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我也并非一帆风顺。坦率地说,具有挑战、颠覆精神的人在中国当下的环境中是很难生存的,因为大家都不待见。当然,这可能也不太符合中国传统的一些所谓价值观。这在美国被认为是商业文明进步的动力,会是美国商学院主流的教材,但是在中国,“破坏”和“颠覆”会被认为是两个坏词。”
奇虎360董事长
第17期
会制造噪音的团队,才会磨出美丽的石头
每次(新产品计划)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有很多很棒的想法,团队对他们的想法深信不疑。这一刻,我总会想起我小时候的一幕。
街上有个丧偶的男人,他已经八十岁了,我记得他花钱请我帮他除草,有一天他说,到我的车库来,我有东西给你看,他拉出老旧的磨石机,架子上只有一个马达、咖啡罐和连接两者的皮带。
我们到后院拣了一些石头,一些普通、老旧、不起眼的石头,我们把石头丢进罐里,倒点水,加点粗砂粉,把罐子关起来,他打开马达说,“明天再来看看”。
我第二天回来,打开罐子拿出的是令人惊艳,美极了的石头!
本来只是寻常不过的石头,经由互相摩擦,互相砥砺,发出些许噪音,结果变成美丽光滑的石头,这件事我一直记在脑海里。
在我心里,这个比喻最能代表一个为理想奋斗的团队。集合一群才华洋溢的伙伴,让他们互相冲撞、争执,甚至大吵,这会制造一些噪音,但是,工作的过程中,他们会让对方变得更棒,也让点子变得更棒,最后就会产出这些美丽的石头。周鸿祎批注1:360原来有这种气氛,现在少了,当然我自己还是这种风格。我希望我的团队、员工能接受这种磨砺的过程,这是一种典型的好的企业文化。即使在美国,有乔布斯这样警醒的,但也有很多企业一团和气、没有争论,最后走向衰落,因为领导层根本不知道下面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就这样跟我谈了二十分钟,我有生之年不会忘记这件事,他不只给我零件,还给我工作。周鸿祎批注2:创业过程中给过我很大帮助的,其中一个就是“私奔帝”王功权,他最早投资我。我碰到一些不知道怎么处理的问题就会去问他。他总会给我一些好的建议和方法。比如说面对强敌,他说反正你投降也是死,那为什么不尝试打一仗呢?打一仗,最后结果可能会败,但是也有可能会赢啊。后来他去鼎晖做投资,我们做360奇虎的时候又投资了我们。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年他来公司看,指出我们不够“聚焦”。他说我们投资你是希望你做一个不一样的东西,而非简单地与百度或者谁竞争。当时我们做门户、做搜索以及一大堆差不多的东西,正是他的这一当头棒喝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策略确实有问题,需要重新去检讨和反思。
那年夏天,十二岁的我在惠普工作,对我影响很大,惠普是我那个年纪唯一看过的公司,形成了我对公司的概念,也让我体认他们如何善待员工。
当时人们还不晓得胆固醇,他们每天早上十点,会推出一大车的甜甜圈和咖啡,每个人都会休息吃甜甜圈配咖啡,都是像这样的小事。很显然该公司体认到,公司真正价值在于其员工。
A级人才的自尊心,不需要你呵护
我很早便在苹果观察到一件事,我常常想到,但不知到该如何解释。
普通汽车和顶尖汽车的差异有多少也许20%吧。顶级CD播放机和一般CD播放机的差别我不知道,也许20%吧。因此,二比一在人生中已经是极大差异。但是,就软件而言,平庸和顶尖的差异,可能达五十比一,甚至是一百比一,这种情况在生活中很少见,我很幸运的能把我的人生,花在这样的领域上。
因此我大部分的成功来自于,找到真正有天分的人才。不是B级、C级人才,而是真正的A级人才。
当你聚集足够的顶尖人才,你千辛万苦才找到五个人,他们真的喜欢一起工作,他们以前从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就不想再和次级人才共事,这变成一种自我约束的行为,他们只想聘请更多顶尖人才。
假如你找到真的很棒的人才,他们知道自己真的很棒,你不需要悉心呵护他们自尊心,真正重要的是工作表现,这大家都知道,最重要的是工作表现。[]周鸿祎批注3:有足够能力和足够自信的人是不怕别人挑战的。但现实中会因人而异,美、中文化也不尽相同。美国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可能更开放、直率些,但中国人的观念和习惯都是不太喜欢当面冲突的。特别是一些技术人员,他们的神经真的不够强壮,很难承受这种挑战。作为一个企业领导者,我和乔布斯一样也是很挑剔的。这种挑剔的确能促成一个很好的结果,但也的确会让很多人觉得痛苦。这也是我目前面临的难题之一。公司大了,很多人就要求你变得“成熟”一些:说话更有分寸、待物更有礼貌、对团队更多激励。其实我也很想激励团队啊,但我在这点上更认同乔布斯的观点:我认为挑战和碰撞就是最好的一种激励,因为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取得一个完美的结果,因为最后我们是要走向市场,去和别的公司和团队去PK的。结果快乐,过程就可能很痛苦。当然,也有过程和结果都很快乐的情况,但那毕竟不是常态,更多还是理想。
我有时会骂某人的工作成果像大便,但一般只会指出他们离够好还差得很远。若问麦金塔团队成员,很多人会说他们不曾如此卖命过,有些会说那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不过所有人都会说,这肯定是他们人生中最强烈也最珍贵的经验。
真正的魔法,是用五千个点子磨出一个产品
我离开后,对苹果最具伤害力的一件事是史考利(苹果前CEO)犯了一个很严重的毛病:认为只要有很棒的想法,事情就有了九成把握。你只要告诉其他人,这里有个好点子,他们就会回到办公室,让想法成真。
问题是,好想法要变成好产品,需要大量的加工。
当你不断改善原来那个“很棒的想法”,概念还会不断成长。改变,结果通常跟你开始想的不一样:因为你越深入细节,你学得越多。周鸿祎批注5:好的产品也是持续不断磨砺出来的。我以前也会犯史考利一样的错误,觉得给他们一个好点子,他们就应该给我做出一个漂亮的产品来,但现实真的不是这么简单。从一个想法和创意到最后产品的成形,其中需要的调整、反复往往超乎想象。我做搜索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是中国最早一批做搜索的人,但时至今日,还在搜索的路上如履薄冰。经常有些年轻的创业者给我写信,给我出点子怎么击败GOOGLE,怎么击败百度,怎么击败腾讯。甚至还有人因为写信给我说“刷机是一个很好的方向”,后来得知我们投资了一家类似的公司就来要钱,其实我们早就在洽谈了——这种缺乏实践、想当然的“点子大师”是要不得的。
你也会发现,你必须做出难以两全的取舍,才能达到目标:有些功能就是不适合电子产品做,有些功能就是不适合用塑胶、玻璃材料做,或是工厂就是做不到。
设计一个产品,你脑海中可能要记住超过五千件事,把这些概念组合在一起,使劲让这些想法在一个全新的方式下一起运作,达到你要的效果。
每天你都会发现新东西。这同时代表新的问题和新的机会。让最终的组合有一点点不一样,这才是真正的“流程”,也是真正的魔法所在。
做出好产品的关键因素,不在于很会管理流程
1984年我们从惠普聘请了一堆人(设计图形界面电脑),我记得和一些人大吵一架。他们认为最酷的用户界面,是在荧幕底部加上软件键盘,他们没有等比例间距字体的概念,也没有滑鼠的概念。
他们对我大吼大叫,说鼠标要花五年来设计,成本高达三百美元。最后我受够了,就去外面找到大卫·凯利(DavidKelly)设计,结果九十天内就有了成本十五美元的滑鼠,而且功能可靠。
我发现苹果某方面缺少这种人才,能多面向掌握这个想法的人才。的确要有一个核心团队,但由惠普人马组成的团队显然不行。
这和专业的黑暗面无关,这是因为人们失去了方向(指惠普团队无法多面向思考),随着公司规模越来越大,他们便想复制最初的成功。许多人认为当初成功的过程,一定有其奇妙之处,于是他们开始尝试把当年的成功经验变成制度。周鸿祎批注6:我也特别痛恨流程,对这句话感受很深。公司小的时候这个问题不算严重,公司大了这个问题就凸显出来,怕没有流程就乱了,于是就找来很多专业人士进行管理,为了管理,就制定了很多制度。制度一方面的确方便了管理,但另一方面也给那些有创造力的人增加了很多麻烦。这就变成了管理上的一个悖论。唯一的解决之道,我认为也许就是专注、聚焦,专注和聚焦在A级人才身上。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工作的动力是为了一种理想,为了自我价值的实现,这样的人其实是不需要管理的。在这个前提下,管理才能回归到本该属于它的位置:服务。所有的管理流程其实都应该是为公司业务服务的,如果抛弃了业务的目标,为管理而管理,搞流程、搞架构,脱离了产品,脱离了市场,脱离了用户需求,最后就会变成靠惯性发展。而惯性发展下去往往就成了惰性,看着都在忙活,其实思维完全停止了创新,结果就是被颠覆,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不久人们便感到困惑,为什么制度本身变成了答案?这就是为什么IBM会失败的原因。IBM拥有最好的制度管理人员,但他们忘了设计流程的目的是为了找最棒的答案。
苹果也有点这种状况,我们有很多人很会管理流程,却不知道如何找答案。最好的人才能找到最棒的答案,但他们是最难管理的人,你不得不容忍他们。
会找答案——这就是好产品的关键因素,不在管理流程而是答案本身。
我们不羞于窃取伟大的想法
你问我对产品的直觉从哪里来?
我觉得麦金塔成功的原因,在于其创造者是音乐家、诗人和艺术家、动物学家和历史学家,他们正好也是全球最棒的电脑科学家,如果没投身电脑科学,他们在其他领域都会有杰出成就,而我们都为电脑带来了人文气息,这种人文的态度让我们从其他领域引进想法,眼光狭隘是不可能做到的。
我们能做出一个小东西,来控制巨大的东西。
我第一次接触电脑是十岁左右,是去美国太空总署艾姆斯研究中心看到的。当时的电脑根本没有图像显示,那实际上是印表机,是有键盘的电传打字印表机,你可以键入指令,等一会儿,机器会开始运作,然后告诉你答案。但即便如此还是很了不起。
这实在很神奇!我们制作了这些小盒子,这种装置被称为“蓝盒子”,我们在底部加了张小纸条。我们的标语是“一手掌握全世界”。
你可能会问,这哪里有趣了?有趣的是我们很年轻,我们学到可以一手打造出能控制数十亿美元建设的装置。就凭我们两个人,你知道我们懂的不多,对于做出一个小东西来控制一个巨大的东西,这是无比宝贵的经验。
假如没有这个蓝盒子,我不认为会有苹果电脑的存在。
我根本不晓得枢机主教是什么。他们派人唤醒教宗时,我们终于忍不住大笑,他们才意识到我们不是基辛格。我们从来没跟教宗讲到话,但实在很有趣。
我创业从来不是为了钱
在业界打滚这么多年,我常问别人你为什么做某些事,得到的答案都是: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我身价超过一百万美元时才二十三岁;二十四岁身价超过千万美元;二十五岁就超过亿万美元。但钱没那么重要,因为我创业从来就不是为了钱。当然,有钱是很棒的事请,因为它让你有能力做很多事。
你可以投资短期无法回收的创意和想法,最重要的是公司、是人、是我们制作的产品以及产品对人们带来的好处,所以我不常把钱放在心上。你知道我没卖掉一张股票,我真的相信公司长期会很有发展。
结果是兀鹫胜出,它是最有效率的物种,而万物之灵的人类表现不怎么起眼,排名只到前三分之一左右。不过有人很聪明,懂得测量人类骑自行车的效率,这让兀鹫甘拜下风,称霸整个排行榜。
我很显然是嬉皮,与我共事的人也都是嬉皮
如果不得不选择,我很显然是嬉皮,与我共事的人也都是嬉皮。
什么叫作嬉皮?这是个含义丰富的古老字眼。周鸿祎批注11:嬉皮这个词,我觉得某种角度上可以把它翻译成当年的“屌丝”。这个词出现的大背景是六十年代末的越战,他们当时被称为“垮掉的一代”。他们着装非常颓废,在打扮上就要跟中产阶级和上游社会区别开来。这么说起来,那当时的上流社会肯定是“白富美”和“高富帅”,“嬉皮”跟他们不一样,用现在的话来说当然就理解成屌丝了。所以这句话应该翻译成乔布斯认为自己是屌丝,做工作的都是屌丝。个人认为,无论当时嬉皮表现是吸大麻、唱歌、摇滚,还是在著名的地方开音乐会,包括他们搞反战游行,其实反映的是一种对自由的追求。他们追求一种心灵的自由,于是挑战任何权威。这在电影《阿甘正传》里面就有表现:阿甘的女朋友就是一个“嬉皮”。
我而言这代表着六十至七十年代初期,那是我成年的时代,所以我见证了许多事,有很多就由那时候开始发生。对我来说最精彩的是,生命里不仅仅是工作和成家立业,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人生有人们不常谈到的一面:当人生出现空隙时,我们才会体验到,那种时候一切都显得混乱,仿佛出现了缺口。历来许多人会要你找出那是什么,无论是梭罗或印度的神秘主义者,嬉皮运动也有那么一点味道,他们想找出那是怎么一回事,即人生的答案。
人生并非走父母的老路,有思想因此萌芽,因此人们才会想成为诗人而非银行家,我觉得这是件美妙的事情。我想把同样的精神放进产品里,这些产品出来后到人们的手上,他们便能感受到这种精神。
使用麦金塔的人都会爱上它,而你很少听到人们会爱上商品。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里头有着某种奇妙的精神。与我共事过的顶尖人才,大部分都不是因为电脑才入行,他们进电脑这一行是因为,这是最能传递感觉的媒介,因为你想要与他人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