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在朝阳区一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一名“替身”进行采血。记者王颖/摄
前来体检的人排着长队。记者王颖/摄
一位“抱病工作”的保姆，在你家烧饭做菜、照料幼童甚至同吃同住同用一个卫生间，这难免会让雇主有所担心。然而在北京的家政行业中，却大量存在着健康证明造假的情况，为疾病传播尤其是针对母婴的传播带来隐患。北京晨报记者调查发现，医疗机构对体检人员身份不核实，是造成健康证明造假、体检走过场的主要原因之一。
内幕
“体检造假太容易了”
“到医疗机构体检，造假太容易了。”北京昕熺家政公司负责人郝佳奇说，很多家政人员都会选择在团结湖附近的一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体检，因为这家医疗机构出具的体检结果“特别快”，早上去体检，中午就能拿到健康证，而且健康证上印有“家政服务人员”的字样，一般医院的体检中心则没有专门给家政服务人员提供的健康证。
“就是在这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代替体检成为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做胸透时，身上是不允许带金属物的，可当时我胸袋里还带着手机，胸透结果一样合格。”他甚至怀疑胸透的机器是否处于工作状态。
据白先生介绍，在这家体检机构体检的流程第一步是先领表，填上体检者的个人信息并贴上照片，之后就可以拿着表格做胸透、抽血了。
“事实上，核实身份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做体检的工作人员核对一下照片就可以了，而现实是，人家甚至连头都不会抬一下。”白老师无奈地说。
存在代检“专业户”
一位在北京有着十年从事家政服务经验却不愿透露姓名的经理，也向记者反映了类似的情况。该经理在朝阳区一家母婴家政服务公司工作，他也注意到，位于团结湖附近的这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确实存在着可以“造假”的问题，还曾遇见过在卫生服务中心门口等着专门替人体检的人员。
“因为这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距离北京妇幼医院不远，附近的母婴家政公司非常扎堆，大多数家政公司的家政人员都会就近体检。”这位经理说。
现场
众多家政公司“青睐”两家发证单位
北京晨报记者随后以应聘家政员的身份咨询了位于朝阳、海淀、丰台和石景山等不同区域的十几家家政公司。公司地址在朝阳区的家政公司一般都会提出，可以去位于团结湖附近的这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体检，提供专门的“家政服务”健康证。其他区域的家政公司则表示，可以就近找医疗机构体检，也有公司表示，“听说朝阳区团结湖附近有一家可以提供带有家政人员健康证的医疗机构，如果不嫌远也可以去那里体检。”
不少海淀地区的家政公司介绍说，海淀区也有一家位于苏州街的医院体检中心，提供专门的家政人员健康证。
近日，记者到这两家可以提供“纸质家政人员健康证”，也是家政人员体检最为集中的医疗机构进行了暗访。
现场一：根本没体检三小时拿到健康证
记者和一位家政从业者一起来到这家位于朝阳区团结湖附近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早上8点，空间不大的体检登记厅里已经挤满了前来体检的家政人员。在窗口领取表格后，北京晨报记者填写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码，贴上了自己的照片，带着表格到窗口缴纳了75元体检费和3元挂号费。
此后，这位家政从业者拿着贴有记者照片、写有身份证号码的体检表，走进胸透室进行胸透检查，大约一两分钟后走出胸透室，完成这项检查。抽血室则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在等了约半个小时后，工作人员为她采血。最后，这位家政从业者完成了外科等一般性检查。
上午11点左右，并没有进行体检的记者，顺利拿到了贴有自己照片的蓝色封皮健康证，上面写有“北京市家政服务人员”字样，本内的照片上盖有这家医疗机构的公章。
这本健康证内的简介中写道，体检中心是经卫生局及北京市体检中心批准确认的健康体检机构，是公共卫生从业人员健康体检的健康证发放制定医疗机构。为餐饮、家政、用工单位、入职、入学、健康体检等提供发证等服务。
在健康检查情况列表中，列出了一般检查、胸部透视、谷丙转氨酶、总胆红素、直接胆红素、间接胆红素六项检查的结果，结论写着“健康”。
在没有做任何健康检查的情况下，北京晨报记者拿到了结论写着“健康”的家政人员健康证。
现场二：男性替女性成功完成胸透检查
北京晨报记者随后又来到位于海淀区苏州街一家医院东南院区的体检中心，在咨询台看到了压在桌子上的家政人员健康证纸质样本。在记者表示要进行家政体检后，工作人员为记者开具了女性身份的“务工体检选项单”，填写好姓名、性别和年龄，并不需要粘贴照片。在缴费83元后，记者拿到了包括内科、妇科、X光胸透、表面抗原等女性检查项目的体检单。之后，另一名男性记者拿着这份女性体检单，顺利代替女记者进行了胸透检查，胸透检查工作人员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在这家医院，胸透代检，甚至男性代替女性完成X光胸透，一样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部门回复
针对朝阳区这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存在代检现象，朝阳区卫生局以“情况说明”的形式接受了记者的书面采访。
情况说明中提到，这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是一所非营利性社区卫生服务机构，资质齐全。中心体检科是被区疾控中心准许开展从业人员健康体检的定点机构，日常工作接受区卫生局、疾控中心、卫生局卫生监督所监督检查和督导考核。
前不久，在朝阳区一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即使不用亲自体检也能办出健康证。记者王颖/摄
健康证之声音
如果身体健康，何必找人代替检查？其中的顾虑不言自明。那么，家政公司对于员工存在的健康证明造假现象又是什么态度呢？家政行业是否对人员体检有所规定？体检形式和项目是否有着明确要求？带着这些疑问，记者进行了调查采访。而商务部在今年6月4日发布的合同文本中早已明确指出，消费者有权利要求家政服务人员提供一年内正规医疗机构提供的体检证明，有异议时也有权要求重新体检。而北京家政服务协会从未推出过家政行业体检的指定医疗机构。
案例
保姆患乙肝雇主心忐忑
钱女士在北京一家外企上班，平时工作很忙，对已经年过六十的父母疏有照顾。最近父亲身体越加不好，于是到位于自家附近的家政服务公司想找位家政阿姨来照顾。第二天，家政公司就给钱女士介绍了一位阿姨。钱女士询问该家政服务员是否做过体检、有无身份证等情况，家政公司的回答都让钱女士满意。然而，在这位家政人员服务了一周左右，钱女士发现她脸色不好看，而且不吃油荤。在征得了这位阿姨的同意后，钱女士陪着她到医院体检，发现患有乙肝。
后来钱女士才知道，这位阿姨的体检报告是两年前做的，按照合同来说已经过期，而家政公司并没有核查。虽然钱女士没有再雇用这位阿姨，但仍然担心父母和孩子被传染，心里一直有些忐忑。
根据记者调查，聘请家政人员的雇主们对家政人员体检的态度一般分为三类，一类是压根就不知道家政人员上岗还需要健康证明，没有预防传染病的意识，还有一类是知道需要健康证明，但是并不会详细核对。还有一部分雇主会十分重视健康证明，甚至还会要求陪同体检，或者提出一些其他的额外体检项目，但这部分雇主却占少数。
现状
一些家政公司纵容假证
“为什么本应该由医疗机构做的核实身份工作，是医院必须履行的责任，却要我们家政公司来承担？”北京昕熺家政公司负责人郝佳奇十分气愤地说，“每次体检要由公司人员陪同，防止造假，这给公司造成了财力、人力成本上不小的压力。”郝佳奇说，“一般公司会为家政人员提供集体住宿，一个人出了问题，其他人也可能会被传染。”
昕熺家政培训部主管兼培训师白先生介绍说，“有些体检证明不是真实的，不愿意重新体检。”
在向应聘者提出需要重新陪同体检时，有人甚至会提出“难道健康证你们不是帮着办的吗？”郝佳奇说，因不愿意重新体检而离开的应聘人员很快就能在其他公司找到工作上岗，“这种现象是常有的事情，绝不是个别的。”甚至有重新体检后确实查出有传染病的家政人员，也同样到其他公司上岗。这给公司造成很大压力。
据多年从事家政行业工作的业内人士介绍，家政公司对于家政人员健康证的态度一般分为几种，一类是管理非常严格的公司，极少数会派人陪同体检，一类是要求人员必须具备健康证，还有一类对健康证没有硬性规定，甚至还有一些公司明知道员工健康证存在造假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记者以应聘家政员的身份咨询了位于朝阳、海淀、丰台和石景山等不同区域的十几家家政公司，对方均表示，公司不会派人监督体检过程。
■业内专访
雇主有权要求重新体检
北京家政服务协会名誉会长李大经在接受北京晨报记者采访时指出，在北京地区从事家政服务从业的人员，需要具备一年之内的正规医疗机构出具的体检证明，虽然没有法律法规进行规定，但是这样的要求也是有据可依的。
李大经说，在北京市工商局网站上可以下载“北京市家政服务合同”范本，这个范本是在2007年由工商部门和商务部门推荐使用的一个合同版本。在合同中规定，家政服务员应持有北京市或原所在地县级以上医院在一年以内出具的体检合格证明。
李大经解释说，按照这个合同，没有规定体检证明必须是北京医疗机构出具的，外地的也可以。对于体检项目也没有明确规定，一般情况下按照常规项目进行，起码的肝功、胸透检查应该包括在内，检查肺结核和肝炎等传染病。
李大经说，家政人员需要具备体检证明的另外一个依据是商务部在今年6月4日发布的合同文本。对于属于中介类型的家政服务公司，甲方消费者的权利中有规定，甲方有权利要求乙方家政服务人员提供一年内正规医疗机构提供的体检证明。如果甲方对乙方家政服务员健康情况有异议的，有权要求重新体检。如体检合格，体检费用由甲方承担；如体检不合格，体检费用由乙方承担。
李大经说，合同文本还规定，如果雇主要求非“常规体检”项目，乙方愿意配合的，费用由甲方承担。北京市家政行业还遵循着一个“行业共识”，即凡是照料小婴儿和照料产妇与新生儿的从业人员，还要进行妇科检查。
协会从未指定体检机构
对于朝阳区和海淀区有医院提供“家政服务从业人员健康证”的现象，李大经表示，家政行业协会从未推出过家政行业体检的指定医疗机构。李大经说，早些年，经常有外地的家政人员团体进北京的情况，协会曾经有过联系几家医疗机构作为家政人员定点体检的想法，一方面便于团体体检，一方面也可以协商降低体检价格，但最后由于各个家政公司没能达成一致，协会放弃了这样的想法。因此，北京地区不存在家政行业体检的指定医院。
呼吁淘汰“渣子”公司
对于目前家政行业存在的代替体检现象，李大经表示，一方面强烈呼吁医疗机构能够对进行体检人员进行严格的身份核实。同时，也希望家政企业能够加强行业自律，“现在的家政需求非常大，北京市共有4千多家家政企业，确实存在着良莠不齐的情况。”李大经说，有些公司不能够做到实事求是，也存在着为了减少招聘成本，明知道家政人员体检造假却故意隐瞒的情况，这是一个诚信问题。
李大经说，行业协会的性质是行业自律性组织，提供行业服务，加强行业管理，但行业协会不可能做到对审核不严的家政公司一一追查，只能是正面引导。李大经呼吁家政公司从自我做起，严格把关，提高行业整体水平，让那些“渣子”公司遭到淘汰。
■部门说法
家政人员应定期体检
北京疾控部门的专家在接受北京晨报记者采访时指出，由于家政服务人员的工作和生活起居与雇主接触密切，照顾的对象也多是抵抗力较弱的老人和小孩，为肝炎、肺结核甚至梅毒等传染病的传播埋下隐患。家政服务人员应定期进行体检，这既是为其所服务的家庭着想，也是对自己的身体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