今晚更了两篇,可以进入养老模式了吗
上一章与我原本想的有些出入(因为我是个没文化的山丨炮555),努力扭回正轨,很感谢大家留的长评,有些涉及后面剧情的我就不便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