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江暮。的推荐LOFTER(乐乎)

kb站在王瀚哲的办公室里,等待即将到来的审判。空调使室内恒温在22度,他手心却浮起一层薄汗。

“空出那十几万把你卖了都补不上。”王瀚哲没看他,只是淡淡留下一句话。

kb没吱声,他眼神一直追随着那支他送的钢笔,现在正被王瀚哲手里拿着转。

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你昨天晚上压着我do的话我肯定能校对完的,我规划好了的。想是想,他没敢说。

王瀚哲看他那副暗暗咬牙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扶了扶半框眼镜。拿着钢笔在他的纸质报表上画了个大大的“x”号,他没抬手,任由笔尖在纸上洇出一片红色的痕迹。

“你别想着怪我,我给你这个case的时候就...

“你别想着怪我,我给你这个case的时候就警告过的,不许压着deadline做事。你听了吗?你傍上老板之后,不也是每天酒足饭饱,思、淫、欲?”

他刚想开口狡辩,就没那个大家伙吓得闭了嘴——一根深灰色的,三十厘米长的,木质戒尺。

“做错事就该受罚。”

王瀚哲拿着那把戒尺的尖端轻轻地点着桌面。一下一下,凿进kb心底。

他转身看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过来,趴下。”

猩k最近上大分,呜呜呜我还是最爱猩k了

小王开公司kb大学学金融这么好的设定不用真可惜(仰头

希望两个小朋友都好好的多发糖

*一点点点末日背景

*王哥第二章出现

—————以下正文—————

1.

这是他来上海的第……第……第多少天来着?

KB晃了晃混沌的脑袋,思维有些麻木,想不出来就干脆不想了。

随手摸起身边的药盒,打开抠了两颗药塞进嘴里,现在的他已经练就了不用喝水就能把药送进食管的能力。

感受到激素重新控制大脑,KB看着药盒里所剩无几的药,有些迟钝的想到:‘哦,又该去医院开点药了。’

今天的家里格外的寂静,表哥回老家办事,猫和狗被他前一天送进了宠物店,KB没有开灯,任凭黑暗逐渐侵蚀了整个房间。

一片黑暗中KB想起小时候,那时他...

一片黑暗中KB想起小时候,那时他还小,却总是他一人在家,刚开始父亲还会回来,后来就彻底放任他一个人。

客厅的灯架得高,还没开始长个子的他拽不到那根灯绳,就会拖过一把凳子,站在上面踮着脚开灯。后来天黑得早了,回到家时就已经是一片黑暗了。摸着黑站上椅子,KB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摔过多少次了。

KB也不好意思真的一直在别人家不走,就开始了到处寄宿,在父亲这住两天,在母亲那住两天,就是这个时候,他练就了一手察言观色的好本领。

最后是爷爷奶奶看不下去了,搂着KB说,这个孩子你们不要,我要。

所以KB的记忆就又停留在了这个小而昏暗的房子,电视雪花屏滋啦滋啦的声音夹杂着缝纫机的咔哒咔哒,KB记得自己每日伏在桌子上,在课本上画青蛙,画小鱼。爷爷教他写作业,他就把作业本上画满画的一页撕掉。

后来他抽高了个子,作业本上的作业爷爷算一夜也算不出答案了,他也不再往练习册上画小鱼了,改画狙击枪。

那时KB最大的乐趣就是从学校翻墙出去上网吧,和一群朋友一直打游戏打到放学,再背着书包敲开房门,奶奶就会接过他的书包说恒恒回来啦。

再……再然后呢?KB发现自己所剩无几的记忆力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反倒记得清楚。

再后来他只记得母亲搂着弟弟说她没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记得爷爷坐在电视机前日渐佝偻的背影,记得奶奶握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

KB觉得记忆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他旁观着,觉得这些回忆好像是上辈子的,可他又分明记得那次下暴雨没带伞,爷爷骑着自行车带他回家。

有吗?福州有下过大雨吗?KB又记不清了。

真是该死的天气,KB想,该死的世界,不如直接毁灭吧。

于是末日真的降临了。

2.

KB揉了揉眼睛,确定了眼前的一幕不是错觉。真的是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脖子啃了,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鲜血迸溅出来,两个人…或者说是两个怪物,又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无差别攻击。

“我焯,”KB不由得发出一句感叹,“有点nb。”

这样的情形他只在游戏里见过,可惜这不是游戏,他没有一把无限子弹的冲锋枪。

KB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等那边接通发出一声“喂”的时候,KB才意识到自己打给了谁。

“王哥。”KB夸张了语气,“世界末日了,你看到外面了没?”

王瀚哲用慢速的波澜不惊语调回复到:“早就知道了,你才看到啊。”

KB哦了一声,然后问:“你在哪?要不要汇合?”

就当KB拿着厨房的破伤风之刃分析这把玩意对丧尸的杀伤力如何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KB拿着菜刀慢慢靠近门,谨慎的问了一句:“谁?”

“我,”王瀚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快开门。”

“我怎么知道你现在被没被咬,”KB听到是他的声音放松了绷紧在心中的弦,“我一开门你别再一个饿虎扑食。”

“……”门口的人沉默了两秒,又敲了两下,“快点,再不放我进去,一会儿真扑食了。”

王瀚哲踏进房门的一瞬间就看到了KB手里握着的菜刀。

“你这怎回事?”

顺着王瀚哲手指的方向,KB讪笑着把菜刀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防患于未然嘛。”

打量了一下房间,王瀚哲不得不下了一个定论:“你这,家徒四壁啊。”

“哈哈,”KB跟着笑了两声,“没办法,这个房租到期了,联系了房东说续不了,只能收拾收拾准备搬家了。”

“那你跟我走吧。”王瀚哲拉过KB的胳膊。

“啊?”KB抬头看向他。

“我们逃走吧。”

站在楼下的时候KB看着面前的蟑螂车才想起来惊讶。

王瀚哲把KB塞进车里,自己又坐上了驾驶位,看着KB讶异的目光,王瀚哲摸了摸鼻子道:“小爱好,小爱好。”

“那这个呢?”KB从座位后面捞出了一把M4,“这个也是爱好?”

王瀚哲见状嘿嘿了两声。

用枪崩掉人脑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不适,KB把这归功于变成丧尸后绿色的血。

看着车碾过一个又一个的尸体,KB没由来的心脏一阵收缩跳动,竟从中品出几分兴奋来。

“我们去哪啊?”KB问。

王瀚哲猛踩了一脚油门,“不知道,我们去没人的地方,先往前开。”

他们一直往前开。

感受到身边的景色逐渐的陌生,KB发觉自己来上海这么多年,竟也只活动于分寸之地。

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被甩在身后,向前的路变得宽阔而质朴,低矮的房屋,杂乱的花草,他甚至能感受到风的味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丧尸也不再出现了,可能是地处偏远,可是这一路也没碰到其他的人,仿佛从那个房间出来之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活人一样。

KB后知后觉的感到奇怪,他看着旁边转动方向盘的王瀚哲:“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怎么了恒恒,哪里奇怪?”王瀚哲盯着前方的路。

“哪里都很奇怪,”KB望向车窗外,“鸟为什么在地上跑,天上为什么有鱼在游,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你之前从来没叫过我恒恒。”

王瀚哲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我们两个,一直往前开,不好吗?”

KB沉默了一会儿,“那我们要去哪呢?”

“我也不知道,”王瀚哲分了一分目光看向KB,“我们逃离这里,怎么样?”

看着王瀚哲的眼睛,KB笑了。

……逃走吗?

他也觉得这世界烂透了,不如直接都丢在身后,就他们两个,一直往前开,什么也不去想。就这样,什么也不管,往前开。

可是……可是……

“可是我的猫还在宠物店……”

表哥拜托我照顾银河,银河在店里吃不好瘦了怎么办,粿粿又打帮帮了怎么办。

“这个月的直播时长还有十个多小时……”

没贴通告说今天不播了,观众一直在等我怎么办,让他们失望了怎么办。

奶奶会担心的吧,她身体不好急出病了怎么办,爷爷离开之后她的情绪就越来越不好,她联系不到恒恒怎么办。

“所以王哥……”KB道,“我们回去吧,求你了。”

王瀚哲叹了一口气,缓慢的踩下了刹车,他抬起手,擦掉了KB脸上淌下来的泪水。

“……为什么呢?我们就这么走不好吗?”

KB缄默着,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涌出。

“不过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

“……好,我们回去。”

3.

KB睁开眼的一瞬间就被头顶的白光晃得又重新把眼睛眯了回去。

感觉到自己逐渐适应了光线,KB才把眼睛彻底睁开,他刚想坐起来就被一把按了回去。

顺着那双手往下看,先是看到了自己正挂着水的左手,然后是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王瀚哲。

“老实躺会儿吧。”王瀚哲收回手臂,拿起剩了一半的苹果继续啃着。

KB愣愣的看着滔滔不绝的王瀚哲。

仿佛看出了KB内心的疑惑,王瀚哲把削好的苹果往KB手里一塞:“别说是一秒了,0.1秒我都会到。”

“我说过,只要是你,你叫我,我肯定会来。”

-END-

流水账,摸一个贪心的小黄。

正文

王杰希是临出发才发现黄少天打算带泳裤去澡堂的。

还是黄少天主动提起来,说你怎么两手空空只拿个车钥匙啊,就算不换衣服也得带个内衣带个毛巾带个沐浴露带个护肤品吧,老王你可糙死了,巴拉巴拉。

王杰希看一眼这人鼓鼓囊囊的双肩背,很残忍地揭露真相道,你这些东西,大部分都得搁外面存包柜里。

他说,那边会免费提供一次性内裤和消毒浴衣,穿自己的衣服是不允许进桑拿房的。洗护用品都包含在门票里,还有沐浴露你最好也拿出来,搓澡之前打沐浴露不下灰。

黄少天扁着嘴把东西一样样往外掏,最后干脆把背包也撇了。手机钥匙充电宝全放外衣口袋里,末了,从杂物堆里...

黄少天扁着嘴把东西一样样往外掏,最后干脆把背包也撇了。手机钥匙充电宝全放外衣口袋里,末了,从杂物堆里揪出条深蓝色布片,团吧团吧也一块儿塞进兜里了。

王杰希有点难以置信地问,你要穿泳裤搓澡?

俩人凭借肌肉记忆打了三四盘,手感碎得快赶上晚饭吃的饺子馅儿。黄少天觉得没意思,在自己行李箱里捣腾半天翻出俩手柄,于是阵地从书房转移到客厅。先是打动作冒险类,索尼出品质量有保证。这对临时组的搭子当年净互掐了,国家队那会儿培养的默契到现在早忘得一干二净,勉勉强强过了俩区域便双双倒在守门BOSS面前。二人多次尝试无果,痛定思痛,激烈复盘后决定做出改变,从根本上解决配合问题。

遂拆伙。换了款休闲格斗游戏。再从搭档转变为对手后,游戏体验倒还真上升了不少。玩法也简单,软糖似的半透明角色互相撕打碰撞,在地图里摔过来颠儿过去,无休止地朝对方丢陷阱扔粘液。黄少天刚开始还老老实实待在沙发里,没多久玩起兴了,就滑到地板上去盘腿坐着,一边叫嚣一边操纵小鲨鱼扭住王杰希香蕉角色的脑袋。

到底是退役晚的那个略胜一筹,纠缠许久后成功把早他一赛季出道的前辈丢进了鼓风机当中。没成想王香蕉的难缠程度比王不留行也丝毫不逊色,临死还执着地薅着鲨鱼胳膊,眼见两个角色一前一后被扇叶击碎,黄少天不由得丢下手柄笑得惊天动地。后脑勺磕到王杰希的膝盖上。

多可乐,俩荣耀职业选手,冠军戒指加起来一只手都戴不下,如今落魄到得通过软糖啵嘴才能依稀找到点当年的竞技感觉。黄少天疯狂输出一阵嗓子都有点哑,赖在地上摆大字型不起来,力图让每一寸皮肤都深切感受北京值得称颂的地暖。

“你是东道主你安排啊,客随主便嘛,而且是谁来的时候答应过我,除了往返飞机票其他的衣食住行都不需要我自己操心来着。”

我没答应过。王杰希头痛,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片刻,决定道:“那搓澡去。”

黄少天一骨碌坐起来:“你在内涵什么!我只是晒黑了好吗,我身上干净的很!”

的确是黑了不少。见着真人的瞬间王杰希是非常惊讶的,微博自拍里看不出什么,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雪原的紫外线也不过尔尔,枉被旅游爱好者传得神乎其神,到底还是输给了现代社会高科技的化学产品——结果就在机场接到了一颗煤球。

黄剑圣本来就不能算很白的那一类。这人底子其实不错,可惜性格摆在那儿,就跟屁股上楔了钉子似的实在闲不住,今天要爬山明天要下海,今天玩滑板明天去冲浪。在役时好歹还有经理追着要求敷面膜涂防晒,退役后算是彻底放飞自我。除此之外,人似乎也瘦了不少,一头金发因为许久没好好打理过,发根处已经现出自然的黑色,耳洞几乎长好了,穿着件颜色鲜艳的冲锋衣,哪还有半点潮男样子。坦白说,倘若没看见那双跟从前一样亮的眼睛,王杰希几乎不敢上前与这位牧羊人相认。

那也改变不了黑了三个度的事实。他寄宿期间,王房东平均每小时都要就肤色出言调侃一回,仿佛口头上讨到的便宜能变现成房租、用以补偿这几日的耳膜损耗。就连晚上起夜在饮水机旁碰见了,也要高高抬起眉毛道上一句“这是谁家牙成精了”。

而黄少天又岂是那种乖乖受辱的类型,早都把王杰希从房子装修风格到穿的睡衣料子吐槽了个遍,实在没得可说了,顺手捞起电视柜上的景泰蓝摆件也要嘲上两句。他没说够,王杰希就不能睡觉。套用叶修的话,黄少天这人就是一熟过头的桃儿,毛茸茸的单层皮比纸更薄,将将裹住里头一包浓稠果浆——这话当然不是在夸他甜,是说他“浑身都是炸点,戳哪儿哪儿爆”的意思。

现在他的炸点无疑就是肤色。偏偏王杰希不肯消停,明知道底下藏着什么还非要一指头杵下去,汁水当然喷涌飞溅。一边嘀咕着黑点怎么了黑点好黑点健康,一边抗议说绝对不去北方澡堂,自己身上干净的很每天都要洗澡打沐浴露,反正前半辈子没去过后半辈子也没这打算,云云。

王杰希说,澡堂有温水池,能伸开了四肢在里头泡。

黄少天立刻像个锁扣一样咔哒一下闭上嘴,圆溜溜的眼珠子乱转,肉眼可见地心动起来:“池子有多大?不会得跟别人一起泡吧,跟好多陌生人一起光溜溜的坐在浴缸里腿碰着腿那可太恶心了啊。”

“能游泳。”王杰希从点评APP上搜索到几张图片,递过去给他看,“单独的热水缸也有。”

看着那人拿虎牙磨着下嘴唇纠结的模样,王土著很好心地决定再推对方一把:“洗完澡可以上楼按摩。而且搓澡搓下来的不只是泥灰。”

“那还能有什么?”

“皮肤碎屑。”

“人渣啊。”黄少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就给你个面子吧。链接发我,我团门票。”

王杰希也没跟他客气。他俩默认一人一顿,中午饭是他结的账,按照规矩自然该轮到黄少天买单。黄少天对着屏幕哒哒哒操作一番,又抬起头喊他:“给我朋友圈点个赞,门票上说集满三十八个赞送车厘子果盘。”

“你还缺我这一个?”

“早一分钟点满早一分钟下单嘛。”黄少天懒洋洋地说。

黄少天那边输入声停顿了几秒,像是在读消息,随后便按下语音键:“对啊我在北京,差不多四号落地的吧,现在在蹭老王的房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神色如常,语气轻松。但王杰希敏锐地捕捉到这人搭在左腿上的右脚在焦躁地晃动,很快又调整了姿势,将细细的脚腕别到另一条腿腿弯底下。

发完语音消息过了半分钟,黄少天清清嗓子说:“老王,明天我们队长也一起。”

王杰希态度微妙地扬了扬眉:“我们队长?哦……你说喻副所。”

黄少天听了嘎嘎笑起来,声音很像一只橡皮鸭子。“对啊喻副所。但是说我们队长有问题吗?老王别忘了世邀赛的时候我们都是普通队员,两个月住宿训练全是文州负责安排,让你叫一声队长不委屈吧。”

“我还是比较习惯叫喻副所。”

“你这人嘴硬,天塌下来都有你的嘴顶着。这种性格不好,大大的不好……”

“还睡不睡觉了?”

“睡睡睡,我困死了。但是我现在好累腰好痛起不来,老王你帮我把被子铺地上我就在客厅睡吧,也别铺太厚啊豌豆公主那个待遇我享受不来,来个席梦思加两三层羽绒被,不太硌就行。”

“美得你。给你拿张创可贴你凑合凑合得了。”

黄少天过来找这位旧日对手现今好友就是打着吃大户的旗号,扬言要替广大普通群众狠狠宰他几顿。落地当天他跟着王杰希进地下车库,老远就瞄着那辆标志引入瞩目的新车了。男人哪有不爱车的,趁着车主人开后备箱的功夫没忍住在车门上多摸了两把,王杰希抬眼瞧见了,问“要不你开”,黄少天猛摇头,说我现在无业游民一个连收入都没有,攒的那点钱旅游都花光了,万一磕着碰着我可赔不起。

王杰希给他开车门,说,我记得泰铭娱乐想签你当主播来着。给你开的年薪买几辆车绰绰有余吧。

有这事吗。黄少天理直气壮地说,我忘了,反正我现在穷得要死得靠王老板救济,王老板我饿,我想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喻文州果然顺了他的意,没等黄少天开口就主动把驾驶位让了出来。三个人开两辆车属实奢侈,王老板秉承着勤俭节约的理念,把自己车钥匙搁回口袋里。

“今天工作日,喻副所是请假出来的?”

本来是没空的。喻文州笑道,这不是少天回来了吗。

黄少天在驾驶座上折折腾腾调座椅系安全带,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总之是很罕见地没搭话。感觉到来自右方和后方的两道视线,抬头对着后视镜比了个剪刀手,两只圆圆的眼睛狡黠地眯起来,语气满足又正式:“两位旅客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我是驾驶员兼导游黄帅,我们这次出行的最终目的地是清茶水疗中心,请两位旅客保管好私人物品。副驾驶那位麻烦在进浴池之前摘掉腕表,后排的乘客也请取下手串,因为我们的目的地环境较为潮湿,饰品出现任何生锈发霉现象本公司概不负责。”

喻文州笑起来,很配合地解开表带。

发动车子的时候黄少天还在说:“如果有带戒指手链家门钥匙车钥匙房产证之类的贵重财务,害怕遗失,可以交给导游保管,旅行结束之后全不返还……”

王杰希道:“包括泳裤?”

“浴池有规定不能穿泳裤吗?没有明确规定的话就是允许啊,喜欢穿泳裤是个人取向,王杰希你稍微尊重一点别人的生活习惯怎么了!”

“没人会穿泳裤去搓澡。你晚上十点找遍了都看不见第二个穿泳裤的。”

“啊。”喻文州露出点惊讶神色,“不能穿泳裤吗?我也带了的。”

黄少天立刻摆出副“你看是吧”的表情,得意到摇头晃脑。

王杰希长出一口气,闭着眼睛把脑袋偏向一边,凉凉道:“你俩要是对身材没自信,实在需要衣服遮丑可以直说。我谅解。”

驾驶座上那位表示不吃他这套:“都什么年代了还使激将法,没有用的!我跟你说你……”

“好。”喻文州点头,“那我到时候放进储物柜里。”

黄少天立刻哽住,有点恼羞成怒地红着耳根叫道:“队长!”

正逢红灯,他就停了车拧着眉毛侧头去瞪人,结果目光正正与身边人撞到一起。喻文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很久没听到少天这么叫我了。”

多年的经验令王杰希早已熟悉前面二位的相处模式。当初同队时天天见面,尚能连体婴一般旁若无人地聊上二十分钟,也不知道哪来那么些话可说,如今又是阔别多年不定腻歪成什么样。所以从喻文州搭腔开始,王杰希就扯松领口调整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本打算在余下的车程中节省唾液闭目养神,却骤然从黄少天嘴里听见自己的名字。

颇为诧异地睁眼时,便看见黄少天正从后视镜里注视着他。眉头塌下来,棕褐色瞳孔以极小的幅度左右晃动,眼睛里带着一点期待,自然中又夹了点讨好。总之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人突兀地提到在场第三者绝非是出于社交礼仪。

啊。一切都能说通了。

王杰希一边随意出声应付,一边缓缓地想。

明明知道喻文州已经在北京常驻还要寄住在别人家里,有意对喻文州隐瞒自己的行程,还有发语音消息时焦虑躁动的脚腕——现在所有反常现象都说得通了。

王杰希不是好奇心重的类型,朋友谈起八卦来他很少参与,就算被迫做了倾听者,大多数时候也都把那些话当耳旁风左进右出了,可以说对他人私事全然兴致缺缺。此刻却也无法自控地在想黄少天是在逃避什么?但仅仅从方才的对话来看,似乎二人之间也并没有僵到无法沟通,至少没到当事人不得不打破和谐表象以换取清净的程度。所以究竟是什么样的矛盾,才能坚硬到让黄少天都觉得不能破冰,让这个剔骨刀一般锋利的处刑者做出无法应对只能逃避的判断?

片刻后他又觉得可笑。蓝雨二位自相识以来就如影随形亲密无间,媒体面前称得上模范家庭,私底下也好的蜜里调油,户外团建挤着睡过单人帐篷,苏黎世夺冠夜借着醉意挽手走过教堂门口的石子路,恨不能百年之后也栽进同一个坑里。就算现在深厚感情夹了些其他味道进去,说到底也是这俩人的私事,岂是他一个外人能随意置喙的。

距离不算远,工作日的上午路况良好,一路畅通无阻顺顺利利地到了水疗中心。

黄少天给前台出示完短信验证码,三人每人领到一个电子手环,就换好了拖鞋往里走。

就算中心已经被包装成半个网红打卡地,像他们仨这种大白天就来泡澡的社会闲散人员也着实不多——准确的说,闲散人员只有黄少天和王杰希两人,喻副所是百忙当中请假过来的——里头冷清得不像话,交谈都能听见回声。或许也有场地空间实在太大的原因在。单单是更衣柜就分ABCD四个区,每两排柜子中间放置一溜皮椅,靠走道的位置还有亚麻置衣篓用来回收浴衣。

黄少天是头一回来大众浴池,打一进门就按捺不住好奇,止不住地东张西望。王杰希只能暂代导游一职,把取毛巾和洗漱用品的地方指给他俩看,找到标着自己编号的柜门后就着手解纽扣。

手环号码是按照下单顺序设定,故此三人的储物柜几乎是挨在一起的,脱衣服期间不可避免地脸对了脸。黄少天有点贼兮兮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末了叹气说,真可惜,我还以为老王都当老板了肯定会身材走样呢。

王杰希语气冷淡:“喻副所从事的这个行业更容易发福。”

黄少天把套头卫衣扯下来,含糊不清地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懒啊,我们队长很自律的。还没出道之前就固定在蓝雨附近的健身房举铁,当时拍杂志的时候化妆师都夸他身材好,这个纯天然无修饰的人鱼线你羡慕不羡慕?老王你不要再懒下去了,你现在脱离之前那种快节奏的规律生活之后脑力劳动已经完全停止了,再不运动真的会因为太悠闲得阿尔兹海默……”

“少天好像瘦了不少。”

“我是精壮!精壮了不少!我体重没怎么变的,是体脂率有下降,队长你坐办公室肯定想象不到我每天运动量有多大……”

“有多大?”

“说出来吓死你。后半年整天徒步还有骑行,到了住宿地点累的倒头就睡,对了你看我腹肌是不是比之前更明显了?哎等等等等,我先吸个气……快,快看。”

喻文州笑道:“看不出来,我摸摸?”

黄少天赶紧把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你走开啊。我这么珍贵的腹肌借你看看就行了竟然还想动手动脚。摸没了怎么办,你拿什么赔我……哎老王你干嘛自己走那么快啊等等我们嘛。”

进了淋浴区自然就不需要导游再领着了。隔间里倒是有其他顾客在洗澡的水流声,中间仍旧是空空荡荡的看不见人,白金相间的地板格视觉上将空间放得更大,再加上走道两边安置了各色座椅,顿时让人有种光着身子漫步大礼堂的错觉。

俩南方人倒是都不像预想中那么尴尬。喻文州好歹也在北京住了快两年,怎么可能没来过大众浴池,早些时候说带了泳裤,八成是刻意哄着自己副队玩的。而黄少天的注意力早被可调节温度的单人水缸抢走了,几乎是立刻就瞄上了堪比小泳池的蓝底汤泉,跃跃欲试地想进去游两圈。王杰希拦了一把说让先淋湿再泡,伸手时虚握住了对方大臂,确实结实不少,但还是瘦,捏着都没之前肉乎。

水疗中心提供的洗发水沐浴露基本都是没标的杂牌,不过顾客也不指望在淋浴时做什么保养,女性偶尔会带自己惯用的洗浴产品进来,从头到脚只用香皂的男人就更不在乎这个了。王杰希冲完澡出来便直奔搓澡区,路过汤池还是停下脚步找了找,果然看见黄少天正蹲在药浴缸里,俩手抱着膝盖只留口鼻在水面,咕噜咕噜地往外吐泡泡。仿青铜材质的狮子大张着嘴,小瀑布似的温水涌出来浇在人脑袋上。水柱把栗棕色头毛压成一片柔软的海藻。

“极乐。”海藻底下那人比出个大拇指,心满意足地说,“我也想在北京长住了。老王你家周围还有没有房子出租?地段好面积大治安好但是租金不要太贵的那种。”

“泡够了起来搓澡。”

黄少天默默缩了回去,像颗莲藕似的扎在缸里,努力把存在感压缩到最低。

王杰希道:“你团的全票是含搓澡的,现在不去一会儿他也要喊你。”

回答他的只有一连串嘟嘟嘟的小水泡。

看他这副模样,王杰希没来由的想起小时候家里买的金鱼。也是这样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两粒玻璃珠子似的眼睛,吃的多,性子又娇气难养,有一点不顺心就蔫吧,给猫吓着了之后半死不活地潜在水盆底下。担心它出事就想方设法转着圈去看,只看到呆呆的脸和一张一合的圆嘴巴。和这种小玩意儿还能置什么气?想到这儿心里郁结的火忽然就消了大半,稍稍放软态度,道:“二楼有自助餐,赶紧洗完上去吃。”

这档口,喻文州也从隔间出来了。已经取了两条毛巾搭在手臂上,见状走近了伸手按一按缸里人的发顶,轻声说:“快出来吧,别憋坏了。”

黄少天抬头看看,只能接过浴巾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将湿漉漉的额发捋到头顶。水面随之剧烈震动,加了花瓣药材的清水漫出缸沿哗哗地流进地漏中。

搓澡工见他们走过来,便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按摩床,舀两瓢热水往床上泼,再铺上一次性的无纺布垫。

黄少天走在中间,看见每个房间三个位子的配置后,幅度极小地调整了下脚步。王杰希假装没看出他那些乱七八糟暴风眼一般的心思,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将手环递给最右侧的工作人员看。喻文州自然而然挑了左侧靠墙的位置,只留下中间那张床。

“我俩正常搓,”王杰希指一指空床,“给他加个牛奶。”

这就算是替人定了。奶已经打开,由不得尚未入席那位再推脱。黄少天没奈何,只能躺下去,嘴里还在说牛奶美白早就被科普号辟谣了老王你怎么这点常识都没有。而王杰希只是把淡定地脸转过去不再搭茬。

他倒是不介意陪人胡闹。黄少天向来是不省心的,临上飞机才擅自发了个通知,落地就过来蹭吃蹭住,心血来潮煮个米饭烧糊了锅,帮忙开个营养土结果洒一地,看完鉴宝节目开始装内行,非让王杰希拿点什么给他鉴定,指着几十万块钱的玉牌说是染色大玻璃……王杰希直说看这佛面儿上您可饶了我家赶紧走吧,实际也没往心里去。他知道自己房子空,一个人生活需要多大地方?家里能喘气的,除了房主也就阳台那两盆吊兰,晚上放着新闻联播看手机,冷清得很。然而黄少天才来不到一周,角角落落里就塞满了新的东西。玄关地垫上大喇喇地摆着两双运动鞋,披萨形冰箱贴底下压着张花里胡哨的字条,门后挂着个猫头钥匙扣,眼睛还会灵活地左右摇晃。

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一道永不止息的清泉。王杰希也不例外。因此他容忍对方的放肆,就算被这人冒然闯入自己的私人空间也睁一眼闭一眼——但倘若黄少天真想拿他当挡箭牌,一劲儿把他往前推就为了避开跟喻文州那点交流,这主意可就打错了。

完事后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黄少天惦记着果盘,不再多泡,主动擦干了身体披着毛巾去替大家领浴衣。

没一会儿抱着叠衣服回来,自己留了熟褐色,把深蓝色的给了喻文州,在王杰希柜子前搁了两件灰的。头发才吹个半干就着急上楼,又被喻文州叫回来返工。

“我饿了啊,”黄少天抱怨,“券上说车厘子只送一百份,万一没了怎么办,我那三十八个赞不久浪费了嘛……虽然说看这个客流量肯定没送完,但是……”

“那就没必要着急了,”喻文州道,“过来坐好吧。”

喻文州是单手拿着吹风筒立在皮椅后方的,这样的姿势一看便知是意味着什么。黄少天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毫无遮掩的、实打实的在犹豫了,他这种舍不得抗拒又不愿接受的矛盾态度,喻文州必定是能注意到的,却并没有多做反应,只是反复调整按键将吹风筒设置到了合适的温度。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最后还是黄少天做出让步,慢慢坐下去,任由身后人将手指探入他的发丝当中。

“通开的时候疼吗?”喻文州捏一捏黄少天的耳垂,手掌挡在敏感的脖颈皮肤和滚烫的出风口中间。

黄少天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还可以。其实还没长死,稍微流了一点点血,不过没有刚打的时候那么厉害。”

“有点发炎了。”

“嘶……队长你这么一说我开始感觉到疼了……”

“那对素银的耳针还有吗?”

“好,对不起。”喻文州含笑道歉,“那我们晚上去买对新的?这次不需要吃麦片了。”

黄少天睫毛颤了颤,像是忽然回神了,眼神游离着说:“哪里有金店啊我不知道哎,这附近还是老王比较熟……”

王杰希没等后半句出来就撂下吹风机上楼了。他的不耐烦很明显,表情八成也不怎么好,连站在走廊口引路的服务生都没敢多说话,看了手环,将餐券递给他之后就退到一旁去。白天水疗中心尚处于冷清的时段,自助格子里只有些冷菜和甜食,点餐窗口倒开放着,可惜他没那个胃口,径直往三楼去了。

三楼大致分四个区域。西面是可以拍照的玩偶墙和光线隧道,前面摆了几台游戏机,大多是打地鼠之类的简单玩意。靠窗那面有两排冰柜和饮料机,除了鲜榨果汁需要另外收费,冰激凌一类甜品都由顾客刷手环自取。中间地面上堆满温热的青石子,未经打磨的表面格外粗粝,分明是打着健康疗养旗号折磨脚底,还真有几个年龄比较大的阿姨正围坐在上头。

最角落是几张巨大书柜围起来的独立空间,里面放了些吊床和豆袋沙发。王杰希找了个偏暗的位置半坐半靠地躺下去,闭起眼睛打算待到傍晚。

也不知过了多久,脸颊忽然一阵凉意,紧接着沙发另一边塌陷下去——有人坐到他旁边来了。

对方身上热乎乎的,一股牛奶和薰衣草沐浴乳混合的味道。王杰希没睁眼,漠然道:“单人沙发。去别处坐。”

“小气鬼喝凉水,”黄少天嘟囔,“你这个那么大,给我坐坐怎么了。吃不吃牛油果冰激凌?”

“不吃。”

“本来也不是给你拿的,我都快吃完了。”黄少天起劲儿地吮吸木勺,吃得啧啧有声,“这个牌子很好吃哎,回去之后我要多买一点囤在冰箱里,反正冷冻格还空。”

“挺满了,没地方放别的。”

“明明没满!就那点虾仁什么的收拾一下不就有地方了嘛。真的很好吃,你尝尝。”

说着他有点毛毛躁躁地把勺子杵到王杰希嘴边。这动作让沙发里面的填充物自然垮落,没受力的两侧隆起来,俩人就像两颗种子般被豆荚拢到一块儿。王杰希的左手手臂被夹在中间,贴着年龄稍小那人不断起伏的胸口。能感受到有力的血脉搏动,比任何时候都要直观。仿佛黄少天已经将自己紧压成充沛饱满的一团,浓缩进那块薄而有弹性的胸肌当中。

刚吹过的头发服帖又柔软,发尾细碎,海葵般抓挠在皮肤上。王杰希觉得这感觉还算不错,说出来的话却仍旧是不近人情的:“热,离我远点。”

“我就不,你根本就不热,胳膊都是凉的,你再保持一会儿今天晚上冷冻室不需要收拾了,把冰激凌都放你身上直接能储存到明年。老王不是我说你,既然出来玩就开心点嘛,都到这种地方了还发什么脾气啊。”

“我为什么发脾气你真猜不到吗?黄少天。”

还在搜刮最后一点冰激凌的那人没料到他会回得那么直接,一时张口结舌,几乎忘记嘴里还有个勺。王杰希定定地看着他,已经铁了心不愿再给这位没良心的食客留余地。半晌黄少天终于找回舌头,虎牙在下唇上按出小小的凹陷:“我哪知道你犯什么病。大魔术师的脑回路岂是我等凡人能……”

“那是……老王你干嘛啊突然这样……”

“你是想让我像你跟喻文州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王杰希早就腻了他这种含含糊糊转移话题的行为,反问道,“冰激凌再好吃顶多也就只能吃一个,你这个都没吃下去还想着吃第二个,不怕撑着?”

黄少天急道:“我当然……”

“少天。”

喻文州仿佛没察觉到豆袋沙发上的微妙氛围,握着个乳白色盒子神色如常地走过来,“我找到你说想吃的海盐味了,尝尝吗?”

END

其实只是想写他们仨泡澡。

虐身原著向hurt/comfortOOC

阴暗的ADHD乱写的流水账

在阅读过程中出现任何不适请立即退出本页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黄中心王黄

0

“*月*日,*市**火锅店发生一起恶性伤人案件,a某一伙肢体骚扰b某未遂大打出手导致b某烫伤,被四位市民挺身制止。目前a某一伙已被j方控制,b某及四位市民受不同程度轻伤,目前恢复状况良好。”

“著名职业电竞选手黄少天在*月*日*市火锅店伤人案中制止伤人者致右手受伤,缺席荣耀职业联赛本赛季剩余赛程。所属蓝雨俱乐部表示全力......

“著名职业电竞选手黄少天在*月*日*市火锅店伤人案中制止伤人者致右手受伤,缺席荣耀职业联赛本赛季剩余赛程。所属蓝雨俱乐部表示全力支持黄少天选手的治疗,保障选手权益,极力谴责暴力行为,协助选手追责到底。”

“近日,*市**办为火锅店伤人案中见义勇为的四位市民颁发见义勇为奖和对应奖励。**办发言人表示,鼓励大家在力所能及保全自己和他人的前提下见义勇为,共筑社会良好风气。”

拆下纱布后几天,黄少天把原本自己房间里的人体工学椅挪了回来。

跟转椅一起消失的其实还有墙上的蓝雨海报、赛程挂历和整台电脑连带显示器键盘鼠标,取而代之的是风景字画、一盆仙人掌和新洗的马克杯。他回到家那天不禁哑然失笑,直觉得有点空,又从中看出点笨拙和小心翼翼的味道。

他在久违的转椅上静坐许久,把抽屉里息鼓偃旗至今的手机拿出来,充上电。

手机壳早早被拆走,此时素面靛蓝色的薄薄四方块看起来实在太陌生了。他无意识地把它现在的样子印在视网膜上,去跳了几轮舞力全开,喝了水坐下来,把手机开机。先确认了音量震动都关着,把最新的短消息迅速过了一遍,最后打开跟王杰希的对话框。

停在对方不久前的邀请上。

划屏幕的动作不算吃力,大部分操作还是换到了左手。

窗外烈日当空令人迷惑,但刻在DNA里的时钟尽职尽责地计算着季节。

“好啊。”

2

王杰希落地租了车来接他。

广府人该游遍大湾区,结果王杰希上了高速直达某个少数□族聚集的旅游胜地,进了一幢独门独院。跟有特色的外观不一样,内装简洁现代还有开放式厨房。黄少天看到的时候忍不住笑问他你要做饭吗。王杰希瞥了眼刀架上整齐的各式刀具,淡淡地回:都是很简单的。就在接下来的几餐里让黄少天见识到了他临时抱佛脚的功力。不知筛选那些步骤清晰、易上手的靠谱菜谱搜了多久,跟着一步步中规中矩地做,算是有滋有味。

定时定点能听到弹力球在地上或者墙壁上来回碰撞的轻微声响,出门时必戴的露指手套似的护具是为了提醒旁人,倒也没影响黄少天体验篝火庆典晚会、特色菜或农家乐,凑了热闹,也落了清静。

3

在此之前,王杰希跟黄少天的关系其实并不比任何一种好朋友更近,最暧昧的事不过夜宵觅食黄少天拉他的手追过一个走鬼档(街边摊),如果平时的刻意针对和若有所思的对视不算的话。你总是会忍不住看向小太阳的,嫌热晃眼又离不开他。辐射热量,永远不会熄灭,不在意嬉笑怒骂。

已经不记得最开始得知消息是什么情形了,缓过来理解完整是巨大的揪心、后怕和庆幸,又发现自己在心底某个角落不合时宜地后悔没早早坦白心意。像是明知道黄少天自己足够应对、可忍不住希望此时能光明正大陪在他身边。不着调地乱想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安慰或怜悯,仿佛……心理咨询完毕建议转移一下注意力。

实力至上的世界,突逢变故、令人唏嘘的故事不在少数,但那几天比赛内外一如既往的氛围依然让人有些许恍惚。或是大家有意表现如常,或是选手观众足够专业。只是有次夜晚他无意撞到刘小别独自一人明显是被挑起怒火的破口大骂,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直截了当地问。

比赛和训练未被影响的专业水准让他并无立场提醒或开导。此时的氛围便不再是队内队员谈话,更像是某种互助小组谈心会。

刘小别跟他对视,态度坚定地拒绝两次后,沉默着给他看了网上的言论——

“我听蓝雨内部有人说他本来就想做战队核心,发生了什么只有当天在场的黄少天于锋两个人自己知道,没有说于锋是故意的啊,至少从结果上来说某些人不是梦想成真了吗。”

“不是吗,没了剑圣他打得不错岂不是更能证明自己的实力。”

“你懂什么,有些人这辈子都要活在剑圣阴影下了,胜之不武耿耿于怀好吧。”

“就欺负选手只能拿比赛表现做回应恶意揣测别人是吧?”

“说不定你觉得忠心耿耿的主力其实早就动过转会的心了。”

“明知道自己是绝对核心还要出这个头才是最不负责的那个吧!”

“先出手的那两个见义勇为的女生都说了黄少天救了当事人的命好吧!在那样混乱突发的情况下你是希望好人犹豫放弃救你吗?”

“要不要祝你被人烫伤酒瓶爆头的时候没有人替你伸手挡下?”

“造成这一切的明明是肇事者,为什么要把任何一个受害者当成恶人?”

“或许我们只是异常可惜而已。”

“别装感慨了这就是刻薄。”

刘小别把手机递过来时王杰希就心里有数了,可还是对煞有介事的内容无言半晌,又感叹自己也如此容易被语言情绪影响。

讲什么残酷、疯狂都太模棱两可,提什么人之常情、职业精神又像是避重就轻。

最后对刘小别、也对自己说:相信他。

这句话出口就像穿过沙漠后眼前的尘雾被吹开。

想带他走,藏起来。期待一场逍遥骑士甚至塞尔玛与路易丝的不归路。

要不经意驶停在他面前,打开车门问他:

“去度假吗?我跟你”

他需要吗?我不知道。但我想去。

4

傍晚在一个阿婆家门口买点心时飘了毛毛细雨,王杰希被黄少天拉着快步去屋檐下。

夕阳余晖未落却已昏暗,黄少天记起往事笑笑迫切转身想问他能否挑战炒牛河,不料王杰希正往前一步,隔着一下子缩进太多的社交距离撞进对方眼里,又没人舍得退开。

在细雨沙沙打着茂盛枝条又滴落屋檐的宁静声响中,王杰希也静悄悄吻他。

回去后已入夜,黄少天洗好澡吹好头发。雨声传来好像大了一些,他爬上床听了好久。起身去客厅把灯关了,又看到王杰希房间亮着,房门半开。

像一个拙劣的猫咪诱捕笼。

他在小院子前吹了一会儿潮湿的风,步步迈向了陷阱。从刚才就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的诱饵规矩地在坐沙发上看一本书。全世界都知道他这页读了第十遍。王杰希视线在纸页上最后挣扎几秒,终于承认词句如油盐不进,轻叹口气看向他。

黄少天把灯关上,摸到他的书随手放一边,取代书被捧着的位置缓缓跨坐在他腿上,俯身用唇找到他的。

他分神沉溺了一会儿这不太熟悉的感受,像是偷吃辣味零食时那一点点脑后传来的炸裂的烟花,又感觉热度上升手脚却冰凉。

不够。多久都不够。

王杰希揽着他的腰,从衣服下摆伸进去似触未触地轻抚他的背,在他微微后仰时亲他的颈和锁骨,留下细密湿润的痕迹。

黄少天右手抚上他脸颊,又被王杰希的手覆盖,握住。

双唇堪堪相碰,隔着极近的距离看不知是月光还是路灯、隐隐透过窗帘映照在他眼里。

一切都不够。

受不了这脸侧与手掌紧紧相贴却难以分辨的感受,王杰希偏一点头亲吻在他捉住的手心里。

黄少天想挣脱他把上衣脱了,看他专心致志合上的眼睛又无动于衷。

等到对方终于放开手,王杰希又亲亲他的唇,鼻梁,额头,最后落在眼睑。

他们贴的足够近了。

不够,黄少天想。垂下的眼睛在触碰间紧紧闭上,双手环过王杰希的背抱住他,被回以力度更甚的拥抱,耳鬓相贴。

不够填上窟窿。

不够治愈我。

怀里的身体细微地颤抖,耳边传来抑制住鼻息、短促喘息的气音,少顷,领子处洇开一点湿濡。

5

黄少天当真觉得无所谓。

大家不必那么小心翼翼。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和朋友旅游多正当,谈个恋爱上个床多正常,随心所欲一些,反正一个夏休期。本来是这样的。

在抱住他的时候无法抑制地觉得,不存在的委屈或者不甘心一涌而出了,藏不住了。好像在他面前是安全的。

他知道这几乎算得上是趁虚而入,脆弱时最易收获依赖,但对此无力挣扎。似乎分裂成两个自己,一个满心麻木沉溺其中,一个冷静旁观理智坠机事故。

黄少天醒来时窗外远远传来三两叽叽喳喳不知道什么雀的叫声,夏日晨曦照进来,大概还很早。

左腿早就挪出,他整个人侧靠在王杰希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上了毯子。手臂还互相环着,两个人以一种像是末日逃难的姿势缩在这不应当算小的单人沙发上。

他睁眼想看王杰希醒没醒,结果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人转醒时的血液呼吸变化,透过贴着那人脖颈的脸颊传了过来。

王杰希昨晚看他哭累了难得进入什么都不想的状态,怀里身躯温热心跳如鼓又恢复如常,沙发放平一些,弧度舒适又放松,困意袭来合了眼,结果一个两个手臂大腿被压麻,都不好受。

“你抱我起来嘛。”黄少天动动腰背,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碎碎念埋怨道。

王杰希抹了一下眼角,试着活动了手臂和腿,环过他膝盖窝托着腰,试了试就把他抱了起来,快两步把他放自己床上。

“!……我是说昨晚。”

黄少天往里滚了半圈腾出位置让他一起躺下来,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看得人忍不住跟他一起做。

“饿了吗?”

“再躺会。”

6

王杰希才发现其实黄少天是很爱笑的人。

以前也不是没意识到,只是那人说话时都是笑着的,没特别注意过这点。亦或者是他冷血无情的赛场风格过于突出,即使活泼热情的性格深入人心,也不常让人有笑容可掬的印象。哪怕他场下永远不会背后给你致命一剑,甚至坦荡到能为陌生人招架一击。

不过他没多久就又体会到了熟悉的一击必杀的感觉。

这晚没下雨,可能是因为脱离了热岛效应并不闷热。黄少天坐在小院子的秋千藤椅上认真吃西瓜。

王杰希把抽纸放在小桌上,拿起艾糍咬了一口。艾草香气扑鼻,粘米皮软糯,芝麻花生糖夹心香甜,而后泛起一点点涩味回甘。

黄少天擦擦嘴擦擦手,盘着腿靠在背靠上。藤椅晃动发出一点点规律的吱呀吱呀声。

是否有这么一个契机表示着今天与前几天不一样了?是否有这么一个“说给我听吧”的共鸣的标志?是否有这么一个节点代表着这一刻有什么转变了?

思索未果。

想不到说的理由、想不到不说的理由。

“要是开口就感觉已经输了。”

王杰希闻声沉下心,不知看向何处。

“我知道网上喜欢我的讨厌我的人会说什么——他好勇敢他好傻他太不负责任了就知道逞能;我知道职业选手会怎么看——惋惜但最好的尊重是秉持职业态度;我知道家里人会怎么说——谋生方式很多不要强逼自己。

“我知道最开始连笔或筷子都用不了——事实也是如此,我知道这一切一定让人失望和羞恼,我知道我会被鼓励,我知道我不能勉强,我会严格遵守疗程一点点复健,我知道我不急求进步但大家都会因为一点点进步为我高兴,我知道我终究有所好转万分挣扎但还是恢复训练努力重返赛场,我知道我会因为回不到巅峰状态而痛苦到极点。我甚至知道那个时候的新闻发布报道会说什么。”

气氛落到冰点,他一字一句清晰冷静地开口、甚至带上了笑意:

“他们会说:那个人毁了选手黄少天。

“‘受伤前的他肯定能抓住这个机会’、‘这个技能组合做了一个操作上的取舍’、‘有点可惜不过对这位选手的遭遇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这样的水平虽然称不上是神级,却也是当之无愧的副队长’、‘终了职业生涯无法再创辉煌没有任何高光黯然退役’。”

像一部煽情、恶俗的励志片。

我是主角。

不不,我是荧幕外的观众,一个局外人。对着剧本,看着这一切老套上演。——可能还有不老套的失败结局。

看清楚我剥去‘核心’‘选手’‘副队长’‘MVP’‘剑客’甚至‘话痨’之后我是什么。

是啊,对自己职业生涯太过于通透如他,怎么可能预想不到最坏一面。用敏锐作防御,应对各式战场。仿佛麻醉不起效,清醒至今直到昨晚得以一憩。

王杰希心想,他当然连放弃的选项都不会有。

对所有人来说“剑圣就此落幕”似乎才是唯一体面、圆满的结局。

——但哪怕“不体面”,也要重回赛场。

因此更不可能盲目自信,终究要以经历冲刷的灵魂再次承起梦想与巅峰的重量。

王杰希也知道他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励志片里还有一个重要角色,堕入爱河的人免不了理智上毫无作用且滥俗的关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几近烫手。

掀开这一切本该让人手足无措的,可这近情情怯的“糟蹋真心”来得既隐蔽又隆重而显得撇脚。防御状态,冷对关心。比起沉浸其中,表现出绝情才更方便应对和处理情绪。

他不介意,毕竟否认他如何心痛同样没有任何建设性更全然不是事实。

7

所以接下来的话黄少天也没有说出口:

励志片会闪回那个画面。

我跪坐在地上,长焦镜头从背后推进,切到前景模糊的特写,右手的伤口涌出大滴的血液,落在满地红油里。

嘈杂而遥远的耳鸣像蒙了十层被子,混乱的对焦点表示脑子沉重又镇定。

唯独不能区分疼痛与否。

举杯。鼓掌。落幕。

“要是我们只上床就好了。”

邀你坐入观众席,可放映到那个画面我依然会捂住你的眼睛。不用交心,不用看那么多。

可能是某种根深蒂固的报喜藏忧的烦人的后天条件反射,可能是某种不想让他产生情绪波动徒增烦恼的愤懑,可能是某种“我不满意这样的我”的独断。

王杰希无声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察觉到脑回路疾驰而去但不为此感到突兀或奇异,坦荡地开口:“我喜欢你是你出道那年。

“大家都把你当朋友,这让我忽然好奇:会有对你来说最特别的人吗。

“黄少天,我真的很高兴你现在就在我面前。

“也一定,有很多人也是这样想的。”

这是你的荣耀。

抬眼多时却此刻才发现,像他腹诽的那样,璀璨的星河俗套地铺满了整个天际。

8

旅程该结束了,但夏天还很长。

王杰希对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无疑问。这趟旅行只是一个车站,停靠休整过后,接下来的路还得试炼者自己走。

此时无论许下什么样的关系,都仿佛会结在疤里,一起脱落。

但当他看向副驾驶时,对面的人用意气扬扬跃跃欲试的笑容用力看回他,他又想:

我们肯定会在路途中正好碰到,再同行。

9

“等你回来。”

“好!”

黄少天跟他碰了碰肩。

送走喻文州后黄少天回到房间,坐在地上一个人看了半天的信,没想到其中一沓还是选手们的。又从一众薄厚不均的信封中抽出一个细长的漆木盒子,是一卷锦旗,展开后卸了力气,安静地流了最后两行泪。

当晚,黄少天沉寂许久的社交账号发了一张眼角湿润的近照,一如既往的灿烂快乐,笑得肆意昂然,加一张所有信的合影,配文“我很好,谢谢你们”。

信海中最显眼的是那挂锦旗:

「侠少义胆定天下

热血不负剑圣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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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非常非常感谢看到这里!虽然应该没有人哈哈哈哈我知道真的很烂,对不起创您了看完不容易您辛苦了。(没想到吧“阴暗的ADHD边缘人写的流水账”不是开玩笑是准确到吐血)

因为我写得也很痛苦(,从来没有写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体会到闭门造车和书到用时方恨少。除了自知之明一无所有,无数次感慨为什么要挑战命运。

一开始只是感觉很多文设定意外时都是虚惊一场,有点想看少天应对hurt的挣扎振作和劫后重生,想着想着停不下来(甚至三次坐车坐过站、想锦旗想到失眠通宵就憋出这么个玩意儿)又哭得停不下来觉得不写不行,便结合奇异博士(……)和一位摩托车手赛场意外后的复健经历一点点补剧情,然后发现*漏洞嘛越补越多的啦*:伤情、治疗、复健、战队、阵容、队友对手的心情、知晓程度,全是黑洞,支线也特别多……想想于锋喻文州的心情我就那个酸爽啊(。

因为这样的事想想太痛了,每补上一点现实细节或考据就特别难过……所以很想尽我所能写得不那么草率一些。虽然最终因为各种原因删了很多或模糊处理了,但其实细节都设定了。还有就是我纠结删改太多了,可能有我漏掉忘交代或者一叶障目的情况,多担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此感谢我命中注定的好姬友陪我讨论所有的脑洞!感谢旺旺仙贝太太给我非常重要的建议!没有你们我可怎么办啊.gif(以上不代表太太们认可我的写法,有什么问题全是我的问题)

一直很敬仰能写出那种文字载体特有的感觉的作者,这辈子理解不了的境地了。

补点不存在的细节,我是菜鸡我闭门造车我没水平我放弃了我塞不进去:

标题没有任何意义……我亲爱的姬友起的《伊卡洛斯一动不动》这个名开天辟地精妙万分但我觉得我配不上我真的配不上我配个几把。

亲的是手心不是手侧的疤痕。

一开始真的是奔着sadsèx去的…………算了,反正住这么久至少有一天吧。

末路狂花(塞尔玛与路易丝)暗喻的是私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老王问过注意事项所以是知道的(doge)

近情情怯那段其实想表现一丁点儿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会要求PTSD患者的爱人保护好自己优先于保护患者,因为当事人清醒后会因为自己伤害爱人产生强烈的负罪感。想稍微带一点点这种口不择言的尖锐又不想太失控……算了……。

而阿黄不继续说就是因为不想老王心疼。

感觉爸爸妈妈会悄悄把自己的信混入其中,写的是我为你骄傲。或许不会直说但会写信。

好像来得及给老王实时庆生,感觉阿黄会给他带礼物去。可能是伪装成aq套的风sao领带之类的(。

舞力全开之前黄少天肯定是BeatSaber天花板(麻烦不要夹带私货

※求h/c的文,你们写吧求你们了我自始至终只是想看而已……。

我天这么辣

给天妹脑了很多发型,以后大概会发展成我的辣妹女友系列.jpg老王有难了

世界上哪里去找

热望热似火

不褪落

◎all黄汤底,本质叶黄

◎老叶:站在终点反向狂奔

◎喻郑于周王:单箭头,首章和倾向明显的章节打tag

兴欣网吧。

【“晚上再刷。”叶修说。

“可是,20多秒……我们要怎么做?”唐柔只知道他们的记录里有包子入侵的一个失误。可是那个失误就算不存在,记录也顶多是快个三四秒。眼下这个记录却需要有20多秒去追,唐柔实在不知道从哪里追起。

“放心吧!”叶修却好像很有把握。

唐柔正准备再问,忽得看到网吧门外出现个人影,双手插兜穿着个连帽衫,脑袋躲在帽子里,身子好像恨不能缩成一团,东张西望鬼...

唐柔正准备再问,忽得看到网吧门外出现个人影,双手插兜穿着个连帽衫,脑袋躲在帽子里,身子好像恨不能缩成一团,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地朝着网吧过来,那模样像极了一个作案后潜逃的人员。唐柔连忙把要说的话止住,提醒叶修注意这个可疑分子。结果她的目光这一过去,那人看到后,头一扭立刻就跑开了。

叶修继续守着前台,没进游戏,似乎在等着什么。半晌后,那个身穿连帽衫的可疑分子又在网吧门外徘徊了起来,直至看到前台的叶修,叶修朝他点了点头后,才松了口气似地走了进来。但依然是警戒非常,窝着衣服把头藏得深深的,鬼头鬼脑地到了前台。

“你自己啊?”叶修问着。

“难道我拉全队过来啊!”来人说。

“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叶修说。

“你得了吧!那姑娘是我们网吧的,看你像个贼才注意你的,你要正常点人压根不认识你。”叶修说。

“真的假的?”来人怀疑。

“我叫她过来?”

“算了算了,低调!低调!”来人说。

“A区1号机,完全没有人的地方,你去那边坐吧。”叶修说。

“你呢?”来人问。

“我得守这啊!值夜班呢。”叶修说。

“何必这么委屈自己?你的水平退役也不至于沦落成这样吧?再说了,你怎么突然就退役了?”来人疑惑。

“先帮我把记录刷出来再说。”叶修说。

“我靠,我一场比赛几十万上下的身价,帮人刷埋骨之地的副本记录。不许说出去啊!说出去我弄死你。”来人骂骂咧咧地抱怨。

“A区1号机,在那边。”叶修给指方向。

“给弄点吃啊,宵夜都没吃。”来人说。

“来来,拿包榨菜过去啃吧。”叶修扔上来一包榨菜。

“靠啊!”来人一巴掌把榨菜抽回去了。

“火腿肠?”叶修问。

“算了算了。”来人不报指望了,转身去A区找机器。

网吧通宵一般都是吸烟区那边热闹一些,其他无烟区的客人大多也是安排在C区,A区晚上通常都是不开放的,此时就连灯都没开。这人跑来以后却是黑得连机器牌号都看不见,骂骂咧咧地又跑回叶修那抱怨了一通。

叶修提了手电,过去给他找到了机器。

【“27级小剑客……用完再不用了,不能留下证据,丢人呐,太丢人了。”

“你先自己玩会,我们这边没次数了,12点叫你。”】

叶修撩起他耳边的碎发,帮他扣上耳机,顺势揉了揉他金灿灿的头发。

似乎刚洗过,毛茸茸的,手感不错。

黄少天耳尖微红,所幸已经被耳机挡住:

“老叶你干嘛?走开走开走开!要是顶着这个发型暴露了,我弄死你。”

叶修勾起嘴角,瞥了一眼他柔韧的后腰:

“成天就想着弄死我,到底怎么个弄法?”

黄少天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靠!!!你什么意思?!哎你别跑!你给我说清楚!”

碍于网吧里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顾客,他嚷嚷了几句就满脸通红地坐了回去:

“靠靠靠靠靠!满脑子废料!什么人啊这是!”

成功破完副本记录,【角落里的黄少天关了电脑,又是缩着身子藏着脑袋,鬼鬼祟祟地从一片黑暗中摸了出来。

前台的叶修一直望着他,无奈地看着这老人家在那谨慎小心。】

黄少天蹑手蹑脚地来到前台,趴在桌子上,目光如炬地盯着叶修。

“这么看着我干嘛?暗恋我啊?”叶修知道他想说什么,叼着烟故意笑问。

黄少天心如擂鼓,鬼使神差地反问回去:

“本剑圣就是暗恋你又怎么样?!”

叶修只是随口花花一句,没想到他一个直球就打了过来,饶是他也来不及格挡,连忙举手投降:

“好好好,不怎么样,哥错了还不行吗?”

他本就没有在役期间恋爱的想法,如今更是已经流落网吧。

想重新杀回联盟,从网游里白手起家拉扯出一支队伍,需要耗费多少精力,从联赛伊始就出道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异地恋本就艰难,以他现在的处境,又哪里敢随意承诺。

再等等吧,等到他真正退役,不必再为感情和比赛而两难的时候。

应该也不用等太久了。

叶修不自在地偏过头盯着屏幕,没有看见黄少天眼中的星光寂灭。

黄少天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问完他退役的事,就准备走了。

【他神情郑重:“一定要回来。”

“那还用你说?”叶修说。

“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黄少天很认真地说。

“把我的吸血光剑还我,还有,两个小时的上网费十块钱。”叶修说。

“……”话痨总算也是无语了一次。】

算得真够清楚的。

【“吸血光剑回头给你!”黄少天拍了十块钱在前台,转身鬼鬼祟祟地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叶修站在网吧门口目送他的心上人,直到那个身影渐行渐远,又转了弯,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黄少天比赛前吃的晚饭,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

因为比赛,他常来杭州,自然知道哪里的粤菜好吃正宗。

“算了,不吃就不吃了。”黄少天自言自语着,也没心情再找另一家,裹紧围巾,转身向酒店走去。

黄少天摸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捣鼓着门锁,生怕发出声响惊动了队友。

刚打开门,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少天?”

黄少天吓得一激灵,迅速立正站好:“队长?”

喻文州已经换上了睡袍,发梢还在滴水。他上下打量了黄少天一眼:“少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黄少天情急之下,想起他刚去的那家店,直接拿过来当挡箭牌:

“啊啊,那个,我去L记买夜宵来着!队长你也知道的,那家生意很火爆,我排了好久的队!结果没排到就卖完了!真是的!”

喻文州笑了笑,把藏在身后的保温袋递给他:

“哦?好巧啊,我也买的这家。不过,我怎么没看到少天呢?”

“呃呃这个嘛……看来我的伪装很到位啊哈哈哈!谢谢队长!现在很晚了,明早还要赶飞机呢,队长也早点睡吧!晚安晚安晚安!”

糟了,露馅了!说谎还说得那么具体干嘛!

黄少天懊恼地接过来,支支吾吾又编了个拙劣的借口,才讪讪地关上门。

喻文州点的自然都是他爱吃的。

黄少天狼吞虎咽地吃完,又洗了个战斗澡,再看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拉上窗帘之前,他望向兴欣网吧的方向。

长街繁华似锦,到了深夜依然灯火通明。

老叶那样回答,是委婉地拒绝了吧。

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真心呢。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做朋友也不错。

【all黄/兴欣黄】礼物上

一句话简介:叶黄双箭头暧昧未表白前提下的兴欣集体NTR

雷,非常雷,相当雷,雷死不偿命那种

三观X,逻辑X,一切的合理性都X,只是为了搞簧而搞簧

全员崩坏,全员ooc,有GB,道具等

锅都是写手的,与文中角色无关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慎入!慎入!慎入!

正文开始:

黄少天一路喋喋不休地跟着方锐走进上林苑,上楼的时候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是老叶叫我来的?他不是一直在B市吗?什么时候来H市了?”

方锐忍住了强烈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揉了揉...

“呃,”黄少天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好奇他怎么会突然来H市了嘛,他都大半年窝在B市没挪过窝了,这次怎么突然就想开了。”

方锐斜睨了他一眼:“你对叶修的行程倒是了如指掌嘛,怎么?不会天天都在刷他的动态吧?”

黄少天越说越气愤,隐隐还带了点委屈。

方锐也不拆穿他,只是冷哼了一句:“哦,那你还跟来干嘛?”

脑补了一下叶修打扮成原始人的样子,忍不住顾自笑了起来。

“对了,老叶叫我来干嘛?”黄少天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方锐回了一句:“我怎么知道,等见到人了你自己问。”

黄少天有些疑惑地继续道:“那他找我怎么不直接跟我说,还要让你把我带过来,搞得这么神秘。”

方锐眼神有些闪烁,声调也有些不自然起来:“我哪儿知道,我只是负责传个话。”

黄少天哼哼了几声:“他倒是知道我今天在H市,还算有点良心。”

方锐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小欣喜,嗤笑了一声:“联盟的赛程都是公开的,今天又是兴欣主场迎战蓝雨,他不知道你在H市才怪呢。”

“哈哈,”黄少天得意地笑了起来,“那他有没有看到今晚我们蓝雨把你们兴欣打得落花流水?不知道他看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是失落呢,是失落呢,还是失落呢?哎哟这个一定要当面问问他,想到他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亏他退役得早跑得快,不然,哼哼……看我夜雨声烦将他的君莫笑也打个落花流水。”

黄少天一边说着一边还比手画脚地比划了几个招式。

“喂喂,什么叫落花流水啊,”方锐脸都有些绿了,“不过是险胜而已,我们兴欣下次会赢回来的。再说,别忘了你现在站在谁的地盘?别太得意小心被套麻袋啊。”

“来呀来呀谁怕谁。”黄少天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突然察觉到一些怪异,“怎么这么安静,你们兴欣的其他人呢?”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房门口,方锐一边推门一边状似不经意地答道:“不知道,可能,在准备礼物吧。”

“礼物,什么礼物?”

“就,欢迎我们前队长,回来的礼物。”

“哟,你们兴欣可以啊,这么人性化呢。准备了啥礼物我看看,给你们参谋参谋。”

“别着急啊,”方锐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容,“这个礼物你也有份的。”

说着,方锐已经打开了房门,在门边的墙上一摸,将灯也打开了。

黄少天跟在后头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房间的全貌。

房间不大,还算整洁,摆着两张单人床,布置十分简洁,像连锁酒店的标准间。

黄少天有些疑惑:“这是谁的房间?干嘛带我来这里?老叶在哪儿呢?”

方锐道:“叶修的房间。”

“哈?!”黄少天瞪大了眼睛,差点儿跳了起来,“你们兴欣好歹是个冠军队吧,就给队长住这种房间?还是双人间?这比当初在嘉世还不如呢?连蓝雨青训营的宿舍都比这强。做个人吧,那可是荣耀教科书呀!”

“你急什么,”方锐白了他一眼,“知道你心疼他,别在我面前秀。这不是我们还没夺冠之前住的嘛,现在我们也都是一人一间。”

“那怎么不给老叶也安排一间好的?”黄少天鼓着腮帮子不满道,一时也忘了去反驳那句“心疼他”的说辞。

方锐道:“那他不是一夺冠就退役了嘛,还没来及享受冠军队的福利。不过老板娘说了,这间房间,给他留着,以后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当做个纪念了。”

“怎么不留间好的,他可是你们前队长,带领你们兴欣夺冠的人。”

“能留下这间就不错了,我们兴欣虽然夺冠了,但还是草根队,比不上你们蓝雨家大业大。”

黄少天哼了一声:“年薪最高的人没资格这么说。”

方锐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将人揽过来,贱兮兮地笑道:“怎么,眼红哥哥年薪高啊?”

“滚!”黄少天推了他一把,“眼红什么,我也不差的好吗?还有,我比你大,少在我面前装哥。”

方锐用力顶了一下他的胯,猥琐道:“大不大的,你说的又不算,得比过了才知道。”

黄少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跟自己开黄腔,瞬间有些脸红,一脚踹了过去:“方点心,少跟我嘴花花。”

他踹的力道不重,方锐却还是故意一趔趄,直起身后笑道:“怎么,我不可以,谁可以?叶修啊?”

黄少天送了个白眼给他:“老叶才不像你这么猥琐。”

“喂喂,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这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吧。你说那个猥琐大师不如我猥琐,你这是磕碜他呢还是抬举我啊?”

黄少天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反正,不是你这种猥琐。”

“哦?”方锐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么纯情啊,不会还是个初哥吧?”

黄少天起初被他赤裸裸的目光打量得恨不得往后缩,又想到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而且输人不输阵,便梗着脖子回应对方道:“怎么,我洁身自好不行吗?!不像你,不会已经是百人斩了吧?”

“那倒也没有,”方锐毫不在意他的挑衅,凑近过去嘿嘿笑着,“人家的第一次也还留着呢,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滚滚滚,”黄少天一把将人推开,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跟对方扯,“哪张床是老叶的啊?”

方锐往左边一指:“喏,那张。”

这屋里简洁得连张凳子都没有,黄少天地走到方锐所指的叶修的床上,坐下去之后还晃了晃脚,这床有点高。

“诶,对面那张床谁的?”

“哦,老魏的。”

“魏老大呀,”黄少天摇头晃脑了一阵,啧啧道,“两个老烟枪住一起,倒是不妨碍其他人。”

“你说对了,老板娘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安排他们住一块儿的。”

“那现在,魏老大也不住这儿了吧?”

“那当然。这里现在就是个历史遗留博物馆,不过大概今晚还是能发挥点余热的。”

黄少天又车轱辘了之前问了好几遍的问题:“老叶到底啥时候来啊?还有他找我到底什么事啊?跟你说过了吗?透露一点嘛,我也好做个心理准备。”

方锐走到房间内唯一的那张桌子旁,从唯一的那个水壶里倒了一杯水到那口唯一的杯子里,嘴里回应了一句:“都说了不知道了,你跟他的事情他怎么会告诉我。想点好的,说不定是想玩一把浪漫,跟你告个白呢。”

“嘁,”黄少天撇了撇嘴,“老叶才没有那个浪漫细胞呢,他直得就跟根电线杆似的。”

“知道他直你还喜欢他?”方锐笑嘻嘻问。

“谁,谁喜欢他了!”黄少天欲盖弥彰地红着脸反驳。

“哦,不喜欢啊,”方锐意味深长地道,“不喜欢还他一叫,你就来?这么喜欢当召唤兽啊。”

“那不是,都是朋友,兄弟嘛。万一他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呢?我不得为兄弟两肋插刀嘛。”黄少天眼神乱飘,摸着鬓角狡辩。

“哦,那怎么没见你对我召之即来,对我两肋插刀呢?我不是你朋友,不是你兄弟?那可太伤我心了。”方锐故意假惺惺道。

“行啦行啦,你今天怎么回事,少跟我来这套。”黄少天色厉内荏地呛了一句。

方锐顺势将手中的水杯递给他:“喝口水吧,说那么多话也不累。”

黄少天不疑有他,自然而然地接过来,直接喝了一口。他虽然可以一口气说几个小时不带停的,但是说过了确实有些累,至少是有些渴。

方锐紧紧盯着他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着的喉结,目光有些过于炙热了。可惜黄少天仰头喝水没有注意到。

黄少天一口气将一杯水喝干净了,将空杯顺手放回了方锐伸过来的手上。

黄少天舔了舔有些湿润地唇,有些含糊地开口道:“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就,那个,告白……老叶,跟我,嗯,是真的吗?”

难得听到黄少天说话吞吞吐吐,方锐却只想翻个白眼:“都说了我不知道了。再说了我也没说他就是要跟你告白,自己脑补的不要赖我。你要真这么想,怎么不自己主动点去告白?”

“那,万一老叶要是没那想法,我不就尴尬了嘛。”

方锐狠狠翻了个白眼:“就你们俩那样,同框即秀恩爱,闪瞎了多少人的钛合金狗眼。要说叶修对你没那想法,我方小爷头砍下来给你们助助兴。”

黄少天露出一点点,但不多的怜爱表情:“倒也不必这么咒骂自己。”

黄少天说着说着就感觉有些头晕,一只手撑在床沿上,另一只手扶着额头:“方锐,我怎么觉得有点晕……”

话没说完,身体一歪,倒在了床上。

方锐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操,差点以为买到了假药。怎么这么能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少天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却是一片漆黑,脑袋顿时又懵了一下。

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到H市打比赛,赢了之后方锐说老叶找他,这才跟着人到了上林苑。

所以现在是在上林苑?

怎么没开灯呢?

黄少天一边想着一边准备爬起来去翻手机看了看,身体一动才发现了不对劲。

两只手好像被什么绑着拉在头顶上,挣了挣没挣开;眼睛上有一些压迫感,他努力挣开眼睛,才发现不是没开灯,而是眼睛让什么黑色的布条给蒙上了;胸前和两条腿都有些凉飕飕的感觉,好像衣服也没穿,不过两只手臂上却是有衣物的摩擦感。

怎么回事?

被绑架了?

什么人会跑到兴欣来绑人?难道是狂热私生粉?那方锐不是更危险?

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有些急,赶紧低声叫道:“方锐,方锐,你在不在?你还好吗?方锐,你醒了吗?你有没有事?”

耳畔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哎呀怎么办,真的好感动啊,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呀。”

是方锐,他没事。

黄少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猛然反应过来:“刚才那杯水有问题……是你把我绑起来的?”

“真是敏锐啊,不愧是联盟的剑圣。”方锐倒是一点儿也不否认。

黄少天气愤地用力扯了扯手臂,手腕上传来一阵拉扯感,还在没有什么勒感,似乎是被什么柔软而有弹性的东西束缚着的。

“哎呀,”方锐赶紧压住他乱挣的手,有些做作地叫了起来,“你可别乱动了,你也不想你这双价值万金的手受伤吧,还想不想带着蓝雨夺冠了?”

“那你倒是放开我呀,干嘛把我绑起来?”黄少天珍惜自己的手,果然不敢再挣扎了,心里又急又恨,“说什么叶修找我,是骗我的吧?他不会根本就没有来H市吧?骗我来这么做什么?”

“叶修现在确实在H市,这个没骗你。”

“那就是说他找我是骗我的喽?我就说嘛,那个万年不回复人的家伙,怎么会突然这几积极主动找我,亏我还……哼,你们兴欣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快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别急嘛,也不完全是骗你的。他本来确实是想去找你的,我们让他等一等,总要让他先收了我们精心给他准备的礼物。”

“你们准备你们的礼物,关我什么事,干嘛把我骗来。”黄少天还是气愤不已。

“还不明白吗?你就是我们要准备的礼物呀。”

“滚蛋,谁准许你们把我当做礼物了。”黄少天气愤不已,然后再度敏锐地发现了重点,“你们?还有谁?”

“当然是,我们兴欣的每一个人喽。”方锐笑得得意,“不过,在把你送到叶修面前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些准备。”

黄少天猛地意识到什么,忍不住又有些红了脸,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什,什么准备啊?不会是要把我一直绑在这里直到老叶出现吧?”

方锐一眼就明白眼前这个纯情的家伙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也并没有马上揭穿,而是笑嘻嘻地道:“你猜?”

黄少天顺着声音地方向一脚蹬过去:“管你们什么准备,快放开我,我才不要成为你们的什么礼物。”

可惜黄少天蒙着眼睛看不到,不知道自己的这一脚约等于送羊入虎口,因为他这一脚非但没有对方锐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被对方一手握住脚踝,拉到肩颈处,侧头在那肌肉紧实,形状优美的小腿上“吧唧”落下一个亲吻。

濡湿的触感让黄少天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差点儿尖叫了起来:“疯了你方锐,你在干什么呀你!”

“亲你呀,你不是感觉到了吗?”方锐依旧笑嘻嘻地,“黄少天,你不会想知道你现在是一副什么摸样吧?”

方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掌顺着搭在肩上的小腿一路往上摸,手法seqing极了。

黄少天从来没被人这么摸/过,被抚/摸过的地方都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尤其是当那只手一直摸到他的大/腿/根/处时,要不是被绑着,真恨不得一下子跳起来。

这么一摸也让黄少天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下/身确实什么也没有穿,好在还给他留了条底/裤。但是接下来方锐用手指勾住他的底/裤边缘往外一拉,再蓦地松手,略有弹性的布料一下子回弹,沉闷的“啪”的一声让黄少天羞/耻得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下去。

方锐又低低笑了一声:“别害羞啊黄少,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你不妨猜猜你身上唯一穿着的这件衬衫是谁的。”

黄少天的声音有些气息不稳,却还是固执地不断发声:“我上哪儿知道去,你有本事倒是解开我眼睛上的东西啊。猜猜猜,猜什么猜,又不是有奖竞猜节目,总该不会是叶修的吧。”

“哎哟喂,还真是一猜一个准,别太爱啊黄少。”方锐一副求表扬的语气,“你也知道叶修那个人,平时就很少穿这些正儿八经的衣服,这件衬衫可是我们好不容易翻出来的,他也就穿过那么一两次。男友衬衫的感觉很不错吧,哦对,现在还不是,是未来男友。”

黄少天无语死了:“你们是不是有那什么大病啊,有病就去治,别在这跟我发神经。”

方锐直接忽略他的垃圾话,吹了声口哨:“看样子黄少是有点着急啊,也是,还有人等着呢。那咱们早点开始吧。”

………………………………

很抱歉又一次高估了自己,本想一发完结的,一开头就越写越多越写越多,比预计的字数估计得超出两三倍,反正都写不完了,于是摆烂,先发一点出来。后续直接在天天中心/论/坛看吧,虽然现在还没写完,后续更新应该也是在论/坛了,老福特太烦人了,顶多写完了在这里吼一嗓子。

是一直很想写的战队黄系列,借助天天生贺的机会终于逼自己开了这个头,flag先立在这里了,争取今年能写完。

说了是系列,自然不止这一篇,不过每一篇都是独立的互相没有关联。就是想写各种簧梗,每一篇都是一个主题。

这一篇的主题应该就是NTR吧,所以会发现全篇可能叶哥就在最后出场一下,但是存在感遍布全文。再说一遍,雷者慎入哈!

王杰希有一个秘密。

他其实是秦始皇,如果你相信的话可以V他五十,等王杰希统一大秦之后他就会封你当丞相……等一下,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没有那么玄乎,王杰希的秘密是:他会魔法。

不,他不能凭空变出五十万,不能点石成金,更不能让谁变成钢铁侠。王杰希只会一点小魔法:他能让一朵已经枯萎的花重新绽放。使用限制为每天一次,每次一朵,凌晨十二点刷新技能,前一天被复活的花也会在技能刷新的时候再次枯萎。

这实在是个鸡肋技能,所以王杰希没能成为鲜花产业链上的不败传说,而是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电竞选手。生活中唯一和花有关的事情是有时候他会泡花茶喝,不过他还没有有情调到会复活马上会被自己用来泡水的东西,所以这个技能...

这实在是个鸡肋技能,所以王杰希没能成为鲜花产业链上的不败传说,而是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电竞选手。生活中唯一和花有关的事情是有时候他会泡花茶喝,不过他还没有有情调到会复活马上会被自己用来泡水的东西,所以这个技能他已经很久没用了,从他发现被他复活的花还会死之后,他就没再用过这个魔法了。

无用功的事情不是不能做,但如果它不仅无用,还会有让人伤心的副作用,那当然大可不必。

但是王杰希认识一个喜欢做这种事的人:黄少天。他在明知道有95%的人都不看他的垃圾话的情况下依然坚持高频大量地输出垃圾话,坚挺程度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后来他发现黄少天也是这么想他的。

而且黄少天用词非常激烈:“王杰希这个人,有点表里不一。”

就坐在他身后的王杰希:“……”黄少天怎么连说坏话都不知道避着点人。他正在想要不要自觉走开以免黄少天事后觉得尴尬,就被黄少天反手按住了。原来是准备他听完就杀他灭口,那没事了。

黄少天接着说:“你不觉得吗?”

不幸坐他对面的朋友:“嗯……我觉得还好?”

王杰希心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黄少天一样泰然自若地当着当事人的面讲坏话的。

黄少天说:“你根本就不懂王杰希,你滚吧。”

王杰希:“。”

他认真地想,那黄少天懂他吗?黄少天非他,怎么知道他懂他,但他非黄少天,怎么知道黄少天不懂他……王杰希这边还在纠结哲学问题,黄少天已经扭过身要和他谈心了:“老王,你认真想想,跟我说出三个你认为你性格上最大的缺点。”

王杰希:“……”挑刺也没见过让受害者自己挑的,简直不要欺人太甚。为了防止影响到黄少天发挥,王杰希决定减少自己的创作部分:“我想不出来。”

黄少天满意点头:“很好,自信是好事,证明你还没被PUA。”

王杰希:“……那你觉得我有什么缺点?”

黄少天再点头:“有。你要知道,一个人一生中或多或少都要被PUA的,你放过了你自己,别人未必会放过你。”

王杰希心想我坐在这里听你讲话已经算我跟自己过不去了。95%的人不看黄少天的垃圾话,王杰希不幸是5%。

黄少天吸了一口可乐:“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过觉得好累啊不干了要不辞职吧的时候?”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以至于王杰希第一反应是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偷藏起来的狗仔,但事实上他们正在世邀赛后的庆功宴上,一半人已经因为两口含酒精饮料晕倒了,另一半人正在放声高歌,既没唱歌也没喝醉的只有他和黄少天,狗仔也不至于追到苏黎世来。

王杰希实事求是:“没有。”

黄少天怀疑:“真的没有?”

王杰希反客为主:“你有吗?”

黄少天说:“我也没有。”

简直像两个生意场上精明的成年人,但是他们都知道彼此没有撒谎。电竞不是一个靠一时热血上头就能坚持到最后的行业,即使职业寿命再短也不可能。职业选手和业余玩家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概念。一开始是凭热爱,后来要在热爱里加很多东西:胜负欲,不舍,责任心。要说不爱荣耀吗?那不可能,荣耀玩一辈子也不会腻,能坚持到现在的不可能不爱荣耀女神。但是要永远都那么爱,那当然也不可能。

只追求纯粹热爱的人是不可能坚持这么久的,毕竟每年的赢家只有一个,怎么也不可能满盘皆赢,所以总要有其他因素支撑他们走下去的。能走到他们这样的位置上,是不可以有丝毫犹豫的。即使荣耀女神不爱世人,不爱荣耀女神的人必定不会被她所爱。

王杰希举起手里的雪碧和黄少天碰了个杯。他注意到黄少天拿了低酒精的饮料。他本来以为黄少天会就此放过他,但如果他猜得到黄少天,那他就不应该是王杰希了。

黄少天接着问:“你开心吗?”

“开心。”王杰希心想接下来可能还有一场大战,已经做好了回答黄少天每一个奇怪问题的准备。

黄少天说那就好,然后放过了他。

黄少天总是这样突然出现,有一嘴没一嘴地讲垃圾话,又很快抽身而去,突如其来而没有规律可言,王杰希有点烦躁,他意识到这种烦躁并不是因为黄少天,而是因为他留不住黄少天。黄少天总是来去自如,偶尔跑出来捅他一刀又很快溜走。游戏里他可以钳制住夜雨声烦,现实里却不能留下黄少天。就像猫一样,王杰希对猫算不上束手无策,所以他对黄少天也算不上束手无策,但黄少天毕竟是人,不是猫的那部分王杰希就对他毫无办法。

包厢里醉倒的人更多了,黄少天接过来话筒开始唱歌。王杰希听不懂粤语,看字幕也看得半懂半不懂,有种雾蒙蒙的感觉。

黄少天最开始对他的评价也是雾蒙蒙,看不透的男人。但他要表达的意思和表里不一很接近,大概就是王杰希为什么是一个言行如此不合一的人,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能为了战队拯救世界的人,但实际上是个热爱碳酸饮料的人。王杰希问难道喜欢碳酸就不配当超级英雄了?黄少天说当然不是,但是——

“真情实感地喜欢拯救世界和出于责任心完全是两码事嘛,虽然结果都是一致的,不过带给人的反馈毕竟不一样嘛。”黄少天扭头看他,“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是那种只在乎结果完全不在乎动机和过程的人?”

王杰希说当然不是。黄少天说你最好是啦,细胆仔。王杰希想说追求稳扎稳打并不是胆小,话到嘴边感觉又像狡辩。干脆闭嘴不说话。黄少天没有总是要别人闭嘴的爱好,他的爱好其实是和朋友拌嘴。不过王杰希懒得说没用的话,懒得做没用的事,所以总是沉默,总是倾听,总是任由黄少天去揣测。

黄少天说你倒是也为自己说点什么啊!王杰希说算了,说多错多。黄少天说好吧,如果喜欢说话是错,那我愿意错上加错。这句话有什么意思?王杰希不能理解,也听不出来,但黄少天说话并不是为了让他理解,也并不是为了任何事情。

所以黄少天并不是什么喜欢做无用功的人,他只是不在乎自己做事有没有结果。过程也是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只是盯着结果了是不会幸福的——如果因为担心结局不好而不去做什么事情,那也会不幸福的。

王杰希说你在点我?黄少天无辜眨眼,你想太多了老王,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刻意针对谁的人,我只是觉得你破绽太多,不捶你两下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王杰希破绽太多,黄少天说人是这样的,总是顾前顾后就是会有破绽啊,你真以为自己是超人能保护得了所有人吗,B市不是超人的生产地,B市只生产王杰希。王杰希盯着他看,看得黄少天背后发麻,嘟囔着说你也没比超人差很多啦。

但是差多少是很多,差多少是差不多,即使是黄少天也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超人的标准又到底是什么呢?

王杰希于是问他,那我和你谁更接近超人?

黄少天说那当然是我——因为我从不害怕心碎。你知道的,做任何事情都不一定会有好结果,但是我很想去做,所以没有好下场也无所谓,我是这种人啦。

王杰希注意到黄少天身后买来庆功的花束已经开始有点无精打采了。眼看着一朵花的衰败当然令人心碎,只能短暂地挽留则更让人感到悲哀。然而此时此刻王杰希却燃起另一种想法:即使只是限时的重生也有意义,即使会再次凋零也不会只会让人唏嘘。总会有一朵花出现在它应该出现的场合,只要在那一刻它美丽得恰到好处就足够了,即使之后再次凋零也没关系。

这是一个合适的场合吗?王杰希不知道,但他选择抽出了花束里那朵黄玫瑰,在他没听过的音乐伴奏里,这朵黄玫瑰在他手里缓缓复活了。

黄少天惊讶地注视着这一切,而王杰希却只想告诉他:“这是只为你再次盛放的玫瑰。”

这是王杰希选择勇敢的第一步。

预警:双天

本篇不太道德,慎重。

他在看我。

喻文州不用看都知道,心里浮现的是羡慕,知道他训练已经做完了。

其实没必要,喻文州心想,我又不会说出去。但要证明这点也挺困难的,被黄少天堵住的时候喻文州还是这样想的。

“你,”黄少天难得这么结巴,“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喻文州心里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黄少天早有预料,却还是懵了一下,过一会不太熟练地威胁他。

“你不准说出去!”黄少天凶狠地说,“你要是说出去我就揍你。”

“好。”喻文州从善如流。

黄少天没想到这么顺利,合理怀疑这小子在阴奉阳违,但又缺少有力的威胁...

黄少天没想到这么顺利,合理怀疑这小子在阴奉阳违,但又缺少有力的威胁手段,只能再辅以利诱。

“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黄少天说,“我尽量满足你。”

喻文州心里又叹了口气,觉得黄少天太傻了些,就这样把自己的软肋暴露无遗,如果遇到心术不正的人,岂不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没有。”喻文州摇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不行,你必须有!”黄少天很凶狠,“快说。”

“那你能给我什么?”喻文州反问,“你说一说,我好挑一下。”

黄少天被问住了,过一会说:“我记得你成绩不是很好,我可以陪你练。你要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其他的,我想不到了。”

喻文州想了想说:“那你每天晚上陪我多练半个小时。我就不说出去,这样行吗?”

“行。”黄少天爽快答应,又呲牙咧嘴地威胁他,“不准说出去!”

“好。”喻文州说,“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我的确不是卑劣到要靠告密获得成功的人。”

黄少天看他一眼,哼了一声:“你人还不错。”

被夸不是一件坏事,尤其在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夸赞过他了。

黄少天第一次留下来的时候他的朋友们还惊讶了一番,但黄少天也不在乎这些,大大咧咧地往喻文州旁边一坐,说是陪练,其实就是把喻文州狠狠揍上两顿,但是为了照顾他,还是放慢了些手速。

但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此有什么改变,至少喻文州是这样认为的。

最闪耀的明星和最暗淡的灰尘,就算有了同一个秘密,又能怎样。

如果黄少天没有做出那件惊世骇俗的事情的话。

被按在浴室里的喻文州好整以暇地看着黄少天。这点最令黄少天困惑,他有的时候真不明白,喻文州成绩这么差,是怎么做到一点也不自卑的。后来,喻文州是这样回答他的,因为他知道他的未来不会停在这里,这是他的自信。还有一句他没说,如果停在这里,他也已经拼尽全力了。

“有什么事吗?”喻文州问得很礼貌。

但黄少天显然不是很礼貌,问的问题也很突兀:“我长得还行吧?”

嗯?喻文州不解,最后客观地说:“还不错。”皮白唇红,身量修长。

“我记得你好像没有女朋友吧?”黄少天又问他。

嗯嗯嗯?喻文州有点保持不住微笑了,“是没有。”这个问题有点暧昧了。难道?

事情比喻文州猜测的还可怕。

黄少天的嘴唇张合,说出的话却令喻文州脑袋嗡嗡响,有种被惊讶到抽离的割裂感,好像听到的每一个字都认识,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黄少天说:“喻文州你愿意和我上c吗?”

嗯嗯嗯嗯嗯?喻文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愿意。”

“你别急着拒绝。”黄少天有点笨拙地诱惑他,“我让你睡我,又不是我睡你。再说了,你又没有女朋友,和我睡两觉又有什么关系嘛?”

“胡搅蛮缠。”喻文州点评道。

黄少天不高兴:“要不是只有你知道,我怎么会找你?”

“那你可以找一个别的人,让他知道一下。”喻文州建议。

那样风险太大了。黄少天没说,但两个人都懂了。

黄少天有点鲁莽地抓起喻文州的手,喻文州下意识缩了一下手,但没抽出来,还是被黄少天按在了自己脸上。

“你不是说我长得还不错吗?”黄少天说,“既然我长得不倒你胃口,你就当帮一帮朋友怎么样?”

喻文州喉结滚动,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第一个诱惑竟然是这样的。黄少天长得真的很不错,喻文州想,可惜自己不喜欢男人,就算这个男人比较特殊。况且,就算自己喜欢男人,也不会这么草率地发生关系。

“抱歉。”他垂下眼皮,波澜不惊地拒绝了。

黄少天好像有点生气了。喻文州心想,意料之内。

但黄少天的执着就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了。

“你做什么?!”

蓝雨青训营是双人寝,独立卫浴。一般洗澡的时候,男孩们都没有锁门的习惯,黄少天是个例外,毕竟他有自己的秘密要守护。

喻文州想着自己之后也要锁门洗澡了。

正想着,又被黄少天按在墙上了。

黄少天穿着T恤大短裤,而自己没穿。好危险的场景,喻文州承认自己有点生气了,冷着脸说:“你现在闯进来不太合适吧?”

“抱歉。”黄少天迅速道歉,可动作却很不老实,整个人贴在喻文州身上,拿膝盖去碰他。

喻文州一只手按在黄少天肩膀上,一只手抓住黄少天不老实的手,眼神冷厉。

但下一刻他好像被烫到一样,要把手缩回去。黄少天当然不肯,抓着他的手,死死按住。

“你疯了吗?”喻文州低声吼他。

黄少天那条蓝色的裤衩掉在地上,被打湿了。

【】指路论坛

黄少天气得一拍门:“喻文州!”

“走开!”冷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黄少天快被气死了:“你,你!我告诉你,你不睡就不睡。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睡觉的!”

“你最好是。”喻文州的回答又把黄少天气死了。

叶秋躲在夜市角落里正点烟,老远就看见一颗金色小炮弹冲了过来。

谁家煤球成精了?他这么想着,默默往后挪了半步,以免被横冲直撞的小孩误伤。

等到小炮弹飞近了,在他们身边刹住闸,扶着膝盖喘粗气,呼吸还没调匀就叫出一连串的“老大老大”,叶秋方才恍然大悟——是蓝雨训练营里那位聒噪的小剑客。

才几天没见怎么就黑成这样?他没忍住,借着远处烧烤摊的灯光多看了两眼。

说是煤球成精确实不为过。这回是霸图主场赛,黄少天一个非正式队员,能离开训练营跟着主队出来见世面已经算联盟看在魏琛面子上给破格开后门,再怎么被看重也到底不是在役选手,参与不了活动,主队接受采访期间他只能自己给...

说是煤球成精确实不为过。这回是霸图主场赛,黄少天一个非正式队员,能离开训练营跟着主队出来见世面已经算联盟看在魏琛面子上给破格开后门,再怎么被看重也到底不是在役选手,参与不了活动,主队接受采访期间他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事做,顺理成章被Q市海景勾了魂。小男孩又没什么防紫外线意识,才两天就晒得像是拿酱油腌过又用红糖勾了芡,倘若没有那头刚染的黄发,藏进夜色里怕是连根毛都见不着。天儿热,黄少天方才跑过来速度又快,前襟后背全湿透了,热气腾腾的,肤色还黑,实在跟烧得滚烫的煤球没两样。

魏琛没好气地骂他是赶着投胎去,还是伸手在他背后帮着顺了顺。小孩缓过了神,就把自己拎的小塑料袋往魏琛手里一塞,道:“魏老大,你吃这个。”说罢又和火燎腚一样转身跑了。

袋子里头是半盒烤冷面,外加两串吃了一颗的香菇贡丸。魏琛斜一眼两手空空的嘉世队长,态度便有些倨傲了,怪得意地吹嘘道:“瞧瞧什么叫德高望重,小孩们有好东西从来都得惦记着我。不像某些人在这儿站了老半天,连个过来找的人都没有。”

叶秋呵呵两声:“确定这不是让你给他打扫剩饭的意思?”

魏琛说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骂了几句后自己转了话头,抱怨说现在的小孩也忒能吃了,难怪老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黄少天个小屁孩嘴没有一刻是闲着的,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吃,一到下午三点绕世界喊,“魏老大我饿啊”“老大有吃的没”“魏老大我饿的胃疼啊”,一边喊一边翻箱倒柜的瞎划拉,一条饼干外加一瓶奶都不够还得再干俩香蕉,四五点又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薯片肉脯口香糖……

他说的激动了,没夹烟的手在空中比比划划,冷不丁就被塞了一把红柳肉串。

原来是煤球精又冒着热气回来了,嘴里那一把色素填充而成的棉花糖没能成功粘住他上下两排白牙。正一面费力地咽糖汁,一面含含糊糊地催人,“老大!你把那个难吃的丸子吃完之后赶快吃这个!这个是真的好吃!”

小年轻眼睛亮晶晶的,斜跨着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女款帆布小包,跑起来叮当乱响。想是因为夜市环境嘈杂,这会儿他张了嘴,蹦豆子一样告诉魏琛哪个摊子好吃哪个摊子纯属骗钱,话虽比之前还更密些许,倒是不显得吵闹。

被强行拉出来逛夜市的叶秋闲得发慌,便跟着凑热闹,调笑道:“有我的没?”

黄少天扭脸向他噜噜噜地一吐舌头,嘲讽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一砸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摸出半杯粉红色奶茶和一根没拆封的吸管,递到嘉世队长手边去。

“苏妹子给你的。”他笑嘻嘻的,“她说香精味太重她咽不下去了,让你帮忙解决掉。”

那时候蓝雨训练营的围墙还没有那么高。

也并非是现在那样整齐的金属栏杆,远远看去好似笔直地站了一排警卫。当年包裹着蓝雨的就是一堵实打实的砖墙,颜色是暗淡的青灰。院内栽着几棵洋紫荆和大叶榕,枝条错杂,花叶紧密,偶尔会有灰扑扑的刺猬从灌木丛下头溜出来,四处看一看,又扭着身子钻回墙根底下。春夏两季草木尤其茂盛,魏琛从来想不起叫人来修剪,福建茶和连翘趁机见了天的长,没出俩月,特地修过的形就一分也找不着了。

墙矮,树又多,无疑是偷偷外出的最好地点。十几岁的男孩子心正野,九十点钟一到屁股底下像是给锥子尖扎着,尤其撞上叛逆期,顶风作案破坏纪律的滋味犹如兴奋剂,使得翻墙这事本身就和墙外头的世界一样充满了吸引力。极少有到点儿能老老实实熄灯睡觉的。

魏琛不爱管生活起居的事,但非常喜欢抓违纪小孩。大约是某种撕伞心理在作祟,他对这事异常乐此不疲,几乎每天早上都要拎几个典型出来批评教育。用他的话说,现在的小朋友用的都是他玩腻了的老路子,谁肚子里装着什么花花肠子他一眼望到底。尤其逮翻墙分子,只需要目光往下放——凡是顶着三十几度高温穿长裤的、腿上有红药水紫药水或者贴了创可贴的,一律揪出去写检讨——谁翻水泥糊的砖墙膝盖不给剐掉一层皮?看看这位、这位、还有这位……

他在前头指,方世镜就负责点名,被喊到名字的小豆芽只好哭丧着脸排队出去领罚。指得正痛快时,忽地听见后头那位轻轻咳嗽一声,英明神武的魏队长赶紧抬头,便看见某个刚染了黄毛的小鬼头立在面前,两只脚不安地磕来磕去,极力想把青紫的小腿往后藏。

“你这怎么回事?”方世镜问。

黄少天眼睛滴溜溜直转,回道:“在浴室摔了一跤。”

魏琛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小皮猴平时看着鬼精实际哪哪都不稳,不耐烦地接着审查裤腿去了。方世镜眼瞅着人走远,便轻轻按着黄少天肩膀一搡,又将他推回人群里。

人人都能看出黄少天分明是出去过的。战队的自动贩卖机里只装有脱脂牛奶、寡淡无味的苏打水和口味廉价的运动饮料(那时赞助商只是些没名没姓的小厂商,产品自然也好喝不到哪去),但黄少天桌面上总有汽水和葡萄汁。他的座位就在魏琛的电脑屏幕前,方世镜拿着文件夹从他身后走过,还会就他的坐姿问题批评两句,而黄少天干干脆脆地应上一声,认错态度良好,嘴里却骨碌着圆溜溜的棒棒糖,腮帮子都鼓起个荔枝味的包。倘若是训练间隙在楼梯间碰见他,会发现这位年轻剑客手指油腻腻的沾着薯片碎屑,还在一门心思地剥巧克力锡纸。

对于这些明目张胆的放肆行为,方世镜只偶尔不咸不淡提上一嘴,魏琛则干脆当作没看见,那时时放光的纪律雷达对上黄少天如同失了灵,从来都是一声不响的。

这种不加掩饰的偏袒很容易给得益者招来群众的嫌恶——但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讨厌黄少天。彼时少年正处在变声阶段,声带比没抹机油的链条还干涩,开口时成串词汇被压扁抻平,皱皱巴巴地从喉管里一齐挤出来,好似裹了玻璃碴子的粗橡皮绳。他在哪里,哪里就是闹哄哄的,吃零食给人遇到了便豪爽地分出一大捧,鸭子似的嘎嘎直笑。

他胸膛里那颗年轻的心脏滚烫又真诚。黄少天不屑于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从他的脸上能极轻易地分辨出对特定事物或人的喜恶,他的亲昵、保护、依赖、热爱,全写在那对明亮的眼睛里。叫人一看便知有无比饱满的情绪于其中翻涌。人人都应当信任他。因为这双眼睛容不得欺瞒。他既学不来虚情假意,也做不到敷衍搪塞,对朋友也是如此,一旦被列入黑名单便很难再讨得他的原谅。他就和每个理想主义者一样勇敢,纯粹且天真。

这些特质让他变得正直又可靠。大部分人都无法拒绝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交友圈内。然而除却这些因素,归根结底,黄少天被偏爱的最大理由大家也心知肚明。

这位少年剑客在楼梯间叼酸奶袋子活动手指时,魏琛就在旁边抽烟,后者的目光透过一段又一段扩散盘旋的烟雾停留在少年脸上,像领主在凝视他引以为傲的山河。

当年的蓝雨队长比任何人都期待黄少天的成长。尽管被一口一个老大的叫着,魏队长其实岁数并不大,他身上有着所有符合当下年龄的青年男性特质,有好也有坏,例如冲动、好胜,例如野心勃勃。夜雨声烦的出现无疑填补了他宏图中空白的那一部分,像是甘霖落入田畴,碎石击裂巨大浮冰。对于魏琛来说,夜雨声烦远不止是一颗蓬勃生长的种子,比起传递和继承,他更期待这个满脸稚嫩的年轻人在不久的将来,以另一种身份站在自己身旁——搭档。

一旦黄少天如他所望被磨砺成蓝雨最锋利的剑,便为蓝雨的前进征程吹响了开路号角。夜雨声烦扩土开疆的剑气会伴随着死亡之手的光芒,将他自己、将魏琛的索克萨尔、将他们的蓝雨,一并送上巅峰,直至摘下那顶名为胜利的金冠。

那时他们都只是一味地往前走,只知道路通往何方,并不知道沿途会遇到什么。没人能想得到那个温和安静的,在突击检查时同样穿了长裤、腿上却没有任何擦伤的训练生,会在某一天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他表情平淡地接过索克萨尔,便把魏琛的那些设想——那些憧憬,野心和希望,也同时一并握在手里了。

这场不算正式的小型交接仪式举办时,黄少天正躲在楼梯间往嘴里塞口香糖。魏琛走了之后他很少再做这些违纪的事了,其实仍然没有人会管他,只是黄少天自己主动戒掉了这些习惯,想外出就老老实实写申请报告,也不会再把零食带进训练室。所以那天翻遍了抽屉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倒是从喻文州屏幕旁边瞧见一包薄荷口香糖,于是当着主人的面拿过来,揣进自己兜里。

喻文州收好账号卡后出来寻他。正看到他摊开两腿坐在墙角,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咀嚼着,手上将那些绿色的外包装对折后又困惑地打开,来来回回反复折腾。喻文州便在旁边站立住,伸手过去,黄少天老老实实地把纸放在他手心,喻文州在他眼前将包装纸按原样展开,折角,很快叠出一只纸鹤来。

这期间黄少天有点费解地盯着他的手指,不明白为什么那层塑料膜在他手中变得如此乖巧。等到这项小型工程结束后,纸鹤回到黄少天手里,而喻文州语气平常地问:“去训练吗?”

“唔。”黄少天含含糊糊地回答,站起身来拍掉裤子上的尘土。喻文州抽出张纸巾递给他,他就接过来,把嘴里还有味道的糖裹在里面,丢进垃圾桶中。

老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乡姑娘多如春雨般柔美,西北出身的眉宇间都带几分英气。而黄少天作为土生土长的G市人,旁的不显,嘴倒养得比谁都刁。他是很爱吃的,国内国外叫得出名来的特色食品样样都要试,出道之后为了参加比赛全国各处飞,到了饭点撂下键盘便追着东道主队员不放。一来二去还真给他挖出不少本地人才知道的苍蝇馆子。

当了好些年老饕,自认为颇有心得,但真要问他哪里的菜最顶尖,准会收获一个罕见的语塞话痨。

最合口味的自然是广东菜。正餐不提,只说小巷子里的糖水铺,中学门口的牛杂摊,家附近数十年没换过招牌的烧腊店,一条街从头走,没走一百米就能吃得心满意足。然而黄少天自诩为公正,当然不能只以个人口味定输赢。浙菜选料精细,闽菜口味清鲜,西北以碳水见长,东三省的巨大锅灶煮出来的东西也别有一番滋味。文无第一,食也一样。

第一名是选不出来,但要论最次,黄少天连一秒都不会犹豫,张嘴就能报出答案。

必定是在嘉世吃的那碗泡面。

面是正规厂家生产,规规矩矩的红烧牛肉味,调料包没缺,拆包时面饼尚处在最佳赏味期,锅甩不到质量问题上。归根结底是他自己没及时去吃。等到想起来时,面条已经被泡得膨胀软烂,橘红色油膜浮在最顶上,在嘴唇上凝固之后皮肤仿佛沾满细碎颗粒。

到嘉世之前黄少天是兴奋且志得意满的。他不是头一回踏入这栋暗红色的大楼,有时是戴着口罩做贼似的溜进去,有时是正正经经作为访客被经理迎进去,夏天来过,冬天也来过。往常哪回过来都带着沉重的拉杆箱,只这次轻省许多,背包空瘪,换洗衣服都没带一件,倒是兜里多装了枚金色的戒指——前一天决赛中刚拿到手的。戒指没他想象中的那么重,微微凹陷的刻字被打磨得粗钝,用点力气压在皮肤上,会有些轻微的痒。

若是情绪能具象化,一定已经像灌氢气球一样将他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再竭力撑起来。夺冠场景在脑内反复重演,灯光被形状不规则的金银彩带炸成绚丽的雨,他在队友的手臂中望向空中,只觉天旋地转,快乐得像是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美梦。

是他太贪心。眼见事业已经踏入巅峰,便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企图连另一颗果子也一起摘下。在酒精和荷尔蒙双重作用下头脑发热,招呼也没打一声就早早从庆功宴溜出来奔赴机场。H市落地后在嘉世保卫科草草登记,便轻车熟路地绕过主楼往宿舍区走。夜间下着些绵密的小雨,为夏夜带来难得的凉意,但黄少天穿着件濡湿的半袖并不觉得冷,冠军戒指在他口袋里发光发烫,他听不见雨滴敲叶和枝桠摇摆的声音,心脏在胸膛中跳跃仿佛汽笛声叩击石壁,汤泉在肢体当中汩汩涌流,叫他浑身都跟着热起来。

然而说到底也是战队队长,荣耀教科书,活生生的传奇。是人都知道叶秋会半夜复盘,于是微波炉就放在他房间门口的走廊上,食堂给他留些方便外带的餐食,队里有谁出去打牙祭,也时常带些炒菜盖饭回来。在这些真真假假的善意中,有两个人的惦记格外显眼。倘若是将所谓的心意一份挨一份摆在地上,当间儿两道凸出的大概要捅破了天。

一道来自苏沐橙,一道来自黄少天。

苏沐橙给他弄了个不透明收纳箱,将那些面包饼干泡面搭档分门别类码好,并且定期检查保质期。黄少天就负责把这箱子填满。他说不是专门给叶秋买的,是自己采购零食的时候捎带的。

也有苏沐橙的份,大多是新出的樱花味曲奇,附了冰袋的半熟芝士之类。叶秋瞧见自己妹妹拆快递时的表情,又看见她那份快递盒上印着的粉红桃心,难免怀疑蓝雨那个小剑客揣了别的心思。跟身边那位当事人提了提,苏沐橙也只是笑,说:“包装是卖家选的样式,黄少天就是加购物车然后付款而已……而且我觉得他给你的东西比给我的用心呢。”

这倒是真事。叶秋的收纳箱里是精心搭配过的肉类和豆制品,还有牛奶和果蔬汁(但他不怎么喝)。看上去黄少天确实对“叶神养不好自己”这事深信不疑,很怕他独自一人饿死在嘉世。夏天的时候叶秋也收到过一次荔枝,一盒红彤彤圆滚滚的小果,顶上还连着枝叶。不过他不大喜欢那种剥壳的时候会把手弄得黏糊糊的东西。苏沐橙拿走了一小篮,剩下的就全烂在了嘉世食堂的冰箱里。

黄少天打的旗号蛮正义,说是看不惯他对食物态度如此敷衍糊弄,有朝一日被灶王爷知道了,一怒之下必定是要拎他祭天的,巴拉巴拉。叶秋收着东西还要跟人贫两句,调侃说小黄同志你看你同龄人心里都是超人蜘蛛侠圣诞老人变形金刚,你怎么信仰不同,背叛组织啊这是?

对面给他发了个勃然大怒的表情,破天荒地没多说,过了会儿,甩过来一句,“中国人不信外国神。”

黄少天说:“很咸的啊,而且直接吃又干巴巴的和啃咸菜有什么区别嘛。你拿一个电饭煲切段放在大米里面,再放点胡萝卜豌豆什么的,按照煮饭的方式煮一下。”

叶秋道:“宿舍哪有电饭煲。”

“买一个啊!这种小电器晚上热饭热粥很方便的。对了我给你寄过自热米饭和自热火锅,也可以和腊肠一起吃,你把……”

叶秋没再回他。把腊肠外皮撕开,挤出一根来直接叼在嘴里。

苏沐橙问:“你感冒啦?”

叶秋道,不是我,给黄少天儿。他终于把他自己嗓子喊劈了。

苏沐橙过来问清了缘由,就捂着嘴弯起眼睛笑,笑完饱含深意地歪着脑袋说,他又没病,故意这么发声的,这是在给你夹气泡音呢。

说罢科普一通。叶秋顿悟,很好笑地把耳机调正,开麦说,你才多大,这就想处对象了?一天到晚吃喝玩乐没个正形,人家小姑娘看得上你吗?再发育发育吧,黄少天儿。

叶秋是典型的北方腔调,喜欢吞音,现在还熬着夜,嗓音低的不能再低。就这么身体力行地告诉了G市小朋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低音。对话框上头那行“对方正在输入中”登时便没了,仿佛一只临爆炸前被踩了捻子的炮仗,还没来得及嘶嘶两声就哑了火。

接下来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叶秋的状态没有丝毫下滑,却邪利得不能再利,但嘉世被鼠蚁蛀空了的内部,使得这支队伍极难再像从前那般坚不可摧。就连H市的媒体都直言团队赛配合得犹如一盘散沙,而这个人心涣散的团队面前偏偏是最难缠的对手之一——由王杰希带领的微草战队。

嘉世的动荡自然瞒不过那双不甚对称的眼睛。趁着一叶之秋被缠绊在后场,守护天使拉起光芒万丈的网,魔道学者的熔岩烧瓶紧接着就如骤雨落下。面对如此攻势,沐雨橙风不得不暂退几个身位,失去了回援时机。剩下的队员则轻易就被打乱了步调,只能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微草在王不留行带领下如火如雷,预赛开始便锐不可当,接连斩断三面旗帜,顺利挺入总决赛。相对的,微草这场屠杀似的大比分获胜,也宣告着老牌战队嘉世甚至无缘争夺四强,才刚刚北上一步便提前出局。

叶秋就笑了两声,说,最起码王大眼打的不错吧。

“我靠,老叶你开公放不跟我说!你故意坑我!”

“没有故意坑你,”苏沐橙替人解释,“我们正吃饭呢。就我们几个人,来吃超级正宗的铜锅涮肉。”

黄少天哐哐拍桌子:“王杰希!王杰希你个大骗子你上次说你不知道哪家好吃!”

王杰希捏着杯子没打算回话,于是苏沐橙很好心地说:“不是王队领着来的。叶秋也是B市人,你知道的呀。他之前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对这片更熟。”

叶秋说,快决赛了,要不要陪你练练手?

他俩竞技场互殴次数并不少,虽然来自黄少天的约战叶秋十回有八回都得赖掉,就那两成数量也是可观的。但显然是黄少天单方面热衷于此,叶秋从来能推就推,能躲就躲,那小黄猫天天跟逮耗子一样捉他,他也就索性认下灰仙美称,日复一日地跟人兜圈子。从身体不舒服到网络不好,凡是能找来推却单挑的借口都给他说了个遍。今天叶灰仙见了小黄猫,不藏不跑竟然还主动往上迎,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果然黄少天闻言立刻很惊恐地反问,你不是被盗号了吧?

怀疑归怀疑,送上门的口粮当然不能放。小黄猫充分发挥机会主义者的天性,当机立断,迅速出手将人薅进竞技场。

开第二盘的时候黄少天隐隐约约感觉到叶秋是在哄他。他在这方面向来是敏锐的。等到第三盘加载中途叶秋仍然没退,这想法就十分确定了。于是有条流水般的小蛇在他的心口盘绕,灵活地钻来钻去。连椅背都变得轻飘飘软绵绵的,仿佛置身于一堆云朵当中。他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盯住叶秋的账号名,垃圾话从舌底涌出时,几乎要化成浓稠而温热的蜜汁。

而后他挑了个时机,像个患感冒的病号一样带着浓重鼻音哼道:“你是B市人啊?”

似乎是终于等到他问这事,叶秋叹了口气,放技能的手倒也没停,说:“我以为有点脑子的都听得出来呢。”

黄少天说“不过你和王杰希说话腔调是有点像,都拖着个尾巴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我以为北方人都这样呢”。然后就南北话题发表了一通个人观点,中心思想是但凡地理位置处在自己家北边的城市都算北方。兴许是心情好了状态也跟着提升,春风得意的夜雨声烦攻势猛烈,等到屏幕上出现荣耀字样,自己血量竟还剩小半,方才不可置信地绕着一叶之秋走了两圈,持剑往地上捅了捅。

“咱行行好,不带鞭尸的啊。”叶秋说,直接忽略继续战局的邀约提示,倒也没退房间,“这回美了?”

“美了。”黄少天点头,“你没有为了让我保持信心故意放水吧?”

“就这个状态。”叶秋不置可否,“保持到决赛就成。努力吧。”

“连你的份一起?”

叶秋就笑了两声。“连我的份一起。”

王杰希迈步下楼。

他住的地方建筑不算新,六层的居民楼零零散散藏在一片沙县小吃和果蔬店后头。穿过连成线的交通锥,进个岔路口,再绕过四只巨大的黑色垃圾桶,就能拐进条小巷。巷子末端是公园稀疏的围栏,人不能通行,但猫可以。

王杰希从没想过那窝旁边还能出现别的生物,更没想过会是个活生生的人。B市刚下过阵雨,许多地方还留着骤雨潮湿粘腻的痕迹,那人坐在尚未干透的围栏边缘,正逗弄着一只玳瑁。想必是在积水里吃了些苦头,已经脱了湿淋淋的船袜,赤脚踩在鞋面上,裤腿高高卷起来,露出两条被溅到泥点的细白小腿。

“……黄少天。”王杰希下意识地皱起眉,“不要随便摸不熟悉的动物。”

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人捡回家了。

至于他自己?失去冠军自然是不甘心的。但谈不上窝火。或许尘埃落定的那一刹那有些怅然若失,余下的多是复盘纠错时自省,两边都堂堂正正的比赛,无论结果如何不尽人意都迁怒不到对手身上。

更何况黄少天看起来的确不大好。他素来是很注重仪表的,王杰希虽对他那这处挂个链子那处打个孔的时尚品味嗤之以鼻,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每回都捣腾得不错。黄少天喜欢穿颜色很鲜艳的衣服和鞋,那些明亮的黄色蓝色红色,放在旁人身上定会打得头破血流力求互相压倒,在黄少天身上则温顺得很。有那么几回在休息室遇见了,黄少天顶着那么一套调色盘,头顶翘起来的发丝微跳,像只鲜活欲飞的鸟,也像朵充盈蓬勃的蒲公英,轻易就能将他人视线吸引过去。

现在那只飞鸟被打湿了羽毛,眼皮浮肿,和野猫一起脏兮兮的坐在泥水里,模样沮丧又落魄,让人实在很难做到视若无睹。

但等到黄少天洗完澡出来,套着王杰希的上衣短裤殷勤地擦着玄关处的水渍,衣服的主人又开始后悔带人回家。附近不是没有快捷酒店,黄少天手机没电了但身份证件是齐全的,按照自己此刻普通同事的人设,帮他交个押金就算仁至义尽。何必一时冲动就引着人登堂入室呢。

黄少天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的个子不算高,腰围也比正常男性窄上一圈,穿着王杰希学生时代的短裤仍旧显得松垮,两根系带晃晃悠悠的坠在下腹,再怎么用力束紧,裤腰也会往下掉。俯身时腰部自然塌陷下去,光裸的膝盖几乎碰到地面。而这位灰姑娘嘴又闲不下来,擦着地板还在说:“我就是心血来潮想来吃个涮肉。这地方也太难找了吧,导航一直让我从天桥上往下跳。我转头原路返回它还说我偏离路线,手机都给我耗没电了。”

又说,“你家明明就在附近,你干嘛说不知道哪里有涮肉店呢。不想请客就直说啊小气鬼……嘶我现在寄人篱下,吐槽你的话,你不会把我衣服扒了扔回外面吧?”

窗外很应景地又下起雨。黄少天扭头望望雨帘,回头充满担忧地问:“是不是点不了外卖了?”

【这段发不出来,补在论坛里】

“干嘛,”黄少天说,“喜欢我啊?”

王杰希握着勺子表情淡定,点头道:“是有点。”

黄少天原本只是开句玩笑,没想到他承认得那么爽快,正要说出口圆场的话在舌尖滑了一跤,半晌方才磕磕绊绊地说:“哦……谢谢你啊。”

他又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干巴巴地咀嚼了一会儿,忍不住抬头去看对面人。王杰希已经撂下了餐具,擦干净手,把一个沉甸甸的金属环放在桌上。

黄少天后知后觉地去摸自己的口袋,而后想起装了冠军戒指的裤子大约已经躺在洗衣机里了,讪讪地边道谢边将戒指收回来,便察觉手感有异,举到眼前仔细观察,发现内圈刻的俨然是“Season5”。

“你不是认真的对吧?”

王杰希平静地回答:“再猜。”

原著向小甜饼,写一些训练营时期鸡飞狗跳的故事,有私设。

Summary:魏琛在网游里捡到了一个小崽子,但很快发现自己搞不定他,各种意义上的,而且喻文州和叶修似乎有别的想法。

(一)煎蛋面和告状精

魏琛总是亲手做夜宵的那个。

他先是把锅烧热,紧接着挖一勺猪油搁在锅里,铲子扣在锅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等到雪白的猪油融化,开始冒出丝丝热气的时候,便把手边的两个蛋“咔咔”打在锅里。蛋液在油里起着小的爆炸,白色的部分像菊花瓣一样朝中间翻卷起来,空气中逐渐弥漫起很香的煎蛋的气味。黄少天站在他旁边,紧随其后,把开水“哇啦”一声倒进锅里,这是他最喜欢的部分——两枚焦黄的煎蛋滚...

他先是把锅烧热,紧接着挖一勺猪油搁在锅里,铲子扣在锅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等到雪白的猪油融化,开始冒出丝丝热气的时候,便把手边的两个蛋“咔咔”打在锅里。蛋液在油里起着小的爆炸,白色的部分像菊花瓣一样朝中间翻卷起来,空气中逐渐弥漫起很香的煎蛋的气味。黄少天站在他旁边,紧随其后,把开水“哇啦”一声倒进锅里,这是他最喜欢的部分——两枚焦黄的煎蛋滚动着浮上来,水在沸腾的同时逐渐变成乳白色的。最后下入面条,撒上葱花和盐,末了再淋一点麻油。

“要不要我再弄个凉拌秋葵?”魏琛在煎蛋和挂面湿润的香气中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拒绝我拒绝我拒绝!”黄少天立刻不满地大叫起来,“你要吃你自己一个人吃去,别让它们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秋葵补肾,”魏琛一边把面嗦得“呼噜”响一边契而不舍地戏弄他,“男孩子肾不好,将来没有女孩子喜欢。”

“我的身体对秋葵的排斥证明了我的肾很健康,完全不需要补,”黄少天坐在他对面反唇相讥,“所以魏老大你是不是肾虚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毕竟年纪大了嘛!”

“去你的!”魏琛抬手削了他脑袋一下,“老子他妈的还不到23,说不定还能二次发育呢!”

“二次发育,发育哪里?”黄少天“嘿”的一声笑了起来,浅褐色的眼珠微微往下一瞥,“看不出来啊魏老大,这么不自信的吗?”

他在魏琛再次给他“爱的教育”前就端着饭碗跑了,魏琛也懒得去追,只在他身后喊:“都几点了还他妈乱跑,吃完赶紧回去,你不是还要做手操吗?再墨迹天都亮了!”

“知道了老头子!”黄少天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你也给我做,不然你那老手就断了!”

“操你的小兔崽子!信不信老子一只手就把你打出屎来!”魏琛吼了回去,愤愤不平地重新拿起筷子。

蓝雨俱乐部的所有人都会做手操,用来预防高强度使用键盘鼠标带来的手指麻木、掌肌萎缩、腱鞘炎和腕管综合征。所有人,从正式队员、替补、到青训生,除了魏琛。

魏琛从来不做手操,他把这种挤压手指,活动手腕的健美操称作老年人的运动,并时不时在黄少天做的时候取笑他。不过魏琛确实很少感受到疲惫,他的手干燥、灵活且有力。

“是一双爷们的手。”他向黄少天吹嘘道。

不少青训营的学员会偷偷模仿魏琛的样子,不做手操并在集体热身环节偷工减料,为此教练不得不找魏琛谈话。

“你这叫仗着年轻不负责任,”教练气得抬高了嗓门,“连你带的那个小男孩都比你要懂事!”

“开什么玩笑?你拿我和黄少天那小屁孩比?”魏琛不可思议道。

“他在这方面就是比你做得好,”教练抱着手臂,“人家不仅严格要求自己,还会监督别人。”

“屁点大小孩还监督——操!”魏琛猛地抬起头,“不会是他向你告的状吧?”

教练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总之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在集训前带头做手操,就这么定了。”

魏琛抹了把脸,在教练严厉的目光下,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给吞了下去。

他就知道,黄少天这个恶魔崽子生来就是克他的。

(二)小小神偷

所有人都以为黄少天和魏琛的相遇,是一个联盟大神慧眼识珠的励志故事,其实一切都魏琛往战队脸上贴金的夸大其词。若要说实话,遇见黄少天是魏琛在一个操蛋夜晚的操蛋意外,撑死了算是负负得正。

魏琛在那一整个晚上都过得不太顺,或者说一整天,无所谓了。

首先,蓝雨这支新成立的队伍在联赛中表现糟糕。魏琛空有一身本事却被队友拖了后腿,尽管他们每个人都很努力,但这更暴露出电子竞技的残酷所在——天赋和实力决定一切。蓝雨缺乏人才,而魏琛的年龄又有些偏大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亲身参与到蓝雨组建出一只超强战队的那天。

魏琛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开麦指挥,在源源不断的小怪和玩家之间玩起穿插战术,并对剩下两个萌生退意的队友大喊大叫。最终他们凭借着职业选手的优秀素质提前锁定了BOSS,他让两个队友守在BOOS附近拉住仇恨,自己和方世镜则着手处理玩家里的漏网之鱼。等到他们终于腾出手来专心对付BOOS时,魏琛的装备已经接近报废的临界,方世镜的蓝量也只剩下岌岌可危的30%。

总而言之,这已经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倒霉夜晚,但显然老天爷就是不让他魏琛好过。因为当他和方世镜回到集合点的时候,马上发现那个金光闪闪的野图BOSS已经消失不见,负责守怪两个队友躺在地上,被刺了个透心凉,而罪魁祸首——一个银铠小剑客,正蹦蹦跳跳地把最后一件稀有材料装进背包里。

狗娘养的!

他确信自己被某种神秘力量下了降头。

魏琛怒火冲天地打开附近频道,咆哮道:“小毛贼给我站住!”

那小剑客被他吓得大叫一声,一把抽出背上的光剑,朝魏琛转过身来。

“声音那么嫩,不会是个小姑娘吧?”方世镜在一旁道。

“谁是小姑娘,你才是小姑娘,你全家都是小姑娘!”那个小剑客立刻调转矛头,冲方世镜叫道。

“你他妈抢了我们的怪!”魏琛才不在乎对面是男是女,他只觉得被截胡的愤怒和熬夜的疲倦交替攻击着他的神经,如同在他脑袋里炸了一顿的TNT,让他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手撕了眼前的小子。

“那又怎么样?”那个小剑客厉声道,“谁让你叫两个废物守怪的?他们连仇恨都拉不住,就算我不来他们也会被BOSS秒掉的!”

“你放屁!”魏琛骂道,然后噎住了,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队友几分钟前在队伍频道里发送的求救信号。

“咦怎么不说话了?我没说错吧?没说错吧?现在没话说了?”小剑客见他不做声,立刻得意地窃笑起来,“要怪就怪你瞎指挥,如果人手足够这样打就算了,你们少了两个人还敢遛着BOOS不收,甚至让主要战力去清外围——你是哪个豪门养的小号吗,是不是公会爸爸忘记给你配保镖你就不会抢BOSS了啊?”

“这小子说得也有道理,”方世镜在队伍频道里无奈地笑了笑,“咱们杀上头了。”

“所以呢,让他在这里耀武扬威地犯贱吗?”魏琛咬牙切齿地回复。

“······那你说怎么办?东西都绑定了,”方世镜有点好笑道,“开红把他杀了?提前说明要干你自己干,我可不帮你杀一个小孩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魏琛看了一眼屏幕,小剑客像一只愤怒的野猫一样一边原地转圈一边放着狠话。天哪那小子声音真够嫩的,魏琛都不确定他有没有过变声期。

“你是哪个公会的?”魏琛厉声问道。

“怎么,你要喊你的公会爸比来帮你报仇吗?”男孩嗤笑道,“BOSS是我自己想抢的,我不需要下个本都和公会报备!”

“不是公会,也该有队友,”魏琛说,“你们是怎么潜入并且杀掉BOSS的?”

“没有我们,只有我,白痴!BOSS和你的猪队友都是我杀的!”

“不可能,你一个银武都没有的小剑客不可能杀得了BOSS。”方世镜忍不住道。

“‘你一个银武都没有的小剑客不可能杀得了BOSS’,”小剑客掐着嗓子轻蔑道——天哪魏琛真想用诅咒之箭把他的舌头挖出来,“不能因为你的队友是废物就以为所有人是废物,我可以在杀人的同时秒掉一个残血BOSS。”

“你最好没有在吹牛,”魏琛狞笑着走上前一步,“你知道截胡犯被当场逮住会发生什么吧?”

“试试看啊——”剑客的话音未落,武器已经亮起了白光,魏琛认出那是大招的前摇。他完全没料到这小子不仅没想着逃跑,还早就谋划着给他来上一击。魏琛毫无准备地被迸发的剑气吹飞了出去。

小剑客立马打开传送,利用这短短几秒钟溜之大吉。

“所以你刚刚就这么看着,”魏琛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一身装备是彻底报废了,“方世镜你他妈还是不是兄弟?”

方世镜走到他身边,扔给他一些材料,大笑着说:“那孩子是个天才,在所有方面都是。”

“太他妈对了,”魏琛啐了一口,眯起眼睛,“给我等着,老子迟早把他搞到手。”

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确实把那孩子搞到了手,还像保姆一样大半夜给人做夜宵。

(三)走光都是做梦蹦迪的错

如果说魏琛和黄少天的“美妙相遇”是外人的第一个错觉,那么他们之间亲如父子的关系就是第二个。

不是说他们的关系不亲近,但确实和魏琛一开始脑补的颇有些差距。在他最开始的幻想中,黄少天被他收服后,就算不像李逵对宋江那样两眼冒星星、指东绝不往西,屁颠屁颠“哥哥哥哥”叫个不停;也该像令狐冲遇见风清扬那样高呼“前辈”纳头便拜。可惜黄少天比他想象中要有自己的主意。

他们共用一个宿舍套间——“我能怎么办?他连毛都没长齐嘴巴还这么贱万一被其他人欺负了跑了怎么办?”在面对方世镜的质疑时魏琛这么说。

“你应该知道今年招进来的小孩和他差不多大的不止一个吧?”方世镜叹了口气,“还有你刚刚说话的口气像是被他附体了。”

魏琛回敬他一个不耐烦的喉音,掩饰性地抽出一根烟咬住。

总之,他们同住一个宿舍套间,但黄少天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衣衫不整地晃悠。哪怕是洗澡的时候,黄少天也总是穿戴整齐地走进浴室,锁上门,打开排气扇,然后冲澡。他洗澡迅速且安静,既不说话,也没有歌声和口哨声。过不了多久水声停止,黄少天趿拉着拖鞋走出来,背后是一片氤氲的蒸汽,睡衣整齐地穿在身上。

“都是男人,你害羞什么,”魏琛不止一次嘲笑他,“你叽儿没长毛这件事不是应该所有人都知道吗?”

“操你的!你才没长毛!”黄少天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和他对骂。

“我还知道你屁股上有个胎记!”魏琛继续补刀。

“我靠我靠你是变态吗?你是不是半夜掀我衣服了?”黄少天崩溃的声音从厕所里传来。

“你应该反省反省你自己,你每天晚上做梦都在蹦迪吗?”魏琛说。

他说这句话一点没有夸张的成分,事实上黄少天就是一个睡姿奇差且不安分的小混蛋。魏琛经常在早上叫他起床时发现黄少天把腿挂在床头,脑袋在床尾——睡衣睡裤全都向上卷起,露出因为平躺而凹陷下去的小腹。然后是少年纤细的腿,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浅蓝色的短裤包裹着结实的臀,因为姿势的缘故,少年雪白的大腿根部的胎记清晰可见。他的一只脚搁在床沿上,呈现出一种微微弯曲的放松状态,另一只脚踩着床头的墙壁,趾骨和墙面形成一个自然的弧度,仿佛刚好够一个成年男性用手轻轻托住。

干什么,他第一次带小孩,观察仔细点怎么了!

(四)碰碰车友VS游戏大神

“怎么回事老魏,黑眼圈这么重?”叶修,这个时候还叫叶秋,上下打量着魏琛,“熬夜太多,虚了?”

“少埋汰人了,”魏琛无奈地挥了挥手,“你每天和一个做梦蹦迪的小崽子睡一个屋试试。”

“所以传言是真的,”叶修笑着递过去一根烟,“大家都说你领了个私生子回来。”

“饶了我吧,”魏琛把烟接过来,也不点,就用手指碾着,“这小兔崽子除了训练,其他时候都像个哔哔机似的,一会不让抽烟,一会又盯着你做手操,我是造了多大的孽才生出这么个儿子。”

“行了别装了,”叶修在烟雾袅袅里斜了他一眼,“看把你美的,嘴角都要飞上天了。话说你那小崽子呢?”

魏琛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和学员们一块呢,这小子第一次参加联盟活动激动得大晚上睡不着——卧槽黄少天你干嘛呢?”

黄少天正骑在自己柠檬黄的行李箱上,像一个赛车手那样抓着把手,和另一个骑着同款行李箱的学员激情互创。魏琛觉得自己没记错的话和对面那小孩叫喻文州。

“这是干啥呢?开碰碰车?”叶修眯着眼睛,“还挺有童趣的哈。”

仿佛是在应和他的话似的,黄少天的声音伴随着激烈的碰撞声磕磕绊绊地传来:“我!们!在!进行!科学的!验证!”

“验证什么玩意,到时候箱子破了别指望我给你抗行李!”魏琛冲他吼道。

他话音刚落,黄少天便连人带箱翻在了地上,屁股底下的行李箱破了个大洞,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散了一地。

“老魏,冷静点,抽根烟,别厥过去哈。”叶修眼疾手快地把魏琛手里的烟点燃塞进他嘴里。

“早就告诉你了,你这个箱子不行,我的才是正品。”喻文州把黄少天从地上拉起来。

“你的也好不到哪里去!”黄少天不服气地指着喻文州箱子上巨大的凹痕。

“但我没破。”

“······行,算你赢了行吧!”

“赢个屁!”魏琛快步走上前,给了黄少天和喻文州一人脑袋一下,“入住手续还没办好呢就给老子拆家?这么有实验精神,你俩要不要改行卖包去啊?”

“对不起前辈。”喻文州立马低头道歉。

“跟他没关系,”黄少天拽了喻文州一把,“是我看到他箱子和我的一样才挑起来的。”

叶修站在一旁听了全程,有些兴味地挑了挑眉。

“不用想也是你惹的事,”魏琛又给了黄少天脑袋一下,“我告诉你你这堆垃圾自己想办法啊,别指望我帮你扛。”

喻文州瞟了黄少天一眼,见他神情恹恹的,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一旁的叶修道:

“没地方装可以放我这,反正我箱子空得很。”

黄少天转过头,在看到叶修的时候眼睛一亮:“哇我认得你!你是叶秋吧?是吧是吧?老魏经常和我们说起你,你的每场比赛我都看了,你的那个龙抬头真的超帅的你有空能不能再展示一遍啊?话说我能和你PK吗······”

叶修被他连珠炮似的话砸得懵了一瞬,下意识抬手想要揉揉耳朵,而黄少天此时正激动地往前凑,叶修的手指好巧不巧撞在了他的嘴唇上。少年的嘴唇温热柔软,叶修感觉自己像是戳进了一朵云。黄少天也被这突然的肢体接触吓了一跳,立刻噤了声,睁着一双大而圆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盯着他,呼出的气体小心翼翼地喷在叶修的指尖。

叶修的心脏像是被猫咪的尾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扫。

然而还不等他有经一步的反应,手就被粗暴地拍掉了:“你干嘛呢?”魏琛神情不满地盯着他。

“碰一下都不乐意,还说不是你私生子。”叶修耸了耸肩,极快地掩饰掉神色间那一丝尴尬。

“谁是他私生子啊?你别乱说,我才不是呢!”黄少天下意识摸了摸嘴唇,随即后知后觉地炸了毛。

“逗你的,就你嗓门大,”叶修笑道,“行李还收不收了?”

“哦对······”黄少天挠了挠头,转过身准备处理一地狼藉,“等一下······我行李呢?”

“我收到我箱子里去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喻文州突然开口。

“全装进去了?你放得下吗?你自己的东西不会被挤到吧?”黄少天问。

“没事,”喻文州笑了一下,“我本来也没带多少东西。”

“谢谢你啊救我狗命!”黄少天感动地握住喻文州的手,“你真是个好人。”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乎乎的。”叶修小声对魏琛道。

魏琛瞪了他一眼,显然还对刚刚的动作耿耿于怀:“你少仗着心眼多欺负人家啊!”

“开玩笑我是这种人吗?”叶修低笑道,余光和喻文州瞥向他的眼神对上。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互不相让地僵持了一会,叶修突然抬高了声音:

“少天是吧,跟你叶秋哥哥喝奶茶去不?”

(五)一只特立独行的金毛

黄少天在联盟活动中的首次公开露面——尽管是以打酱油的学员形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他依靠魏琛和叶修的双重关系,成功打入了队长的圈子,要到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并在口袋里装满了来自各位队长爱的投喂。他和张佳乐一起打Xbox,赖在叶修房间里和他JJC,临走的时候,韩文清送了他一个大号的蓝色行李箱。

“讲道理,当初你要是也这样对着老子卖萌,别说野图BOSS了,老子装备都送你。”魏琛酸溜溜地对黄少天说。

“你在说什么玩意?”黄少天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卖萌了?”

“不是,”魏琛瞠了目,“你在那群人面前嗨得跟个小金毛似的,不是刻意卖萌是什么?”

“你才是金毛呢,不对,我为什么要刻意卖萌?我那是表达喜欢的方式!”黄少天真心实意地迷惑了,“我又不是对谁都这样。”

魏琛愣住了,“哦,操。”他低声骂了句脏话。

黄少天递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别告诉我你和他们都是塑料友谊。”

“什么?我,操,我当然不是,”魏琛倒吸了一口气,“我只觉得你这样有点恐怖。”

黄少天之前的每一句甜言蜜语、每一个微笑乃至每一份善意,居然他妈都是真心实意的。魏琛感觉自己二十多年高龄的良心受到了震撼。不过很快,这种震撼就转化成了另一种情感,因为黄少天故作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塑料友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对我好的人也不全都是真心实意的,多少是看在你和叶秋的面子上,所以我对你还是真爱。”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魏琛心情复杂地把他的手拍了下去。

他发觉黄少天这个小子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他有自己的一套意志,并且从来不以任何人为转移。自始自终,黄少天一直按照自己的轨道在行走。

这也意味着,黄少天会比他想象中难搞得多。

(六)拔苗助长与悬浮星星

冲突来临得很快。

魏琛这样做的理由很充分:首先,职业选手除了天赋之外,还需要培养战斗意识和保持敏锐的手感,这些和后天大量的练习和实战经验密不可分。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成为职业电竞选手不是一条传统的路。在魏琛那个年代,电子竞技仍然属于不被主流认可的小众职业,电竞=打游戏=不务正业是一种普遍的滑坡认知。也许他自己并不清楚什么是滑坡谬误,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投射到身上的那种刺痛。新一代的孩子虽然不需要像他们老一辈一样承受很多社会压力,但电子竞技的行业特性决定了残酷的优胜劣汰定律,一旦他们不能拔尖出头,就注定会一直平庸下去。

早年的魏琛不会思考这些,但随着年龄增长,尤其是亲自拐来黄少天之后,他思考这方面问题的次数越来越多,也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焦虑。他像每一个操心的家长一样渴望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尽可能地帮他们规避潜在的弯路,掐着幼苗的根部把他们使劲往上拔。

这一切的一切促使了他像一个讨厌的教导主任一样,每天提前半小时走进机房。

“干什么呢,小伙子们?”他吊儿郎当地和所有人打招呼,在机房的大灯下眨着眼睛。

“前辈!”

“老魏!”

“魏老大!”

此起彼伏的招呼声立刻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拔掉耳机、手机锁屏、电脑开机的声音。他的到来毫无疑问打断了孩子们正在进行的娱乐活动:短视频、网络小说、消遣小游戏、动漫、各式各样的黄色笑话。

当然也有不少人在他来之前就自发开始练习,喻文州就是里面的翘楚。这个只比他的黄少天大了几个月的孩子在各方面都优秀得不像话,唯独被手速拖了后腿。不止一个人在魏琛面前替喻文州惋惜,但魏琛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于是把这归结为喻文州身上自带的不骄不躁气质。

然而,黄少天对他的到来向来无动于衷。他缩在靠窗的懒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个kindle。

魏琛经常看见黄少天在闲暇时抱着它阅读。起初他以为里面不过是一些男孩子爱看的网络小说,直到某天不经意的一瞥,他看见少年葱白的手指高亮了一句话:

“大多数人都像一片片落叶,在空中漂浮、翻滚、颤抖,最终无奈地委顿于地。但是有少数人恰如沿着既定轨道运动的星辰:无常的命运之风吹不到他们,他们的内心有着既定的路程。”

魏琛不是一个文艺的人,对文字的理解也仅仅停留在认识上,但他莫名就被这段话击中了。这种感觉就像一个随手的技能却触发了100%暴击,带着一种令人熨帖的惆怅。

“这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黄少天有点惊讶地抬起头来:“赫尔曼的《流浪者之歌》,”他透光的瞳孔像烛火一样在眼底被点亮,“这本书超级好看的!你喜欢这个吗?喜欢吗?喜欢我可以发你电子版哦!”

“这是啥,名著吗?”魏琛掏了掏耳朵,“想不到你小子还挺有文化。”

“你别看不起人啊!”黄少天不满地大声抗议,“名著又不是什么高级知识分子专属,每个人都能看啊。”

“话是这么说,但总感觉好几巴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林黛玉倒拔垂杨柳?”魏琛伸手去挠他痒,“别看了学霸,睡觉了。”

“哈哈哈哈等一下,看完这章······哈哈哈哈哈操!你把手拿开!”

魏琛从记忆里回过神。

黄少天依然坐在原地,连姿势都没动一下。机房里一片安静,只剩下点击鼠标,敲打键盘的声音,不少隐晦的目光朝他们的方向汇聚过来。魏琛记忆里的熨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权威被挑衅的尴尬,这种尴尬很快转化为焦躁的怒火。

“少天。”他皱着眉叫了一声。

黄少天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壁灯从他头顶射下来,划出一条明暗分明的界限,他一半的脸浸没在夜色里,另一半暴露在射灯下,他浅褐色的眼瞳似乎还沉浸在阅读里,流动着雾一样朦胧的色泽。

这不像他熟知的黄少天。

黄少天应该和他们整个群体一样,世俗并且接地气,而不是去读什么“行星轨道”,像彩虹一样悬浮在空中。

“叫我干嘛?”黄少天问。

魏琛盯着他没说话。

魏琛在心里深呼吸,扯出一个和往常一样油里油气的笑来:“别人都在训练,就你在这偷懒,好意思吗你?”

魏琛的火“噌”的一下就冒了出来,他怒火万丈地瞪向黄少天,却被毫不畏惧地反瞪了回来。

不过他们的交锋在进一步恶化前被叫停了。

喻文州,又是那小子,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并且用一个扯都不能再扯的借口把黄少天拉去对练。

黄少天居然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他妈的,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七)“魏”母三迁

“你要把我赶出去?为什么啊?”

黄少天坐在床沿上,声音紧绷地问。

“我不是要赶你出去,”魏琛说,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公事公办,“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和其他学员住一起,按照统一的规定作息,不能搞特殊。”

“我哪里搞特殊了?我之前不都是按时起床训练的吗?什么时候搞过特殊了?”黄少天立刻反驳道,他的神情茫然而紧张,裸露的手臂上汗毛直竖,魏琛猜他一定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吓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他还是会害怕的,魏琛在心里想,哪怕他在全体学员面前和自己顶嘴,黄少天终归还是个会胆怯的小孩子。

“这不一样,和学员在一起能更好地培养训练氛围和纪律观,”魏琛说,“我发现你最近太过自由散漫了。”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自由散漫了?我哪一点没有遵守训练营的纪律了?”黄少天“噌”的从床边站了起来,愤怒地瞪着魏琛。

魏琛皱起了眉:“你自己觉得呢?别人都在训练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天天看你那破书,心思都不在训练上。”

“别的学员难道不知道那是自由活动吗?为什么其他人不和你一样较真?”魏琛抬高了嗓门,他最近抽烟的次数多了起来,说话时带着沉闷的喉音,“别人都在努力,就你一个人还仗着那点天赋优哉游哉。”

“我怎么就优哉游哉了?!因为我没有跟风加训,在你眼里我就是优哉游哉了?我有自己的训练节奏我知道——”黄少天激烈辩驳的声音突兀地一停,面色古怪地问道,“所以是因为这个?因为我没有听你的话加训,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你顶嘴,你不高兴了?”

魏琛感觉自己的肚子像是被揍了一拳。理智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但一股被拆穿的恐慌攫住了他,寒意顺着脊背慢慢滑下来:“怎么,你倒怪到我头上了?”他色厉内荏地反驳道。

黄少天被他说得愣了一下,随即不服气道:“我没有慢悠悠好不好,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节奏是怎么样的——”

“你知道个屁!你连正规比赛都没参加过,”魏琛厉声打断他,“少给我啰嗦,今天就给我搬到学员宿舍去!”

“搬就搬,你以为我稀罕和你住吗?”黄少天一把从床底拽出行李箱,把东西摔得噼里啪啦响。

魏琛看着他摔摔打打的背影,略微缓和了口气:“我让后勤给你安排一间空的宿舍。”

“不用!”黄少天用力合上行李箱,“我和喻文州住去!”

(八)明明都是我先来的

“喻文州这小孩听话又努力,和少天住一起不是好事吗?”方世镜打开窗户,让里面的烟味散出去,“你在担哪门子心?”

是啊,老子也想知道自己在担哪门子心。魏琛又拿出一根烟点上,顶着方世镜不赞同的目光说:“他俩最近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我担心黄少天把人家小孩带坏了。”

方世镜完全没领会到魏琛千转百回的心思,笑得一脸无邪:“那你可想多了,少天虽然性子野了点,心思其实挺简单的,反而是喻文州那性格更容易拿捏别人。”

“我靠,他敢拿捏少天试试!”魏琛一口烟全咽进了肺里,“不行,我得想办法把他俩分开。”

“啊?”方世镜懵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说喻文州性格更成熟,更容易引导少天,你想哪去了?”

魏琛愤愤不平地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方世镜打量着他,咧着嘴窃笑起来:“我说老魏,你现在真的很像一只暴躁的鸡妈妈。”

“去你妈的!”魏琛踹了他一脚。方世镜没让他得逞,大笑着从房间里溜了出去。

暴躁,魏琛确实很暴躁。

本来他也觉得黄少天和喻文州住是好事,直到他趁所有学员都去训练的时候去他们宿舍看了一眼:

学员宿舍只有他原来套间的一半大,两张单人床之间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他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哪一张床是黄少天的——他随手送的玩具熊正摆在枕头上,被黄少天用餐巾纸包住了脑袋,面对着墙壁,摆出了一个双手抱头,束手就擒的姿势。魏琛对着那只犯罪嫌疑熊傻乐了一会,就发现熊旁边还躺着一只陌生的小鲨鱼,不用想也知道是喻文州送的玩意。

魏琛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停止这种诡异的联想,但是他的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朝某个兔子洞滑落下去。

更糟糕的是,黄少天明显在和他赌气。

除非必要,他不再主动找魏琛搭话,更不要说去他训练的地方闲逛吃夜宵之类的。每天傍晚魏琛来巡查的时候,他也早早地开始训练——和喻文州一起。

喻文州,又是喻文州,这个手残的小子是有什么巫术吗?居然能说服黄少天那个犟脾气改变自己的训练节奏?

(九)干了这碗陈年老醋

“不是吧老魏,别告诉我你在吃一个小孩子的醋。”叶修把热水倒进泡面杯里。

“我还用不着和一个小孩争风吃——等一下,我为什么要吃醋?”魏琛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我怎么知道,”叶修把烟盒压在杯面的纸盖上,“大晚上打视频发牢骚的又不是我。”

“你就说风凉话吧,等你带徒弟之后别来我这哭。”魏琛撮着牙花。

“你放一万个心,”叶修说,“而且我觉得我比较理解少天的感受,换我我也不爱被人管着。”

魏琛沉默了一会:“现在自由放任了,然后看着他出道被你们打哭吗?”

“就算你不自由放任,出道他也会被我们打哭的。”叶修道。

“滚蛋!”魏琛瞪了他一眼,“给你点颜色就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我们家小孩以后绝对血虐你!”

叶修哼笑了一声,把泡面的盖子掀起来:“少天又不像你,一大把年纪还天天忧郁这忧郁那的,他还年轻,联盟的建设也越来越完善了,机会有的是。更何况人家现在还努力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魏琛意识到,叶修虽然和他一样带领着一个战队,却比自己年轻太多了。他的职业生涯已经进入倒计时,叶修却才刚刚开始。不光光是叶修,韩文清、张佳乐、孙哲平,包括还在训练营的黄少天和喻文州,他们都还有大把时光,还有伴随着电竞行业发展而越来越丰富的机会。

所有人都有光明的未来,只有他错过了良机。

这种苦涩是无法为外人道的,魏琛只能扯些别的。

“黄少天那叫真心努力吗?那叫和我作对!”他抱怨道,“一天天黏着喻文州,那小子干啥他干啥,哪里是真的为自己努力?”

叶修的回应是用力吸了一大口面。

“他到现在为止连话都不和我说,明显就是心里不服气,就这样怎么可能是真心实意努力?”魏琛忧心忡忡,“天天和喻文州混在一起,喻文州那小子鬼精鬼精的,说不定还教唆少天糊弄我······姓叶的你小子有没有在听?”

“嗯嗯听着呢,”叶修在视频那头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他不理我···巴拉巴拉···喻文州····巴拉巴拉,说到底你就是吃醋呗。”

“都说了我他妈没有!”魏琛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等着,我给你看看他们俩状态,看了你就知道了。”

黄少天半躺着沙发上,整个身体以一种有那么点可爱的姿势蜷曲在扶手和靠背的一角,他的大腿上放着kindle,壁灯的光从他后斜方照射过来,光线沿着他的额际落到唇角,轮廓分明,像是用指尖摩挲滑下留下的印痕。

魏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少天他······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叶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确实如此。黄少天看书的时候罕见得十分深沉,平日里飞扬的眉宇在阅读时微微蹙着,呼吸格外得轻,这让他看上去少了很多活气。少年人瘦长的身体陷在米白色的沙发里,电子屏幕的白光如同流动的水那样浸透了他,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在光线的作用下几乎变成金色的,如同湖底闪烁的金砂。

那种悬浮的,飘渺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在黄少天的身上,让魏琛几乎不敢挪动脚步,仿佛过多的接触会让他在空中汽化似的。

就在魏琛快要把自己说服的时候,喻文州出现了。

拿着两听汽水的少年人完全没有要掩饰自己到来的意思,他把饮料不轻不重地搁在茶几上,一屁股坐上沙发,挪到和黄少天紧挨着的位置。黄少天抬头看见他,就笑了,那种轻飘飘的感觉立刻沉淀下来,化为厚重的熟稔。他们一起看着手里的kindle,喻文州指着屏幕说了句什么,逗得黄少天捧腹大笑。他给了喻文州脑袋一下,立刻被原样报复了回来,这引发了一场嬉皮笑脸的打闹。过了一会,黄少天肩膀抖动的幅度渐渐减缓,头一歪靠到了喻文州怀里,他们的目光重新落回到kindle上,喻文州的肩窝和黄少天的脑袋紧挨着,时不时互相磨蹭一下,像两只互相梳理羽毛的雏鸟。

叶修在通讯里警惕地咳嗽了一声:“老魏你冷——”

魏琛“咔”一声挂断了视频。

(十)谁才是毫无希望的那个

黄少天被魏琛板着脸叫出去的时候,整个人一头雾水。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当然和魏琛赌气除外。但他觉得这不构成魏琛突然火冒三丈找他的理由。

他都已经按照魏琛的要求加训了,还要怎样?尤其是魏琛像一颗加速旋转的炮弹一样走在前面,让他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时,这种困惑转变成了怒火。

魏琛在把黄少天叫出来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他是一时气昏了头,只想着赶快把黄少天从喻文州怀里挖出来,完全没想过把人叫出来之后该怎么办。以他原本的厚脸皮,他大可以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随便找个烂借口糊弄过去,可听着身后少年急促而愤怒的脚步声,他的那些油腔滑调却怎么都冒不出来。

先打破沉默的是黄少天。

“喂!你要干嘛啊?再走都要走出俱乐部大门了!”少年口气很不好地叫住他。

魏琛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黄少天站在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皱眉望着他。

“所以你找我干嘛?没事我回去训练了。”黄少天又问了一遍。

他不提训练还好,一提这个,黄少天和喻文州依偎在一起的画面顿时划破魏琛的脑海,他感觉后脑勺被刺了一剑,下意识回道:“你还知道训练?”

“什么意思啊?”黄少天的表情凝固在困惑和想要发火之间,“我不是一直都好好训练吗?晚休加训的时候你不是在的吗,其他时候你也可以问教练啊。”

魏琛的理智疯狂地尖叫着让他停下来,认同黄少天的话,承认自己的错误,顺便修复他们的矛盾,但身体的另一部分自发地开始感觉愤怒,每一根神经都在企图维护自己的权威,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不甘。于是,他听见自己冷笑着说:“你脑袋里怎么想的我会不知道?”

“我怎么想的你会知道?你是谁啊?你是我爹吗?我告诉你我爹都管不了我!”黄少天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几天甩脸色给我看的不是你?这叫好好训练?”魏琛感觉皮肤下一阵麻痒,他又想抽烟了,“跟在喻文州后面好玩吗?”

“这和喻文州又有什么关系?你今天发什么神经啊?”黄少天暴躁地走上前一步,“行,我承认,我确实一点都不想加训,现在加训是为了陪喻文州,我觉得他虽然天赋不太高,但是其他方面很厉害,我希望他能和我一起出道。但这又怎么样呢,反正我也训练了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又在生哪门子气?”

魏琛从他提到喻文州起就紧紧咬住了后槽牙,以至于下颌都疼痛起来。“你这就不是打职业的态度。”他咬牙切齿道。

“为什么不是?你觉得什么态度才是对的?你的态度吗?”黄少天感觉血液一股脑涌上了脑门,“既然你的态度这么正确,为什么蓝雨连季后赛都打不进去?”

魏琛的身体倏地僵住了,一种如坠冰窟的恐惧感慢慢涌了上来,像极北的海水般慢慢吞没了他。

“你他妈······”他艰难地骂出一句脏话,“你又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那点天赋很了不起吗?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惊惧和怒火在魏琛胸口交替,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愤恨地喘着气,冲黄少天吼道:“黄少天,你给我搞搞清楚,是老子把你带到这条道上的,没有我你他妈什么也不是!”

他的咆哮砸在水泥地上,荡起一阵嗡鸣。随后是寂静,漫长的寂静。

黄少天注视着他,愤怒慢慢从脸上剥离开来,他那双眼睛像两汪冰冷的深潭,眼睫如掠过的疾鸟一般偶尔轻轻一点。

魏琛对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

他无数次站在黄少天身后观看他和别人对战。黄少天的操作并不华丽,相反,他的剑客低调无比,就像一滴冷雨,悄无声息地渗入战场中。然而,只要敌人有一丝破绽,哪怕只是细微的一点,都会被黄少天抓住,一击必杀。

机会主义者。方世镜曾经感叹。

而魏琛注意到的是另外的东西,那就是黄少天作战时的眼神,那种冷酷的,像鹰一样的眼神——

此刻黄少天正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黄少天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你觉得我迄今为止所有的成就都是靠你得来的?你一直是这样想我的吗?”

“你有个屁的成就!你连正经比赛都没参加过!至于你的那点天赋放在联盟里屁都不是!”魏琛嗤笑道。他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种恶意的快感,他觉得黄少天应该受到一点惩罚——为他对自己的忤逆,为他不经允许就和喻文州建立起的亲密关系。魏琛的目光在黄少天脸上逡巡着,企图寻找出一丝崩溃的痕迹。

“你在看什么?”黄少天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魏琛愣了一下,黄少天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他跟前。

“不是吧老魏,你以为我会哭吗?”黄少天踮着脚尖,唇瓣几乎擦到了魏琛的下颚,滚烫而急促的呼吸径流他的耳畔,带着剧烈的起伏,“你以为我会光凭你几句话,就被打击得分不清南北,觉得人生毫无希望吗?”

魏琛感觉一阵颤栗顺着喉咙滑了下来。

“你说的对,我现在还比不上联盟那些大神们,但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有把握在出道的那天战胜他们,”黄少天说。他表情冷静,眼眶却红得吓人,心脏一下又一下捶打着胸膛,让他的肋骨都感到一丝疼痛:“没有希望的是你,老头子,就算你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事实。”

“去你妈的!”魏琛冲他大骂道。

黄少天后退了一步,双手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颤抖着:“你今天晚上莫名其妙把我叫来骂了一顿,其实根本不是因为训练的事情吧?”

魏琛一下子收了声,像掐住脖子的鸭子般惊愕地看着他。

“你其实就是不爽而已,”黄少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想功成名就,但联盟组建得太晚了;所以你发现自己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然后又发现也掌控不了我,你就是心里不爽而已。”

树丛里的斑鸠被争吵声惊醒,不安地大叫起来。

等魏琛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正死死掐着黄少天的脖子。少年在他手下疯狂地挣扎尖叫,一侧的脸颊通红,是被他扇的一耳光。

“闭嘴!闭嘴!”他用力扼住黄少天的脖颈,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划过脸颊,落在少年的身上,“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回应他的是黄少天的拳打脚踢。

肋下某处遭到一记剧烈的膝击,这让魏琛痛得倒抽一口气,不得不松懈下手中的力道。黄少天立马一把推开他,一边咳嗽,一边飞快地向后跑去。

“你给我站住!”魏琛捂着肋骨朝他叫道,“你今天要是敢逃跑,以后就别想踏进蓝雨一步!”

黄少天的身影顿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地冲进黑暗中。

(十一)爱让我们互相仇视

黄少天一路跑出了蓝雨的大门。

他被地上的突起绊了一下,跪倒在地上浑身发抖。魏琛双手的触感还留在脖子上,仿佛在那里结了一道疤痕组织,连带着他的一侧脸颊一起火烧火燎地疼痛着。

他又咳嗽了几声,尝到了喉咙里血的味道,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所有的一切都倾泄而下:他的恐惧、他的愤怒、他的困惑、他的反击。他发现自己并不畏惧魏琛施加在他身上的暴力,他畏惧的是魏琛的声音,是他说话时候那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态度,他大吼着让他闭嘴时的绝望,还有最后让他滚出蓝雨的坚决。

很小的一部分告诉黄少天他的内心受到了伤害,在魏琛说他什么也不是的时候,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无所谓,他的确被打击得找不着北,甚至在某一瞬间觉得人生毫无希望。于是他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反击,拼命地希望魏琛认可他,就像他认可魏琛那样。

黄少天蹲在地上,看着水泥地上的花纹,无视挡住视线的颤抖的手。他久久地凝视着那块地面,久到分不清自己是否在做梦。他已经陷入了困境:魏琛仇视他,在发现他不像期待中那样驯顺;而他也因此仇视魏琛,在发现魏琛像爱附属物那样爱他时。

所以魏琛行使了大家长的权力,让他滚出蓝雨。他别无选择。

“少天?”叶修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

“喂,老叶。”黄少天的声音沙哑,他的呼吸短促而颤抖。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叶修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黄少天开始后悔打给叶修,他和他根本不算熟,更何况叶修远在H市,能帮他做什么呢?

“啊?”

“嗯,”沉默了一分钟,黄少天想要崩溃大哭,“我差点被老魏打死,你知道吗?”

“等等少天,出什么事了?你和老魏吵架了?”叶修的声音严肃起来,黄少天听见凳子滑动的声音,应该是叶修从电脑桌前站了起来,“你现在在哪里?不要在马路上逛,回宿舍去。”

“听着少天,这肯定是气话,”叶修说,“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蓝雨大门口,但我回不去了,他说我什么都不是,”黄少天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嚎啕大哭,“我只想要确认这是真实的,我需要感觉这是真实存在的。”

也许魏琛是对的,我确实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可怜虫。黄少天在把自己蜷缩起来时想道。

(十二)可我不想和你分开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这是黄少天迷迷糊糊中注意到的。

有人抓着他的咯吱窝,将他从地上拽起来。黄少天的两条腿已经完全麻了,移动的时候像是被人放进了榨汁机里,让他忍不住痛呼一声。

“是腿麻了吗?要不要靠着我缓一缓?”那个声音温柔地问,带着点紧张。

黄少天还没有作出反应,就跌进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瘦小的怀抱里,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他,他睁开被眼泪糊住的眼睛,看见了抱住他的人。

“喻文州?”他咕哝着。

“是我,”喻文州说,“你一晚上没回来,消息也不回,我就出来找你了。”

黄少天抽泣了一声,精疲力尽地靠在喻文州怀里。

喻文州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你和人打架了吗?”

“和老魏,”悲哀的感觉又回到了黄少天的身体里,“我完了,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打比赛了。”

“谁说的,魏琛吗?”喻文州慢慢拉着黄少天往宿舍走。他没有喊“前辈”,而是直呼其名,这让黄少天有点高兴,感觉喻文州和他是一边的。

他的勇气开始复苏,足以支撑他向喻文州复述晚上发生的事。“他真的莫名其妙!我至今都没搞懂他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黄少天抱怨着,跟着喻文州回到了宿舍。

“然后呢?”喻文州问,推着他走进浴室里。

“我很不高兴,就怼了他,我说他是老头子,他不高兴是因为发现自己什么都掌控不了,”黄少天在喻文州剥他衣服的时候说,“然后他就疯了,我们打了一架,不过我确实说得太过分了。”

“这个就是他弄的吗?”喻文州的手指划过黄少天的侧脸,停留在他脖子的一圈淤痕上。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踹了他的肋骨,我之前在书上看到的,那里有一处痛点。”黄少天满不在乎地说。

热水碰到了他肿胀的伤口,黄少天痛得叫了一声,但被喻文州按住了。“别动。”他走近了,把沐浴露抹在黄少天背上。

“喂喂喂,你知道处理伤口需要用冷水吧。”黄少天瑟缩了一下。

“你不是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吗?”喻文州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几分咬牙切齿。

“那不一样好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事实,用冷水消肿也是事实,不能因为没什么大不了就二次伤害······”黄少天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些有的没的,一边隔着水幕去观察喻文州的神色。他不知道喻文州是怎么想这件事的,毕竟喻文州向来是最懂礼貌,最听话的那个。

然而喻文州什么都没说,只是专注于洗刷他身上的污渍。他像一个婴儿一样接受着喻文州的照顾,听从指令乖顺地抬手或者抬脚,一种无力的脆弱感袭上黄少天的心头。以后该怎么办呢?他想,难道就这样灰溜溜地一走了之吗?他走了之后喻文州该怎么办呢?谁陪他一起练习呢?他要是被别人排挤了怎么办?魏琛会因为自己迁怒喻文州吗?

“喂!”他弹了一点水在喻文州脸上,“你说······如果我现在去向老魏道歉,他会留下我吗?”

喻文州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抬头和黄少天对视。他的眼睛要比普通人更黑一些,但不妨碍某种强烈的情绪在其中涌动。头顶的花洒浇湿了喻文州的头发,水珠从发梢垂落,顺着眉角流至颧骨,再一路沿着侧颊汇聚到下颌,最终落在他轮廓漂亮的锁骨上。

“如果你担心自己出道受到影响,大概需要去道个歉。”喻文州说,语调有些讽刺。

“出道什么的,在哪里不是出,蓝雨不要我,也有大把的地方供我去,”黄少天信心满满地道,“我才不会因为这个向老魏低头呢!怂不怂啊!”

喻文州有些惊讶地挑起眉。

黄少天打了他脑袋一下:“我是不想和你分开好不好!你知道你自己其实很强的吧?我才不想失去那么好的队友呢!而且要是我不在有人欺负你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就被喻文州抱住了,少年赤裸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那就不要去道歉,魏琛一句话决定不了你的去留的,他算不了什么。”

“啊也是哦,起码要问过经理什么的,”黄少天在喻文州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喻文州的肋骨弄得他超级痒,“喂喂喂,你怎么越抱越紧了?快点松开!”

“为什么啊?”喻文州嘴上这么问,还是依言松开了他。

黄少天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怕痒:“就······你不觉得这样很gay吗?”

“你说gay?”喻文州怀疑地挑起眉,突然一把抱住他。黄少天没忍住笑出了声。

“其实你就是怕痒吧?”喻文州相当肯定地说。

“放屁!我才没有!喻文州你给我放手哈哈哈哈哈······”

黄少天从浴室出来后,几乎是闭着眼摔进了被子里。在被睡意完全笼罩的前一秒,他感觉喻文州挤进了他的被窝,把手放在了他的肚子上。

“你不是自己有床吗?”他嘟哝着,不确定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喻文州很温柔地亲了亲他的侧脸:

“睡吧。”

于是他进入了黑沉的梦乡。

(十三)我想掌控自己的人生

“出息了你,居然和小孩子打架。”叶修坐在魏琛对面,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彻夜未眠的黑眼圈。

“你他妈连夜从H市飞来就是为了教训我?”魏琛像一台用旧了的拖拉机一样,猛地喷出一大口烟,“那小子告状都告你那去了?”

“你应该庆幸他还会告状,”叶修尖锐地说,“他才多大,半夜三更一个人哭哭啼啼跑到外面去,万一被车撞了怎么办?”

魏琛想反驳,但叶修的表情告诉他“出车祸”这个联想触碰了叶修的某条神经,于是他沉默下来,重新点了根烟。

“黄少天这小子邪门得很,”在长久的沉默后,魏琛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开口,“他把我看穿了。你敢信吗?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他妈的把我底裤都掀出来了。”

叶修有点困惑地望着魏琛,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红肿的眼睛和指关节的淤伤上。

“你想多了,是个人都能看穿你,”叶修斟酌了一会说,“你不会以为自己是高贵冷艳型的吧?”

“我很失败吗?”魏琛声音嘶哑。一整个晚上他都没说过话,和满肚子心思困在一起。叶修明智地保持了沉默,等待魏琛自己说下去。“我已经快到了退役的年龄,注定拿不到荣耀的冠军了。”

“就算你和我一样大,你也拿不到,因为冠军是我的,”叶修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如果你是因为这个伤心难过,那你的反射弧实在太长了。”

“我本来可以得到更多······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有联盟···我只是一个打游戏很厉害的混子。”魏琛看上去很茫然,燃尽了的烟灰弄脏了他的手指。“我好像总是很倒霉,错过了行业的风口,也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在想什么。”

“拜托,你可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自己拉起一支队伍的,”叶修把烟灰缸推到他面前,“在一切都刚刚起步的时候化腐朽为神奇,这样还叫失败?”

魏琛终于转动眼珠看向叶修,这个向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此刻正困惑而忧虑地望着自己。困惑,他想,黄少天也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困惑。他们都还年轻,短暂的岁月让他们对魏琛的某些痛苦无法感同身受——

“可我想要的不止这些。”魏琛缓慢地道。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支队伍,还有社会对他的认可,以及独属于他自己的荣耀。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掌控感,他需要确认自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这就是外人无法理解的部分了。叶修的天才让他顺风顺水,他无法体会到魏琛的无力感。黄少天的敏锐让他看破了这一切,但他同样无法对魏琛的心情感同身受。

叶修照着他脸上来了一拳。

“你他妈的什么鬼?”魏琛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我也想问你,”叶修指着他的头,“你现在就跟祥玲嫂一样。”

“你懂个几巴!”仇恨的感觉充满了魏琛全身,“你尽管去黄少天那小子面前开屏,让老子一个人待着。”

“你就非要我直说是不是?”叶修用力捋了一把头发,“你想赢,但所有人都说你生不逢时,所以你想证明自己,你想掌控自己的人生,是这样吗?”

魏琛像一只被车大灯吓到的鹿,睁大眼睛瞪着叶修。

“拜托,我们这些玩电竞的,十个里面九个都有和偏见斗争的经历,大家哪个不是憋了一口气?”叶修说,“至于黄少天,他那副我行我素不服管教的样子,不觉得和你很像吗?”

魏琛手里的烟滑落了下来。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就行动。”叶修推开椅子站起身。

“行什么动?”魏琛瘫在座位上问,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负荷了太多信息。

“少装蒜,去找少天谈谈啊,”叶修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别告诉我你一大把年纪了还玩冷战这套?”

黄少天今天没来训练,一同缺席的还有喻文州。

叶修于是问清楚了他们宿舍的位置,押着满腹心事的魏琛就往那边赶去。

他们在路上和逃训的两个小朋友碰了个正着。

黄少天撅着嘴,看上去既沮丧又难堪,他的一边脸蛋肿着,嘴里一直低声抱怨着什么。喻文州一只手安抚地在他背上画着圈,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冰袋,正敷在黄少天的脖子上,上面有一圈让叶修差点心脏骤停的紫红色淤痕。

喻文州率先注意到他们,礼貌地点了一下头,目光在扫过叶修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黄少天察觉到喻文州的动作,跟着抬起头,在看到魏琛的时候僵硬了一瞬,又对着一旁的叶修瞪大了眼睛。

他们四个人像演默剧一般滑稽地面面相觑。

“那个,你们俩先去休息,”叶修一把拽住魏琛的手臂,“我和老魏有点话要说。”

“你他妈绝对是在逗我。”叶修把魏琛拉到一边,冒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脏话。

魏琛也被那些伤口吓了一跳,他对昨天晚上的记忆其实是模糊的,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下了这么重的手。

“我没想到会······我当时······”他吞吞吐吐地说,那些伤口就像铅块,顺着他的视网膜一直滑进胃里,让他愧疚得想吐。

“我他妈也想知道,”魏琛吼了回去,“我失控了好吗,是我错了行了吧?”

“你什么意思?”魏琛心里发沉。

“我把他带去我那,”叶修想了想,宣布道,“等你冷静了,再来嘉世领人吧。”

(十四)哪怕要向别人低头

“真不敢相信老魏居然同意你把我带过来。”黄少天正由叶修带着在嘉世基地里闲逛,一路上他都像一只小鸟崽一样兴奋地叽叽喳喳个不停。如果不是身上还留着淤青,叶修都要怀疑之前和魏琛的吵架都是假象。

“因为他抛弃你了,我看你可怜才把你捡回来。”叶修说。

黄少天的脊背下意识绷紧了一瞬,小声咕哝道:“才不会呢······喻文州说开除学员不是他说了算······”

“喻文州说了你就信?”叶修抱着手臂,“虽然老魏一个人不能拍板,但他是队长,话语权可是很大的,如果他坚持要开除你,高层肯定是以他的意见为主,那帮资本家可不懂你有没有天赋。”

黄少天四处乱窜的步子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叶修。让叶修惊讶的是,少年脸上并没有畏惧或是愤怒的表情,他的神情很平静,那双眼睛如同浸浴在晨光下的琥珀般剔透。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他问。

“嗯?”叶修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

“我不想离开蓝雨,也不想放弃电竞,假设魏琛铁了心要开除我的话,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黄少天神情严肃地问道。

“呃···大概重新讨好他?”叶修发现自己压根不擅长处理这种“社会人”问题,“或者你能和某个高层搞好关系?”他说完就被这两个选项恶心到了。

黄少天也露出一副要呕吐的表情。两个社会经验乏善可陈的人相对无言了一会,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非要如此的话,我会去和老魏道歉的,”黄少天沉默了一会说,“我不想离开蓝雨。”

“为什么呢?凭你的本事,大可以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叶修问。

“如果是你呢?”黄少天反问,“如果嘉世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首先,嘉世少不了我,”叶修说,“其次,如果它真不要我了也无所谓,不过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罢了,我不在乎。”

“有种有种,你的确是能干大事的人。”黄少天朝他做了个鬼脸。

“你小小年纪,倒挺恋旧,”叶修摸了把黄少天的头,“你不想拿冠军吗?”

“当然想了!”黄少天说,“但是蓝雨有我在意的人,老魏······虽然有时候有毛病,但是是他领我走上这条路的,这些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如果要拿冠军,我希望和蓝雨一起拿冠军,如果我们确实没这个实力,那么我也愿意和他们一起奋斗在拿冠军的路上······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蠢,但是,但是,比起为了一个人的荣誉远走高飞,我还是希望和在乎的人一起。”

叶修下意识地看向他——黄少天的目光注视着远方,从极近的距离看过去,叶修能瞥见他眼睑上漆黑的长睫,半掩着浅褐色的眼睛,带着一点湿气,像是掠过湖面鸟儿的羽毛。

他忍不住轻轻问道:“哪怕要向别人低头?”

黄少天回头看了叶修一眼。那一瞬间,叶修仿佛看见了荣耀大陆上的斗转星河、飞掠过头顶的苍鹰、冒险者们永不褪色的斗篷——独属于他们这群人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映在了他的眼底。

“哪怕要向别人低头。”黄少天回答道。

(十五)去他的小作文

“我当然知道好吗?我早就让喻文州帮我探过队里的口风了,”黄少天一边操作着小剑客切换分流挖矿,一边在手机上刷着知乎,“但是喻文州说我应该主动递一个台阶,不能真的等前辈过来讲和。”

“这就是你在知乎上搜如何处理亲子关系的理由?”叶修瞥了他手机一眼,表情复杂,“老魏要是知道你把他当爹心情一定很美妙。”

“我本来没想搜这个的但是大数据告诉我这上面有些部分完全符合他,”黄少天点着屏幕说,“焦虑、控制欲、父权制大家长、个性内外冲突······虽然绝大多数回复都是没用的牢骚,不过还是有小部分可以借鉴一下······”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听那个叫喻文州的,”叶修在电竞椅上伸了个懒腰,伸手勾住黄少天的肩膀,“那小子看起来一肚子弯弯绕绕。”

“什么弯弯绕绕,那叫情商,情商懂吗?”黄少天嫌弃地把他的手拍开,“说了你也不明白,毕竟你的情商已经全部拿去兑换成手速和技能点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在JJC虐你的原因,”叶修闪避开黄少天恼羞成怒的一脚,“而且我觉得上知乎搜索小作文对老魏不管用。”

“但是对我很管用,因为我压根就他妈不想给老魏道歉,”黄少天一头扎进键盘里,“‘前辈对不起,那天晚上是我太冲动了,我不应该这么和你说话’····操你的,老子就这么说了怎么了?是他先对着我指手画脚的!我尊重老魏,我在乎他,但不代表他就能掌控我的一切,我不需要成为谁,也不需要沿着谁的脚步去成就谁,我黄少天要走什么路我自己他妈会选好吗?”

“说得好!”叶修海豹式鼓掌,“所以去他的小作文,去他的喻文州。”

“你说得对,老叶,”黄少天从键盘上抬起头来,“去他的小作文,去他的喻文······不对,这个不能去——靠老叶你这个阴险的人居然诱导我,你妄想挑拨我和喻文州的感情!”

“这不叫挑拨,这叫光明正大地拆散你们,”叶修耸了耸肩,“一会抢BOSS去不去?”

“去去去!”

“喻文州能带你抢BOSS不?”

“在我的律师到来之前,我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沉默权无效。”

······

“等等,说好的抢BOSS呢?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你不会耍我的吧?”黄少天跟着开了小号的叶修后面,怀疑地问。

“因为我们是去抢BOSS,不是去打BOSS。”一身普通装备的战斗法师蹲在草丛里回答,在“抢”这个字上加了重音。

“哦,截胡啊,我喜欢,”黄少天笑嘻嘻地在叶修身边蹲下来,“我以前在网游里就老干这事,对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刚刚认识老魏的时候就是抢了——”

“闪避!”叶修的声音盖过了他。

黄少天反应极快地按了shift,剑客灵巧地翻滚进草丛深处,一根诅咒之箭正插在他刚刚蹲着的位置。

“想截老子的胡不如趁早洗洗睡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附近频道响了起来,“梦里什么都有。”

“卧槽什么鬼?魏老大怎么在这里?”黄少天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转身抱住叶修的椅背,“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暴露了我暴露了,他走进来了走进来了他看见我了啊啊啊啊啊!”

叶修:“·····干嘛,他又不能顺着网线来打你。”

开着术士小号的魏琛拨开草丛,一眼就看见蹲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小剑客,剑客头顶眼熟的ID仿佛一瞬间拥有了技能,给术士造成了一个长达五秒钟的僵直。

两个角色一站一蹲,成为两尊互相凝望的雕塑。

过了良久,黄少天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他慢悠悠地挪回座位,虚弱地问一旁的叶修:“我们······还抢不?”

“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叶修的神情十分平静,他反手打开红名模式,长矛在手里挽了个漂亮的花,锋利的矛头指向黄少天的胸口。

“你儿子在我手里,”叶修在附近频道里说,“交出BOSS,否则撕票。”

“我靠姓叶的你不讲武德!”黄少天也开了红名,气势汹汹地朝叶修杀过去,“你背叛兄弟,还要挟老头,我要鲨了你!”

“你是白痴吗?”叶修一边格挡一边回骂,“你乖乖配合当人质,BOSS奖励咱俩不就可以平分了!黑吃黑不会?”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想黑吃黑?你又没提前和我说!”

“这还需要提前说吗?不看看你现在用的是谁的电脑!”

在附近频道听完两个三流罪犯大声密谋的魏琛打出一大串省略号,随即也打开红名,向两个人冲过去。

三个人在野图BOSS的注视下打成了一团,很快一个接一个回到了复活点。

叶修刚从地上站起身,便对魏琛道:“把你家小笨蛋领走,我拒绝和他组队。”

“你说谁笨蛋?你才是笨蛋,你全家都是笨蛋!”剑客第二个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地继续向战斗法师扑去,“我今天就要杀了你这个心脏的为民除害!”

魏琛在频道里咳嗽了一声,声音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少天”。

黄少天就跟被按了休止符似的,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叶修关掉了自己的麦克风,朝黄少天转过头:“既然都碰到了,就和他聊聊呗,我出去抽根烟。”他站起身来,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安抚地摸了一把黄少天的头:“别想太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家也不是因为你会说漂亮话才喜欢你的。”

黄少天愣了愣,突然从椅子上转过身,拉住叶修上衣的下摆,很用力地拥抱了他一下。

叶修任由他的脸贴住自己的腹部,用手轻轻摩挲着黄少天的后颈:“去吧,等一下人家下线了。”

(十六)爱是求同存异

魏琛一直安静地站在原地。他看见剑客和战斗法师双双进入挂机状态,便明白叶修在给他创造一个和解的机会。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剑客身上,企图从黄少天的游戏角色上看到他这几天生活的蛛丝马迹。

他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行为,但控制不住翻涌的思绪。黄少天的声音听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健康且富有活力,这让他放下一半的心,紧接着他又想起黄少天和叶修说话的方式,想起他们亲密无间的打闹和互喷垃圾话——他们的关系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变得相当好,这又让魏琛感到焦虑:黄少天是否在叶修这里也找到了归属感?他是否会因此和自己离心?他现在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很快他的思绪又滑向了另一条轨道,开始担心叶修是否会真心对待黄少天,是否会利用少年的真诚为自己牟利?

就在魏琛胡思乱想的时候,黄少天脱离了挂机状态,并操纵着角色扭扭捏捏地来到他面前。别问他怎么看出一个建模“扭捏”的,他就是可以。

当黄少天把装饰一新的剑拿给叶修看的时候,叶修表面上说不错,但内心却相当无奈地想,要是被老魏看到了,估计又要发火说这小子不务正业了。

现在魏琛站在这,凑近了观察黄少天的新剑。剑身因为属性和材料的缘故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重点在护手部位,弯曲的银色金属向上蜷曲,外层编织成了一个精致的球形,里层的金属细丝更稀疏,那里笼罩着什么,像一滴银蓝色的水珠,或是一颗反射着恒星光芒的行星。

哦,天哪,魏琛想,这的确是黄少天会做出来的东西,那么与众不同,看起来几乎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他肯定相当为自己骄傲。魏琛再一次仔细打量着中间那颗东西,它是什么?他想到黄少天曾经阅读过的文字——“少数人恰如沿着既定轨道运动的星辰:无常的命运之风吹不到他们,他们的内心有着既定的路程。”

这想必是一颗星星了,一颗拥有独立轨道的星星。

“这把剑不错。”他干巴巴地对黄少天道。

“······挺好的。”魏琛沉默了一会道。

“挺好的?真的吗?”黄少天听上去松了一口气,有些雀跃地问道,“全都是我自己设计的,是不是超酷炫?”

“还凑合吧。”魏琛的嘴角勾了一下。

“凑合?就凑合?你眼光也太高了吧,像我这么好看的外观全联盟都不一定找得到!”剑客不满地做了一个三段跳,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好吧。”魏琛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孩子气的举动,一颗心慢慢松弛下来,连带着那些焦虑和猜测也一同消失不见了。

“好吧又是什么意思?你已经老到语言功能退化了吗?”剑客背对着他,朝空气乱放技能,“还是你又嫌我、嫌我……你是不是不想让我——”

“你是傻子吗?”魏琛操纵着角色走过去,术士从侧面揽住剑客,尴尬地做了一个“安慰”的交互动作。

“开除一个队员又不是我嘴皮子一碰就能办成的事。”他说。

剑客的动作停住了,随即麦克风里传来黄少天恼怒的声音:“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白痴!”

“就算,就算···反正除了蓝雨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十七)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所以就这样,没了?你们就这样和好了?”叶修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不然呢?你小子巴不得我俩闹掰是吧?”魏琛不满道。

“不是,按照一般套路,不都是要礼貌性抱头痛哭一下的吗?”叶修说,“你甚至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没说。”

“他不也没说?”魏琛嘴硬道。

“你和人家小孩斤斤计较?”叶修无语道。

“这不是斤斤计较的问题,”魏琛深沉地说,“这是父子间的默契。”

“哟,妥协了,是父子了?”叶修意味深长地挑起眉。

魏琛轻轻弹了一下烟灰:“我这一辈子虽然过得挺操蛋,但好歹也明白了一些道理,比如人和人之间不可能厘清所有是非对错,一个人也不能什么都想要。”

“说什么呢,”叶修皱了一下眉,“别搞得你好像要死了一样,你知道自己才二十出头吧?”

“像我们这种人,生命本来就不是用普通人的方式丈量的,”魏琛挥了一下手,难得文艺了一把,“非要说的话,荣耀才是我们的锚点。”

叶修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魏琛打断了:“如果哪天我不在了,替我照顾着点少天,那孩子和我们都不一样,大概是哪路神仙下凡来渡劫的。”

魏琛发誓关于自己“哪天不在了”的言论只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想过这句话会成真得如此之快。

太快了,在指导赛中被喻文州三次击败后,他在心里这样想道。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恭敬地说着一些“感谢前辈指教”之类的屁话,波澜不惊的目光只有在扫向站在一边的黄少天时才会有所动摇,露出这个年纪小男生独有的,开屏孔雀似的炫耀来。

魏琛感觉自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的他保持着前辈的风度,亲热地拍着喻文州的肩膀说着一些赞扬的话;另一部分的自己在内心深处咆哮,大声质问他是否活该如此:因为他有一个不怎么体面的开始——一个混迹网吧的小混混随随便便拉起了一支队伍——是否也就不值得一个体面的结束。

他能感觉黄少天的目光落在身上,几乎灼伤了他的后脑。他不敢回头,直觉自己承受不了,不管黄少天用什么样的表情看他,那都将会是一场审判。魏琛不需要任何人来审判他,他不曾向命运低过头,因此只有他自己有资格审判自己。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训练室,因为没有听到黄少天试图挽留他的声音而不知是放松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十八)爸爸,我考试考了一百分

和方世镜交代完最后的话之后,魏琛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他打开门,被坐在黑暗中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黄少天坐在靠窗的电竞椅上,没有穿鞋,赤裸的脚一只踩在椅面上,一只垂在距离地面几毫米处,身后未合拢的窗帘投进城市彻夜不息的灯火,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星光似的璀璨下。乍一看去,黄少天仿佛是落在天鹅的翅膀里。

魏琛不自觉地向他走去,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黄少天跟前。

“所以你要走了?”黄少天抬头望着他。

不然呢?留在这里让你们看笑话吗?而且你们已经长大了,我应该把舞台让给你们了。无数种或尖锐或感性的回答在魏琛脑海里飘过,但最终他只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知道被喻文州打赢不代表什么吧?任何人都有可能翻车,哪怕是最强的。”黄少天又说。

魏琛哼笑了一声,点了根烟:“你的意思是我是最强的?”

“你是最强的之一,这是实话,不信你去问老叶还有其他人,他们肯定也会这么说,”黄少天回答,“不过你在我心里是最强的,这包括很多方面,不单单是打游戏这一块。”

“那当然,”魏琛把烟夹在指尖,“老子这么多顿夜宵也不是白喂你的。”

黄少天轻轻“嘁”了一声,盯着他手里缓慢燃烧的烟发呆。

“看什么,想试试?”魏琛晃了晃手里的烟。

这本来是一句揶揄,但黄少天竟然仔细思考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行吧,看你抽得这么上瘾,我也试试。”

他站起身来,挪到魏琛的身边,魏琛吃惊地往后躲了躲,但被黄少天抓住了手腕,在魏琛陡然的僵硬中把大半个身子靠过去,低下头咬住了男人手中香烟的滤嘴。

一万只蝴蝶在魏琛的胸膛中腾空而起。

他近乎虔诚地望着身边的少年。由于角度关系,魏琛只能看到黄少天被窗外的灯光照亮而趋于银灰的睫毛,但他的眼睛依旧在魏琛脑海中浮现——那双漂亮的、如同琥珀般澄澈瑰丽、仿佛能够倒映出全世界的眼睛。

和他长而硬的睫毛相似,当黄少天冰凉的发丝埋进魏琛的肩窝时,魏琛感到皮肤上划过一种微妙的摩挲感。他在心里矛盾挣扎了一会,轻轻用手抚摸着黄少天的头发,黄少天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安静下来,敛起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某种含蓄的默许。于是魏琛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划过耳朵,最终落在黄少天温暖的脸颊上。

烟雾袅袅地从黄少天嘴里吐出,他砸吧了一下嘴,有点失望地道:“除了烟熏味,好像没什么感觉。”

“因为你压根没过肺白痴,”魏琛掐了一下他的侧脸,“不会抽别抽,别浪费我的烟。”

“哼,我才不抽呢!吸烟有害健康好不好,你也给我少抽点!”黄少天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扭了扭。

“你懂个屁!”魏琛弹了他脑壳一下,到底还是没把烟放进嘴里。

他们沉默着互相倚靠了一会。

“······你以后有什么计划吗?”黄少天开口问。

“没什么特别的,也许找个地方打工,”魏琛揽着他的肩膀,“然后认识几个男人或者女人,睡一觉之类的。”

“噫——你好恶心!”黄少天推了他一下。

“小屁孩不懂别乱说!”魏琛反手给了他脑袋一下,“总之你给我好好训练听到没有!”

“我当然会好好训练!我一直有在好好训练好不好!我还要拿冠军呢!”黄少天大声宣布道。

魏琛听着他朝气蓬勃的声音,甜蜜又酸涩的感觉溢满了胸口:“你以为是砍瓜切菜呢,冠军可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

“我知道,”黄少天的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嘟哝,他抱紧了魏琛的手臂,“但我会努力的,我会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他想成为像我一样的人。

魏琛感觉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天哪,他想道,黄少天,他的小男孩,他发掘的游戏天才,他又恨又爱的小星星,说想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他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又酸又涩,仿佛有什么东西扇动着翅膀,叫嚣着要撕裂他的胸膛喷薄而出。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我有什么、像我这种人····不是、我是说······我有什么可学的?我俩之前还吵架来着,你忘了?”

“我当然没忘,可是是人都会吵架的吧?”黄少天笑了一下,口中温热的气息喷在魏琛的颈侧,“我确实不认同你的一些想法,但那只是很少一部分,你永远都是最厉害的选手,是我最好的前辈,也是我最在乎的人。”

“所以我和所有人一起努力,哪怕这需要很多年,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魏琛感觉喉头哽住了,他无声地搂紧了黄少天,暗暗想道:你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不管他将去向何方,他永远会为黄少天感到骄傲。

======END======

后面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理念的分歧并不阻止他们相爱,互相欣赏也同样不妨碍他们追求自己的理想,无论是黄少天、喻文州、叶修还是魏琛,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叶修走进审讯室的时候差不多到了傍晚,明亮的白炽灯打在他的脸上,他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就像是夏天盛开的丁香树上的紫色和白色的花的味道,然而这味道并不是从他现在所在的屋子里传出,而是从更渺远的地方千里奔袭而来。他觉得自己一定闻过这种味道,是在什么时候呢,他这样想着,好像回到了那个氤氲的下午,滚烫的热空气重新吸入他的肺,还能闻到空气中陈旧的木头味道,但是大家好像都不见了,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小二层的栅栏外面,看着周围盛开的丁香花。

他想起来了,那是记忆里黄少天的味道。

他和黄少天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年前,欧洲的阳光眩目,炎热的连路上的猫都不叫,太阳落下了山坡,只留下一段灿烂的红霞在天边,他那时候...

他和黄少天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年前,欧洲的阳光眩目,炎热的连路上的猫都不叫,太阳落下了山坡,只留下一段灿烂的红霞在天边,他那时候刚下飞机,郊外有弟弟给他安排的小别墅,他站在栅栏外面开门的时候,看到隔壁屋子里种着一棵盘虬卧龙的丁香树,看上去像是杂交品种,好几段树枝缠绕在一起,叶子层层的簇拥在一起,几乎要落到地上,叶子里有点点的紫色和白色的小花,也是一簇堆在另一簇上,开得娇艳,院子里没有人,他打开自己的房门进去的时候,幽幽的花香也钻进来。

到了傍晚他想着出门找点吃的,看到邻居的院子里流出一点点光,他回忆起白天看到的丁香,鬼使神差的上去按了门铃,欧洲的不好之处此时也恰到好处的体现出来,路上几乎没有人,夜色深重,只有门铃的响声在空气里回荡。

院子里走出来一个很清瘦的男孩子,大约二十几岁的年纪,眼睛大大的,流动着深棕色的光辉,明明是很炎热的夏天,他仍穿一件白色衬衫,笑着问他找谁。他身上有很香甜的丁香花的味道,叶修猜想院子里的丁香应该是他和夏天的产物,叶修想起文森特的那段话,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我快步走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结结巴巴的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叶修轻轻的和他说他是今天刚刚搬来的隔壁邻居,只是觉得院子里的花很香很漂亮,没想到在异国他乡也能碰到同乡人,他看上去很高兴,打开漆黑沉重的铁门把叶修迎进来,转身兴冲冲跑回屋子里拿园艺剪刀,他的背影纤瘦的过分,但是金灿灿的头发和圆圆的眼睛依然留住了太阳最灿烂的光辉,他长的就像一株朝着明天开放的花。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盘花茶,他说这是我用花自己做的茶,你尝尝,清甜的茶水顺着喉管滚到胃里的时候的确很香,他剪一支白色丁香,认认真真包上几圈丝带,用柔软的语气告诉他我叫黄少天,于是他们顺理成章交换名字,叶修猜他是南方人,说话都透出一股黏糊糊的南方夏天的太阳味道,南方的太阳是什么味道呢,没人知道。当然,这些话他没和黄少天说出来,只是用花茶压在舌下三寸的地方,人生是旷野中的麦穗,是无边潮汐里的灰烟,他走过了一场雨地,有人闯进他的伞下,给他留下一个香甜的丁香味道的梦,黄少天原本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又突然看了眼手表,指针不停转动,他又轻轻道歉,说对不起接下来我有事情我们过两天再见面好吗,这种问句听上去是询问,然而并没有留什么说“不”的地步。于是叶修拿着那一枝白丁香花枝回到自己的房子,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细长的玻璃花瓶,在洗了两遍之后又把水灌满,解开花枝上缠绕着的白色丝带,把花枝插到玻璃瓶里,放在阳光最好的落地窗前面的桌子上,把白色的丝带绑到了院子里的大树上。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望着一片漆黑的房间回想自己二十多将近三十年内在他的人生里所做过的事,只觉得眼前模糊,记忆也被窗外的雨水打湿。

然而夜晚注定不会这么安宁。

隔壁突然一片亮堂,他坐起身向外看,一辆车驶进去,也许隔壁还住了其他人,他这样想着,听到了摔门的声音,有瓷瓶砸落下来划伤地板的声音,还有男人怒吼,烟灰缸落地的声音,他的脸色变得很哀伤,入眼只有一片朦胧的黑,缓慢的流淌,粘稠不安。

他又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第二次是黄少天主动来找他。黄少天剪了一束丁香花扎起来送到隔壁,按门铃很久才有人来应门。黄少天那天样子很差,叶修真的担心他会晕倒。只是让他赶紧进屋歇着,要不要陪他去医院,他一概拒绝。他连拒绝人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如果住得起那一片,按道理这样的身体条件他应该再请个护理,可是他说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叶修慢慢的吐气,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下垂着看向他,起身去倒水。他说他之前请过一个阿姨来给他做饭,结果那个阿姨因为手脚不干净而被辞退了。黄少天突然开口问,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躺下吗?叶修由此知道他日日受病痛折磨。他床头的花开谢了,黄少天自作主张帮他换水,跑去隔壁剪下新的花。叶修向他轻声道谢,黄少天笑起来那么好看。叶修抿抿嘴问黄少天,疼吗?他没反应过来,问,什么?叶修说,我看到你手臂上的淤青。少天说,快好了,不疼。是不小心磕碰了。他说,我第一次见你,你递给我花的时候,手臂上也有,但不是同一个地方。黄少天眼神四处游荡,说我最近在折腾家里装修,可能总是没太在意就……叶修很哀沉地看着他说,少天,他不能打你。你不要否认,我听到了。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伪装都被摘下,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两个赤裸相对的人,细细端详起彼此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黄少天眼睛垂下去,不再正视叶修,也不再笑了,他们就这样静静坐了很久,之后黄少天开口说,叶修,他不能,但是他可以。他从来没对人说出口过,但是好像对着叶修,对着当时还是陌生人的叶修,这些事情很轻易地就脱口而出了。他的眼泪几乎滚滚而下,他伸手去拿托盘上的茶水,混着咸涩的眼泪挣扎着喝下去。他小声吸着鼻子和叶修说,你来的那天中午,我刚被他打的半死,怎么会知道隔壁来了人。那天你离开后不久他下班回家,带了几个学生来家里做客。那天他心情不错,我得以逃过一劫。事实上他掩饰得很好,有外人在时我可以放松一些,所以最开始我才想邀请你来我家。他是大学教授,教音乐,教打击乐,家里摆着各种打击乐乐器,他会拿鼓槌在我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青紫的痕迹,好痛,真的好痛,他平时看上去和善风趣。那些学生叫我师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的老师在家里是会打人的呢?

叶修坐在一边看着他,一言不发,他把眼睛垂的很低,这样就看不见什么表情,只是举起手慢慢的抚摸黄少天纤细的背脊和突出的骨头,凸起的地方是陆地,凹陷的是海洋,他把手从上到下移动,感受衣服下面的颤抖和体温的余热,少天,少天,他这样说,你哭吧,你一定过的很难。然而黄少天只是把脸埋到纸巾里,悄无声息的流眼泪。

叶修支起身子,下床拿了一支烟,没有抽,只是叼在嘴里,他喝了一口水,觉得好像自己又活过来,他轻轻说,少天,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我以前和一对兄妹合开一个工作室,我热爱艺术,而他们也一样,我家里有点钱,会买最贵的画纸画笔,有时候在房子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也幻想成名在望的梦,那时候我们还年轻,二十出头,每天没日没夜的画画,后来办了画展,在一个很小的展厅合办的画展,我们还要自己掏钱,几乎没什么人看,但是那一天,他顿了一下,那一天之后,有个人买走了我朋友的一幅画。

那时候我们都高兴坏了,拿着那笔钱出去吃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依然抚摸着手下颤抖的棉麻布料,回来的路上出了事,哥哥当场死亡,妹妹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我呢,我呢……他慢慢把手伸出去,嶙峋而丑陋的疤痕几乎布满整肢右臂,像蜿蜒的路径,缠绕在不平的陆地,黄少天抬头看,他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他伸手去摸,把整个手臂都抱在怀里,拿指尖一点点触碰粗糙的疤痕,它高出皮肤,表面不平,肌肉的纹理逆向生长,沉淀黑色的一段过往。叶修摸摸他的头发,不经意看到头发里有一大片疤痕和血红,他又轻轻地把黄少天的头发打理好,让疤痕隐藏在金黄的头发里,不漏出一点痕迹。

后来黄少天总是后悔自己不应该在叶修面前哭,他太自私,把自己的痛苦转嫁给他,可是谁能帮他分担他的病痛呢。但那天他们还是说了很多,黄少天说他以前有很鲜亮的工作,几乎被万人瞩目,但是还是不顾一切的抛下所有来到大洋彼岸,他几乎不敢向亲人说他如今怎样,毕竟他也不算亲缘深厚的那种人,更何况那个人说如果他离开,他将会不惜一切去报复他最亲的人……初时那个人打完他还会哭着求原谅,背地里却怕他留证烧毁他验伤的凭证。是不是我们两个只能存活一个呢?叶修抱着他说,不会的,不会的……他一直在顺黄少天的背,末了他发现叶修脸上也有泪痕。

从此他们说好,或者说是黄少天单方面介入他的生活,他不能对他置之不理。

黄少天在他那里待很久,只是为了逃避回家。他倒水给叶修,他的眼睛很亮,叶修接过来说谢谢。他说少天你连倒水的手势都优美,他有时候忍不住摸摸黄少天的额发和额头,觉得他像自己需要照顾的小小孩童。其实他头发里细看已经夹杂着银色发丝,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像是一眼就能望到头。

后来有一天叶修看着黄少天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回去洗漱出来的时候门口有车驶过,他猜想是那个男人回来了,很可笑,他的名字里有着对于叶修而言很重要的字,他想他们总要相见,于是从房间里拿出他原本准备送给少天的画,画上有鲜艳的白色和紫色的丁香花,郁郁葱葱开满整个夏天,他又拿发胶把他的头发对着镜子一点点梳理起来,他很惊人地把自己收拾得看上去很有精气神也很体面,一点不像久病未愈的样子,然后他慢慢走到黄少天那个美丽的小院门口,站在用木头搭成的门厅下面,丁香花的香气缠绕,他听到屋子里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他几乎猜到里面的景象,于是门铃响了,门铃一直在响,那个男人出来开门,叶修笑着说您好,我是刚搬到隔壁不久的叶修,少天邀请我来府上做客,想必您就是少天的丈夫。他的社交礼仪几乎无懈可击,于是黄少天假意上来迎接他,黄少天的丈夫是个外国人,叶修礼貌的开口询问地上的玻璃碎片,他遮遮掩掩说是刚刚不小心碰掉了,一口流利的中文让气氛更加粘腻,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明明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仍然保持着最后的一点体面,叶修和他拿扫帚把碎片摞到院子墙根下面。

晚饭做的很清淡,那个男人状若不经意提起叶修的职业,他只说自己是个画家,办过画展,出门是为了散心采景,那个男人好像一下子认真起来,很恭敬地和他说话,真是善于伪装的男人,黄少天这样嘲讽般想着,毕竟有艺术家的光环在身,一切又都顺畅起来,叶修强撑着和他说了一晚的话,那个男人又问起叶修的病,他只说是一场意外伤到神经,辗转多处也没什么起色,那个男人说可以介绍业内熟知的医生,被叶修婉言谢绝掉,他抬头看墙上的钟表,指针转动之间夺走了多少真心,叶修拿手去摸那个男人的手,几乎是很暧昧的语气说,已经很晚了,我要走了。

于是他就这么离开。

那一天叶修催他回去,他不想离开,叶修只说今晚也许那个男人会回来,他没有细想为什么叶修会猜到这些,但他一向很听叶修的话,他走回去,躺在床上看着楼下的丁香花,它们都已经枯萎了,那个男人酒醉之后用两罐汽油结果了它们的生命,黄少天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他死死瞪着自己,手里提着打开的汽油桶,嘶吼着说黄少天你和你的花一起去死吧,他骂的很脏,说了英语俚语的粗话,他总是习惯在私下里用英语或者其他语言骂他,汽油被泼到丁香花的枝叶上,流过平齐的断面,他曾经拿园艺锯子把那一节全部砍下来种到叶修家的土壤里,可惜它没有长出根,故此没有发芽,他回过神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把打火机扔了进去,转身离开了,他从不多做停留,任由火焰吞噬了一切。黄少天身体很差,几乎跑不了多快,只是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找灭火器,他要保住这一树丁香,他这样想,他得保护丁香。

最后火熄灭的时候丁香被焚烧的只剩枝干,白色的栅栏被熏黑,他没有心情再去刷漆,索性就让它们那么放着。现在他只是站在阳台上看着他被烧焦的一树枯木,隔壁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但是叶修不会开车,他一瞬间像是想到什么,匆匆奔下楼,迎着冰凉的月光他确认了车牌号,他不明白,只是掏出手机给叶修发消息,叶修迟迟没有回应,他试探般去推门,门没有锁,走进去的时候只有楼梯口有柔弱暗黄的光,他沉默的上楼,走到叶修房间门口,他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冷静与笃定,伸手推开了门。

木制的地板上到处流淌着鲜红的血液,他送给叶修的瓷制花瓶碎成几半,染上红色,安静的躺在地上,床上是他丈夫惊恐万分的身躯,脑后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

叶修静静站在一边,漆黑的眼睛直视着他,手里还握着花瓶纤细的瓶口,脸上有溅上的血花,他们两个一言不发,然而有些事情如同微小的火苗,刹那间已经全部明白了。

黄少天开口问:“他死了吗?”叶修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只是说他拿花瓶朝他的后脑击打了一下,黄少天不说话了,沉默,又是长久的沉默,黄少天转身下楼,叶修以为他离开了,几分钟后,楼梯传来轻微的响声,黄少天进屋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水果刀,纤细修长,刀刃上泛着冰冷的光,他不说话,眼神对准了躺在床上的男人,那道凉光自他的胸腔穿入,一下一下,划破他的皮肤,分割他的肌肉,从规整排布的骨头缝隙间直直捅向心脏,他捅了三刀,最后把刀子拔出来,在他脖子上轻轻划了一道,他痛苦至极的三年,就这样结束了。

黄少天拿白色的床单包裹住他丈夫冰凉的躯体,用手轻轻合上他睁大的双眼,和叶修把他一起埋到了院子里烧焦的枯木下面,如果它们没有被烧灼的话,也许明年会长出一树血红的花朵,做完这一切他们躺在床上,叶修开口说,少天,你自由了。

紧绷一整夜的情绪在此刻松懈,黄少天扑在他怀里笑,笑的很大声,到后面几乎转为细碎的哭声,抽泣不止,叶修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开始不停的咳嗽,到最后突然停止了,叶修低头去看,他自己的衣服上有一片暗红的血迹。

黄少天在他自由的第一天吐出不知第几口鲜血。

黄少天望着叶修黑漆漆的眼睛抹去自己嘴边的红色,然后很平静的和他讲他以前的事情,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他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继父和新的哥哥都是很温和的人,他可以大胆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自己做曲子,签了经纪公司,由此进入娱乐圈,没有狗血的对家陷害,他安静的筹备自己的演唱会,前一晚接到继父和母亲的死讯,他赶到的时候哥哥已经在门口,眼睛很哀伤,他想起来他们说要去旅游时自己很开心的和他们道别,母亲许诺他会在他开演唱会之前回来,会在台下看他的表演,现在他只能在洁白的医院墙壁间怀念他们的样子,于是他找到了生与死之间的不同,活着的人是无法看清太阳的,只有临死之人的眼睛才能穿越光芒看清太阳。

那天晚上他们几乎彻夜未眠,他们躺在黄少天的那个大床上,叶修说他丈夫私下常常和自己联系,也是因此他才有机会,黄少天轻声说我们要去自首吗,叶修没说话,只是轻轻揉他软软的头发,黄少天突然笑了,很小声的趴在叶修耳边说,叶修,我们逃跑吧,离开这个地方,去度过我所剩无几的几个月。

于是他们定了机票,飞向遥远的另一个地方,他们租了个小院子,又在院子里种满花朵,叶修好像突然发现了逃跑的意义,它使惩罚变得遥远,同时又延伸了快乐。总之当我们凶狠地对待这个世界时,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温文尔雅了。他们的生活过得相当不错,他们不算恋人,不会上床,不会拥吻,但是叶修从心底认为黄少天是和他一样的人,黄少天会和他讲好多家乡的见闻,讲他从小生活的地方,他们会学着做饭,有时也去街上的餐馆,黄少天很想念家乡的饭菜,有时候他们也会把窗帘都拉起来,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白墙上投影上世纪的电影,叶修买了颜料和画笔,在阳光下支起画板,久违的开始画画,大部分都是花卉的各式姿态。

黄少天的病越来越重,叶修有时候整理床铺,指尖会缠绕几缕头发,他们一直吃的很清淡,黄少天总是突然就会吐出来,但是他不想治疗,不想面对着医生的脸和隔着玻璃的花度过自己剩余的日子,死亡是一段孤独的旅程。叶修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需要叶修的时候,陪着他。叶修和黄少天在露水浓重的清晨去看院子里的花,那一小丛龙胆花孤零零地长在那里,笔直的茎从湿地里迎着阳光生长,顶部盛开着紫色的小花。黄少天和他一起站在那儿看着它们。“它们现在成了我最喜欢的花儿,我想是因为它们是这个季节最后的花,也是因为它们一直在这里默默地生长,毫不关心是否有人看见。”黄少天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风里。

到了八月中旬的时候,他们开始不可避免的谈论关于死亡的话题,黄少天向叶修描述自己心里理想的国度,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

他问:“那是什么地方?”

他说:“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他们又陷入长久的沉默,叶修抓着黄少天的手揉捏,他胳膊上的青紫已经消掉大半,叶修和黄少天回忆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黄少天说,我好像闻到一点丁香花的味道……叶修低声和他说,那天我在傍晚看到你家的树,有很柔软的白色和紫色……我走近看时遇到你。你那时候好瘦,穿着白色长袖上衣,袖子快要盖住手,刘海也长长的。你挽起袖子倒茶的时候,我看见你胳膊上有一块淤青,外圈是青色,中间紫得发黑。黄少天支起身子亲了亲叶修的额头,难以置信他将一切记得那样清楚。

黄少天和他说,我好困,可不可以扶我到里面躺一会,于是叶修把他搀起来,让他躺到里面的床上,此时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些预感,他坐在床边,黄少天很快睡着了,他静静看着黄少天柔美的脸颊轮廓,一点点描绘他长长的睫毛,听他清浅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也随之起起伏伏。

那呼吸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轻,直到最后消散了。

他往前走,走到黄少天床前。黄少天深刻的眼窝盛着微蓝的月光,整个人如同停滞在恒久的静止里。双手很安详的交叠在腹部,他揉了揉黄少天软软的,浅棕色的头发,和他一起躺到床上,就好像他们从前那样,他突然也闻到了,闻到了黄少天说的那种丁香花的幽幽的气息。

这是叶修和黄少天的最后一个夏天。

他哥哥问叶修,少天有说关于我们的什么吗,叶修平静地向他叙述黄少天说过的那些话,他哥哥的脸色变得很微妙,于是叶修闭上嘴,两个人站在土地和河流的交界处,他哥哥沉默很久,开口说,不是这样的,父母的死是真相,亲生父母离异是真相,受伤也确有其事,但是他们的家庭远没有这么美满,父母再婚之后也没有觅得良人,争吵依然不断,他和黄少天会躲在暗处的角落里互相抚慰,父母的车祸不是意外,那是他们争吵带来的苦果……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

喻文州抬头,看着叶修毫无波澜的眼睛,轻声阐述最隐秘的真相,“我不是少天的哥哥。”

“我是他的初恋。”

由此真相环环相合,没有人再去争论什么是非,发生了就发生了,为什么一定要有意义。人心是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他们沿着光暗分割处一路向前,慢慢从郊区向市区走去,叶修开始喜欢行走,这是黄少天遗留给他的爱好。行走时思维的不断延伸,总能使他轻而易举地抵达过去,和昔日的黄少天相视而笑。他们两个彼此补充,终于构成了黄少天完整的十年,回到市区喻文州礼貌和他告别,飞机升空的瞬间穿过厚重的云层,在这之上有一碧如洗的天空,在那一刻,叶修猛然间明白了黄少天眼中的自由。

今天把切开的鱼盖上保鲜膜,放在冰箱冷冻层,不知道鱼会不会死,他和它交代过,在闭眼之前不要呼吸,鱼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吊着这口气,就永远离死亡只差一步。

他想起去年夏天没有关窗的时候,有一具尸体从他的门口爬了进来,它提醒他应该关上窗户,因为空调的冷气都跑出去了。

他实在不敢看它,就把空调整机拆下来砸在它的脸上,破坏了整个夏天的寒酷,它抽搐的像一条鱼,他吃饭时总是会想到那种味道,据说它最后时刻也没能流干最后一滴眼泪。

至于为什么它从远山的坟土中,不坐电梯,不乘缆车,不挖隧道,而走楼梯就来到他家门前,他只能说这不是我能处理的事,他缺乏面对超自然现象的沉着镇静,以至于每次都会引发大量的自然灾害——

鱼倒是没有听过这些故事,而现在他也只是劝告鱼,别呼吸,别闭眼。

它的嘴一张一合的,他为它的肺打上结,它呼吸就会失去最后一口气,为了延续它的生命,他宁愿它死,该怎么办啊?

于是他把冰箱门打开,让它安安静静的,切成几段躺在碗里,已经没有什么闲聊的意趣了。

他为它准备了葱姜蒜蓉,还有厚涂植物油的锅底,他听它发出尖锐的笑声,在油花迸溅的气旋下,烟火顺着抽油烟机传到门外,引来了很多惊叫。

烟火钻进云的深处,云带它们来到山里,山降雨,把气息分给尸体,它们呛得咳嗽,纷纷钻出土里。

也难怪尸体能如此跋涉的到他门前,或许正是因为那一口烟火气吧。

下次他也要把抽油烟机送给医院,在人们的眼泪流干之前,或许还能再次亲吻冰冷的脸,等待睁眼的消息。

“警官,我没有说谎,这就是全部了,一直以来都是我拿着少天的丈夫的手机在给他的学生们回消息,我自愿来自首,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我突然发现我被执行的那天正好是少天的头七,他会回来看我吗,我会一直期待着的。”叶修突然笑了,他的眼睛透过面前的两个警官和厚重的墙壁,直直望向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出自余华《第七天》

绝症梗,私设ooc,注意避雷。

我只是想写篇叶黄虐恋文而已。。。

十一

结果和预期一样,连维持现状都不可能,毕竟黄少天不仅放弃了治疗,还选择了最不利于稳定病情的生活方式。

黄少天一贯淡定,因为他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他的身体他的感觉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只是希望他可以撑...

黄少天一贯淡定,因为他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他的身体他的感觉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只是希望他可以撑到决赛那天。黄少天你可以的,每天他都无数次把这句话说给自己听,尤其是头疼难受的时候。

“医生,他现在的情况,搭乘飞机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我们这次的飞行里程很长。”喻文州很细心得想到了这个问题。

“可能会有晕机症状,出发前充分休息,建议提前服用安眠药。”

出来医院,黄少天开始没心没肺了,道:“从来没晕过机,以前看见晕机的人,还挺好奇是什么感觉的。”

“人家晕机,你还好奇人家的感受,缺心眼儿?”

“那我是真的好奇过嘛。”

“嗯,我相信,因为你好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队长你懂我!”

……其实要是知道晕机的感受原来就是他曾经历过的,让他苦不堪言狼狈至极的过程,这样的话他也许就不会这么轻松的说出来了。

那天晚上,叶修做东,请大家吃了顿大餐,而后陆陆续续回到集训中心,又聚在训练室开了个真正意义上的茶话会,大家都准备好了,一切整装待发。

黄少天早上喝了一点粥,吃了个馒头,中午就没太敢吃了,晕机的感觉不知道,晕的感觉他可没少体会,可不就是天旋地转胃造反,于是早早吃了安眠药,准备一上飞机就去找周公聊天去。

机票是上面统一购买的,也就由不得你选座了,不过大家都是熟人,想换座也好说,巧的是,叶修和黄少天是相邻的两个座位,叶修当然不会要求换座,黄少天也觉得没有必要换座什么的,毕竟他和叶修没到那一步,其实在刚知道和叶修坐一起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心里是有那么一点惊喜和开心的,十年来对叶修的追逐和渴望,哪里会说放下就放下。

上了飞机,大家都还在闲聊,黄少天已经带着耳机准备酝酿睡意了。

“少天,听什么歌啊,大家来尬聊啊!”身后的张佳乐冷不丁扯掉了黄少天一只耳机,道。

“别吵我,晚上没睡好,这会儿困得要死!”

“你第一回出国啊,还失眠呢!”

“我都出国百八十回了好嘛!去去去!别影响我养精蓄锐。”

……张佳乐也是个闹腾的主,又和黄少天怼了几句,直到看见黄少天真打起了哈欠才作罢。

“老叶,我睡觉啦……”黄少天已经困意来袭,拉了拉毯子,眯缝着眼睛跟叶修说道。

“嗯,睡吧。”叶修点头,抬眼就见黄少天裹着毯子已经闭上了眼睛,秒睡的节奏,不禁露出了一丝宠溺的笑,好像有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看他了,叶修静静的看着黄少天的睡颜,突然有种感觉,眼前的人好像有很多地方变了,变得更温柔,更安静,还有……更脆弱了,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觉得心一下子好软,有点麻麻的疼。

“少天,怎么了?”见黄少天用毯子把整个人都给捂住了,叶修不禁开口问道。

“嗯,好像晕机了……”黄少天把毯子扒拉下一点,露出了那张惨兮兮的小脸,咕哝道。

“晕机?”

叶修不禁诧异,他从来不知道黄少天会晕机,但看他难受的模样,也只能是相信了,空姐推着餐车过来了,问需要中餐还是西餐,黄少天直接把身体转向了窗外,摆了摆手,叶修便向空姐说他们暂时不需要进餐。

黄少天听到叶修的话,忙道:“你吃吧,我没关系。”

“我不饿。”叶修笑道。

黄少天知道叶修是怕自己会不舒服,所以不吃,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转过身把毯子一掀,道:“我去躲躲这味道,你吃吧,还有好几个小时要飞呢,不吃待会儿会饿的。”说着便站起身来,一起来就晕了一下,人直打晃,胃里一下子就猛的往上翻酸水,喉咙被卡得火烧火燎的,捂着嘴死命忍了下去,叶修撑了黄少天一把,看他脸色陡变,连忙起身扶着他去了洗手间。

黄少天在洗手间里一发不可收拾得狂吐,本来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吐的都是酸水,吐到最后连胆汁都给呕了出来,那苦直冲脑门儿简直了,原来这就是晕机,不就是吐吗,老子又不是没吐过,再也不好奇了,拜托饶了我……黄少天一边呕一边暗自跟自己说话,想分散一下注意力,真tm太难受了,尤其还是在叶修的眼皮子底下……估计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挽尊了。

饶是吐得昏天暗地,黄少天的心理活动却还是那么丰富多彩。

“哟,怎么跟怀上了似的?”

这么猥琐又明摆着揶揄叶修和黄少天的话只有知道他俩关系的方锐说得出来,本来是来上厕所的,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吐的正起劲的黄少天和在一边拍他背的叶修,可不就嘴贱了。

“我艹你……呕!”

这话自我吐槽可以,别人来吐槽的话……真是不能忍!本来就被折腾的开始烦躁的黄少天一听就炸了,直接飙了脏话,不过身体不给力,没骂完就又吐去了。

“丫找抽是吧,滚一边儿去!”叶修下巴一扬,京骂都飙出来了。

“嘿嘿,老叶可真生气了,怕怕……我另找地方解决去,不打搅你们两口子了。”

“方锐,你等着……呃……”黄少天真想把方锐那个猥琐男狠狠一脚踹下飞机,可这根本离不开马桶了,打个嘴炮都打不了,气到懵逼。

叶修轻轻拍着黄少天的背,“他就是嘴巴贱,先顾着你自个儿,别生气。”

……

“老叶,水……”黄少天兀自低着头,喘息着道。

“我去拿。”叶修转身去找了瓶水来,黄少天漱了几下口,舒了口气,总算是开始消停了。

“好点没有。”

“差不多了,再吐也没东西可吐了,回去吧。”

叶修在黄少天身后走着,刚进入机舱,就见黄少天身体一僵,猛地转过身,眉头一皱,又干呕了一下,紧接着就开始用手顺胸口,不住的深呼吸。

“等他们收拾完了再过去吧。”叶修皱眉。

黄少天点头,复又回来,头有点晕,不自觉就想找个地方支撑一下直打晃的身体,手刚刚摸到冰冷的机舱壁,冷不丁一个人影晃过来,接着就跌入了一个充满了熟悉气息的怀抱,身体陡然爬满了酥麻又温暖的电流,舒服却更无力了。

“哥借你靠一下,不用谢。”叶修淡淡的道。

黄少天感觉叶修的胳膊从他的肩头下滑到了腰,牢牢的圈着撑住了他过半的体重,大概是察觉到他的无力了吧,黄少天安心的让身体放松了,靠在叶修的胸口微微阖上了眼。

“你怎么又瘦了,没好好吃饭吗?”

“有啊……但就是不长肉我也没办法……”

叶修叹气,“以前没听说你晕机啊,还晕这么厉害。”

“以前不怎么晕机,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晕了,大概是昨晚上没睡好。”

“嗯……”叶修沉吟。

后来黄少天又吃了次安眠药,接下来的旅程就一直沉沉的睡着,直到下飞机,人还晕晕乎乎找不着北,叶修一路搀着他上了大巴,在大巴上黄少天直接头一歪靠着叶修的肩膀继续睡觉,这一幕把国家队的小伙子们都给惊吓得不轻,纷纷又开始揶揄起七夕节那次,叶修和黄少天视频连线聊天的惊人之举。

黄少天窝在床边的地毯上屈膝坐着,一手扶额,一手在胃部按揉,开始给自己加油打气,祈祷着这一阵赶紧过去,想到队友们此时此刻肯定在吃饭聊天,他却在这里享受孤独和病痛的双重洗礼,不由得觉得自己好悲催。

国家队一行和随行翻译还有几名特派记者一起聚了个餐,有记者在,吃饭顺便把拍照和采访都给一步到位了。饭后叶修又和大家简单说了几句明天开赛前要注意的事项,就各自散去了,他注意到喻文州有给黄少天打包晚餐,也就没再做什么。

喻文州去到黄少天那里的时候,黄少天已经缓过来了,虽然不疼了,但贴在脑门上的湿漉漉的头发却告诉了喻文州,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疼得这么厉害,怎么没早点吃药。”喻文州眉头一皱,掩饰不住的责怪。

“想着多忍一会儿,药效可以管久一点,不至于夜里又被疼醒。”

喻文州暗自叹气,打开了饭盒,道:“明天一早要去熟悉场地,接下来还有开幕式,晚上就正式开打了,多少吃点,要不然体力会跟不上的。”

“嗯。”黄少天接过饭盒,慢悠悠吃了片面包,喝了几口汤,本来也没胃口,这什么面包浓汤的,更是让他提不起半点儿食欲。

“酒店的晚餐冷食居多,先将就一下。”

“明天的比赛,老叶怎么说?”想到晚上叶修多少会针对明天的比赛说些什么,便问道。

“还能说什么,拿下。”

黄少天扑哧一笑,眼前似浮现出了叶修那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来,“可毕竟是东道主啊。”

“东道主的主场,我想也不会比轮回微草的主场更魔鬼了吧,我们什么没经历过啊。”

“队长,你最近是不是跟老叶在一起待久了,画风有点偏啊!”

“是吗,这叫,近墨者黑?”

七月十七日,荣耀世界邀请赛开幕了,小组赛十六支队伍分为ABCD四组,每组有两支队伍可以晋级到八强,采用的是双败淘汰制,第一轮的胜者进入第二轮胜者组,第一轮的败者则落入第二轮败者组,第二轮胜者组获胜者直接晋级八强,败者进入第三轮对战第二轮败者组获胜者,第二轮败者组败者直接淘汰。

首轮将有八场比赛同时开打,D组中国队首战对阵的是东道主瑞典队,单场赛制大致相当于国内联赛的季后赛,分擂台赛和团队赛,团队赛采用的是国际电竞赛事主流的6v6模式。

出师不利这四个字来形容中国队的首战很贴切,赛前国家队的战术大师们自认把瑞典队研究得是够透彻了,但人家把中国队研究得也挺彻底,虽然擂台赛中国队情势占优,但团战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根本不跟你周旋玩什么战术,直接正面刚,强打强攻,中国队什么技战术都还没来得及发挥就输掉了小组赛的第一轮,可谓干净利落。

赛后的记者发布会上,有记者尖锐地提出是不是由于中国队过于轻视对手才导致比赛的失利。

“我们不会轻视任何一个对手,事实上赛前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只能说对手准备得更好,发挥得也更出色,这次的失利将让我们反省并重新摆正自己的位置,下一场我们将全力以赴。”

喻文州从容的面对记者和闪光灯说出了得体的官腔发言,叶修在一旁坐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请叶领队也讲几句,首轮失败会否打击到中国队的士气,对下一轮比赛有信心拿下吗?”

叶修一贯的调侃,“下一场不拿下就要回家了……”

“今天的记者会就到这里吧。”

喻文州担心叶修话说的太拉仇恨,合时宜得打断了叶修结束了一场充满着怨怼和指责的记者会,拽了拽叶修的胳膊,叶修还一脸懵逼的看了他一眼,那表情似在说这就结束啦,喻文州笑笑,低声道:“叶队,队员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是的,双败淘汰制,国家队已经败了一场,下一场再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要说轻视对手,那确实没有,但要说盲目的自信,多少有点,以至于忽略了这是在一个完全不同于国内荣耀职业联盟氛围的赛场,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对手和风格,仓促应战时差都还没倒回来,就连一向掌控一切的领队叶修,赛前也没说几句话。

“你早知道这场比赛没那么容易拿下对吗?”喻文州记者会后,回大巴的路上,不着声色的在叶修身侧低语道。

“有吗?”

“你就是心太脏,开局不利,下一场就是背水一战,你就不怕我们心态转变不过来啊。”

“你们这些大神们如果不怕回国被唾沫星子喷死,敢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拼了嘛。”

“……说的好像和你完全无关一样。”

说着,两人上了大巴,大巴里安静得像没人一样,驾驶座后面空了一排两个位置,叶修和喻文州坐下后,继续低声交谈起来。

“刚接到通知,为了让我们更好的休息和备战,总局弄了十几台配备了读卡器的电脑,给我们整了个训练室,就在我们下榻的酒店。

“这么下血本?那万一输了岂不是更没脸回国了?”

“叶修,这是你一领队该说的话吗?!”

“就是!”

“你这是巴不得我们输还是怎的?”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输啊?”

“赛前说拿下,你怎么没告诉我们说这北欧人那么能打啊!一个个都跟韩文清似的。”

群情激愤中,张新杰用手指推了推眼镜,想象着韩文清听到这话时的样子,不禁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喻文州微笑道:“叶队,你就别再拉仇恨了。”

叶修叹了口气,“我就是太耿直了。”

总局在酒店包了个会议室,买了十几台配备了荣耀读卡器的电脑,完全参照联盟标准配置给国家队整了个海外训练室,训练室里还有冰箱和微波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优渥待遇啊,大家都突然开始亚历山大了。

“啧啧……搞不好三天后就要打道回府了,这么花纳税人的钱,良心不会痛吗?”

众人目光集火叶修,有一种想把他扔出去的冲动。

三天后就是小组赛第二轮,中国队对战d组第一轮的败者挪威队,同为北欧圈的挪威,战队的职业配置作战风格都和瑞典极其相似。

“好了,大家坐吧,反正今天输了比赛,回去你们也是睡不着的节奏,干脆就来看看下一轮我们的对手,挪威队今天的比赛录像吧。”

话是没错,但听叶修说出来怎么就是心里不太得劲呢……哎,这才刚刚结束比赛,叶修这么快就把录像拿到手了?这是早有准备还是怎么的?不少人心里泛起了嘀咕,但嘀咕归嘀咕,众人却也对叶修的安排很满意,输了比赛后那点子颓丧气儿早就在叶修的一次次嘲讽中烟消云散了,纷纷找了位置坐下来准备爆肝了。

“职业上没什么特别的,都是我们很熟悉的配置,打法么和瑞典队差不多,看似一盘散沙没什么战术布置,但因为这个你们就以为人家没有团队意识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作战理念高度统一,事实上他们还是一个具有很高协作能力的团体……”

叶修放了录像,这一番梳理下来就是两个多小时。

“今天就到这儿吧,明早九点在这里集合,早饭你们提前解决。”

叶修说完,自己却没动,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包烟来,抖出一根来用嘴巴叼上了。

“这训练室还差一样东西,喻队。”张新杰边走边对身边的喻文州说道。

“嗯,我也觉得。”喻文州微笑道。

黄少天了然,不就差一块禁烟的牌子吗?看了看正低头点烟的叶修,浅浅笑了笑,又微微蹙起了眉头,他知道,叶修还会留下来,他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就是这样,默默做着他的事情,不需要人知道,也不需要人去陪着,烟雾缭绕中,叶修的脸陡然模糊起来,如果可以,真的很想陪着他一起,可是……黄少天垂头,默默从叶修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黄少天从眼前走过,叶修才抬眼看过去,只见他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了门口,心中黯然,狠狠拔了口烟,长长的吐了出来,他想他应该知足,可有时候欲求不满的情绪涌将上来他也倍感无奈,静静的抽完了一支烟,复又打开了录像,今晚要制定好明天的训练要点,还有很多细节需要他去推敲和总结。

这一夜过去将半,叶修才从训练室走了出来,国家队的房间都在同一楼层,在回到房间的那条长长走廊上,迎面遇到了喻文州。

“这么晚,还讨论战术哪。”叶修道,看到喻文州来的方向,他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有嘲讽的意味,也有股他不喜欢的味道。

“是啊,这么晚,叶队还在为国家队爆肝,喻某佩服。”

两个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擦身而过,叶修心头苦笑,今晚又要注定无眠了,他不知道,身后的喻文州此时却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叶修,睥睨众生的你,如果看到少天现在的样子,你那张嘲讽脸上,是否会有一丝动容?喻文州看着叶修的背影,牙关紧了紧。

尽管叶修心里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黄少天的解释合情合理,他也没神通广大到可以看穿黄少天那刻意对他隐藏的心思。

“少天,前几天太忙,没顾得上问你,去医院了吗?”

“去了。”

“医生怎么说?”

“就...

“就贫血啊血糖低什么的,让补补多休息休息。”

“那你好好休息,多吃饭少吃零食,等忙完这个赛季,我也来学学做饭的手艺,好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我才不要……”

黄少天嘴角不自觉扬着微笑,眼中却溢满了泪水,叶修的温柔暴击着他的心脏,很疼又很甜,同时也让他更绝望。他不是个爱幻想的人,但也不是没有想象过他和叶修的未来,他喜欢旅行,想得最多的就是退役后拉着叶修去海外漫无目的的闲逛,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敢想以后会怎么样了,不是不能坦然面对死亡,只是他和叶修没有未来这个事实,让他已然无法承受了。

喻文州带着黄少天换了一家医院又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然后找到了这方面的权威专家,确诊为脑膜瘤,肿瘤的发展已经开始影响到脑部正常活动,须尽快接受治疗,而因为肿瘤所在位置很深,又处在重要功能区,手术会有一定的风险,但权衡利弊手术仍是最佳的治疗手段,医生建议立即入院接受手术和后续治疗。

“我爸妈过二人世界去了,我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南半球还是北半球,我姐忙着搞研究谈恋爱都没空,先等等吧,赛季结束后再说。”

“我知道你是想陪着叶修打完这个赛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的赛程还有大半个月,医生的话你不是没听到,手术宜早不宜迟,晚一天都是在延误病情你知不知道。”

“我现在做手术的话,叶修那边瞒不过去的,这是属于他的最后一个赛季了,这个总冠军也是他十年荣耀里最后的执念,错失的话他会遗憾一辈子的,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队长,你不用太担心我,吃药也是可以控制病情的,我会乖乖吃药,等赛季一结束我就上医院住着去。”

喻文州对这样的结果不是没有预见到,他无能为力,也很心痛,沉吟半晌,才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叶修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感受?”

“以后的事……我已经不想再去想了……”

黄少天知道,无论手术成功与否,他的职业生涯已然结束了,且不说在脑袋上动刀子会发生什么样的未知后果,光是几个月不碰鼠标键盘就足以让他巅峰不再了,而他的战队他的账号卡都不会虚位以待着他,一切都结束了,不管是他和荣耀,还是他和叶修。

黄少天的职业生涯极有可能就此结束,喻文州岂能不知,只是睿智如他,偶尔还是会有感性到不知理智为何物的时候,他有想过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在战队给黄少天留下一个位置,即使不是夜雨声烦也好,但他又何尝不知这样对黄少天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看着黄少天了然一切的样子,那些苍白的劝慰之语此刻都像梗在了喉头,一句也说不出,只是紧紧得握住了黄少天微凉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半决赛第一轮兴欣主场对战霸图,赛前叶修跟黄少天打过招呼,调侃给他留了家属区的票,被黄少天一口给回绝了,他倒不是存心拂了叶修的好意,是他早前就通过网络订了票,虽然位置好不过叶修口中所谓的家属区,但却没有暴露在直播镜头下的危险,要知道直播镜头也是会切到观众区的,尤其是所谓的vip区域,任何可以成为收视助力和新闻话题的人物势必躲不过镜头。

“在e区出口这里。”

“站那别动,我过来了。”

“我……”

“你似乎没好好遵医嘱啊。”叶修端详了一下黄少天的脸庞,发现他气色并不好,不禁皱眉道。

“我有。”黄少天笃定得回复。

“好吧,暂且信你,吃晚饭了吗?”

“路上随便吃了点。”

“那就是没有,走吧,请你吃饭。”

“呃……老叶,”黄少天拉了一下叶修的胳膊,“我晚上的飞机要赶回去,吃饭来不及了。”

“你们蓝雨还没放假?不是没比赛了吗?”

“没比赛我们也要训练的好吗……”平常被叶修嘲讽都养成了惯性思维,这话听起来觉得莫名刺耳,黄少天不禁咕哝。

“明天周六,训什么练。”

“……可我已经订了机票了。”

叶修闻言不禁注视了黄少天几秒,才叹气道:“哎,以前你来,赶都赶不走你,非要跟我这过夜,今天怎么转性儿了?机票改签吧,这么匆匆忙忙得来回,太累了,先跟我去吃饭,然后好好休息一晚再说。”

叶修刚刚的眼神让黄少天感到一阵心慌,他不敢再坚持,随后叶修带他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和一般的饭馆不太一样,这是一家名副其实的开在私房里的家常菜馆,老板就是这家主人,做的也都是本地的家常菜,在这吃饭就跟去某某家做客一样,很有居家的氛围。

“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我哪找得到这地方,是沐橙给我找的,找吃的地方她最在行,沐橙说这里的鱼汤特别好,你要多喝点。”

两人说着话,菜都上齐了,有荤有素有菜有汤,对两个人来说有点过于丰盛了。

“你是不是点太多了,咱俩吃不了吧。”

“慢慢吃,又不着急。”

叶修说慢慢吃,他们这一顿饭还真就吃了很久,期间叶修注意到黄少天话并不多,心里自然狐疑,要知道这么多年下来,黄少天话唠的形象早已是深入人心,他要是突然话变少了,还真是很稀奇的事。

吃完饭,因为吃饭的地方离叶修住的地方不远,两人便迎着初夏的习习凉风,散着步回去。

“少天,今天你话好像变少了。”

“那不挺好,你不是一直嫌我吵吗?”

“人吧就是难伺候,说话多了嫌吵,说话少了又不习惯了,唉……”叶修顿了顿,看黄少天垂头在笑,不禁也是一笑,道:“少天,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哪里会有什么心事,就是懒得说话。”

“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你还懒得说话啊?”

叶修自然是记起了上赛季决赛蓝雨输给轮回的赛后,黄少天记者会上的那句我不想说话,事实上黄少天那之后还真是郁闷了好几天,连找叶修pk的心情都没了。

“这下你知道你对我打击有多大了吧。”黄少天顺势就道。

“唉,下个赛季吧,哥给你加油。”

黄少天心口一窒,抬头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语调显得高亢一点才道:“谢了。”

黄少天的反应显得略微平淡让叶修越发觉得不对劲,黄少天说的话虽多,但大多是些无甚意义的话,表达的情绪也很表面,其实他的性子温柔大度心思敏感细腻,心里是很能藏得住事儿的人,叶修知道他就算执意去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累了?”

“不累,随便问问。”

虽然黄少天说不累,但精神并不好,叶修当然能感觉到,便上前一步走到黄少天身前弯了腰,道:“少天,上来我背你一段。”

黄少天略微迟疑,默默走上前去趴在了叶修的背上,就这样被叶修背了起来,腾空的瞬间黄少天一颗心陡然一荡,脸上也有点发烫,萦绕心头的愁绪和烦闷似乎都被那突然迸发出的幸福感给驱散了,不禁笑道:“老叶,你行不行,别把我摔了啊。”

“怕摔就搂紧点儿。”叶修把黄少天向上抽了抽,笑道。

黄少天当然知道叶修在逗他,便也故意紧了紧手臂。

“喂喂喂,你要勒死我啊?”

“想杀你的心早就有了。”

“不会吧,啥时候的事儿。”

“当年你抢我boss的时候。”

“少天儿,你也太记仇了吧,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一辈子也忘不了。”

“可怕啊可怕。”

叶修一直把黄少天背回了兴欣战队的住所,一路上摇摇荡荡黄少天几乎是快睡着了,下了地还有点睡眼惺忪,屋里黑灯瞎火的,兴欣战队的人一个都还没回来。

“老叶,你们战队也太没组织纪律了吧,这都几点了,还在外面浪。”

“嗯,我深有同感,是该要找他们谈谈了。”

说着说着,大部队回来了,见到黄少天在这里免不得又是一阵喧闹。

“少天,我那里有好多巧克力糖果点心,你来拿一些吃吃看。”

“呃,刚吃过饭……”

“美食要一起共享才有乐趣嘛,你来!”

苏沐橙和黄少天本来也挺亲近,黄少天和叶修在一起以后,苏沐橙更是把黄少天也当作了家人,于是不由分说拉着黄少天就去她的屋挑吃的,一进门就有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各种零食,数量之多品种只丰富让黄少天也是叹为观止。

黄少天注意到苏沐橙桌子上那张三人合照,不由得注目许久,他能认出叶修和苏沐橙,还有一个人却从来没见过,想来是苏沐橙去世的哥哥苏沐秋,他一直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从来不知道他的样子,此刻一见,不由得惊诧,因为照片里苏沐橙的哥哥叶修的好友苏沐秋,竟和他十分相像。

黄少天想问问关于苏沐秋的事,但因为是已过世的人,提及终是不妥,犹豫了一下就没开口,哪知苏沐橙已然注意到黄少天对照片的反应,主动开口了。

“你这是第一次看见我哥哥吧,是不是吓了一大跳。”

“嗯……那倒不至于啦,有点惊讶是真的。”

“联盟里不早就盛传,你和我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吗?你忘啦?嘻嘻……”

黄少天不禁一笑,这倒是真的,第四赛季他和苏沐橙出道,就被不少人调侃两人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就是因为两人生得有几分相似,但今日见了苏沐秋,黄少天还是更惊诧于他们之间的相像程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点异样的感觉。

“沐橙……呃……叶修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感觉……我是说,他是不是也觉得我和你哥哥长得挺像的……哎这不是废话么……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叶修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像我哥哥,才跟你亲近的,对不对?”

“你想的太多了,你是你,我哥哥是我哥哥,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不会因为你长得像我哥哥就跟你亲近,我跟你亲近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啊,叶修当然也是这样。”

黄少天颔首自嘲的笑了笑,道:“没想到叶修那家伙还挺上相的,看照片,那时你们一定玩的很好,大家都笑得好开心呢。”

“是啊,那时候我们吃住都在一起,玩得可好了,你知道,叶修是离家出走的吧,他呀是被我哥哥在网吧里给捡回家的,他们很合得来,每天就是说不完的话玩不完的游戏,还半夜去楼顶看什么流星雨,也没叫我,我啊简直就是个多余的人,每当他们无视我的时候,我就吐槽你俩过一辈子得了哈哈!”

之后,苏沐橙又说了些三人在一起生活的趣事,那是一段让人忍俊不禁的美好回忆,然而最后,不可避免要触及到那段不愿再去回忆的结局。其实黄少天隐约知道苏沐秋好像是因为车祸离世的,但其间细节就不甚清楚了,他对苏沐秋的了解更多来自和叶修游戏闲聊的时候,叶修无意间的提及,比如账号和那把千机伞的由来,因为是已经过世的人,饶是他有几分好奇之心,也不会追着叶修去问太多关于苏沐秋的往事。

“我哥哥走得挺突然的,真的挺突然,就在那么一瞬间就离开了我,我看到他的时候甚至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因为他很安详的躺着那里就像在睡觉,但我心里明白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哥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死了我真的觉得天塌了一样,幸好……还有叶修陪着我,他支撑着我走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一段路。”

“叶修他……应该也很难过吧。”

说到这里,苏沐橙不禁轻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叹了口长气,“他说对不起啊沐橙,让你担心了,我以后就是你哥哥,我会一辈子照顾你周全的吧啦吧啦,因为家里只有一桶泡面了,最后是我吃面他喝汤……”

黄少天抱着一大堆吃的回到叶修房里的时候,叶修都已经进了被窝。

“终于舍得回来了,聊什么呢这么久。”

“聊你们以前的事呗。”

“我们,以前的事?”

“你被人从网吧里捡回家的事,还有半夜和人上楼顶看流星雨什么的……”

黄少天说着,颇有深意瞅了叶修一眼,叶修一愣,嘴里啧了一声,失笑道:“这个鬼丫头,都跟你说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不是啊,都是很有趣的事,其实以前我也挺好奇苏沐秋这个人的,只是不好开口问你,毕竟他已经去世了,这次苏妹子主动提起来,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还心事呢,苏沐秋就这么让你好奇吗?”

“是啊,毕竟是和你一起去看过流星雨的人呐。”

“喂喂喂,你这话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味儿,你是不是对这件事有什么误解,一定是沐橙那丫头措辞有问题,让你想偏了。”

“她措辞没问题,我也没想偏,跟你开玩笑呢你看不出来啊。”

“这玩笑开得,害我一头冷汗。”

“怎么,心虚啊。”

“心虚你个头啊,真是……不早了,快去洗澡。”

叶修已经给黄少天备好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黄少天洗了澡出来,想到还要吃药,便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了药盒,医生开的药很多,大大小小的片剂丸粒几乎填满了药盒里的小格子,一开始黄少天还有点不适应,要分好几次才喝得下所有的药,现在他都可以一口闷了。

“吃的都是些什么药啊,这么多。”

黄少天吃了药,钻进了被窝,道:“医生开的,我也不懂。”

“有没有效果啊?”

“当然有,我现在不怎么头晕了。”

“那效果还真是不错,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休息,我看你精神头比起以前可是差多了。”

“有吗?有,那还不是被你给打击的。”

“你不是被我血虐着长大的吗?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怎么可能习惯……”

黄少天吃的药有安眠作用,不一会儿眼皮就越来越沉了,半梦半醒间黄少天轻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也和苏沐秋一样突然就离开了,你会怎么样……”良久都没有听到叶修的回答,黄少天不禁抬起头看了看他,叶修半阖着眼眸,没有睡着,但是也不说话。

“老叶……”

“少天,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嗯?”

“我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你说的可能性,就……觉得好像有一只手抓着我的心,要把他捏碎一样……少天,沐秋和我志趣相投,他是我的挚友,而你,是我的挚爱,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如果你要问我如果你死了我会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会生不如死吧……”

黄少天轻轻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和叶修背对,拉起被子蒙住脸的一刹那,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他不想让叶修看到他形同朽木般的濒死模样,也不想让叶修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如果可以,他希望叶修记住的永远是他最好的模样。

又是一年

我叶生日快乐

01他们没有生逢乱世

那时他们正在热恋,虽然分隔两地,但好在有荣耀这根纽带,一起在游戏里打打副本也算约会。

偶尔苏沐橙太无聊了也会加入,给小情侣当当电灯泡,经常凭借和叶修同在嘉世的地理优势,三言两语逗得黄少天炸毛。

有那么一天,苏沐橙情绪不高,黄少天来了精神,非要问出个究竟:是不是谈恋爱了?是不是感情受挫了?来来来哥哥给你参谋参谋。

苏沐橙被他的穿耳魔音吵得烦不胜烦,终于肯松口说是因为那段日子正沉迷着的电视剧。

惹来黄少天一顿嘲笑。

苏沐橙才不管他怎么想,索性一股脑把憋闷的情绪吐槽出来。

说白了也不是多高明的剧情,男女主一同长大,在战...

说白了也不是多高明的剧情,男女主一同长大,在战火中相知相恋,在国破家亡的动荡中相许相守。最后的大战前,男主角披上白袍银甲跨上战马,奔赴前线顶替阵亡的将军兄长,女主角在城门口和他道别,漫天杨絮飘飞如雪,女主角含泪折柳送征人。

苏沐橙说,那是全剧最美的镜头。

“男主角最后一定没回来吧。”叶修咬着烟过干瘾,“战前不能立flag,我们都懂。”

“对对对,苏妹子别管电视剧了,多来一些炮火支援,我这边要撑不住啦!”黄少天听到一半就没兴趣了,在耳机的那一头叽叽喳喳,操纵着夜雨声烦上蹿下跳,颇有几分狼狈。

他们三个一起下五人本,连个牧师也没有,必须要格外小心。

“哼,直男!”苏沐橙抬手一炮轰过去,围着黄少天的一群小怪立刻被炸飞了。

三下五除二收拾了小怪,叶修把话头捡起来:“我们俩可不是直男,恋爱着呢。”

“哈哈哈哈!”黄少天大笑着,“就是就是,我和老叶都是弯——男——”

瞧把你得意的!

苏沐橙被这对新晋情侣塞了一嘴狗粮,简直哭笑不得,瘪着嘴不肯再搭理他们。

叶修和苏沐橙认识多年,不用面对面也能察觉她心情低落。

“咳,我记得女主角最后殉情了?”苏沐橙看剧,叶修总免不了听几耳朵。

“是啊。”苏沐橙声音恹恹的,“女主角每天去城门等人,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大军凯旋,可是她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只剩一口棺材了。”

苏沐橙说着说着,又叹气,连火力都弱了。

其实叶修是体会不到这些柔软情绪的,但妹妹是要哄的。他脑子稍微一转,就开导起来:“其实是他们的命——剧情太苦,唯一能慰藉自身的就只有情人,所以那个人的分量就会很重,那个人不在了,所以她也不活了。可是你想想,要是他们那时候也打游戏,是吧,那情况说不定就不一样了,总要拿够了冠军再死。”

叶修这一番东拉西扯的安慰说完,苏沐橙还没来得及反应,黄少天先笑骂起来:“呸!老叶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实话啊。”叶修笑着。

02他们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叶修和黄少天在一起的事情当初吓掉了一群共同好友的下巴,可是对双方父母出柜时却简单顺利得仿佛做梦。

他们先去了叶家,紧握着彼此的手坦白了一切,叶妈妈听完叹了口气,把端坐在沙发的两人吓得一激灵。叶爸爸哼了一声,威严说道:“没规矩!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带回家,我和你妈妈连见面礼都没准备!”

叶修本以为就算他爸看在黄少天的面子上不会对他饱以老拳,至少也会有一个响亮的巴掌,一直提着的心骤然落下,突然有些飘飘然。

黄少天看他一脸茫然,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答话:“不用了,我……我不戴镯子。”

叶修“噗嗤”笑出声。

叶秋的女朋友初次登门时,叶妈妈送的见面礼是一对水色极好的玉镯,他对黄少天提过一嘴,没想到记到了现在。

叶妈妈先是一愣,然后也跟着笑起来。叶修偷偷觑了一眼老爷子,老爷子脸上竟也带着一点笑意。

他长舒了一口气。

过了叶家父母这一关,两人又马不停蹄地南下去黄家,叶修还在路上临时抱佛脚,学了两句粤语,怕万一吵起来,他在一边抓瞎。可没想到,这点担忧也多余了,黄少天父母的反应竟然更加平静——他们早就看出来了。

自家儿子几年来一直不离嘴的那个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朋友。

出柜这一关,就这么堪称平淡地过了。

从黄家出来,黄少天像只快乐的小鸟,走路压不住步子,几乎要蹦跳起来。他绕着叶修打转,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阳光透过树荫时不时落在他年轻的脸上,点亮一个又一个甜蜜的笑容。

夏天刚刚开始。

夏天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03他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为什么会分手?

喻文州问过,苏沐橙问过,甚至他们自己都在某个午夜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的时候扪心自问过。

“怎么会淡了呢?”他们问。

感情来的时候没人问过为什么突然情浓,感情淡的时候也是同样难以察觉。

开始总是分分钟妙不可言,谁都以为热情永不会消减。

那一天,黄少天和叶修并肩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他吃着一支香芋味的冰淇淋,叶修的则是草莓味。夏末的阳光被繁枝绿叶重重筛过之后变成零落的光斑浮在他们身上,树上的蝉一直叫呀叫,风里有股很淡很淡的甜香——这样好的时光,一辈子也不会有多少天,可是这一刻,黄少天既不想凑上去尝尝叶修唇上的草莓味,也不想把自己的香芋味给他尝尝。

那天之后,他们默契地选择了分手。

他们都还年轻,都还在为事业拼搏,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爱过的人更加不是。之后赛场上年年还有交手,世邀赛也曾一起并肩作战,但自来旧爱侣难成密友,即使在不知道隐情的人眼里,他们的关系也变得淡了。

04他们都遇到了梦中的女孩

黄少天退役的第二年,从喻文州那里听来了叶修快要订婚的消息。

那时候距离他们分手已经有五年多了。

喻文州一直是个心思玲珑的人,一朝说漏了嘴,便小心斟酌着信息说给黄少天听。

听了一会儿,黄少天搁下筷子,嚼着白切鸡说道:“嗯,是他喜欢的类型。”

喻文州失笑:“你还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啊?”

“我知道啊。”黄少天含含糊糊地说,“我们聊过的,我们以前什么都聊,百无禁忌。”

别惊讶,即使是叶修,那也是从十几岁长起来的,也是有过梦中女孩的。

其实叶修并不是天生喜欢男人,黄少天知道。

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

在遇到叶修之前,他那颗躁动的少男心也对着同桌的女孩澎湃过。和叶修结束之后,他也交往过几个女孩。每一个都是好女孩,每一个都是他的理想型,每一个都很适合他。可惜,每一段感情都没能长久,有的不够爱他,有的他不够爱。

这几年叶修也不是全无消息,他们曾经的圈子太小,共同的朋友太多,黄少天没有刻意回避过,所以零零散散的八卦总能听闻一些,无非是分分合合,没什么新意。

这次倒是新奇,突然就快进到了订婚的阶段。白切鸡嚼在嘴里没滋没味,黄少天咽下去,夹了一筷子麻辣兔丁塞进嘴里。

“噢噢噢辣死了!”黄少天抓起杯子狂灌几大口,水流了一下巴。喻文州把纸巾递给他,他接过来在脸上一通乱摸。

“北京的餐馆就这一点最不好,什么粤菜川菜本帮菜都放在一起。”擦完了脸,黄少天悻悻地解释自己的狼狈。

喻文州笑了笑,体贴地换了话题:“你和女朋友怎么样了?”

黄少天想了想,点点头:“她很好的,是我小时候幻想过的那种女孩,梦中情人真人版。”

说完,他又玩笑般补上一句:“说不定我也快订婚了。哎,不过我们家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规矩,也可能直接结婚。”

喻文州笑得温柔:“那要提前祝贺你了。”

05我爱他

黄少天这段最接近婚姻的感情最终还是没了结果,女朋友在他求婚的时候大哭了一场——不是因为感动,而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成为黄少天的妻子。

“我还是放不下他。”女孩捂着脸大哭,“我以为我已经不爱他了,都这么多年了,都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还是放不下啊。”

黄少天早已收起戒指盒子坐在她身边,摸着鼻子叹气:“哎,你这么说可真让我伤心,我以为你爱我呢。”

女孩看着他,破涕为笑:“我爱你啊,我没有骗你,我们那么合得来,那么合适,但是,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再次决堤。

黄少天左掏右掏,找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嗯,相信你,我懂你的意思。”

爱和爱也是不一样的。

你爱短发,爱薄唇,爱才华横溢,爱幽默率真……你吃饭的口味,你爱聊的话题,你对待事物的看法做法……把所有吸引你的特质细化,70亿人里,会被你爱上的人仍然如恒河沙数,同时会爱上你的人也绝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少。

你的一生里其实会遇到很多很多“合适”的人,每一个都能让你动心,每一个都可能和你相伴一生。

别说命运没给你选择,命运给了太多选择。

“我想回去找他。”

“啊?”黄少天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道身边的女孩在短短十几分钟里经历了多少心理斗争。

女孩轻轻叹气:“有时候即使你坐在我身边,心也离我很远。”

“哎哎哎,别想甩锅,现在负心的可是你。”

“嗯。对不起。”女孩笑了笑,低下头,“可我真的想回去找他。”

黄少天嘟囔:“傻妞,好马不吃回头草。”

“没关系的。”女孩说,“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是我自己选的。”

06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黄少天从不相信破镜能重圆。

坚贞的爱情多诞生于严苛的环境,譬如白流苏和范柳原的倾城一恋,譬如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为爱赴死。平凡俗世孕育不出什么伟大爱情,多的是饮食男女、茶米油盐,真金不怕火炼,但抵不住鸡毛蒜皮来消磨。

譬如他和叶修,只是一段普通平淡的爱情,生在太平盛世,没有家长棒打鸳鸯,努力反刍恋爱回忆,也不过是打打游戏压压马路。那些彼此吸引的特质,也可以在其他人身上找到。

我不是你的唯一,你也不是我的无可取代。

可是,可是——

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究竟是在谈论什么?

如果你是一颗红豆,在茫茫70亿颗豆子里,其实有无数适合你的红豆在等着和你相遇。你会遇到很多个适合你的人,其中一个会陪你度过一生。

那不是你虚无缥缈的命运,那是你的选择。

好吧,黄少天想,那就祝我的女孩不要选错,美梦成真。

黄少天失恋的消息很快在朋友圈子里传开,喻文州提着啤酒烧腊上门,两个人喝得酒酣耳热,喻文州大着舌头说:“叶修也分手了。”

“哦。”黄少天半醉半醒,“你之前不是说他要订婚了吗?”

“不知道。”喻文州说,“谁知道呢?他的心思最难猜了。”

黄少天点点头,大口喝酒。

07后来

秋风起的时候,黄少天换上了风衣,有一天下班回家,远远看见楼下站了一个人。

那背影很熟悉,每一根线条都像刻在他的脑子里,被风一吹,一下子全活了,跳出来,落地成这个活生生的人。

那人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他:“风衣不错,挑的人眼光好。”

黄少天翻了个白眼:“几年前的款式了,现在都不流行了。”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脚步都没停,待黄少天话音落的时候,恰好迎来一个拥抱。

“我本来以为会有别的机会。”

“什么别的机会?”

“也许我会像文州一样工作调动到北京,也许有一天你来广州出差,也许哪个假期我们都在异国他乡旅行——我以为我们会有个意料之外的重逢,然后我就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命中注定。”

叶修轻笑:“那看来我们真是有缘无分。”

黄少天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叶修收紧怀抱,嘴唇贴着他的耳朵,那声音很轻,像一阵风;似乎又很重,像重锤擂在他心上。

“命运不如你意,我如你意。”

※叶神生日快乐!!

※3P(28岁叶+20岁叶x25岁黄)

※可能OOC

※穿越

※双龙

张眼醒来,叶修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坐起来,叶修四处张望,虽然房间里同样地有电脑和床铺,但那些都不是叶修所熟悉的:两台明显是情侣电脑还有身下的双人床。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呆在这里感觉让叶修很不自在,于是决定下床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但房门却在此时被打开——

「真是的,明明说好了晚上不要加班——诶?」

门后的人,是黄少天。

叶修自问对黄少天本人的了解并没有荣耀那么的深,因为始终一个在杭州一个在广州,但他很清楚眼前的人并不是...

说起来,这里是黄少天的家吗?

虽然还未搞清楚状况,但肚子饿着也不是回事,再加上对象是黄少天,所以小叶也不管黄少天怎么称呼他,亦不跟黄少天客气:「确实是有点饿了,有泡面吗?」

「我靠!一天到晚就只会吃泡面!给我吃饺子!」黄少天断然拒绝了小叶的要求,然后便把人领去饭厅。

在路上,禁不住沉默的黄少天问:「小叶,你几岁了?」

「今天是几月几日?」小叶反问。

「5月28日。」黄少天回答。

「嗯,那我明天21岁了。」叶修回答了黄少天刚才的问题。

听了回答的黄少天沉默下来,刚刚21岁的叶修是他在嘉世里最辉煌的时候,而接下来的六月下旬,叶修将会为嘉世带来最高的荣耀:三连冠。

只是在那之后的嘉世便直接走了下坡。

黄少天偷瞄了小叶一眼,看他虽然表现得随遇而安,但实际上还是有点心不在焉,应该是在想着该怎么回去。

毕竟,那个时候的嘉世,叶修才是真正的领导者。

就在这个时候,小叶问:「那你呢?看着不像17岁以下吧?」

「现在25岁。」黄少天回答,「你别想问我,你以后会发生什么,我才不会告诉你!」

因为对小叶来说,那种『背叛』太残忍也是太无情,黄少天说不出口,也不想再次提及,即使叶修本人看起来毫不在乎。

但小叶原本也没有打算要问『将来』的事,他延续了刚才的年纪问题:「你现在25岁,也就是这里的我明天是29岁了?」

「想不到小叶你这么在意年龄问题?」黄少天有点惊讶。

「当然,职业选手就那几年而已。」小叶回应。

黄少天愕然,随即想到了小叶那时和叶家之间的关系,也就没有再说话了。

二人沉默着来到饭厅,黄少天着令小叶坐下,他到厨房去煮饺子。

就在小叶沉在分析各战队的优劣势、自己的队员该如何排布应对的时候,门铃声响起,小叶在黄少天的指示下去应门。

门后的人是送快递的,小叶代黄少天签收了收件人写着是『叶修』的包裹后便拿了进来,本来是打算搁在玄关的,但黄少天却让小叶打开看看是什么。

小叶没有多想,因为他也好奇这个时候的自己买了什么,还有为什么会寄来黄少天的家里。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名是否在这个时候已经公开了,但至少在黄少天面前不再是秘密,毕竟都用自己的真名给黄少天寄包裹了。

问了黄少天开包裹用的小刀放在哪里,拿到后先划了包在外面的封套,然后按着箱子的缝隙划一刀,把刀刃收起后便把它打开ーー

小叶整个人呆住看着箱子里的东西,他眨了眨眼,然后把箱子的盖子盖回去、再打开一次,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看错后便急急地想要找胶带把包裹封回去、假装自己没有开箱。

就在小叶找到了胶带,准备封箱的时候ーー

「我靠我靠我靠!!我忘了!!老叶你不要开、箱……卧糟!!平常叫你做事的时候,你动作哪有这么快?!」

从厨房里急忙出来的黄少天挥舞着手里的锅铲,满脸通红地吼道。

至于小叶,既然已经被发现他曾把包裹打开、也知道包裹里有什么,那就没有再次封箱的必要,他把包裹放到一旁,静静地深呼吸了一口气:「饺子好了吗?」

一个问题,黄少天又急吼吼地回到厨房了。

※※※

饺子顺利地吃上,小叶喝了口茶、轻轻打了个饱嗝,他原本是想问黄少天有没有客房还有电脑让他可以仔细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但黄少天却把搁在玄关的包裹拿了过来,然后放在他们中间。

那个包裹里装着的,是一堆Q脆用品。

至于都有什么,小叶并不是十分清楚,毕竟他并没有仔细看。

而小叶看着眼前的箱子,他犹豫了一会后才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箱子里的东西你看也看了,那你应该知道我和现在的你是什么关系吧?」黄少天平静地说。

小叶没有回应,虽然也可能是黄少天出于对叶修的幻想,才会用叶修的名字给自己寄了那么一箱东西,但小叶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在属于他的时轴里,他不下一次地想过和黄少天的『第一次』,甚至是训练营里那黄少天和他的合照也被小叶拿来当过素材。

要不是因为黄少天还未成年,小叶绝对早就把人睡了。

而小叶沉默了很久很才开口:「抱歉,我不太能明白你的意思。」

「别装。」黄少天横了小叶一眼,「我也不怕告诉你,这箱子里的东西确实不是老叶买的,但我确实想让他开箱来着。」

「那我把它封回去,你找28岁的叶修来开箱。」小叶立即回应。

「……怎么帮忙?」小叶想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理解错误,果不其然——

「帮我把东西装上!」

「我拒绝!」小叶在听到黄少天所说的以后立即拒绝,「我又不是跟你做的那个!」

「而且,我不是那样的人!」

只见黄少天在听了叶修所说的之后冷哼了一声:「不是那样的人啊?真亏你能说出口。」

小叶没有开口回应,但眼神里带着的疑惑正向黄少天表达着,他确实不明白黄少天为何有那个反应。

「哼,我还记得自己18岁那年你对我做的什么来着。」黄少天咬牙切齿地说:「禽兽。」

小叶浑身轻颤了一下,他好像可以看到当年的黄少天被他弄得有多惨。

只是,黄少天虽然咬牙切齿,但略红的耳根正告诉小叶,黄少天其实对那天的事很满意。

见小叶没有任何反应,黄少天把箱子推向小叶:「虽然现在的你还没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你必须给当时的我道歉!」

「……你明明不讨厌。」小叶回道。

「不讨厌归不讨厌!我就是要你道歉!」黄少天红着脸吼道,然后抢在小叶开口前说:「要是你拒绝!我就告诉老叶你想要艹我!就因为你那边的我只有17岁,你不能碰!」

「你这是强人所难。」小叶不太乐意,而且能干现在这个黄少天的人就该只有现在的叶修,所以小叶觉得自己很吃亏。

而且,万一在『帮忙』期间自己对黄少天动了妄念的话……

虽然叶修应该不会把过去的自己给杀了,但自己真的生气了的时候是什么模样,自己还不够清楚吗?

这『帮忙』的风险太大,小叶觉得自己不能碰。

可是——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唉……我知道了……」

AOOO(guiyexi)

从床上缓缓张开双眼,叶修看着四周对他而言是熟悉的环境,意识有了一瞬间的呆滞。

是回来了吗?

到底刚才发生的都是梦,还是真实存在过呢?

就当作是梦吧。

这样想着的叶修来到了浴室,正准备换衣洗澡时才发现自己的内裤并没有脏。

做了这样的梦,身体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奇怪。

叶修一边洗澡一边想,刚才的梦真实得完全不像是虚幻的,所以叶修才会在没有检查的状况下来到浴澡准备换洗,却没想到不论衣服还是身体也算是干净。

刚好是黄少天的18岁生日后的一天。

『禽兽。』

忆起『梦』中的黄少天的姿态,叶修舔了舔略为干燥的唇——

只要你敢表白,我就敢当『禽兽』。

专属于你的『禽兽』。

~完~

彩蛋--

「你不是质疑过我的第一次不是你,但我坚持说是吗?」

「所以,教教『我』怎样才能让你非我不可,好吗?」

=====

后语:

黄少果然是叶神生命里是不可缺少的!

一个寡淡的早恋。

喻文州大概会是世界上最体面的前任了。黄少天咬着笔杆,斜斜地望向和他隔了一个过道,两排往前,认真在课上做着笔记的喻文州,想。

当然他也不是个前任,现在最多是个明恋对象,还是明确拒绝过的那种。可即便是这样,还仍然保有对黄少天有边界的关心和照顾,面上纤毫不露,然后一点幻想的余地也不留。

别人拒绝后要不然狠心断交,要不然补偿心理过分示好,偏偏喻文州两面都不沾,让黄少天仍旧爱得仿似爱情欲避不避——在告白之后,黄少天把手机里这样的歌都删了,因为连卫兰都在告诉他“埋头事业便令大家好过”。

真是绝情。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空气又湿又黏,数学老师的声音还要又低又模糊,大半个......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空气又湿又黏,数学老师的声音还要又低又模糊,大半个班都在打瞌睡。

喻文州身后的戴妍琦用笔戳了戳他的背,递过去一张纸条。是黄少天身后的霍子琪传过去的,经了黄少天的手,一张小小的,折成方形的黄色post-it。黄少天看着喻文州平静地接了过去,也没打开看,浅浅地夹进左手边的那一沓书里。

刚才应该偷着看看的,黄少天漫不经心地想。告白吗?上课诶,比我还不要脸。但喻文州看都没有看,这样想是不是太邪恶了。

卷子发下来,喻文州拿出一张,从左面转身把剩下的递给后排,瞥见黄少天看过来的眼神。他不慌不躲,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像往常一样笑笑,然后转回去。

黄少天还在走神,被李轩捅了捅腰,才意识到卷子已经递到了面前。他从容地抽出一张,头也不回,背手把剩下的传给霍子琪。

李轩低着头,“你做填空,我做选择?”

黄少天无语地看他一眼,“又是我做难的,什么时候我们能换换,你这样老是偷懒也不怕考试做不出来。”

李轩捂起耳朵,“等你说完我都写完了。快点,早写完早超生,我想下去打球。”

说到打球黄少天多少恢复了干劲。行吧,黄少天清了清脑子,提笔开始写。

下课铃一响,大家欢呼着交了卷,几个男生拿起篮球就往外走。李轩将脚下停着的篮球一踩一勾,踢起来用手接起,对黄少天说,“走走走,趁上课前还能来一局。”

走出课室前一秒,黄少天没忍住往回瞄了一眼,看到霍子琪走到喻文州桌前,喻文州将纸条还了回去。

黄少天心里切了一声,自认潇洒地走出去。毕竟,多少失恋者仍然健在,证实要放弃过去至找到未来。拒绝悔改才会死于爱海。他哼着歌,追上李轩。

体育课是最后一节,很多人下了课就去吃饭。但黄少天和李轩,还有其他三个人还想接着打,三对三缺一个,正愁要不要轮着来。喻文州从小卖部回来,看路线是要回课室,经过他们这个场,一手揪着衣领将校服拉起来擦汗,校服下摆扬起,露出一截腰。

方锐叫住他:“哎,班长,来玩吗?我们缺个人。”

黄少天愣了一下。

喻文州顿了顿,说,“好啊。”

他走到篮筐底下,放下手里拿着的两支咸柑橘。

喻文州分在另一组。方锐开球,黄少天接过,一边运球一边往线内看,找了空档,假动作要传球出去,手又收回来,三步上篮得分。

黄少天回头比了个耶。

张佳乐说:“黄少天你现在打球好独哦。”

黄少天把球扔过去骂他:“你也不看看你站那儿怎么突围。”

张佳乐又把球扔回给他:“我手痒,你来发球。”

张佳乐球技不错,运气真的不好。带球突入到篮下,反手一勾,球在篮筐里打了个转,竟然还是往外掉了出来。“草……”张佳乐骂道。

李轩跳起来抢板,带出三分线,笑嘻嘻说:“谢谢乐哥啊。”一手指挥自己这边两个人跑位。

黄少天跟着跑位,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喻文州身前。手臂蹭过喻文州的衣袖就知道身后是他。喻文州投篮一般,很会挡拆,黄少天要是想断球,转身就会撞到喻文州身上。他自知心里有鬼,于是不敢硬抢,打得畏手畏脚,生生放他们进了一球。

黄少天出了一身汗,渴得要命,没跟他们一起往校外走,扯着衣角往身上扇风,准备去小卖部去买水。走到篮底,被喻文州拦了一下。他回头,看见喻文州夹着一支咸柑橘,拧开另一支,用手指挡着瓶口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他。

黄少天想也没想就接过来往嘴里倒。喻文州说过,大量出汗过后喝盐水好像补水更快,咸柑橘好入口。这倒是真话,一口下去就能感觉浑身缺水而干瘪的细胞舒展开来。

只是他装什么装,以前共喝一瓶水的时候间接接吻过多少回了。而且,“你怎么买了两瓶?这么介意干脆给我另一瓶啊。给谁买的?”

还是没忍住。

喻文州低头看了看手里,“郑轩让我帮他带的。”

“哦,”还好不是给霍子琪买的,不然他要嫉妒死。他无所谓地随口问:“你晚饭准备去哪里吃,要不要一起?”

“郑轩去买了。他让我给他带饮料,他去买饭。”不等黄少天失落,他又说,“猜到你要打球到很晚,我让他给你也带了一份。”

你看看他!就是这个样子!咸柑橘没给他买,饭倒是差使别人帮着买了。这样下来,吃饭的时候自然要和郑轩一起,距离有了,关心又还在。什么鬼,算这么精。

“……买的什么饭?”

“叉烧拼烧鸭。”

“金城?”

“嗯。”

然后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黄少天把饮料递回去。

晚自习前半段黄少天和李轩光顾着玩了,只要不做题什么都有意思。快结束的时候才开始互相抄数学和英语作业。脚下还在把篮球踢来踢去。

苏沐橙过来收英语作业,黄少天嬉皮笑脸说:“就差阅读了,很快抄完的。”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耻。”苏沐橙翻个白眼,又去收下一排。

等他们终于抄完了交上作业,课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人。有人打开了电视偷偷在看nba,缩在讲台旁,有人在课室后面拍拖。

黄少天长叹一口气,趴在他乱七八糟的课桌上,“明天是不是还得检查背诗?”

李轩已经收拾好准备走人了,“今晚梦里背,我要回去洗澡了。”临走又踢他一脚,“你不回宿舍?不会真的打算在这里背吧。”

黄少天趴着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霍子琪和喻文州坐在最角落里,霍子琪拿着水笔在他手臂上画着什么,“我再……等一下,现在回去肯定都在抢浴室,你先回吧。”

李轩哼了一声,“我宁愿蹲在门口等浴室也不要再在这里多呆一秒。”

黄少天摆摆手让他赶紧滚。眼睛还在往那边瞄,画什么呢?然后霍子琪起身走了,喻文州坐在那里往窗外看了一会儿,回过头,看见黄少天藏在手臂缝里偷瞄的眼睛。

既然被看到,黄少天干脆光明磊落站起来,直直朝他走过去。

不是要维持兄弟关系吗?看到兄弟拍拖哪有不调侃的,黄少天跳坐上喻文州身边的桌子,一手撑在喻文州面前,笑得张扬:“你对霍子琪可真好,平时不是最受不了身上被画东西。她给你画了什么?”

喻文州举起手臂给他看,是一条鲸鱼。霍子琪是美术生,鲸鱼画得栩栩如生,太生动了,生动得让人嫉妒,好像一张口就可以把喻文州整个吞进去。黄少天闷闷地哼了一声,又说:“什么意思?”

喻文州摇摇头,“没什么意思。她说如果我让她画这个,然后明天一天不洗掉,她就不会再纠缠。”

什么?黄少天简直要快活地吹个口哨,“那你也让我画一个。”

喻文州很快把手收回来,“不行。”

黄少天坐直起身,“你什么意思,凭什么,这算什么区别待遇。”

喻文州看了他两秒,说:“我知道她说死心,就是会死心。少天,你做得到吗?”

“喻文州你什么意思,”黄少天盯着他看,平时看起来好看的眉眼,这时候看起来冷漠得让人想一拳打上去,“你说说我这些天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你说做兄弟我就做兄弟,我有做过一件让你为难的事吗?”

喻文州安静了两秒,说:“我要回宿舍了,你还不走?一会儿没热水了。”

没热水就没热水!这时候还在这里假惺惺装什么关心!黄少天气得要死,抬腿挡住他出来的道,“你把话说清楚先。”

“少天,”喻文州无奈地说,“你让我自己想想。”

黄少天躺上床还在想,喻文州说想想,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这么多想,为什么都在想。真想踹开隔壁宿舍门把他揪出来问个清楚。想来想去把自己想睡着了。

大家见外面黑漆漆一片,都看天看地看手心。

黄少天从昨天起一直走神,半天才应一句:“什么?”

“就你了黄少。去拿外卖。”

大家纷纷鼓掌。

“哎谁有伞,给黄少一把?”

“这个天气雨伞有个屁用啊!”

“那怎么办?”

“靠,都懒得跟你们争。”

黄少天走到讲台下面拿出一卷大号垃圾袋,抽出一个,用剪刀剪出领口和袖口。喻文州和李轩去装水回来,正好撞上他套给自己套上垃圾袋的样子。

李轩:“黄少天,你终于找到自己归宿了?”

“靠我这是为民解忧好吗!一个两个都不愿意去,我还能怎么办。这是我能想到最能挡雨的办法了。不然你去?”

喻文州问:“去哪里?”

黄少天听见他的声音,整个人都在垃圾袋里僵了一下,“去拿外卖,今天雨太大,他们不送。”

喻文州放下水壶,走过来,也拿起一个垃圾袋开始剪边角。

“你干嘛?”

“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

“哇,班长真是好人。”

垃圾袋只是用来遮衣服,头发还是被淋个透湿,顺着脖子滑下去,钻进衣服里。塑料湿透黏在皮肤上的感觉很不好。暴雨的声音太大,稀里哗啦把世界都隔开,两个人也没说话,一路跑过去,拿了外卖又跑回来。

黄少天在讲台上把外卖放下,“你们每个人都最好请我和喻文州一餐饭,分别的。”说完扯下垃圾袋团成一个球,跳投进垃圾桶。

但没人理他,都过来抢饭。

黄少天翻白眼:“……你们会不会太没有人性啊?!”

喻文州还在脱垃圾袋,手慢得要命。衣服下摆还是湿了,黏在垃圾袋上,他一抬手整件衣服就被带起来,黄少天看不过去,帮他扯住衣角,拇指擦着他的皮肤,只一下。喻文州脸藏在垃圾袋里,动作停了停。

“快点啊还等着吃饭呢,你还想一辈子住垃圾袋里?”

喻文州这才一口气把垃圾袋摘下来。

晚自习时黄少天还在走神,作业实在写不下去,他从课室后面溜出去,下到一楼校医室找叶修。

“你头发怎么湿成这样?”

“我靠你别提了,今天雨太大,外卖都不愿意送过来,叫我们自己去拿。然后其他人都怂得跟什么似的,我只好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冒雨去领了。”说着做作地打个喷嚏,“病了,所以来找你。”

叶修打开抽屉,拿出一版泰诺:“滚滚滚。”

“你这个人好没有医德!你不该给我诊个脉听个肺音关心关心我的身体和心灵再对症下药嘛?”

叶修又把那版泰诺收回来,本来也没想给的意思,“对你需要什么医德,你不就是想逃晚自习。”

“逃晚自习是病症好不好!病因你还没问呢。”

“不想听。”

黄少天靠在椅子上仰头,脚下用劲,让转椅旋转起来。好像真是有点病了,天旋地转的。就算叶修愿意听,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人在门口敲门,叶修抬眼一看:“哟,你怎么头发也湿成这样。上赶着都要生病来我这?受宠若惊啊。”

黄少天天旋地转的过程中,突然瞥见喻文州的影子。他一脚踩地停下来,“你不舒服?”

喻文州说:“没有,魏老师发现你不在,叫我来找你。”

叶修说:“赶紧领走,在这跟我装病呢。等会书记经过看到又要给我开小会。”

黄少天对他竖了个中指:“鄙视你,放以前你就是给太君领路的那个。”

但他还是好好跟喻文州走了出去。上到三楼的时候,黄少天突然唉声叹气,“老魏不会叫我去办公室吧,你怎么跟他说的?”

“不会。刚才骗你的,是我自己想去找你。”

哎?“找我做咩。”

“怕你真的生病了,今晚淋好多雨。”

脚步太快,已经走到班门口。喻文州说完就走了进去,黄少天再多的话也都憋了回去。

李轩倒是很善解人意,把抄来的作业默不作声都递给他。黄少天一路抄到晚自习结束还没抄完,李轩交了作业就跑路了,留下他一个人和班上看球或者拍拖的人焗在课室里。又是这样。好像进入了一个怪圈,要是喻文州不存在就好了。喻文州不存在,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黄少天在脑子里跟自己转圈圈,他很讨厌这样。

可是喻文州拿着一张卷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黄少天抄完最后一道阅读题才意识到。

黄少天瞪着他:“你又来干嘛?不会又来讲些莫名其妙的话。”

喻文州把卷子递过去,“这道大题我不会,你教我?”

黄少天数学是好,可是喻文州也不差。他将信将疑接过试卷看了一眼,“……你开玩笑这道题你不会?”

喻文州笑了起来,“就是想找你说说话,你最近话好少。”

黄少天差点没把他试卷给撕了,拿起来摔他脸上,“我话少是因为谁啊?你又来讲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好好的不去找你了,你又过来撩闲。给失恋的人一点空间好不好!”

喻文州把试卷从脸上揭下,还是笑笑的那样看他,“不失恋了好不好?”

“那是我能决定的吗!”

“我知道,是我决定的。”

“你到底在讲什么啊,最近一跟你讲话我就头疼,走神走得回不来。你要说什么就好好说行不行我搞不来你那些弯弯绕绕。”

“少天,我觉得,我也喜欢你。”

黄少天觉得自己在幻听,“你不是上周还说,从来没考虑过拍拖,更别说男生,更别说我。”

喻文州手臂交错放在课桌上趴下来,歪个头看他:“是啊。所以后来好好地考虑了很久。”

“然后?”

“然后听到一首歌,讲,刹那间身体间的触碰,大件事。”

黄少天疑惑地说:“你在讲咩,我们几时还有身体间的触碰。”

“今晚,拿了外卖回来,我摘垃圾袋的时候,你碰到我的腰。”

“哪有……”

“不是刻意的,但我就突然觉得,大件事。我好像也喜欢你。”

黄少天也学他的样子趴在桌子上。但他的桌面比李轩乱好多,书本垫高,他视角生生高出喻文州一截,只能埋住一边眼睛,用另一边看他,“我是想做你男朋友的,‘好像’好像不够。”

喻文州想了一下,“然后你溜出去了,我以为你生病,又好担心。”

“你以前也这样担心我。”

“然后我又想了想,好像以前就喜欢你了。”喻文州往他那边挪了挪,两个人手臂碰上手臂,黏黏糊糊,又不舒服又让人身体发热,“做我男朋友吧?”

就很大件事!黄少天有点心跳加速,脸上好像起火,耳朵烫得要命,想跑开又想留下。他把头彻底埋进臂弯,闷闷地说:“班长带头拍拖哦。”

喻文州好像凑得更近了一些,“不用怕,班长罩你啊。”

01

包厢里的光很昏暗,五光十色却映不清人脸,音乐声放得很大。喻文州推开门,包厢里音乐声和吵闹声都停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路上有点堵,来晚了。”

吵闹声又一次复原,楚云秀朝他摆摆手,“罚酒吧。”

他说完便把酒喝了,李轩坐在他旁边拍了拍他肩膀,“差不多可以了,打得够久了,也该享受一下退役后的养老生活了。”

包厢又一次热闹起来,方锐张罗着要猜骰子,麦克风被张佳乐握着,点了几首声嘶力竭的情歌。喻文州的目光绕着包厢转了一圈,在闹哄哄的环境里莫名感到一阵冷意。

黄少天还是没来。

并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假设,可还是抱着些期待来到这里,真到期待落空,原来失落是真的会突破自己意志的。

KTV原本就不是个用来叙旧的地方,人多一热络,连说话都得靠喊。喝了几轮酒,高涨的情绪反而更落不下去,不知道谁点了几首摇滚,在包厢里歇斯底里地放着,并没有人唱。张佳乐从包里摸出一把牌,抓着人开始炸金花。

喻文州被围在中间,原本只想观战,还是被推到其中。但他心思不在上面,眼里看着牌却在走神,又对上叶修,输得很快。叶修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语气轻佻,“哎文州你没什么斗志啊,哥赢得都没意思。”

喻文州笑:“那你抓个有斗志的玩呗。”

“那不行。”叶修很快回绝,带头起哄,“哎你们一个两个都别闲着了,赶快想个能激起文州斗志的惩罚。”

其实惩罚方式无非那么几种,真心话、大冒险,再不济就是罚酒。他们就算玩得疯也不会太过度,提出的要求也不会太没下限。被闹着讲了两轮真心话,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喧闹声又一次停了,刚才点的那几首摇滚乐播放完毕。这次变成舒缓的情歌,优美的女声缓缓地唱着浪漫又温暖的词曲。他在这样的背景音里,迟疑着看向包厢门的方位。

屋里的灯光还是很暗,他其实有轻微的近视,这样昏暗的环境就容易看不清。他离门口不近,可望过去的一瞬间,只凭那样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他竟然就可以断定,那是黄少天。

这样的生活维持了整整一年,都在他已经以为要彻底失去的时候,黄少天忽然又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像过去一样鲜活而灵动地笑着。

他攥紧了指尖,才发觉这次真的不是幻觉。

黄少天还是若无其事地笑,仿佛那一年的空白从不存在,对着大家说:“怎么这么安静?吓死我了,搞得我都以为走错房间了。”

空气大概寂静了两秒,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谁、把黄少天揽过来罚酒的人又是谁,这些喻文州都已经统统记不清。他的目光只定格在黄少天身上,浑身冰凉的血或许在那一刻全都汹涌起来。黄少天被灌了两杯酒才被推到他旁边坐下,自然又活络地朝他举杯:“队长,欢迎你加入我们退役联合会啊。”

像是那些心狠与绝情都从未发生,黄少天只是短暂地离开一下后又折返,还在像过去一样同他相处。喻文州努力想发出什么回应,出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声音绷得很紧,他几乎用尽全部自制力来避免自己情绪失控。酒杯碰上黄少天握着的那只,发出很清脆的声响。

“谢谢少天。”他看着黄少天的眼睛,用力笑着说,“好久不见了。”

02

黄少天没在喻文州这里停留太久,他本就是活泼的性格,之前大家关系又都不错,这样莫名其妙消失一年又突然出现,很快就被其他人抓去刑讯逼供。

才问了几句黄少天就没那么心甘情愿了,笑着嚷了句:“就这样被你们打探明白底细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

矫情。张佳乐锤了他一下。牌局又架起来,黄少天很适合这样的场合,他好胜心强也爱闹,玩起游戏来总能带动气氛。头顶的灯光绕着包厢转来转去,映在黄少天身上,隔了两三个身位,他盯着黄少天的脸,赢牌时笑起来露出的小虎牙。他笑得很得意,最后一把牌往桌上一甩,“喝酒还是真心话?”

喝酒喝酒。方锐在他对面无奈地往杯里倒酒,又朝周围一群看戏的人招手,“快快你们谁换个人来跟他打,总不能一晚上什么都没问出来吧。”

我来!叶修一脸瞧不上地推了推方锐,亲自上阵。黄少天把牌往自己的方向一揽,“我才不跟你打!”

“怎么?怕输啊剑圣大大?”叶修朝他挑眉。黄少天最受不了挑衅,情绪很快就被带动,“靠!老叶你别太嚣张,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喻文州的视线落在被簇拥着的黄少天身上,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映出来的样子并不清晰,可黄少天似乎同过去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自然而然地处在人群中央,像十六岁刚来训练营的时候。

过去一直被划在黄少天的亲密范围之内,明明此刻也只是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才发现心态完全不一样。黄少天身边一直都这样热闹,多不多一个喻文州又有什么区别。

思绪漫无边际发散了一会儿,直到被王杰希拍了一下才回过神。王杰希递了杯酒给他,神情里欲言又止的意思很明显。

喻文州把酒杯接过来,却放着没喝,“想说什么?”

王杰希瞥了黄少天一眼,又瞥了他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耸耸肩,“没什么,觉得你俩有病。”

这是什么结论?喻文州没想通,也懒得跟他呛下去。王杰希端过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才淡淡地说,“你有话不如直接问他,总比胡思乱想好一点。”

怎么问,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喻文州无奈地笑了,却没把心里想的话讲出来,转头才发现牌局那边似乎有了新的情况,先是方锐“哇”了一声,转眼就看到叶修朝着黄少天扬扬下巴,“别挣扎了少天,选吧,真心话还是喝酒?”

“真心话!”黄少天大概又被激起了好胜心,“老叶你给我等着吧下一把我势必赢回来!”

呵。叶修还是一脸淡然,“那问个大家都感兴趣的吧。莫名其妙消失这一整年是怎么了?连文州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总不能是违法犯罪被通缉了逃难去了吧?”

四周诡异地安静了几秒,只留下嘈杂的音乐在响。黄少天身上那股插科打诨的劲儿几乎瞬间就收敛起来。他不笑的时候并不像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亲和,反而有些冷淡,像一把出鞘的剑,靠近些就会被刺伤。

包厢里的氛围同他的表情一并冷了下去。或许是无意识的,黄少天维持着这样的表情,在空隙里转过头看了喻文州一眼,甚至都没有停留,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扫过。可还是被他捕捉到,喻文州这才注意到,黄少天左耳耳垂上戴了一枚小小的耳饰,被五光十色的灯映了一下,折射出有些刺眼的冷光。

硬要说的话,那枚耳饰其实不太像黄少天的风格。以前他还没打耳洞的时候,偶尔想耍酷时也会戴些耳夹,风格要更张扬些,想要让人不注意到都很困难。现在这枚倒是收敛许多。原来一年留下的空白总还是要让人有些变化,审美、观念、想法。可背后的原因到底是环境使然还是受人影响,喻文州甚至都不想去探究答案。

气氛冷得不算太久,黄少天那副紧绷的状态很快退了下去,又变成平常的模样,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酒杯:“我喝酒。”

周围吵嚷了一会儿,说他反悔要再罚三杯,又嘲讽他这么点小事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黄少天狡黠的笑意在昏暗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惹眼,他笑嘻嘻地讲“这可是国家机密怎么能轻易告诉你们”,又潇洒地把递过来的三杯酒一饮而尽。

仿佛刚才那份冷意只是错觉。可喻文州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睛,竟然连一丝笑意都不能从中捕捉到。

居然要靠这样拙劣的伪装来维持岌岌可危的关系,喻文州莫名感到一阵挫败。他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拍了拍叶修的肩膀,“我跟少天来一局。”

叶修打量着他,“不是没斗志吗?你不会觉得我欺负你们少天来给他放水吧。”

“有话想问少天。”喻文州笑着解释,“叶神要是不放心,我们三个一起来一把也不是不行。”

你们蓝雨的事自己内部解决。叶修才懒得掺和,摆摆手说,“我去抽根烟。”

叶修说完就走了,黄少天朝一旁看戏的张佳乐和方锐摆摆手,“散了散了这是我跟队长的私人恩怨,别打听啊。”

“谁稀罕!”张佳乐一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扭头去捡麦克风去了。

这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伪装都显得没有必要。黄少天把散落的牌收起来,“不打了吧,有什么事直接问就好。”

他把牌从黄少天手里接过来,流畅地洗了几下,才温和地朝他笑笑,“还是来一局,这样得到的答案也心甘情愿一点。”

“喻文州。”黄少天顿了一下,听起来咬牙切齿的,“你一定要这样?”

他音量不大,恼怒的意思却很明显。喻文州缓缓地抬起头,对上黄少天的视线,忽然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似乎连这样叹气的资格都快要失去。他认真看着黄少天的脸,一字一句地问:“少天,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03

彻底失去联系是在去年的夏天。

连这年的雨季来得比往年要晚,在接近两个周的高温后才终于迎来独属于夏季的雨季。天气捉摸不定,狂风暴雨从来不讲道理,来得汹涌退得也急,身上总要随时带把伞才算安心。

不过也托雨季的福,气温倒是回落了不少,训练时因为炎热而容易产生的浮躁情绪这年倒是一点不见,全队状态都好得出奇。抱着这样的士气一路杀进总决赛,蓝雨终于得到了属于他们的第二个冠军。

阔别太久,情绪不可避免的激动。彩带飘落下来时黄少天冲上来抱住喻文州,场馆的尖叫声与掌声快要掀翻屋顶,才掩盖住了喻文州那份分不清是因为什么而明显加快的心跳。

从记者招待会结束大家的情绪就有点兜不住,明明不再是刚满二十的小年轻,可拿了冠军的喜悦还是足以冲昏头脑。庆功宴上一群人张罗着要点酒喻文州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叮嘱他们不准灌醉卢瀚文。

黄少天坐在他旁边笑嘻嘻的,一边说知道了知道了,一边往他杯子里倒酒,说今晚上一定要把他灌醉。

结果最后他自己醉得比较厉害,不过比其他人还是好一些。他叫了车先把醉得七倒八歪的队员送回去,才折回来找看起来还有一些清明的黄少天。黄少天酒品倒是还好,醉了也不闹,乖乖坐在那里等他来找他。喻文州站在他面前,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色,才笑着问:“你今晚回宿舍还是回家住?”

黄少天一年前在俱乐部附近买了套房,装好后就把宿舍的东西往那边搬了搬。只是队里训练任务重,平时基本还是住在宿舍。不过明天开始就正式进入夏休期,他今晚想回去住倒也没什么所谓。

半晌没有反应,喻文州摸了摸他的脸,还算不上太烫,估计醉得不算太深。喻文州把手收了回来,黄少天迟钝的反应力才终于醒了过来,抬起头来看他,慢吞吞地说:“想回家住。”

吐字都还是清晰的,除了脸上通红一片,几乎看不出什么问题。喻文州挣扎了会儿,还是觉得不太放心,犹豫着问:“我送你回去?”

嗯。黄少天朝他点点头,抓着他的手把脸往他掌心一埋,“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困了。”

大约是今晚情绪起伏得太厉害,虽然走路还不算摇晃,但一上出租车黄少天就歪倒在他的肩膀上睡过去了。车里很安静,只留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黄少天靠在他肩颈处安静的呼吸声。已经是深夜,街上的车算不上太多,但街灯还是很亮,远处的近处的,飞驰而去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光影。喻文州侧过脸盯着黄少天的发尾,他睡得很沉,手臂垂下来,跟他的搭在一起。这样片刻的安宁都会让喻文州感到踏实又安心。黄少天对他从来都不设防备,这些亲近和信任像是漂亮的罂粟花,每得到一点,又会想要更多。

靠得越近越危险。这种情感迟早有一天会突破他的意志,从身体里溢出来,迸发出足以让他此刻所拥有的一切都摧枯拉朽的力量。

他只希望等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的时候,这份情感不会吓到毫无防备的黄少天。

车辆停在楼下时雨已经停了。黄少天还是不太清醒,整个人都歪倒在他身上,任由他拉着走,踩到水坑雨水溅到裤脚上都顾不上在意。醉成这样,停到家门口时黄少天居然还能反应过来要找钥匙,却找不准锁孔。喻文州在旁边看他试了好几次,才握着他的手对准锁孔。

打开门后黄少天皱着眉瞪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喻文州笑着反问。黄少天想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讲出来,只哼了两声就没再搭理他,进了家门把鞋一蹬就要往床上倒。

他拍着黄少天的脸避免他睡过去,温声说:“少天,把衣服换了再睡。”

黄少天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声音闷闷的:“睡衣在衣柜里……你帮我找找。”

总算哄着人换好衣服睡下,喻文州又去厨房替他烧了杯水,兑好蜂蜜。再折返回来时,黄少天似乎已经睡熟了,被子歪七八扭盖在身上。喻文州把水杯放在床头柜,替他掖好被子,把空调设好定时,又把温度调高了一度。

卧室的小夜灯亮着,暖黄色的灯光,映得黄少天周围像是被添上一层柔和的滤镜。他的睫毛在颤动着,看起来睡得安稳。

其实本应该转头离开,再多靠近一步都是越界。那个夜晚的喻文州未必不明白,黄少天对他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那些别有用心的好如果黄少天始终不愿意多想一分,就不会暴露出任何破绽。黄少天永远都只会把他当作最亲密的队友、朋友、搭档。

然而人有情感、有奢求、有欲望,靠得越近越危险,他压抑得越好,那些情绪倾泻出来的时候,才会从四面八方淹没他,直至全身溃烂。

喻文州俯下身去,用手轻轻碰了碰黄少天的眼睑,凑上去,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或许连吻都算不上,只是碰触一下便分开,像是这样就能掩盖偷吻这样卑劣行为的本质。等到他直起身,他才发现黄少天的手指小幅度地动了动。

连惊讶都没来得及,他的视线就同黄少天的撞到了一起。像是费尽力气攀至顶点,却脚一滑又一次坠入悬崖。喻文州忽然有些痛恨自己同黄少天的那份默契。明明只是望过来的一个眼神,他居然已经读出了什么叫毫无希望。

从错愕到无措,再到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黄少天情绪变化得很快,像是不想被他看清这一切。喻文州发觉自己的血液流动都在变得缓慢,指尖都开始发冷。

大约又过了几秒,黄少天的声音才清晰地传来:“对不起……队长。我可以当成没发生过。”

他的声音掺杂了些不太容易被察觉的颤抖,像是在痛苦。明明喝了酒,可怎么还是这样狡猾,或许这是短暂的沉默里黄少天里想过最合适的处理方案。看似两全其美,可又像是某种极刑,行刑的剧痛却只朝向喻文州一个人。喻文州很轻地笑了,脱口而出的语气竟然还是很平静,“我做不到。”

他迎着黄少天的目光看过去,认真地说:“交出去了我就不打算再收回了。少天,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能这样狡猾。”

“不用这样急着给我答复。”喻文州叹了口气,“我先走了。少天,明天见。”

手机被喻文州调整成了静音,那个夜晚他睡得并不踏实,但身体上和情绪上的疲劳却都积得很深,清醒就变得很困难。

“在听。”喻文州回复,声音都在颤抖,“抱歉经理,我等下回给你。”

他大约还以为自己很镇定,可连开启这扇门都变得需要勇气,转动锁扣开启门锁,像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打开时才会发现门的另一侧原来从来没有什么如同期待般的美好幻景。

唯独留下了一张相片,被好好地放置在桌子上,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那是他们第六赛季夺冠时黄少天拉着他拍下的合照。后来被黄少天洗出来,就一直摆在宿舍桌子的正中央,说是沾点好运,以后还能多拿几个冠军。

相片上的他们还很年轻,黄少天挽着他的胳膊,笑得开心又纯粹。

一眨眼又过去六年,这张被黄少天精心保存了这样久的相片,他竟然连带走都不愿意。

好像他连同这张照片一起,被黄少天无情地留在了这间属于过去的房间里,连一句告别都不曾留下。

而黄少天是永远要向前走的。

只是他再也不能去追上他的步伐了。

04

牌局居然是他输掉,在喜欢黄少天这件事上,连运气都没偏爱过他。喻文州坦坦荡荡朝黄少天笑了笑,“少天有什么想问的吗?”

黄少天心虚的时候表现得很明显,眼神飘忽不定,这一点就算过了一年都还没什么改变。总以为已经一年未见,这份情感总会减退一些,可见到人还是忍不住被吸引,像是病入膏肓。喻文州笑着看他,“想到什么都可以说。”

黄少天看了他一眼,“你退役后要去联盟吗?”

喻文州愣了下,稍微想了想,才回答,“应该会去吧,不过还没定下来。”

这样。黄少天点了点头。喻文州发现他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失落的神情一闪而过,像是他的错觉。黄少天朝他笑了笑,“队长还玩吗?不玩了的话我就去捡麦克风了,一晚上了还没唱到一首歌,有点心痒。”

他退意太明显,再强留反而显得是喻文州不体贴。喻文州温和地朝他笑了笑,“去吧。”

散场时已经接近零点,本来还想再聚一会儿,考虑到还有人第二天要赶早班飞机,还是作罢。这样一分开又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聚到一起,但或许真是上了年纪,分开时大家竟然都没多少感伤的情绪。

又或者是到这个年纪,才终于看清楚分别才是人生的常态。

喻文州替大家叫好车,还是不太放心,嘱咐了下看起来还算得上清醒的王杰希,“等你们到酒店在群里发个消息吧。”

好。王杰希应下,把醉得睁不开眼的叶修塞进车里,才转过头看他,“你多保重。”

保重。喻文州看着他叩紧车门,挥了挥手。把大家全部送走,他才回过身去找黄少天。情景竟然和一年前重叠,关系却完全不同,过去黄少天从来不会用这种充满防备的状态同他相处。

黄少天平静地看着他,神情冷淡,连刚才在KTV里维持假象的笑意都没有。七月初的风即使到夜里都是燥热的,连同烦躁的心情一并吹来,喻文州忽然笑了,迎着黄少天的目光看过去,“这么不想见我的话,你今晚为什么要来?”

黄少天醉得不严重,至少眼神都是清明的,却什么都不肯回答。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喻文州叹了口气,“不想讲也没关系。”

他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心平气和地开口:“刚才没跟你讲实话。我已经答应联盟那边的邀请了,大概九月就会入职,以后也会定在那边,不回来了。”

“所以少天,你没必要这样……”他斟酌了下措辞,笑了笑,“处心积虑避开我了。回去看看瀚文吧,你离开以后,他一直很挂念你。”

竟然会感到解脱。喻文州侧过脸,正准备说我先走了,可黄少天突然扑上来抓住了他的手。

“你怎么……”喻文州愣了下,撞上黄少天的目光。手臂被扯得有点痛,可他竟然说不出制止的话。

黄少天眼神闪烁着,那里涌动过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喻文州一时说不上来。他只愣了这么一下神,就被黄少天拽到了街角的巷子里。

连人影都寻不见,只有巷子里一盏老旧昏黄的灯映着微弱的光。他被黄少天抓着退了几步,直到后背靠在墙上。黄少天离他很近,却垂着脸没有看他。

黄少天的手还同他的握在一起,脑袋垂下来靠在他肩膀上,连梦里都不曾再拥有过的亲密距离,居然这样突如其来地又一次得到。喻文州甚至不清楚自己做出了什么样的表情,连黄少天这样的举动意图何在他都无法思考,只发着愣任黄少天拥着,如果这样也算得上一种拥抱的话。

喻文州只挣扎了一瞬,就轻轻推了推黄少天,“不管要说什么都先松开我吧,少天。”

攥在他衣服上的力道收紧了,黄少天抬起头望向他。喻文州不确定黄少天想到了些什么,可看起来像在很认真地痛苦。或许也是错觉,可似乎连牵制住他的手臂都在轻微发抖。

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束手无措。喻文州正想要用点力气把他推开,可黄少天抓住了他的领子。

脑袋撞到墙壁上,一阵头昏眼花,嘴唇上贴上一个很柔软的触感,像是跌进了幻觉。黄少天在吻他,笨拙地用嘴唇贴着嘴唇,却始终没有再下一步的动作。

他似乎说完就想走。喻文州伸出手拉住他,几近无奈地看了黄少天一眼,“又要消失吗?”

黄少天抬起头来看他,看起来理直气壮:“反正你也要走了,我消不消失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这是什么歪理?喻文州都快气笑了,“那你亲我做什么?”

“我……”黄少天皱了皱眉,大概自己都没法找出一个解释,干脆举了下手示意自己放弃抵抗,“我喝多了。”

喝多了就可以乱亲人?喻文州笑了,他看着黄少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喜欢我?”

他手上用了些力气,把黄少天拉到离他近一点的位置,认真地观察他的脸色。黄少天咬了下嘴唇,没回答他的话,只是侧过脸,下意识地挣了两下他的手。

身体上的抗拒骗不了人。喻文州叹了口气,配合地松了手,“抱歉,是我想错了。”

黄少天错愕地望着他,猛地反驳:“我还什么都没说!”

还要说什么呢?喻文州很轻地笑了,“少天,我都快不知道该怎样对你才好了。”

“可能我对你很重要,或者曾经很重要过。所以你没办法回应我的感情,不忍心拒绝我,甚至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尝试。”喻文州平静地看着他,“没关系,没必要这么勉强的,我都可以理解。”

他伸出手摸了摸黄少天的脸,“我也不是……一定要勉强你。只是喜欢了这么久,不讲出来总有些不甘心。所以没必要这么有负担。”

黄少天朝他眨眨眼,像只无辜的猫。还是会被他这样的小动作触动,喻文州忽然笑了,声音很轻,“不过我也还没有强心脏到能心平气和地亲耳听到你拒绝我。所以少天,就这样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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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年产4万吨膨润土宠物猫砂生产线扩建项目环评(2021年新版环评)环境...建设项目环境影响报告表 (污染影响类) 项目名称:建平县佳亿膨润土有限公司年产4 万吨膨润 土宠物猫砂生产线扩建项目 建设单位 (盖章):建平县佳亿膨润土有限公司 编制日期: 2021年10 月 中华人民共和国生态环境部制 一、建设项目基本情况 建平县佳亿膨润土有限公司年产4 万吨膨润土宠物猫砂生产线扩 建设...https://m.book118.com/html/2021/1019/7030132056004024.shtm
1.129款栅栏,围栏设计如何用木板自制狗屋一个结构良好的围栏可以作为你家的花园的周边。它可以为你的院子创造隐私,也可以让人们远离并帮助保护你免受入侵者的侵害。许多栅栏的设计对于保持宠物在后院的安全、防止动物进入花园或后院,同时游泳池周围设置安全屏障非常有用;如果围栏是前院的,它将需要加强你的家的外观,并符合其整体设计风格...http://www.zzfmdn.com/article/842771
2.写植物的作文150字作文七:《写宠物的作文150字》1200字 写宠物的作文150字 篇一:我的小宠物 雷梓铭本日半夜我和爸爸去了花鸟市场,看到了一个红蟹好美丽,我很喜好,爸爸花了十块钱买了它。我问卖红蟹的阿姨它怎样喂呀,她说给它喂水果、死鱼就行了。我让她放了一条死鱼在红蟹缸里,过了一会儿它忽然用两只钳子咔嚓一下夹住鱼,...https://www.xdyy8.com/wenxue/zuowen/60294.html
3.谁说阳台养鱼一定要砌鱼池?感觉做个鱼池很有很多方便啊,只需要再砌高一点就行了。 鱼池子可以在旁边给它做点绿化这样就好看多了。 开始做防水 因为我这是楼上,一定要做好防水,要不楼下就要遭殃的; 做好的半成品 石头和假山都是去市场买来造景用的;看着很重其实很轻。 做个鱼池有山有水才够完美呀, ...https://m.jia.com/zixun/article/46874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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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宠物行业年终总结(模板17篇)宠物行业年终总结(模板17篇)即答编辑4个月前 (05-27)普法百科19 年终总结不仅是对自身的梳理和反思,也是对团队协作和合作的检验和总结。继续往下阅读,你将会看到一些优秀的年终总结写作范例,相信能够为你的写作提供一些灵感。 IT行业年终总结 篇一 1、做好了各电梯的日常巡查工作,完成了2次电梯系统全面巡查检修...https://www.77cxw.com/fl/946315.html
6.匈牙利布达佩斯10大推荐宠物友好酒店Booking.com省钱住布达佩斯宠物友好酒店 - 提供优惠房! 查看全部 ibis Budapest Stadium 布达佩斯 提供优惠房 评分9.09.0 评价好极了 好极了· 1,235条点评 ibis Budapest Stadium坐落于布达佩斯,距离匈牙利国家博物馆有不到3.6公里,距离凯乐蒂帕里奥德瓦地铁站有不到3.8公里,配备酒吧。这家舒适型酒店配备餐厅,提供带免费WiFi和...https://www.booking.com/pets/city/hu/budapest.zh-cn.html
7.25家动物主题酒店盘点——带娃住进“疯狂动物城”最特别的是度假村内有一个在火山石上开挖建造的“水族馆”,这个池里注入的都是天然温泉和海水以及各种各样的热带鱼,可以直接在里面浮潜。 不仅如此,海滩也被充分利用了,白天会有专业的教练在教学冲浪。在酒店住上几天,你也可以成为一个专业的滑水少年。 https://www.douban.com/note/630875975/
8.家居除菌7妙招12.宠物毛发,用茶叶末扫 将喝剩的茶叶末沥干,撒在地上,再用扫帚打扫,很容易卷走宠物的毛发,但最好用冲泡多次的茶叶。 13.有抽油烟机也要开窗 抽油烟机虽然能抽走油烟,但并不能抽走燃气燃烧时产生的废气,这种气体对人体的危害更大。 14.家具长虫,涂点花椒末 ...https://www.jy135.com/jiaju/28037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