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三年,才抓住机会,按自己的想法在上海市中心打造一个地标性建筑。他想在那里办更大规模的电竞比赛,用一处开阔空间承接瞬发的人流。
“全世界那么多体育活动,去看世界杯的用户体验像过节一样,你飞去那个城市看三五场比赛,它是一个目的地消费。我希望电竞比赛也能变成那样的体验。”他说。
开发一处商业地产不能只靠电竞比赛。不办比赛的间歇里,需要填充别的业态来挣钱。他们最终琢磨出的方案,多少违背了行业的传统做法。
现在人们看到,这是一栋位于上海黄浦区核心地段的综合体,包含了B级电竞场馆、七家夜店、livehouse、喜剧剧场和一些餐厅酒吧。整幢楼摒弃了零售空间,只有娱乐和餐饮业态。
它甚至有“国家3A旅游景区”的认证牌,在上海有同样认证的商业区极少,其他都是博物馆或公园。
和盖好楼收租金的模式不同,INS新乐园里的22家店铺中,13家都由INS新乐园占多数股,如按面积算,这13家店占据了整栋楼超过八成。这也是他为什么被地产前辈问,“你怎么能花掉那么多钱?”
租金只占INS新乐园收入不到10%,剩下都是由酒水、门票构成的营业收入。占商场近一半空间的是一间大型livehouse演出场馆,当有赛事举办,又会变成电竞场馆——这里即将承办2024年一项世界级比赛。
INS新乐园大楼正面,商场位于复兴公园东侧。
开业快满一年,现在INS新乐园小程序的月活跃用户在10万人左右,周末的场内人流每天可达1.2万,意味着它以2万平米的建筑面积做到了接近大购物中心的获客能力——赢商大数据统计的2023年上半年全国购物中心日均客流为1.88万人,而统计样本都是3万平方米以上的商场。
因为“新”,在不同场合,应书岭得用各种话术来解释自己要做什么。对投资人,一开始说要做“喝酒的文和友”;对城市管理者,有时是“做好年轻人的社区和聚合”,有时是“电竞这个产业代表未来”;对媒体,他会说自己在做内容,做一家“电子音乐公司”,总之,“我们不是地产公司。”
“我们是做文化的,年轻人喜欢什么我们做什么,只要是合法的,我们都做。”应书岭说,“我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改造者,一个好奇宝宝,又身体力行想做很多改变。”
外行人在市中心拿到一块地
改造后的新建筑,像一块盛在绿地托盘里的提拉米苏蛋糕切片。陶红色的大楼到了晚上亮起香槟色的灯光。
“有人说你是newmoney吗?”
应书岭说:“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简单的创业者。整个中国都挺新的,我也没见到过旧的。”
他那天略显疲惫,前一周接待了沙特王储的访华团,每天只睡3个小时,那是英雄体育实现电竞出海的重要合作伙伴。谈话结束后,紧跟着他还要在这里见某位“贵客”。
从顶楼的阳台向外望去,绿意葱葱的复兴公园尽收眼底。2020年,这原属于绿容局的地块被交给应书岭开发。至于如何做到,应书岭有个简短答案,“就是热情。”他说,“你今天是来赚钱的,还是你对产业有巨大的热情,其实这个社会的指导者,特别是高级别的领导他都知道,骗不了人的。”
早在2017年,应书岭就在心中构思这样一座“乐园”。当时《王者荣耀》有了第一届完整的职业联赛,为了让比赛在成都落地,承办方英雄体育迫切需要一个有影响力的场地。应书岭在春熙路地铁站旁找了一栋楼,门口是个滑板公园,命名成都量子光,亏本做,“花了巨大的精力和代价”。
他把这想法写进了商学院的论文。导师反对,论文没给通过,理由是英雄体育已经做到亚洲第一,突然跨界毫无经验的地产,没有必要,也很难成功。
“基本没什么人认可,”应书岭说自己,“很孤独地在做这个产品。”
这次他要说服的人更多。为了让领导们相信这件事能干,三年里,他把各个单位的领导都请了个遍,到英雄体育办的电竞赛事现场观赛,展示年轻观众们对这项活动的热情,并告诉他们,这个产业足够大。
很多知名开发商也想拿到这块地,是应书岭最后拿到了。他认为,最终能说服政府,除了拉动周边房价和流量,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他代表了电竞产业投资。
“管文化的、管文旅的、管体育的、管商委的、管规划的、管产业发展的、管招商的等等,大家都必须形成共识。”应书岭承认,“(这几年)磨练了我。”
2020年一次给黄浦区领导的决定性汇报中,他把自己更喜欢的一版设计放在PPT最后呈现出来:黑白配色、用大量安藤忠雄的清水泥,时髦且锋利。那是间很小的会议室,只能坐七八个人。参会者都戴着口罩。领导说,小应挺有理想的,但我们这个地方是风貌保护区,还是偏向上一版方案,你觉得呢?
项目要通过,这位主管领导是应书岭需要说服的最重要的人之一。公司里负责政府关系的同事骂应书岭骂得狠,“这不是为难我吗?”意思是这种不可能通过的方案,没必要给领导看。
经过种种妥协,他唯一坚持不能更改的是楼体外立面英雄体育的巨大logo。“看到这个logo就知道这是我们自己的地方,是电竞人的地方。”
电竞拿地,音乐和酒挣钱
应书岭有一种个人魅力,让人愿意相信他能把事做成。早年创业做英雄互娱时,第一位投资人张永康什么合同也没签,就给应的银行卡上转了3000万。到了今天,应书岭在电竞领域获得的成功,让许多人即使不相信他的下一个项目,也愿意跟他合作。而他和他的朋友也已经足够富有。一位INS新乐园的早期投资人说,“那就投个几千万陪你玩玩”。
关山行是深思熟虑过后才决定加入这个项目的,他今年30岁,北京人,出任INS新乐园总裁之前,他是真格基金最年轻的投资总监和华南区的开办者。
和应书岭一样,关山行喜欢电子音乐。他爱泡夜店,曾拉着徐小平、方爱之等去应书岭投资的店里玩。关山行说,自己和应书岭代表了INS新乐园的两类最核心客群,“老应代表了典型中国过去几十年发展中收获了财富的、相对年轻的企业家阶层。”
“我嘛,就是比他小个一轮,这波年龄层里相对高收入的,你知道,就是一堆VC啊、banker啊。”
关山行认为这一模式可行,还展开了想象——电竞+娱乐,全体验闭环,全商户入股……“哪怕未来全国只开10个城市,完全直营。随便说个PE倍数,20吧,应该是个300亿-400亿人民币的公司。”关山行说,“如果我能做成娱乐行业的酒店管理公司,如果全国不止能开10家,甚至我能做出海,(参考)万豪是一个500亿美金的公司……”
真格和其他几家机构参与了天使轮。“刷脸来的。”关山行说。
收到关山行的辞呈,真格基金创始人徐小平质疑,你想做个大事还是做个生活方式?徐的意思是问他是不是根据个人爱好,玩票式创业。关山行回答,他想做个大公司。
上海是个商业地产面积严重溢出的城市。仅2023年,这里就又新开了45家3万平米以上的购物中心,总数超400家。
竞争激烈时,单店创新程度就必须更高,也就是说,单店重新装修的周期必须更短,但这会对项目盈利造成压力。如果要像传统地产那样,靠招商部门不断更换商户维持新鲜感,对一支没有这方面经验的团队来说,很难,而且应书岭不想这么做。
他思考的结果是要形成合力,只保留音乐、娱乐和餐饮,自己来做产品。
在公寓里的一块白板上,他和关山行两个人写写画画,设计乐园里的“内容”:主力店是电竞馆,馆内没比赛的时候变成大型夜店(后来这个空间被替换成livehouse),为此他们敲掉了3层楼板形成17米多挑高的空间。楼内剩下的空间以不同音乐风格的夜店为主,搭配餐饮等业态。
在夜店这件事上,他们自信是“专业”的。关山行形容应书岭是个“用户型的产品经理”,“举个例子,张小龙就是个用户型的产品经理,但张一鸣是产品型的产品经理,他自己不是用户。”
应书岭曾派人去成都待了两年,考察当地夜店生态。带回的结论是:这个行业的人素质太低,坑太多。但应书岭看到的是改造它的机会,比如更透明的、线上化的交易、更好的产品体验。
今年3月的迈阿密Ultra音乐节,应书岭带着关山行、INS新乐园的运营副总裁Rico“出差”,走了一趟VIP路线。站在最后的高台上,他指着下面的人浪说,你们看,这就是顶级的音乐节体验。
Rico记得当时应书岭说:“如果这个金字塔有五层,站在第五层的人觉得是对的感觉,那么下面的人一定觉得是对的。”
INS新乐园里的livehouse品牌KEZEE用的硬件设备就和Ultra音乐节用的一样,2000万一套的MeyerSound音响。但即便Ultra音乐节也是租的,因为太贵,而应书岭愿意为这样的体验买单,也能买单。
应书岭(中)、关山行(右)、Rico(左)在Ultra音乐节。
livehouse品牌KEZEE,有70余个散台,12个包间,40个卡座,约能容纳700多人。
一趟完整的蹦迪体验应该是什么样?从这个想法出发,他们要继续填满剩下的空间,大约2层楼——主力店和夜店占去了乐园近8成面积,但补充业态也得有。
沿街的一楼,可以是一些小酒馆和餐吧,让客人们上楼蹦迪前先喝到微醺。他们还曾设想过在楼里放一家美容店,让女性顾客来玩之前可以洗头、补妆。后来他们意识到,“姑娘们绝对不会蓬头垢面地出现在晚上约会的那栋楼里。属于我和老应两个直男臆想出来的需求。”
脱口秀那两年在上海年轻人里受欢迎,他们就在地下一层设置了一个剧场。
剩下的二楼要做什么?关山行找来了一家沪上著名的鸡尾酒酒吧SoberCompany,但还有大半层空间。最开始,他们打算像大多数商场那样做零售,从客群属性出发,有过一个方案是找“得物”来联营,卖潮流鞋服;另一个选择是交给二手奢侈品公司,开中古买手店。
让他们改变想法的是一个地产前辈。对方认为只有一层楼做零售,零售的氛围很难起来,他们也没有其他业态吸引足够的日间流量。
到2022年下半年,疫情下的零售业颓势显现,两人下决定彻底放弃白天的零售,装修好的楼层全部打掉重来,增加通风和上下水管道,使之更适应餐饮业态。
当他们找齐各家夜店的团队,打算落地“乐园通票”的时候,遇到了巨大阻力,项目产生了大的动荡。当时距离“乐园”开业只有9个月。
推一张通票,哪怕踢走票房保障
和这件事相比,INS新乐园开业前1个月时,喜剧剧场原本计划的联营方笑果文化陷入风波,以至后来他们自建团队运营,只能算是小插曲。
地下一层的喜剧中心INSComedy。
应书岭告诉他们,通票的本质是用更低的价格,提供更强的产品体验。顾客能一口气体验7种不同音乐风格,形成一个新流量入口,让大家都有更好的生意。
“你原来是个卖蛋糕的,一个蛋糕卖5块钱,利润三块钱,一天来一百个客人,你赚三百块。蛋糕成本是两块钱,但这是卖一百个蛋糕的成本。如果卖到一万个蛋糕呢?我们就可以定价一个蛋糕2块钱。”
应书岭提到上海另一处夜生活聚集地158广场:“我们再这么搞下去,要变成158了,你看他们那的店能活多久?”他的意思是由于相同曲风的夜店更受欢迎,158广场的多家店铺逐渐同质化,互相抢食客源。
而应书岭许诺,会提供更文明的商业环境,“乐园”是更领先的商业模式。
经过应书岭多次拍桌子演说后,他们大都接受了。只有实力最强的旗舰商户始终不答应。这是一家老牌大型EDM店运营方,为了促成他们加入,应书岭很早投资成了少数股东。他和对方连续开了两周的会,还是达成不了共识。
“那就退股,干脆不合作。”应书岭说,“我们产品的核心就是乐园,用户来这里的体验必须完全一致。那家店成功了,也许能给这栋楼带来一两千人的流量,但乐园如果成功了,会来一万个人。这是我坚信的事情。”
他的信心来自成都量子光的经验。加入娱乐业态后,用户在电竞馆的复购和停留时长有所增加。比如,一位一年来看一次比赛的用户,变成了每个月来一次;原来看一场比赛一个半小时就离开了,变成能待三四个小时,“你加点吃的就延长一小时,加点玩儿的又延长了两小时。”
向几位合伙人陈述时,他也拿游戏行业的经验类比。“也许前两年你可以做一个很成功的发行商,但如果你想做大,早晚有一天要把所有studio控在自己手里自研。今天INS新乐园也是个发行商,内容由这些偏独立studio提供的,但以后早晚我们要自己做,只是提前了。”
应书岭、关山行投了赞成票,另外两位合伙人反对,最终投票2比2,强行通过了这个决定。
旗舰商户走了,原本确定合作的商户不少对项目失去信心,流失了近一半。
为了更强的控制力,也为了留住剩下的人,应书岭决定“加钱”,控股大部分商户。这次事件让INS新乐园向接近全控股的模式加速,公司对商户“平均占股70%以上”,只有若干餐饮是纯出租。在危机时刻这么做,相当于兜底了风险,又让人留住了。
经过层层筛选,后来他选了一支成功经验不如原有品牌的团队,取代旗舰商户位置,做了一家livehouse。
当应书岭和地产业的前辈聊天,对方问他为什么花了1亿美元。“因为全是自己干的。”他说。
直营还使公司拥有了修正产品的权力。INS新乐园控股的所有商户股东都签署了提前退出条款,如果经营数据不理想,有可能被换掉。
有人觉得这么干有点儿“野蛮”、硬来。
改造夜店,创造平等欢乐的氛围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林鑫是INS新乐园七家夜店主理人中最年轻的一位。他26岁,北大毕业,曾创业干过连锁小酒馆。2022年,林鑫跑到INS新乐园当了管培生,关山行说,以后也许有机会让你开个店。到了夏天,4楼的空间仍然空置,关山行让林鑫来操盘。
他让公司的夜店咖同事先带着林鑫把上海的夜店都玩一遍,看看市场。一圈下来,林鑫最大的感受就是,夜店收入的集中度太高了,服务的就是那10%特别有钱的人,但以后,“大哥可能是越来越少的”。
传统夜店是“想方设法哄大哥一个晚上花50万”,其他顾客是气氛组。夜店因此诞生了一种特色服务“秀酒”——当某人点了一瓶贵酒,服务员会举着灯牌或小型烟花,绕场一周,以给邻桌造成心理压力的方式促进消费。
“秀酒”在INS新乐园的其他夜店都被禁止,唯一允许的,是一家主打流行曲风、更商业的RADI,为那些习惯了旧方式的客人们留下一个口子。有次RADI里一位客人已经开了20瓶香槟王,销售还在劝客人买酒。为了阻断这种行为,关山行让服务员送了10瓶。
关山行希望改善传统夜店那些糟糕的体验,吸引更多年轻客人,也改变过度集中的收入结构。
林鑫于是有了想法。CultureClub应该是一家主打舞池用户,强调多元的夜店。但出于风险考虑,他决定“不要任何真人表演。”
由林鑫担任主理人、开在INS新乐园4楼的CultureClub。
营业了一个月,林鑫发现从传统夜店招聘的销售完全接触不到他想要的客户圈子。他只好自己想办法,邀请那些金融、传媒行业有人脉的圈内社交达人来组局,兼职当卡座销售,他们可以对外说自己是这家店的“合伙人”,邀请朋友组局返利。
CultureClub在周末通常一天能产生40万收入流水,淡季减半。“Dino(应书岭)对主理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再便宜一点’。”林鑫说。有时候半夜三四点,店里当日的营收报表发在了飞书群,人在国外的应书岭会习惯性地看一眼。他会在群里说,别搞那么贵,不然客户以后都不来了。
CultureClub的客人常常是INS新乐园里最年轻的一类。有一次店里卖40元的VOSS矿泉水被客人举报了,后来林鑫就把价格调低一半。“整栋楼的VOSS都卖40,我们卖20。”
林鑫认真想过CultureClub为什么会火,他没想明白。“可能真的是运气好。因为INS火了,所以我们也火了。”当乐园通票实际推行后,他发现店里多了不少非原本目标用户,从销售额表现来看,前后上涨了10%。
刚开始,乐园通票测试过88元、188元的定价,包含的权益不同,比如能进店,但没有赠酒。因为价格太低,许多主理人不满,认为额外进店的客人破坏了店里的“画面”。运营副总裁Rico于是把通票票价涨到288元,权益和所有单店票一致。他测算过通票用户的“串店率”,发现超7成用户一晚上会进3家店,而288元相当于3家单店的票价,是合理的。如果当晚一家店有10万元出场费以上的艺人,可以不参加通票,但通票用户也可半价购买单店票入场。
Rico说,目前乐园通票的收入约占到每天票务收入的1/3。他观察到,通票推行后半年,乐园里的顾客更年轻了,香槟的销售占比在下降,烈酒的占比在上升。
不久前的一个周日,INS新乐园承接了上海F1赛事的afterparty。活动涉及多个品牌方、时尚媒体和明星。那个周日成了开业以来收入最高的一个周日,也带来大量传播。
活动当天,蝉联三届全球百大DJ冠军的荷兰音乐制作人MartinGarrix在KEZEE的演出。
关山行说,承办更复杂、更大规模的活动是直营控股的优势之一,“(像)恒隆办不了这样的活动。而我们有综合全能的空间,有剧场,有广场,大大小小的包房。”
开业前,应书岭为振作士气曾做过一次内部讲话,他向主理人们许诺,会像互联网公司过去那样烧钱。“第一年把所有的利润烧到marketing上、烧到买用户上。”
到今天,INS新乐园市场部每个月的营销预算还保持在50万-60万。这个数字超过了大部分同体量的商业地产项目。而各家夜店邀请艺人明星来表演、办活动的支出,每个月加起来要“大几百万”。
应书岭原本准备好了在营销上烧一个亿,但花到两千万的时候,他感觉,“比赛就结束了。”
这在传统夜店行业不多见。销售们通常面对“大哥”时才有笑脸,保安更是脸色冰冷。但INS新乐园的保安们都被要求提供微笑服务,并系上粉色领带。
让关山行感到最危险的一次,是有天晚上,一位女性兼职DJ打完碟后被人扶上了黑车,她察觉到路线不对,趁红灯打开车门,跳车而下。后来团队觉得,自家保安的粉色领带还不够醒目,把全套制服都换成了粉色衬衫、黑色工装马甲;乐园保安用的黑粉条纹的伞也是专门定做的。
从进门到离开,INS新乐园的用户体验部门为这全过程找到了20多个“触点”,挑一些去优化,比如下雨了怎么办?只要当晚10点之前没下雨,12之后下雨,就会给用户提供5元一把的平价雨伞;针对醉酒的客人,他们提供休息室和轮椅,并制定了详细的服务SOP,“狂吐”或“没吐”都有对应预案。为了解决离场后打车困难的问题,最近Rico还在考虑推出一条大巴接驳线路。
还能做什么才能更有乐园的体验?关山行还曾试行过类似环球影城优速通的免排队服务,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个愚蠢的决定,也不符合乐园的平等精神。它被取消了。
营业半年后,心理压力越来越大的关山行给办公室每个人桌上都放了一本《黑天鹅》,让大家有风险意识,千万别出事。毕竟停业整顿在夜店行业司空见惯。
为了防止噪音扰民,他们花了几千万元在静音材料上。市场部还有专人负责在复兴公园办文化展,组织体育游戏邀请居民参加。应书岭甚至想过给周边居民提供免费早餐。一位领导制止了他,说那样会引起混乱。
去年11月末,INS新乐园承办了王者荣耀世界冠军赛的抽签仪式。接受《解放日报》采访时,应书岭用一种体面的、适合刊登在这份报纸上的措辞说:“希望乐园是一个多元文化交流的环境,让年轻人、老年人彼此看见。”“在这样一个城市地标位置,展现年轻群体的风采风貌。”
怎么团结大家,有没有更好的分配方式
一年过去了,如果要问有什么和最初的设想不一致,关山行说,INS新乐园最初的想法是“平等地为所有人构建一座乐园”,不管在公路商店喝一瓶啤酒的亚文化青年,还是在RADI开卡的精英人士,大家都能“和谐共存”,就像火人节那样,但实际上,这里的物理空间还是更像个商场,是一家家分隔开的店铺。
比如,原本开在6楼最深处的PlayGround是他们设想中最硬核的亚文化音乐俱乐部,但会去PlayGround的年轻人们抱怨起来,说他们从没见过一家亚文化俱乐部是开在商场里的,而且竟然还得穿过那些听着大俗歌、花这么多钱来喝酒的人群——实在太不酷了。
后来PlayGround被挪到了大楼负一层,至少从位置上来说更“地下”了,也不用穿过其他人群。
关山行说,他现阶段能想到的解决办法,是在几家店的空间里再单独辟出几个小厅,让那些愿意呆在一块的人蹦在一起。他们还在琢磨更好的方法。
挪到地下一层的PlayGround。
INS新乐园在成都的第二个项目即将开业。关山行正在加紧面试,寻找新的储备主理人。他和应书岭曾设想,未来公司可以转向轻资产,往“酒店管理模式”的方向走,打造更多城市里的音乐中心,但最近关山行和股东交流,对方说,你们团队的基因还是适合做精品,不是做效率,他觉得很有启发。
好的内容需要优秀的生产者和独特的文化,这是INS新乐园还在思考的。
应书岭向团队提问,我们到底代表了怎样的青年文化?当然,这背后依然有商业上的目标:什么样的文化才能帮我们吸引到更多的明星和品牌?
应书岭的偶像是顾拜旦。他认为奥林匹克是一个最牛的产品,公共商业领域的奇迹。这样一个产品把100多个国家、协会、几十个单项运动、那么多人聚合在一起,传承上百年走到今天。而且这个设计者,把很多事情都规划清楚了。
应书岭也想要做出这么强大的产品,“团结更多的人,形形色色、来自于各个行业(的人)。”他给自己提的问题是,“怎么团结大家?我们有没有更好的分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