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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

其实就是大兵子饿了(`ω′)

耶耶耶~居然画完了

摸完了!来一手饭点发饭(不是

(假装会画透视x

《交易》全文解禁放出

01

旧装欠了金纹钱。

好多钱。

卖了他都还不起的那种。

可这也没什么办法。旧装一边索然无味地啃着饼子一边想着,毕竟谁愿意放弃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呢?

他是在濒死状态扣响庄园大门的,彼时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左腿骨折了,腹部被开了口子,说白了,他其实已经快要死了。

那扇铁门里的世界是那么遥远,透过栅栏看过去,里面的灯火煌煌,似乎还能听到欢笑的声音。

“我要死了”。他瘫在地上想着。

不列颠的隆冬并不好熬,寒意能直接浸透到外面的地砖里...

不列颠的隆冬并不好熬,寒意能直接浸透到外面的地砖里,墙角驻扎着许多被扫到一旁的雪堆,山毛榉树上挂着冰棱子,像是随时准备掉下来,在经过的行人脑袋上开个洞一样。

哦……先说明,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来到这里,原本寄给他的华贵信件就像是个贵族的恶作剧,他根本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邀请他来一座庄园做客,所以也就想当然地没有理会。

不过现在他实在没办法啦,要么扣响这扇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大门;要么身受重伤倒下,在不知名的街道上被冻死,可他想活下去,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他期盼着想要回到故乡尼泊尔,回去看看那些在山涧树丛里跳跃的红色小熊猫,期盼着有一日能够将那些在橱窗里摆着的蛋糕吃个够,期盼着邂逅未来的伴侣,然后他们会交换一个晚安吻,自己会在伴侣温暖的枕边睡去。

所以他扣响了那铜制的门铃。

02

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将他从奄奄一息的状态一朝变得活蹦乱跳也要付出代价。

旧装刚醒来,就得知自己欠了一笔巨款。

面对站在他身前的翼身女人,旧装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说……多少?”

“首先,欢迎您开到庄园,其次,鉴于您是在庄园外受的伤,庄园不负责进行基础维护,本次维护费用为十万灵感。”

自称“夜莺小姐”的女人,用清冷的声音点醒了浑浑噩噩的旧装。

“金纹先生已经替您付过了,”

那位女士用鹰勾爪子点地,轻盈地离开了,留下旧装坐在床上思考人生,盘算着这些钱自己怎么才能还得上。

不得不说,他的担忧有些多余,他已经在庄园里参加游戏渡过了一周,但那位“金纹”先生,始终没有露面过。

“所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比如他的性格?讨厌什么之类的。”旧装一边将廉价的饼子塞到嘴里,一边嘟囔着问。

“一个不错的对手?”威廉一边将大杯的果汁灌到嘴里,一边回答道。

“他还是一位少见的绅士!”艾玛拉着艾米丽在旁边坐下,他点了点萨贝达吃空的盘子,“你就吃这个?”

“总要还钱给债主的嘛。”

“不过我倒是听说,”艾米丽咖色的眼睛盯着旧装,显得有些忧虑,“你很像一个人。”

“所以他才愿意出钱把我给治好?”旧装就着水将最后一口馕送进肚子里,宽慰道:“别担心,女士,就事论事,他仅仅是我的债主。”

医生犹豫了很久,仅仅留下一句,“你要小心。”就被身后的园丁推着走开了,旧装也没在意,他耸了耸肩,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闷头大睡,打算养足了精神好应对下午的游戏。

03

排位结束,旧装灰头土脸地回了自己房间,今天他的运气不错,有一局监管者佛系,直到大门都被点开,他都没见到本局的监管者。

“给我的?”他指了指自己,略带着些不可思议地询问。

用来传递信息的小鸟肯定地拍了拍翅膀,留下印着玫瑰火漆的信件,径直飞走了。

那是一位绅士的邀请,纸张是古老贵重的小羊皮,摸上去绵绵的,很舒服。

信上邀请他去共进晚餐。

旧装揉了揉头,勉强从衣柜里刨出了件不那么破旧的衣服,换上之后赶去赴约。

——门里是另一个世界。

玻璃像是水晶做的,就连窗棂都雕刻着细密的花纹,室内有许多玫瑰,在冬日里悄悄绽放着。

“感谢您的邀请。”旧装尽量让自己脸上显得波澜不惊,不要露出一副穷小子来到伦敦时那样的倒霉样子,“您有什么事?”

“别急。”那金色的怪物牵引着他来到座位上,邀请他品尝放在桌子上的蛋糕塔。

“这些……我都可以吃吗?”他犹豫地问。

“当然,随您喜欢,也请尝尝这杯红茶吧。”

旧装吞咽了下口水,毫不客气地对着颜色柔和的马卡龙伸出了手……

这里一切都显得惬意极了,远处的雪山在黄昏中泛出白光,旧装注意到,他对面坐着的那位先生一直没吃什么,而是撑着手,一直专注地看着他。

暮色四合,待他咽下盘中最后一块点心,金纹开口说话了。

“我想和您做个交易。”

“关于……什么的?”

“对你我都好,一月一万,我想请您做我的恋人。”

“你要我用这样的方式还债?”旧装无所谓地点点头,“这挺稀奇的,也就是说,十个月之后我们就两不相欠?”

“是的,您意下如何?”

“我同意了。”旧装擦擦嘴,站起身,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像金纹告别,“我该回去了,晚安,先生。”

“您忘了什么,亲爱的。”金纹拽住旧装的手,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吻。

“晚安。”

旧装打着哈欠往自己的房间走,对于事情发展到这个状况……结合医生早些时候告诉他的话,真相不难猜测,自己是个替代品,或者无所谓的消遣品,不过无所谓,能还掉一笔巨款……而且金纹先生也好看,只要管好自己的心不去逾越,他就不算吃亏。

04

金纹是一位不错的恋人,旧装爱极了他每日精心准备的茶点,哦,还有生活中无微不至的照料。

“昨天下午我看到你在在浇水了,你亲自照顾它们?”旧装问。

也许金纹又在想那位“知名不具”了,旧装想着,挑了挑眉,将点心塞到嘴里,没有继续深究。

“明天陪我去买个杯子吧。”他盯着金纹用的那只用黑色螺钿绕了细细一条的白瓷茶杯,含糊地说,“我想和你用一样的。”

“茶具都是配套的。”金纹回答他。

一个糟糕的、再明显不过的拒绝。旧装抬起头,发现金纹的眼神有些冷,他楞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说笑的,下午我自己去,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

庄园的商店里摆着你能从世界上找到的所有东西,从古董画像到沉落在大洋中的珠宝,没有不可以交易的。

旧装在摆在外面的货架上看了两眼,就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那只金色的杯子多少钱?”

“它和旁边黑色螺钿的那只是一对,不单独出售。”

旧装抿了抿唇,“没关系,我就要这一对,再把旁边的玻璃杯也给我吧。”

他将配对的那只黑色杯子砸碎了,金色杯子收在抽屉中,玻璃杯摆在了床头上。

05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时,花园里不曾凋谢的玫瑰盛放了。

和每个住在一起的恋人一样——但又不那么相似,金纹和旧装有时候会睡在一起,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总像两个分隔两地的钟摆,也许会在某一时刻短暂重逢,但他们会自觉分开,这其中旧装的感触也许要更深一些。

好几次,旧装在情/事结束后将自己疲惫地埋进被子里,然后在半梦半醒间,他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响声,随后天亮了,他伸着手去摸旁边的位置,发现绒面的床单冰冷,没有一丝人气。

金纹显然早就离开了,久而久之旧装也自觉不去自讨没趣儿,每次结束后,他会勉强撑起酸痛的身体,挪回自己的房间好好睡一觉。

天知道他有多想每日都在恋人温暖的枕边醒来,不过现在看来,他想的太多了。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旧装告诉自己,“别陷下去。”

一个习惯的养成需要90天,三个月,他基本从来了庄园开始就和金纹生活在一起,这下好了,旧装面对摆放在窗边茶几的点心只能硬逼着自己不去看,转身径直回到自己房间,开始就着水啃干巴巴的面饼。

想要离开金纹,他就需要存钱,早点还完债,他也好早一些解脱。

他们已经共处了五个月,还有……五万块要还。

旧装叹了口气。

“要攒钱了啊……”

06

晚上的时候旧装有些睡不着。

他很饿。

白天餐厅里的白水和面饼基本只能让他暂时饱腹,旧装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床头的钟摆——还有五个小时才到六点——餐厅开门的时候。

他在夜里低低呻吟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和金纹配套的那只崭新的茶杯,用它喝了口水,然后抱着被子闭上了眼睛。

这情况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中无数次发生,旧装也已经习惯了,他早就学会了在任何情况下忍耐——像一个夜里因为怕黑而无助哭泣的孩子,哭的次数多了却没人理会,久而久之,他也只能抹去眼泪,就此习惯。

如若有真正关心他的人,大抵是不会舍得令他如此难过的,可是旧装从没有遇到过,所以他也就适应了黑暗、饥饿、疼痛、不被关心。

“你似乎瘦了不少。”

一天晚上他刚撑着酸痛的腿爬下床,就听见金纹坐在床上不经意地询问了这么一句。

他脚步没停,打开了侧边的门,“这与你无关,先生。”

“您现在连一句哄我的亲昵话都不愿意说了。”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旧装想不透,但他单方面地将这话理解成了一种讽刺,于是他没敢吭声,自顾自地扭开门把手,回去自己房间窝着了。

07

那位金纹先生的意中人生得十分惹人喜爱,他的眼睛像是瓦尔登湖清澈的水面,下巴骄傲昂起的弧度表明了他性格中的一部分——坚毅和十足的自信,那个人不像旧装那样,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总是将担忧的事情藏在午夜睡着后的眉眼中,相反,那人能完美的驾驭任何装点在身上的宝石,让那些光芒成为他的陪衬。

他们几乎除了坚毅的神情外,毫无相似之处。

但是没关系,如今这不是旧装所要担心的东西了,他已经攒够了要还给金纹的钱。

晚宴结束的第二天中午,旧装从房间里带走了一只金色螺钿的杯子,一身破旧的衣服。和金色杯子一起买回来、往常摆在桌上用来喝水的玻璃杯被旧装砸碎了,碎片扔进了厨房的垃圾箱,这间屋子没有多余的痕迹,一如旧装来到这里之前。

他将那一小袋晶莹的宝石放到白色的床单上,就此消失得干干净净。

08

金纹回来时,起先没发现什么异常。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糕点台依旧没有被动过,丝绒蛋糕依旧湿润,金色的百合花糖霜装饰也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他也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位向来喜欢吃东西的佣兵不再碰这些为他准备的可爱糕点,每日变得沉默下来,连身型都瘦了很多。

他像往常一样喝红茶,然后看了会儿无聊的诗歌,可今日他没由来的焦躁,由金色流体组合成的心脏像是被吸干了水分,变得有些干涩。

他久违地去扣响了旧装的房门,想要邀请他来和自己一起品尝下午茶,被虚掩的门仅在他指骨上停留了一秒,就毫无保留地敞开了。

这是自旧装住进来之后,金纹第一次仔细打量这间屋子。

这里什么多余的家具都没有,离去的主人收尾工作做得很好——不如说像是随时都准备离开一样,任何变化都没有,也没有丝毫生活的气息,只有那一簇从袋口中溢出的紫色水晶碎片在闪着光。

没有安全感的人是不会让自己拥有太多东西的,旧装早就放弃了让这里成为自己安全停泊的港湾,除了那三只杯子和一身廉价的衣服之外,他再没买过什么。

这一场名为“交易”的恋情结束了。

09

旧装收拾了东西跑路,还完钱之后这替身谁爱当谁当,反正他自己是不干了。

现在的他励志于努力工作,好好搬砖,除此之外,还要尽量忘记和金纹之间他单方面的感情纠葛,嗨,反正做雇佣兵这么久,什么“没心没肺”、“没有感情”之类的话已经听到耳朵起茧,现在不过是将这些话身体力行地执行下去罢了。

放下这些耗费心神的想法,旧装熟门熟路地在贫民窟的巷口寻到了一家破破烂烂的旅店,他先是屏气,然后迅速进门,绕过散发着霉味儿的破木椅子,将几枚硬币拍在了吧台上。

“一个单人间,再来一份啤酒和一份烧牛肉。”

很快,他拿着钥匙坐到了房间里,他点的午餐正放在他面前,白色的热气从上面热情地冒出,丝丝缕缕地往旧装鼻子里钻。

出来吃一顿好的——这是萨贝达早就决定了的,他急不可耐地将牛肉插了一块儿往嘴里送,嚼着嚼着却又有些恍惚。

入口的牛排中面粉占了多数,使用过无数次的黑油熏得他想吐,他想起来自己某一次和金纹一起共进午餐时吃到的小牛排——好吃到让人连舌头都想吞下去,金纹亲手做的,彼时的旧装还会觉得不可思议,并且更加得寸进尺地要求再来一份。

他苦笑了一下,将嘴里的肉咽下去,然后没忍住,跑到盥洗室扶着脏兮兮的洗手台吐——在离开之前他疯狂攒钱,胃很难突然承受这种油腻的东西了。

但食物毕竟不能浪费。

他用清水抹了把脸,还是囫囵吃完了那盘肉,填注了廉价酒精的啤酒咕嘟咕嘟地在他旁边冒泡,这正合萨贝达的心意——他担心自己会因不安而失眠,所以干脆选择来一杯大的,把自己彻底灌醉。

白日,外面逐渐热闹起来,旧装也出发去了之前自己熟悉的地下交易所。

雇佣兵是个危险的职业,窗口的事务员小姐早就习惯了有些人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亦或是悄无声息地干脆永别。

当下这位廓尔喀雇佣兵也不例外,只是他的变化略有些大,于是事务员小姐一边清点对方带来的任务物品,一边饶有兴趣地和他交谈了几句。

“你的变化很大。”她手上翻动着资料,“我们都以为你早就已经死了。”

“我也以为自己会死。”旧装回答。

事务员小姐从资料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评价道,“你和以前确实不同了许多,你的脸色看起来简直像是已经死过一次一般。”

萨贝达接受了这句调侃,沉默地没开口,他想了想,如果是放在以前,他应该会反驳回去,说,“只是谈了一场糟糕的恋爱罢了。”可在庄园里的经历简直不能称作是“一场恋爱”,旧装更愿意称之为“一次已经完成的交易”。

既然是完成的交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他现在的目标也着实简单明了,无非就是攒钱买栋房子,存些食物,别像是上个冬天那样,差点狼狈地被寒冬给玩死。

10

若是抛却良知、感情,做一个称职的机器,攒钱对于雇佣兵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旧装知道,尽管现在自己过着和去到庄园之前一般无二的生活,但到底那段日子对他的影响太深了,以至于旁人似乎很难以理解,为什么常年四海为家的雇佣兵要买下一栋旧房子,执意要拥有一个“家”。

差不多一年左右,旧装存够了钱,买下了那个孤零零伫立在城市边缘的二层小屋。他仅仅打扫好了其中一个向阳的大房间作为卧室,然后就开始忙着进进出出地搬运家具。

柜子、大床、要一套用来喝茶的白色桌椅,摆在离落地窗最近的阳台旁边。

待一切处理好,旧装站在房间中央重新审视这里,惊讶地发现这里几乎和当时金纹的房间一模一样。

他在住了一晚之后,狼狈地逃走了。

他去荒野,去沙漠,总之,他总是选择在外漂泊,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

然后他就会回来,倒在这个房间的大床上,狠狠地做个好梦。

金纹的面孔也在梦境里逐渐变得模糊了。

但尽管如此,每当旧装在这里入睡,却又总是梦到自己离开的那天,他因为不舍而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扭头,就发现金纹正站在他后面。

金纹问他,“您看起来同往日不太一样,打算去哪里?”

旧装就说自己打算离开,但不论重复梦到这个梦多少次,最后的结局却总是他被金纹哄着留下。

他一度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界限,所以在这个房间醒来的每个清晨,旧装都会将头往床的另一边蹭,直到头磕到了旁边的桌角,进而因疼痛而突然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金纹是个高雅而狡猾的猎手,而他则是因意外而被捕获的猎物。

但下午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于是那只金色杯子带把手的一半转而被摆在阳台上,阳光穿透它表面镶嵌着的螺钿,细碎的光斑闲适地落在桌面,而旧装正趴在地上,努力伸手够着床下的碎片。

他的身体往前探去,膝盖压下的时候似乎硌到了什么东西,但他手指已经能摸到那片稍大的碎片了,于是旧装没再起身查看,而是继续用力探进去,将之拿在了手里。

腿上还有些疼,于是他一瘸一拐的来到桌前,比对了一下之后发现,刨却那些细小的碎块之外,其他的大块正正好又能拼成一个完整的杯子,他这才松了口气,拧眉用胶水仔仔细细地将杯子一块一块拼接好。

这项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夜晚,当旧装试图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腰椎和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的表情变得更加苦闷了起来,腰椎疼痛尚可以理解,但膝盖……?

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膝盖上破了一小块,流出的血细细一条,一直延伸到了脚腕,他伸手拨弄了一下,从里面拔出一小块瓷器的碎片。

那碎片被他清洗干净后,重新黏在了杯子上。

金纹真是个十足恶劣的家伙。旧装一边粘着胶水一边想,这绝对是他做过最亏的一笔交易,不光赔了人,还白给了颗心。

11

他打了个哈欠,眯起眼睛来回打量着穿梭自如的海鸥,寻思着能否抓到它们给自己加餐。

夹板上搬运货物的滚轮声咯咯哒哒的响起,他背对着的港口正一派忙碌。这是一艘巨大的私人船舶,防水漆用的是上等料,将桅杆刷成了与天空中漂浮的云相近的颜色,旧装此时正在船舶寂静的另一面,藏在凸起客舱的另一面躲懒。

“这位新雇主的品味不错。”旧装抬头望着天空想,一位名为“戈尔德”的出手阔绰的古董收藏商,据说这艘船上全都是他的私人藏品,加起来的价值可以买下一整座伦敦,加上这条航线并不安全,所以那群有着一个狗鼻子,能嗅到金钱铜臭味的海盗自然也会闻讯而来,像是深海中顺着血腥味儿找来的鲨鱼,几乎有一场可以预见的硬仗。

愈发喧闹的声音传来,似乎是那个古董商正在众人的簇拥下登船,旧装扭头看去,打算起码认认雇主的脸,省得万一要是一会儿和海盗打起来没保护好,最后靠岸了连个付钱的人都没有。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过去,却在真正见到那个身影时牙根儿发颤。

对方带着高礼帽,衣着打扮高贵得体,带着一双白色的手套,英俊的脸上镶嵌着一双金色的瞳,里面像是有黄金在流淌。

啊啊……多么熟悉的故人。

哪怕他给自己戴上了人类的假面,哪怕他此时表现得平易近人,旧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爱着的人呢?

金纹,金纹,戈尔德。

明明应该是如此明显的警示,他却还是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以至于现在仍然对“金纹”这个存在提不起任何的警惕心。

佣兵在一切喧嚣停止之后收回了愈发麻乱的思绪,起身的时候还因为脚麻趔趄了下,他暗骂了自己一声不争气,随后决定在今后的日子里绕着金纹走。

12

雇佣兵们休息的房间离雇主的很远,旧装可以想象为了不暴露自己怪物的身份,金纹是如何皱着眉头嘱咐管家去雇佣他们这群粗俗的亡命之徒的,尽职的管家将这里安排得合适——每人住得都是一个并不宽敞的单人间,没有窗户,好再能摆下一张床和一把带着海绵坐垫的软木椅。盥洗室六个人共用,在走廊的尽头;用餐的时候则要去稍远些的厨房旁的大餐厅。不过这里的一切都整洁安静,如果不是恰巧雇主是金纹,这应该是一次愉快的旅程。

“您还不知道他嘛。”旁边同为雇佣兵的人对主厨哈哈大笑着说道,一边伸手拍了拍萨贝达的肩膀,“尼泊尔的雇佣兵,我以前见过很多,别看他小小一只,每次都能吃不少,怕是就等着最后来到这里等着把所有的饭一扫而空,搞不好一会儿你还要重新炖一锅。”

主厨翻了个白眼,“那你可想错了,他怕是个例外。”

“例外?”

主厨对自顾自往嘴里塞食物的佣兵的方向刻意大声叹气,似乎是在借机发泄自己的不满,“每次只吃一盘都不到,你看他,说不好一会儿还会剩下来。”他嘟囔,“我已经在怀疑自己的水平了。”

“您做的饭很好吃。”囫囵用完午餐的旧装将餐盘往桌上一拍,“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等等!”大胡子主厨招呼他,旧装回头,径直接住了一把被抛过来的钥匙。

“雇主很大方。”常年在海上漂泊的厨师指了指餐厅的隔壁,“旁边是公用的私人厨房,如果你钓上了海鱼可以自己去加个餐,里面也有意面之类的食物,小子,我八岁大的孙子都要比你能吃。”

佣兵比了个感谢的手势,没多说什么,步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从自己床下的行李箱中又翻出一截裁好的原木,仔细地握着它雕刻了起来。

他旁边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只用木头雕刻成的玫瑰,他打算用这些来代替原本金纹房间里那些随处可见的新鲜花朵。

因为抱着“反正有了厨房钥匙,那不如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随便凑合一口”的念头,旧装直到又雕刻好了一只玫瑰后才出门,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发现太阳已经几乎浸入了海面中,仅有一些粉红色的亮光,约莫着是晚上八点的样子。

他放下心中的不安,将钥匙揣在兜里出门。此时的夹板上冷冷清清,旧装大口呼吸了一下海风裹挟而来的清新空气,往小厨房走去。

海上日光下沉的很快,没过一会儿船舱的走廊中就只剩下隐约的月光。旧装摸着黑往里走,却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萨贝达。”

他条件反射地扭头,发现自黑暗中猛然跃动出了一盏橘黄色的灯,金纹的样子在火光亮起后愈发清晰了起来。

旧装倒吸了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就想离开,然而半晌之后又低下头,神色淡然地问了一句,“什么事,雇主先生。”

金纹的脚步在他面前停住了,他弯下腰,俯身在他的耳边低笑说,“真奇怪,旧装先生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应该认识你吗?”旧装向后靠了靠,避开了这份过于亲昵的距离,“我从来都没见过您,先生,还请让一下,你挡住我了。”

这也不是假话,他确实是第一次见金纹怪物变成人类的样子,他本以为对方没有那么好糊弄,但出乎意料的是,金纹居然真的后退一步让开了。旧装连忙趁着这个空隙从旁边溜走,在闪身进入厨房,然后将房门阖上之后,他终于抵着门瘫坐在了地上,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真危险,我差点就要控制不住地拥抱你了。

13

旧装不想再面对和前男友撞在一起的尴尬窘境,于是他只能变本加厉地宅在屋内,甚至连吃饭都只是有一顿没一顿地去。

其实他本不应该这么做……只是过去他在庄园里被惯坏了,从前他单方面热恋金纹的时候,金纹表现得像一个完美的伴侣,他时刻会命令管家准备好新出炉的松软点心摆在桌上,等着他在饥饿的时候前去觅食,可在他下定决心离开那里之后,为了攒钱和不欠人情,旧装硬生生把自己饿了好几个月,直到现在每顿饭也依旧吃不了多少,只能被迫养成要么饿着,要么少食多餐的习惯。

大约两三天之后,在屋里折腾木雕的旧装敏锐地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他在自己的房间门外停留,但是除了衣料窸窣的摩擦之外,半晌都没听到敲门声,那脚步也在停顿了片刻之后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旧装才谨慎地打开门,他发现门口多了一盘点心——从前他喜欢吃的那些甜食每一样都赫然在列。

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旧装不明白,但秉持着绝不浪费的原则,他还是将点心拿到了屋里,一边将那些甜蜜的小东西放入口中咀嚼,一边思考着金纹的用意。

讨好自己?——不,没这个必要,他们已经两清了。

有利可图?——也不对,区区一个雇佣兵,以金纹的财力雇佣多少为他卖命的人都可以。

旧装甩了甩头,逐渐觉得思维凝滞,他很快放弃思考这个恼人的问题,转而躺在床上打起了瞌睡。

以往,敏锐的佣兵说不定会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混合在甜点里的高级安眠药虽然不那么容易被发现,但对于常年游走在危险边缘的他来说,这么快的速度便感受到困倦,本就是问题所在,但不知是否因为那个将蛋糕送来的人足够特殊,总之,旧装毫不怀疑地——睡着了。

钥匙的空隙里溢出了些许金色的流体,他们往左偏了两圈,旧装反锁过的门就被悄无声息地打开。

常年被海面湿气笼罩的木门在被推开时发出了“吱呀”的声音,进来的那个身影顿了顿,还是轻轻踱步来到了旧装窗边的凳子上坐下,借着床头半暗煤气灯发出的光亮,注视着睡着的青年。

'他看起来像是做了什么美梦。'金纹想。于是这位绅士模样的怪物伸出手,摸了摸佣兵锁骨上一道极短的疤痕。

这疤痕是新增的,在他离开之前还没有。

他的手再度融化成一滩液触,缠绕在了青年的脖子上,他带着一种被冒犯到的复杂语气对床上睡着的人说,“你也是,他也是。继续留在我身边就不必这么辛苦,为什么要离开呢?”

实际上,金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将甜品送来的,他们相伴的日子并不算短,事到如今,当金纹再次回想他喜欢吃的东西时,依旧清晰地记得他每一样喜欢的食物,来到这里也说不清他究竟报以怎样的心情,但此时,他总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14

旧装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唤醒。

他扑下床,甚至来不及去思考到底为什么自己会睡得这么沉,只是匆匆检查了一下自己别在身上的刀和枪械,就推门往外赶。

是海盗。

他的眼神沉了下来。

在这一片海域很常见,更何况远近闻名的古董家带着大量财富远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旧装将刀直接捅入独眼海盗的肩膀,然后将人一脚踹到了海里。

他并不担心金纹,怪物无论如何都要比他们这些人类厉害得多,而他也确实在游戏中切实领教过怪物的实力。就算这两艘船上的人搏杀到最后只能留下一个,还站着的一定会是金纹。

他这样确信着。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即将插入金纹脖颈的匕首会继续表现得无动于衷。

佣兵在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独自站在夹板二层的金纹背后有人绕上去,来不及细想,他助跑了几步,借着二层护栏上垂下的绳索攀爬到上层,直接踹掉了来偷袭的那个海盗手里握着的刀。

第二脚,他直接踹断了这个海盗的腿,然后将他压在地板上。

很奇怪。旧装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这个海盗——身体就像是骨头被抽走一般柔软。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困惑,紧接着,一股股金色的液体由这个海盗的身体中游了出来,凝结成一股细绳,捆绑住了旧装的双脚。

他抬头,看到金纹正在冲他微笑,似乎完全没打算继续掩饰似的。

“好久不见,旧装。”金纹说,“要到我的房间去喝茶吗?”

旧装喉咙里那句自欺欺人的“我不认识你”到底是咕噜了半天没说出来,他狼狈地跪在一具尸体旁边,垂头丧气,像个刚吃了败仗的野鸭。

他到底还想挣扎一下,就开口说,“我们之间两清了,我也没兴趣留下继续当替身。”

话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迫于双方的武力,他还是一边在心里嚷嚷着“放我走。”一边被金纹牵着束缚住手腕的金液回到了房间中。

15

两周后的礼拜日,这个房间里举行了一场不像样的婚礼。

也许怪物是不在乎这些的,萨贝达想。

他一边将左手无名指上带着的银圈儿转动着,一边回想这些天来发生的东西。

直到三天前,金纹拿出指环向他求婚时,他才瞪大眼睛,十分诧异地问,“我以为我们只是情人……关系。”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金纹将他的手指握在手里把玩,询问道。

“我记得你喜欢的不是我。”旧装一边说,一边盯着他看,冷静地分析着他的表情,“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你改主意了吗?”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聪明,亲爱的。”金纹语气低沉。

“你很聪明,那你早就应该知道,他有伴侣。”

“你放弃了。”旧装一针见血地说,他顿了顿,语气复杂地发问,“那我们算什么,一对怨偶?”

“也没关系。”他很快释然了,然后抽出自己被揉捏了半天的左手递给金纹,“我答应了,我们结婚吧。”

一个追求新鲜感的怪物——旧装当时这样判断到。也许就像是那个潦草的求婚,和在房间匆匆举行过的婚礼一样,他预感这场“婚姻”不会维持太久。

的确,金纹的求婚是和他不相符的草率,是普通地在午后闲谈中提出的。白日里的婚礼看不出精心准备的痕迹,丝毫没有些浪漫和精致可言,甚至于因为仪式的地点位于海上,连一只萨贝达喜欢的风信子都没有。

这一点都不像是金纹的手笔——大概是他随口吩咐其他人去做的。

旧装倒也觉得无所谓,左右他也没怎么吃亏,他理直气壮地想,大不了就当花钱找了个……鸭?

他甩甩头,把这危险的想法甩出脑海,然后重新站到甲板上,眺望远方的海岸。

从南大陆航行至北大陆,这一趟的旅程已经够久,旧装已经有大约三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不是在旅店就是栖身于帐篷和船舱中,除了这最后几周和金纹一起呆着睡得舒服了一些之外,一路的颠簸几乎要榨干了他整个人。

此时他惦记的就只有家里的那张床,还有那只杯子,哦……也许操心的事情也即将多一件。

比如金纹打算去哪儿。

旧装是不想回庄园的,他隐约有种,“只要我看不见过去的东西、不去想过去那些破事儿他们就烦不到我”的想法,所以他也就在下船之前坦然和金纹说了自己的住址,并附言自己经常不在家,如果有事儿可以先给他留个字条。

“我跟你一起回去。”金纹说。

然后旧装眼睁睁地看着金纹那黑色的长披风扬起了漂亮的弧度,对方先是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用淡金色的眼眸盯着他,问,“还是说你不打算邀请我去做客?”

旧装目瞪口呆,毕竟这实在超出他的预料,但最终,他的脸颊上扬起了他自己都没用发现的弧度,向前跑去。

这样温馨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来到旧装的家门口,他们在门口僵持了起来。

“等等,你还不能进去。”

旧装做作地摆出一副忸怩的样子,假意托以,“房间太乱你总得让我收拾一下”,实际上在他先行进入之后,只往随身带着的包里小心地放了只破烂的杯子。

“你可以进来了!”他喊。

这是第一次,这个房间有了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他坐在刚掀开防尘白布的床上,背后是大片的玻璃窗,阳光照进来,连带着他也被灿烂的阳光从头到脚洗礼了一遍。

他看着金纹走进来,看着他衣服上的那颗金钻闪闪发光,看着他的脚步重叠在自己的影子上,带动着床幔的风在阳光下窣窣滚动。

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把房间布置成这样太好了,去南大陆接上了那个任务真是太好了,甚至于那天濒死倒在庄园门口,都变成了一声真好。

一个爱的人,在乎的东西,一个小窝,足够的食物。

这是他想要的“活着”。

16

从金纹住进来之后,这座房子正悄然发生着改变:一楼用于遮盖家具的防尘布被掀开,餐厅的桌上摆满了晶莹剔透的餐具和银器,连以往充斥着无人打理的霉味儿的空房间,都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玫瑰香气。

若是一定要评价一位客人,那金纹毫无疑问是一位霸道并且肆意妄为的恶客,他轻率地依照自己的想法改造着这里。

但对于一个时常居无定所、不会照顾自己的雇佣兵来说,他简直是再体贴不过的伴侣。

“庄园里来了信?”旧装抱着刚买回来的面包进门,他发现邮筒中的东西已经被清理过一次。

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一盏灯都没有开,金纹斜倚在床的软榻上,身上的那些金液在不受控制地流动,旧装甚至在怀疑他是否还留存着意识。

他走近了些,看到地下躺着被撕得粉碎的一封信,床单上则放着一封在失控下没有被挫伤一个角的婚礼请帖。

旧装立刻就明白了——怪物正在失控,也许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给他,让他得以恢复一些理智。他想,可惜我这里没有任何能给他一些寄托的东西——等等,也许是有的。

他想到了那只杯子。

于是他将破破烂烂的杯子摆在金纹的旁边,自己则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之后的发展。

那些流体聚集起来,凝聚成了旧装熟悉的形态,但给他的第一句话却并不怎么友好。

“不要带垃圾上床。”他低吼。

紧接着,金液就裹挟着杯子和床褥,一起扔到出了房间。

旧装叹了口气,也跟着出了门,他把再次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碎片拾进一同被扔出来的薄毯中,拖着去一楼的客房睡了一整晚。

17

那杯子是他最喜欢的东西。

现在也是。

只是他再也不想去拼好它了。

窗外的鸦梳理着足以让阳光在上面滚动的漆黑鸦羽,它的尾巴披在身后,像是迤逦在身后的披风。

金纹一大早就在他的注视下出了门,旧装也知道他要去哪里,但他并没有打算阻止,相反,他想了想,决定也回去看看。

他想了想,凭借着以往的记忆绕了一圈,往红教堂走去。

这里几乎看不出游戏时破败的样子,现下它被三色堇和太阳花铺得满满当当,就连两侧的椅背上都挂着篮子,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甜食。

旧装到得有些晚,是以错过了婚礼交换戒指的重头戏,严格来说,他只赶上了个餐会的尾巴,但他也没过去,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远处的金纹。

他将贺礼留下,又偷偷走掉了。

回家之后,他连夜收拾好东西,将家具继续重新盖上白布,将结婚戒指从无名指上取下放到卧室的桌上,然后带着碎瓷片迫不及待地接了个任务,再度离开了这里。

他曾经听黑杰克带着几分恶意调侃过,和金纹在一起过日子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因为他过于高傲,从未遇到过任何挫折,乃至于这份高傲变成了不懂人心的傲慢。

他也知道自己的性格,过去他只能无力地看着重要之物被一件件夺走,从小时候的家到战场时重要的生命;而他却没能挽留下任何东西,久而久之,他便对一切都洒脱起来,尽管带着些自暴自弃的无奈意味,但不可否认,这让他好受了很多。

18

战场上的水汽总是朦胧不定的。

旧装半睁着眼睛,看向城堡外面的水汽凝结,天空愈发阴沉,直至正午来临,浩浩荡荡的雨滴从天穹落下,砸碎在地面。

雇佣兵难免会受伤,倒不如说这是家常便饭。这次还算不错,他的雇主将他和其他一并被聘来的佣兵一起扔到了一座古堡里养伤。

这里寂静、空洞,城堡的外墙上绿苔斑驳,内部则用大片厚重的天鹅绒毯子盖在墙壁上,雕花和巨型水晶灯攀爬在吊顶,有趣的是这里的摆件和雕塑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就算现在这里清冷安静,也不难看出曾经辉煌的过往。

旧装慢吞吞地在古堡里挪动着,他还算好,起码现在能站起来走动,和他一批被送过来的人有几个住在他的隔壁,最近那日夜不断的哀嚎已经停下了,也有几个房间相比之前安静了许多,也许里面的人早已离开。

旧装只是左腿和右边的肩膀受了伤,相比之下,这放在外面称得上是“严重”的伤势,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而促使他走出房间的原由也很简单——他从窗户中看到这几日有人在源源不断地将物品搬进来,除了原本留在这里的医生之外,萨贝达走这一路,就遇上了六七位拿着东西进进出的佣人。

“打扰一下。”他问一位路过的女仆,“这里的主人要回来了吗?”

“您应该好好休息的。”女仆看了一眼他还缠着绷带的手臂,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是的,老爷特地嘱咐了要我们好好照顾你。”

“照顾?”旧装为这不可思议的词语扬了扬眉,在他四处漂泊的经验里,如此热情好客的贵族鲜少遇到——太罕见了些。

'或者是对方别有所求。'旧装依照以往的经验想着,'要么是下一个危险的任务,要么是要委托下什么脏手的交易。'

“好的。”他面色不变,说,“请替我谢谢他,大约再有一周左右我的伤就能好,如果到时候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做的,请不要客气。”

女仆终于舍得扬起一个笑脸,从篮子里给他拿了一个蓝莓果酱面包后催促着他回去房间,旧装听话地关起房门,有些困倦地径直倒在了床上。

看来伤口里不仅会流出血液,就连人所剩无几的精神都会一并流失掉不少。

他陷入了沉睡。

19

午夜大约一两点的时候,雇佣兵被门隙清微的开合声吵醒。

他装作毫无察觉,藏在被子下的右手往枕头下方探去,握紧了自己的弯刀。

廓尔喀雇佣兵的近战技巧无与伦比,他向来如此自信着,倘若不是现在受伤,也许他大可以不用这么谨慎。

那人的脚步声更近了。

旧装一跃而起,被子裹挟着寒芒刺向来人的脖颈,却意外地在半空就被一段金液截住了。

金液向下蔓延,缠绕在他的手腕、脖颈、腰肢、大腿上,侵入他的口中,将他悬挂在半空,宛如一出华丽剧目的人偶,由这主宰这一切的主人肆意操控。

“好久不见。”金色的怪物用人类的面孔冲他打招呼,“亲爱的。”

他没理会旧装激烈的挣扎,反而将那些流体拧紧,完全束缚住了佣兵的挣扎,他自顾自地走到床上坐下,开口道,“这是第二次了,我出门来接你,跟我回去,旧装。”

像是才意识到旧装不能说话一般,他说了句“失礼”然后撤回了堵住佣兵嘴巴的液触——不可避免地带出了一些旧装来不及吞咽的唾液。

而作为本出剧目主角之一的旧装则面无表情,那些东西挤压着他的伤口,他也没有喊痛,只是安静地注视着金纹。

好了,那么现在谜底揭晓,原来从进入古堡开始就是金纹蓄意的谋划,而他依旧傻傻地步入了陷阱,金纹是个完美的猎手,而他大概只是在一张大网里傻傻挣扎的兔子。

他垂下了眼,没有回答“好”或“不好”,因为就此看来,金纹这次依旧只是例行通告而已。

在这一片冷凝的气氛中,率先忍不住开口的依旧是金纹,他脸上那种常年游刃有余的笑意消失了,他问,“你为什么不对我笑了,旧装。”

被悬挂在半空的旧装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他说,“来回捉弄我有意思吗,金纹。”

雨滴砸在窗户上的声音有些沉闷,旧装没在意自己受伤的那只脚,用力挣扎了一下,那些金液却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挣脱,几乎是下一秒它们就软趴趴地瘫在了地上。

“我从没想过……捉弄你。”他听到金纹说。

那语气在旧装看来很稀奇——带着几分服软的意味,和金纹平时的语气相差甚远。

伴随着一声叹息,金纹的一只手盖在了旧装的眼睛上,他说,“别这么看我,旧装。我带来了一对新的杯子、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你不用再继续将那些碎瓷片珍之若重地当成宝贝。”

像是被他的某句话触动,旧装没有离开,他站在原地,感受着眼睑上那只手掌传来的温度,他问,“你在骗人吗,金纹。”

“我没有。”对方答道。

“你并不爱我。”旧装平静地说,“你从不为我激动或难过,甚至不会因为我的事有多余的情绪波动,我承认你很体贴,平日也对我十分照顾,但那不够,金纹。”

他深吸了口气,接着说,“我的确从未过问你的过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在意,恰恰相反,我怕一旦知道了你曾经有过多么炙热的感情之后,自己会越发对于现下感到迷茫,纠缠的越深,我就越发难以脱身,所以不要继续了。”他顿了顿,下定决心,轻声说“分手吧,金纹。”

下一秒,覆盖在他眼睛上的金液似乎整个摊开,然后慢慢更多的流体缠绕过来,将他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在旧装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因缺氧而死去时,那些金液停了下来,之后他的面前豁开了一道供以呼吸的口子,旧装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咧开嘴笑着问,“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不会让你这么简单就逃开的。”金纹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响起,他说,“我讨厌你说这种话,旧装,分手也是,杀了你也是。”

“你知道的,我不是他。”旧装说,“我还很庆幸,起码你没有真因为被我说中了而恼羞成怒地杀掉我,也因为我而失控了,这说明你还是有一些在乎我的。”

“一些?”那声音反问道,“你觉得仅此而已?”

“别抱怨了,亲爱的。”旧装明智地回答说,“这次试探已经结束了,只要你再多分一些爱给我,那么我想我呆在哪里都无所谓,我猜你带了戒指来,对吧?”

他依旧被包裹在金液中的左手无名指暗示性地动了动。

“来吧,给我戴上。”他盯着重新凝聚成人形的金纹,说,“别让我后悔。”

“现在还不行。”出乎意料的,金纹拒绝了他的这个要求,他顿了顿,“也许这应该算是……第二次婚礼?我之前向其他人打听了一下合格的婚礼该做些什么,你还愿意给我个补偿的机会吗?”

旧装缓缓眨了眨眼睛,笑着回答,“为什么不呢?”

……总体来说,这真是个完美的结局。

金色的马车装敛着整箱的玫瑰,越过朦胧的薄雾,从黎明中跃出。白色的飞鸟从城堡的塔楼起飞,高洁的身影略过铺着红毯的礼堂前,空气中弥漫着苹果花的香气,和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的玫瑰冷香相互重叠。那枚戒指被重新戴到了旧装的手上,那栋尘封的宅邸被再次启用,他们在阳光织成的细密的亚麻下接吻,让天穹的爱火坠落在唇齿间。

只是旧装再也不曾主动向金纹要求些什么。

*旧装最大的执念是“活着”

*他打不过金纹

*他依旧爱着金纹

*他依旧不曾解开心结,依旧痛苦不堪

作品编号1680

艺术馆投票的事就拜托大家了.jpg

大家都在笑,只有甘吉和先知摆着臭脸

本篇[蜥勘],[摄殓]提及,[杰佣]暗示。

彩蛋是[蜥勘],真到了第一回的时候。

求生欲极强,只是想让他们贴贴

哈哈哈开玩笑,接上次的剧情,大概是紫悦把西尔维娅介绍给云宝和苹果嘉儿,然后被云宝发现了没有可爱标志

tbc..

小噩梦实在是太阔耐辣

今天咱奈的人设是妈妈小狗

酒友组!cb!

投票已经截止了噢!

#是阿波罗X新皮肤的小海马

#里面参考了很多神话故事的设定

#有关于菲尼克斯的描写,设定它只是一只普通的鸟,请不要带入皮肤

(ps菲尼克斯是被阿波罗送给波塞冬的参考)

#可能有ooc环节不喜左上角

喜报我终于圆回来了!!!!!!!

——————————————————

1.

天上的神明喜欢聚会,这是他们昂长生命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不同于人类聚会的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在神明的聚会里,多是一些日常的聊天和发生的新鲜事物。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日常,可能是人类历史上几百年的时光。

2.

“这回带......

“这回带了什么”

“是月桂树和爱神木编制的花冠,我想他会非常喜欢。”

女神娇笑着,一点也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

周围说话的女神们都纷纷打趣那位手拿花冠的女神,好不热闹。

“今天会来哪些神明我记得尼克斯和乌瑞亚她们已经许久没来聚会了。”一位女神说道。

“还有阿波罗和埃庇米修斯他们。”手拿花冠的女神补充道。

又是引来了一阵的欢笑,纷纷打趣起那位女神。

“你们是在谈论我吗”

声音的主人从背后探出头,笑的温柔。

吵闹的女神们安静了一瞬,随即鼓动着那位拿着花冠的女神上前。

花冠递到身前,声音的主人十分惊喜,用修长纤细的手指指向自己。

“是给我的吗它真好看。”

女神点了点头,红了半张脸,有些羞怯的半低下脑袋,露出雪白的脖颈。

“这是我自己做的花冠,希望你喜欢……还有就是……阿波罗…可不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有些歉意的语气打断。

“谢谢你,我非常的喜欢。”说着便接过花冠戴在了自己的头顶。

“不过我今天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先失陪了。”

一句话说完,有些歉意的对着众女神匆匆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人群。

女神们有些遗憾,但终究没说出什么挽留的话。

更何况对方这么懂礼貌,即使遗憾,对方的一个笑脸也足够至于她们的一天了。

目送对方的身影远去,女神们又恢复了之前吵吵闹闹的模样,好不欢快。

3.

阿波罗离开没多久,就在天空与云彩交界的地方迎接到了今天的一位重要客人。

两三步上前,脸上又挂上了那一副无懈可击的笑容。

“我还以为至少现在千年之内你不会来天上了呢。”

对面的人摆了摆手,隐藏在宽大袍子里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依稀可以看出他巨大的身形。

幽幽的声音从兜帽的阴暗处传出,只是一眼仿佛就能透过那洞口看见里面的深渊,裹挟着黏腻阴森的液体将人拖入那潮湿的海底。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知道的,我很讨厌这里的一切。”

阿波罗怂了怂肩膀,依旧维持着笑容。

“水里的鱼讨厌干燥的空气和灼热的阳光,同样生活在海底的你讨厌这里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你也算是海洋生物的一种吧波塞冬。”

他调笑着,丝毫不因为对面人的身份而感到拘谨。

波塞冬没有回应,只是转过身对身后的人示意了一下。

“明天的这个时候再来接我,我不会在这里呆的太久。”

后面的人收到指令,点了点头,没说任何的话便带着一众长相怪异的生物驾驶的车离开了云端。

阿波罗带着探究的目光朝波塞冬身后看了许久,直到感觉波塞冬有些不耐烦了才重新换上笑脸带着人朝来时的方向而去。

“请别这么担心,天上可不止是一望无际的云,这里还是有水的,不然那些雨从何而来,总不可能靠俄刻阿诺斯一个人吧”

波塞冬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跟在阿波罗的身后。

“我就说你应该搬回天界来,在海底生活的太久了,连性格都变得沉默寡言了。”

阿波罗在前方带路,时不时朝四周的神打着招呼。

“你还是应该多和其他的神交流,光在海底和小鱼小虾作伴可没什么乐趣。”

波塞冬停顿了一下,没再继续前进。

“呵……”波塞冬冷嗤一声回怼道。

“比起和某个吵吵闹闹又刺眼燥热的神做邻居,我想还不如在海底一个人安安静静来的自在。”

阿波罗的动作一趔趄,随后很快恢复了正常,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就当是你在夸我了。”

波塞冬语塞,只有触手划过云彩发出滋啦的声音表示着他的不满。

半晌才幽幽的冒出一句:“明明知道我很讨厌这个和我相性不好的神还偏偏要他来接引我,也不知道宙斯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的声音不大,但逃不出神明的耳力。

阿波罗倒也没说什么,带着人朝既定的方向前进,还似乎还心情很好的哼起了歌。

4.

事情商讨结束的比预想中要早了很多,在当天的夜里就结束了。

于是波塞冬不可避免的要在天上留宿一夜。

虽然神明不需要休息,但此时时刻,波塞冬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安静休息的地方。

“海里是不是有很多奇怪的东西”

“我是指什么时候我可以去玩玩不对,应该说去拜访你。”

夜晚花园明显比白天要安静的太多。

当然指的是人数方面,毕竟耳旁聒噪声音可一直不少。

也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刚从议事的地方出来就被阿波罗堵了个正着,一边说着好巧一边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断的说着天上的事地上的事,慢慢的甚至说到了海里。

根据自己对阿波罗几千年的了解,他的目的可绝对不单纯。

“你身边的新奇东西可真不少,今天的拿几只马面鱼尾的生物就很有意思。”

如果预感不错,阿波罗在自己耳边念叨一天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波塞冬放在桌面上不断敲击的手一顿,却没有接他的话茬。

不过这足够让阿波罗明白对方正在听他的话。

阿波罗的嘴角微微上扬,身子朝波塞冬又凑近了几分。

“如果我说……”

5.

当天边的阳光冲破云层的时候,波塞冬的双轮战车早已等待在海天的交界处。

看见远端的黑点逐渐放大,慢慢显现出自己熟悉的身影时,等候在马车旁的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波塞冬抬起手将人唤到了身前,大概讲了一下自己昨天发生的事情。

男子点了点头,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对自己说这些干什么,但是良好的素养告诉他,少说话,多做事。

毕竟他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喜欢说话的主,破天荒的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了,所以自己只需要安静听从差遣就好。

“所以,接下来,你可能要留在天界了,伊索。”

话的跨度太大,那名叫伊索的男子身子一僵,没有说话,只是瞳孔里的震惊都快溢了出来。

波塞冬只大概说了大白天的事情,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晚上的话,所以伊索只知道莫名其妙的,自己要留在天界。

“可是……可是……”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伊索神情带上了些许无措,磕磕巴巴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是他做错了些什么吗还是他的工作失误了不应该啊,最近的管理也是兢兢业业,今天早上甚至还早到了一刻。

怎么突然的,自己就要失业了,还要被自己的主人丢到这么……这么……

对于海里的生物来说,把他放到这里,不就等于流放了吗。

伊索的脑子里还在天崩地裂,缓了好久。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眼前凑了一张不算熟悉又不算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大家都认识他,甚至两个人昨天草见过。陌生是因为他们俩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眼神对视昨天还是第一次。

不习惯和别人那么近的距离,伊索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又时不时的用眼睛撇向自己的主人。

虽然很僵硬,但波塞冬还是从自己这位多年的下属眼神里读出了求救喝可怜的神色。

无声的叹了口气,波塞冬走到了伊索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没有犯什么错,工作的也很好,只是……”

波塞冬斟酌了一下,接着开口:

“你就当留在天界玩些时候吧,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

听完这有些搪塞的话,伊索抬头看着波塞冬宽大衣袍遮住的面容,张了张嘴,始终没说出什么话。

伊索沉默着,站在原地低着头,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

肩膀上的手轻轻的放开,接着是一阵渐渐远离的窸窸窣窣声。

他知道,自己算是被主人抛弃了。

不过伤感还没有多久,右手就被另外一只温热的手紧紧的握住。

伊索有些迷茫的抬起头,就又对上了那张笑的极其好看的脸。

“你的名字叫伊索是吗今后就要跟着我一起生活了。”

阿波罗笑着,语气里也是瞒不住的愉悦。

伊索愣怔片刻,扭头去看车的方向。

正跨上战车的波塞冬也在回头,视线在空中和伊索撞了个正着。

波塞冬点了点头,朝着伊索挥手告别。

“好好照顾他。”

“还有伊索,好好生活。”

前面的话是对着阿波罗说的,道别的话是给伊索的。

身旁的人点了点头,伸出另外一只手把人揽到了怀里。

温温热热的,全是太阳的味道。

伊索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热,在怀里挣扎了几下。

那双手格外的有力,将人牢牢按在了怀里。任凭伊索如何挣扎也纹丝不动。

阿波罗抬起另外一只手臂朝着波塞冬挥了挥,甚至特别高兴的告诉他常来玩。

看着两人光是现在就相处不来的样子,波塞冬没来由的担心却也无可奈何,看样子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化成了一个无奈至极的叹息。

“走了,下次见。”

说完,波塞冬便回头不再去看两人,径直走入了车里。

马头鱼尾的巨兽拖行着战车,渐渐隐没在云朵里。

身后,一只幽蓝色带着火焰的鸟儿鸣啼一声,追随着波塞冬立刻的方向飞去。

伊索抬头,愣怔的看着飞向远处逐渐变成黑点的鸟儿。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毕竟他认识那只鸟儿。

传说中提到过的不死鸟——菲尼克斯。

6.

跟着阿波罗回去的路很远,两人的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云。

两个人似乎走了很久,但又像才过去了几分钟一样。

回头张望,原本踩在云朵上留下的脚印逐渐模糊,一点一点消散,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像冬天下在地面上的雪,一点一点的把地上的东西覆盖住,又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波塞冬给他讲的,地面上的,关于人类的故事。

他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独自一个人离开过海底。

睁开的第一眼他就看见了神明,从出生起,侍奉神明就成了他的任务,可是现在那种巨大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伊索。

他似乎是真的被自己的神明抛弃了。

明确的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甚至感觉到了窒息的感觉。

是波塞冬说过的,人类掉进海里无法呼吸的感觉。

可是自己明明就生活在海里,怎么还会有窒息的感觉呢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都是云,像海,却又不似那般冰冷幽暗,却感到一阵一阵的窒息和痛苦。

原来人类靠近海真的会窒息,他终于理解了波塞冬的话。

意识的最后,是阿波罗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声音,从悦耳动听变成了刺耳尖锐的嗡鸣,一大片白突然变成了黑,最后定格在阿波罗有些惊慌的脸上。

原来,一向以温柔阳光著称的太阳神,也会露出那样仓皇无措的表情吗

他想。

7.

意识回笼的瞬间,伊索就触碰到了熟悉的东西——水。

猛的睁眼,却发现周围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短暂的欣喜之后,那股无言的失望又充斥上了心头。

他抬手,捧起一把水,看着它们一点一点从指缝溜走出神了好久。

“你还好吗伊索”

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却不用猜也知道来人是谁。

伊索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撑着身子坐在水池里,浅浅的水只没过了他的腰线,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落水的小狗。

见人没有动静,阿波罗几步上前,走到了伊索的旁边蹲下,仔细观察对方的神色。

“刚才你突然晕倒了,我在想是不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所以把你放在了水池里。”

“我很担心你,没事吧”

明明此刻狼狈是伊索,阿波罗却是有些委屈的蹲着水池旁,更像是被欺负的那个。

伊索的动作包括神色都是那么的冰凉,这让生来就受欢迎的他头一回感觉到了挫败。

他是生来就受世人敬仰喜爱的神明,周围的一切都对他抱有天然的善意。

鲜花会为他盛开,鸟儿会为他歌唱,所有的人都该爱他,但除了伊索。

所以阿波罗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8.

“他不爱说话,平常的时候总是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呆着,远不及菲尼克斯讨喜,就算这样你也要他吗”

这是波塞冬昨晚说的话。

“可是,这样才显得他更加的特别啊”阿波罗倚靠在花柱上,手指亲亲敲击着桌面。

“所有人都喜欢我,但是他却像是从来都不在意我那样。所以我很好奇,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继续讲着,言语里满是对伊索的好奇。

波塞冬听完,无声的叹了口气,半晌才继续回他:

“阿波罗,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着你转的。”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爱戴你,喜欢你,只是在你所知的世界里,那个人没有出现而已。”

他试图说服阿波罗。

可是这样的话他却没有听进去,反而有了另外一套结论。

“所以他就是不在意我的第一个人果然他真的很特别。”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和你换,只要你把他给我。”

阿波罗说着,展示起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桂木的头冠,繁多的金叶珠宝,亦或是银弓和里拉琴,甚至是金剑……

知道伊索的原型是拉着波塞冬战车的海兽马,他甚至提出了想用自己的太阳战车和波塞冬交换的想法。

有些无奈的波塞冬扶了扶额头,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

“阿波罗,你要知道,他不是未开智的海兽,他有自己的思想,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摆弄的玩具……”

“但这不重要不是吗”

阿波罗打断了他的话。

“他只是一只开了智的海兽,不是人,更不是神。”

阿波罗的话让波塞冬一顿,半天找不出反驳他的话,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阿波罗,就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那般。

即使阿波罗再怎么阳光温柔,为人亲和,也改变不了他是神的身份。

而伊索,他是海兽。

是和阿波罗完全不同的存在。

即使跟在自己身边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之后,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对于神来说,人类,动物都只不过是消遣玩乐的东西罢了。

思及此,心里对于伊索有了一种愧疚和悲伤。

这次的出行,带他一起前来,可能是波塞冬几百年来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

“想好了吗想用什么东西来换。”

阿波罗开口,打断了波塞冬的思绪。

那脸上是笑着的,却不知怎么让波塞冬感觉到了如同海水里的阴寒。

他轻轻敲击了几下桌面,很快就想好了决策。

“那就那只鸟吧。”

波塞冬的话从斗篷里传出,看不清里面的表情。

阿波罗似是没想到对方的决定,表情一怔,随即笑着打趣对方。

“天上有很多只鸟,你说的是哪一只”

“你知道是哪一只的,这不用我多说。”

波塞冬没有接他的话茬,冷冷的回道。

似乎是没看见他吃瘪,阿波罗有些失望的挑了挑眉毛,随手打了个响指。

瞬息之间,一只冒着蓝火的鸟儿飞到了两人谈话的桌前稳稳的停住,亲昵的去蹭阿波罗的下巴。

“你的眼光很好,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活物交换活物,这很公平。”

阿波罗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可了波塞冬的选择。

“明天的时候,它会跟着你回到海洋去。”

一句话,就已经决定好了鸟儿的去留,完全没有不舍的样子。

波塞冬得了消息,也没打算多留,站起身便准备离开这里,单独找一个地方静一静。

阿波罗达成了今天的目的,自然也没想着多留,随意的摆了摆手让他自便,另一只手还在随意的逗弄着鸟儿。

波塞冬瞥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那个花环,我也要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阿波罗有些迷茫。

随即顺着波塞冬手指的方向看向桌面上的花环。

“你喜欢这个真没想到。”阿波罗轻笑一声,摆了摆手。

“那就送给你吧。这样的花环我有很多。”

波塞冬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波塞冬知道这个花环是今早的时候女神刚刚送给阿波罗的,他路过花园里的时候听见她们谈论起的。

现在却随手当成了交换的筹码。

而阿波罗那边,他斟酌许久,最后还是选择换走了阿波罗最喜欢的东西。

那只有这动人歌喉的鸟。

他不希望再有更多的东西分散阿波罗的注意,让伊索也成为那个腻了就可以随便抛弃的玩具。

至少没了菲尼克斯,他在阿波罗身边的日子不会过的那么艰难了。

波塞冬想道。

或许这算是自己为了弥补他做出的决定吧。

9.

伊索保持沉默一个人呆了很久。

像是进入了一个封闭的世界里,把自己牢牢锁了起来。

对什么东西的反应都淡淡的,无论是食物还是玩乐的东西,都分不走他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阿波罗总是会搜罗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伊索,就像是献给公主的财宝,只为博得他一笑。

10.

伊索总是在想,为什么自己反应这么平淡,阿波罗还总是凑到跟前,似乎永远不会腻,永远不会烦闷一样。

他总是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只要等阿波罗腻了,烦了,自己就能回家回到属于自己的海里去了。

可是一天又一天,久到他都已经从阿波罗的话里拼凑出大半个天国的样子。

可阿波罗还是和初见的那样,依旧每天都会孜孜不倦的跑来找他,叽叽喳喳的在他身边说很多很多话,有天上的,有地上的,偶尔还能听见一些神庙里祭祀发生的故事。

伊索很疑惑,于是他也问了出来。

音节从自己的嘴里发出的那一刻,感觉居然是陌生的。

而听见声音的阿波罗明显比他更加的吃惊和迷茫。

在原地愣了好半天,随后绽放出笑颜,十分开心的上前拥住了伊索。

“你终于愿意说话了。”

拥抱的很紧,很温暖,带着淡淡的,太阳的味道。

他不知道太阳是什么味道,但阿波罗身上的味道,一定就是太阳的味道。

不习惯……但是,并不排斥。

11.

一个平凡的午后,因为伊索开口说话,而让阿波罗开心了很久很久。

路过宫殿的神都能窥探到那外泄的神力,天地间因为这样的变故降临了多处神迹。

枯死的植物焕发生机,干涸的泉眼重新流淌,林子里的鸟同时啼叫,就连深海里的菲尼克斯也同时昂头鸣叫了一声,身上的火焰更加绚丽了几分。

波塞冬抬头,透过如墨般的大海向天的方向往前,久久不言。

12.

伊索的话似乎给了阿波罗莫大的鼓励。

伊索虽然从那次之后依旧不再说话,却免不了被阿波罗说的话吸引。

虽然极力维持着那副放空的模样,耳朵却不如自己心意那般小幅度的甩动,落在阿波罗的眼里,甚是可爱。

每到这个时候,阿波罗总是会撑着下巴,十分高兴的看着伊索,似乎在他的眼里,一千遍,一万遍也看不够。

偶尔,阿波罗也会带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给伊索玩。

即使大多数东西都只是让伊索抬了抬眼皮。

最初是波塞冬捎路过的神明带来的两条十分普通的小鱼。

阿波罗虽然不理解,却依旧背着波塞冬当成了自己寻来的东西眼巴巴的献给伊索。

伊索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但眼底一闪而过的亮光却没有逃过阿波罗的眼睛。

“你很喜欢鱼对吗”

“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给你找来。”

阿波罗一句一句的询问,虽然依旧得不到回复,但是却感觉得到伊索逐渐放松的身子。

于是每隔了一两天,阿波罗便会带几条海里的小鱼去看望伊索。

偶尔会出现海星,珊瑚这类的东西。

后来慢慢多了,阿波罗干脆在伊索的池子旁再开辟了一个专门用来放这些东西的水池。

每次来,都能看见伊索趴在那个池边,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出神。

偶尔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他把下半身变成了鱼的尾巴,在水池里悠闲的晃着,看上去心情很好。

虽然被发现之后,又会非常快速的收回尾巴,变会原来的样子。脸微微泛红埋进了膝盖里,看上去羞恼的不行。

每当这个时候,阿波罗都要在旁边说许久的好话,才能又把人哄出来。

13.

两个人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融洽了很多。

不再是像以前的时候,阿波罗一个人单方面的讲话。

听见感兴趣的话题,伊索总是会说上两三句。

这个时候,阿波罗就会更加开心的顺着这个话题讲更多更多的事情。

慢慢的,伊索好像也对阿波罗放下了戒备心,不再时刻绷紧身体一副防备的样子。

在阿波罗面前,偶尔也会变出鱼的尾巴,随着水波慢慢悠悠的晃动。

阿波罗似乎格外喜欢他这幅样子,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他的尾巴像蓝宝石一样艳丽,像纱一样流光溢彩,还有他的耳朵,一抖一抖的非常可爱。

每当这个时候,伊索总是会重新变成人的样子,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倒也不是闹变扭,就是纯纯羞红了脸。

大海是冷漠而沉寂的。

生活在大海里的人都像极了它,沉稳且冷漠,就像他们的主人那样,高高在上又冰冷的样子。

所以从来不会出现这样明目张胆的喜欢。

即使是欣赏,也只是点点头,表示认可。

所以对于阿波罗这样明显的炽热的表达,伊索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14.

两个人的相处说的上融洽,偶尔又让人有些无可奈何。

“请不要再往水池里加热了,阿波罗。”伊索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有些幽怨的看着在水池边有些心虚收回手的人。

“你再这样两分钟,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就熟了。”

阿波罗快速收回手,还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水珠,似乎是想在伊索发现前解决掉自己作案的证据却被抓了个正着。

“怎么可能会熟,我可是控制好了温度的。”他试图狡辩,又把手伸进池子里试了试温度,表示非常满意。

伊索扶额,指了指浮在水面上翻着肚子还没来得及放回另外一个池子的鱼。

“如果我现在是条普通的鱼,估计已经和它一样了。”

“呃……这个……”

阿波罗找了半天借口,看天看地看空气,趁着伊索不注意,将鱼顺手救活扔到了另外一边池子里。

“可是你的身上很冷啊,总是这样,感觉就像生病了一样。”

扔掉小鱼,阿波罗干脆也泡进了池子里,从身后环住了伊索的腰,下巴抵在伊索的脖子上蹭了又蹭,像是在撒娇一样。

伊索尝试推了身后的人几下,没推动,叹了口气也就由着他了。

阿波罗的身上很暖,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就像把冰块放在了太阳下。

不对,现在应该算是被太阳抱在怀里。

虽然不适应,但是却也慢慢习惯了。

可能是因为隔三差五就要被以各种理由泡起温泉,慢慢的身体也适应了。

只是苦了那些偶尔还没来得及专业的小鱼小虾,变成了真的殃及池鱼的鱼。

阿波罗靠在伊索的肩头靠了很久,久到让伊索就觉得是不是他就这样的睡着了,突然传来了阿波罗的声音。

“伊索。”

“嗯”

“你想回大海看看吗”

15.

坐在阿波罗战车里的时候心情是格外忐忑的。

伊索甚至回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又是怎么稀里糊涂的答应阿波罗的。

在天上呆的太久太久了,都让他忘记了自己还有回来的那个可能。

车上的阿波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了很久。

直到车离开云端,阿波罗才突然开口。

“什么事吗”

“其实……”

“当时是我威胁波塞冬留下你的。”

阿波罗嘴巴开合了半天,最终还是沙哑的说出了这句话。

嗫嚅了好几下嘴唇,低下了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知道。”

“所以你别怪波塞冬,是我的问题。”

“我知道的。”

他还想说些什么,怕到嘴的话变的苍白无力,为自己辩解的借口,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只是淡淡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云。

阿波罗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要替波塞冬解释。

就像是当初波塞冬什么也没说,就把伊索一个人留在他身边那样。

两个人都憋着一口气,等着对方去给伊索揭开这个残酷的话题。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似乎伊索不问,这些话就能永远被当成他和波塞冬之间的秘密。

但是随着他慢慢的了解伊索,逐渐被他接受,目光逐渐被他吸引。

阿波罗知道,这个他不愿意面对的话题,一定会成为他们两之间一道无法填平的伤口。

如果他想要更加接近对方,这个问题,是个不得不面对的。

不是作为可有可无的玩具,而是……更多的……

那些事情,阿波罗不讲,但不代表伊索不知道。

与其留着这样的豁口等待它腐烂发臭,不如揭开他,抹上药膏,让它长出新的血肉。

这是他从人类身上明白的道理。

所以他决定趁着这次的机会,说清楚。

当然……

如果是说如果……

伊索想要回到海里,那他也不会拦着他。

即使自己并不愿意看见那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阿波罗不禁握紧了拳头,甩了甩脑袋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开朗的样子。

“我对波塞冬说,用我的战车和他的互换,这样伊索就可以归我了。”

“但是波塞冬说:‘伊索是帮我管理战车以及其他事物的,并不是坐骑,所以不能归你。’”

阿波罗模仿着波塞冬的语气,说的惟妙惟肖。

让低着头的伊索都有些忍不住的想要抬头去看阿波罗的表演。

“所以当时我就很生气啊,我就对他说,如果你不把伊索给我的话,那我就把太阳战车上的火种拿下来一颗一颗扔进大海里。”

“这样为了不让大海变成一个巨大的地热温泉,波塞冬才同意了我的要求。”

说起这个,阿波罗似乎还有些小得意,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欢愉。

只是如果伊索抬起头,就会发现阿波罗此刻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好看。

后面便再没了什么交流,两个人都是沉默着,到了海边。

16.

刚下车,站在沙滩上的两人就感受到了迎面吹来的海风带来的大海有些腥臭的味道。

阿波罗不自觉皱了皱眉毛,随即很快的偷瞄了几眼伊索的表情。

瞥见对方舒展的眉眼,阿波罗松了一口气,感觉大海的气息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两个人就在沙滩上站了许久,这样的态度让阿波罗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你们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下来坐坐。”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海面传来。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波塞冬悬空站在海面上,遥望着两人。

伊索眸子亮了亮,张开喊了一个字,猛的想起身旁的人,到嘴的话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阿波罗更不用讲。

本来今天到这来的心情就是忐忑的,刚才看见伊索站着不动还觉得自己有些希望了,这人一出来,刚升起的自信心一瞬间就没了。

他在试探,在等待那个根本就不可能的结果。

伊索会不会离开他这些日子的陪伴是否能够留住他。

即使希望渺茫,他还是想试试。

从伊索听见回大海时候眸子里透露的欣喜以及他听见自己话后面丝丝缕缕的委屈。

每一个反应似乎都在告诉他自己是多么的失败。

因为所有人都爱他,所以从来没人教他什么是爱。

这样笼统的字,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天生的,理所应当的。

从来没人告诉他是为什么。

所有人都说爱他,他也可以说他爱所有人。

就像菲尼克斯一样,喜欢它,爱它,所以可以将它留在身边,出现更感兴趣的东西时却又能很快的抽身,无情的抛弃。

阿波罗不懂爱,也分不清爱和喜欢。

但他知道,此刻他不想伊索离开他。

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离他很近很近,却总是抓不住。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的告诉他,别放伊索走,如果这次走了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17.

两个人都带着心事,浑浑噩噩的回到了海里。

波塞冬先把阿波罗带到了宫殿大厅,告诉他随便坐坐,便起身带着伊索回了他原本的住所。

阿波罗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身份和理由去留下那人。

最终也只是颓丧的倒回了椅子上。

透过冰蓝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游动的各色小鱼还有摇曳的水草。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海水流动以及鱼儿偶尔吐出气泡发出的咕咚声。

伊索是不是曾经也坐着,或站着,看着外面的大海发呆。

扫过陌生的宫殿,四处,似乎都有对方的影子。

阿波罗抬起手遮住了大半张脸,让自己强行陷入了黑暗。

他大概是病了,看见周围的一切都能想起伊索。

18.

波塞冬带着伊索离开了大厅,走在不算明亮的长廊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沉默不语。

“为什么突然想回来了。”

波塞冬开口,打破了沉默。

伊索在后面,抿着嘴,却始终未发一言。

波塞冬无声的叹气,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伊索。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双手叩在一起,紧张的低着头,身子还有些许颤抖,两只耳朵耷拉着,明显心情低落。

“伊索,我并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两个人这样僵持了半晌,波塞冬才开口。

“我甚至还怕你有些怪我。”

伊索猛的抬起头,无措的摇着头。“不是……您没有错……”

“是我没做好,所以主人才……”

波塞冬叹了口气,手轻轻的搭在伊索的肩膀上。

“你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伊索。”

“就像我那天说的,我从没对你说过谎话。”

“把你留在天界,不单单是因为阿波罗的缘故,确实也有我的一份考量。”

波塞冬慢慢的说着,似乎要把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

“你生下来便伴随我的左右,也许是你种族的缘故,就认定了我是你的主人。”

“这点我纠正了你许久,但是你从未该过。”

伊索听着皱起了眉头,急忙想要辩解什么,却被波塞冬又立刻打断。

“伊索,你的性格太像大海却又太不像大海了。”

“你像大海一样的冷漠刻板,却又不像它一样的自由。”

“你总是把自己禁锢在我的身边,仿佛我就是你的全世界一样。”

“但你从来都不是谁谁谁的所有物,你只是你自己而已。”

“所以阿波罗问我要你的时候,我还有那么一丝欣喜。因为终于有一个理由,可以让你离开我,去单独看看这个世界。”

“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但绝对能够陪在你的身边,让你用自己的眼光去经历不一样的一切。”

“我知道阿波罗是一个什么样的性子。”

“所以我想过等你有一天厌倦了,或者被阿波罗冷落之后,你可以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伊索抬头,只是呆呆的望着波塞冬宽大衣袍下的阴影。

明明看不清,他却觉得此刻的波塞冬一定是笑着的,带着欣慰和些许的……自豪

他沉默了半天,声音有些嘶哑的说:

“可是你从来没有给我说过,也从来没有来看过我啊……”

“最开始的那几年……真的好难熬……好漫长……像是过了好几辈子一样。”

伊索眼眶有些泛红,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波塞冬没有说话,手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轻的拍打。

“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

“但我不希望告诉你之后给你一个坚持就能回到这里的错觉。”

“我想你有一个新的开始而不是永远惦念着以前。”

“刚开始会很累,很辛苦,但你必须要这么做,离开我,离开你的舒适圈,去重新成长。”

“所以直到现在,我才能告诉你这些。”

波塞冬的话一句一句进入伊索的耳中,微红的眼眶逐渐蓄出泪水,他睁大眼,不愿让泪落下,最终却败下阵来。

隐藏在衣袍下的嘴角微微上扬,连话语都温柔了几分,他弯下身子,凑近伊索的耳旁。

“眼泪融进大海里,谁也不会察觉你哭过的痕迹。”

“所以你现在可以自己去看看大海,看看你曾经的家,这些年打理的很好,和你走的时候一样,我想你会喜欢的。”

“等你平复好情绪之后,我们会在大厅等你。”

说完,波塞冬拥住伊索,又很快的放开,揉了揉他的头发。

“还有,欢迎回家,伊索。”

19.

阿波罗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来回游荡的小鱼生出了些许的困意。

这条没自己找来的好看,那条太胖,那条身上斑点太多。

看来看去,似乎真没有一条进了自己眼缘。

还是自己特地找到的好看,伊索也肯定更喜欢一点。

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翘起,又在下一刻猛的沉了下来。

这是伊索的家,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不管丑不丑,自己可没资格说它们。

毕竟,伊索跟不跟自己回去,那还是另谈的事情。

“怎么,今天这么闲,跑来我这里表演变脸了来了”

波塞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

阿波罗叹了口气,也没了什么想和波塞冬斗嘴的心思。

“没有通知我,突然的就带着伊索到我这里来……”波塞冬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会是想念你的菲尼克斯,所以又打算换回来吧”

波塞冬语气轻挑,明显有些幸灾乐祸的一

意味。

“去去去,谁还管什么菲尼克斯还是菲我克斯的,你那么喜欢送你不就成了。”

阿波罗手横在眼睛扇了好几下,一脸别沾边的样子。

波塞冬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膀坐在了阿波罗的对面。

没有想到的是,几年前是阿波罗缠着波塞冬。

现在局势却是反转过来了。

“我说你啊……现在是厌倦了伊索,所以想要送还回来给我了吗”

波塞冬撑着下巴,拿起刚刚侍从送来的杯子放在衣袍前,有些好奇的问。

“怎么可能,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我也不可能厌倦伊索。”

阿波罗的话没过脑子,张嘴就反驳道。

“哦是吗当初遇见菲尼克斯的时候可是闹得谁人不知,以为你多喜欢这只鸟呢,结果还不是反手送给了我”

说话间,带着蓝色火焰的鸟儿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入,在阿波罗身旁停顿了几秒,随后飞到了波塞冬的肩头。

阿波罗看着对面亲密的样子突然梗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齿的说:

“那不一样,伊索和鸟怎么可能是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鸟是兽,天上飞的兽,伊索是海里的兽,难道不一样吗”

波塞冬问道。

对于伊索问题反应激烈的阿波罗突然焉了,半天没找出理由反驳。

“不一样啊……可是就是不一样啊……”

半晌,还是反复的再说这句话,只是更多的便说不下去了。

波塞冬看着眼前人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轻轻的把杯子放在桌面上,敲击两下手指。

菲尼克斯顺着手臂轻轻的跃起,稳稳降落在桌面上,歪着脑袋看着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人。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菲尼克斯吗”

“喜欢。”

“那你喜欢伊索吗”

“那菲尼克斯对你来说是什么”

“唔……”

阿波罗思考了些许,回答道:

“玩伴宠物我的东西。”

波塞冬没再言语,只是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个答案他并不意外。

他知道阿波罗是什么样的性子,大体也能了解他的看法。

不用波塞冬说,阿波罗大概也知道接下来的问题是什么。

伊索对于他来说是什么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但始终不敢得出答案。

心里思索了很久,几千年的阅历却不足以找到一个词去形容他。

看着阿波罗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波塞冬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那你觉得伊索是什么是玩伴吗是宠物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是,都不是。”

这次阿波罗回答的很果决。

“不是玩伴,也不是宠物,他很重要,是那种看不见他就会忍不住想他,有好东西就会想要给他的那种。”

“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让我觉得他不属于我,也不该被圈禁在我身边。”

阿波罗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所以你带他回到了大海”

“是……”

“那你不怕他再也不和你回去了吗”

波塞冬问他,像是随口问的一句家常,手指敲击着桌面时不时还逗弄几下鸟儿,只是某刻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敲击。

“不怕。或者说,不重要。”

“他喜欢在海里,我就可以陪他在海里。,他想在哪里都可以,这是他的自由,他不是我的玩物,所以不需要带上铁链和枷锁禁锢在我身边,能禁锢他的只有他自己。”

“所以无论他在哪里,我都会陪他。”

阿波罗说的很认真,甚至坐直了身体,不再像刚才那样有些散漫的样子。

“是吗……”

波塞冬小声的呢喃,随即又问道:

“每个人都该呆在自己该在的地方。”

“就像哈迪斯居住在冥界,我在深海里一样。”

“而你,天上才是你的归宿。”

这话让阿波罗沉默了许久,好半晌才传来他的声音。

“适合但不代表我就一定得在那里。即使这里不适合我,也不代表我不能来不是吗”

这话说完,又是良久的沉默。

外面的小鱼来回游了好几圈,被突如其来的捕食者吓的四处乱窜。

波塞冬低低笑了两声,菲尼克斯也随着他的笑声煽动着翅膀飞了起来,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落在了阿波罗的头顶窝着,属实有些滑稽可笑。

“阿波罗你知道吗人间有个故事,一个渔夫去打鱼的时候,总是会看见海边站着一只海鸟,站了很久,他每天去都能看见它。”

“后来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上前,却看见鸟站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水里的鱼儿发呆。”

“渔夫很诧异,这只鸟既然想吃鱼,为什么不下去抓呢难道是这只鸟太笨了觉得像小的时候那样,张着嘴,食物就会被鸟妈妈抓到自己嘴里吗”

“他想好心帮鸟抓鱼,却被海鸟啄了手,用翅膀扇了脸。渔夫很疑惑,为什么这鸟看上去会攻击,却不去抓近在咫尺的鱼呢”

“后来有一天涨潮的时候,他看见站在礁石边上的海鸟低着头,水里的鱼儿也浮出了水面。这个时候啊,渔夫才知道……”

波塞冬顿了一顿,在阿波罗的头顶一点,又指了指回廊的阴暗处。

“海鸟啊,居然爱上了海里的鱼。”

他笑着,却没有再说半个字。

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影,是两个人都熟悉的面庞,抱着几个海螺和贝壳,不知道在回廊门口站了多久。

阿波罗和伊索对视了几眼,纷纷沉默着,又低下了脑袋。

20.

两个人在波塞冬的宫殿呆了三天,直到阿波罗感受到身体上的不适了才准备离开海底。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义上的了解到波塞冬说的不适合究竟是有多不适合了。

波塞冬和伊索都去送他,一路上三个人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直到走到了沙滩上,阿波罗回头,伊索还是同来时那样,低着头,安静的站在波塞冬的身边。

阿波罗有些无奈,但又无可奈何,虽然他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心里却还是免不了的难过。

强迫着自己牵起嘴角,阿波罗朝两人挥了挥手,准备辞别。

“伊索,照顾好自己,我会回来看你的。”

最终,伊索还是没忍住,抬头朝着阿波罗的方向张望而去。

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人皆读到来对方眼里复杂浓厚的情绪。

阿波罗没急着走,而是停在战车旁默默的注视着伊索。

确实也如他所料的,他等到了,伊索看自己的时候。

原本有些牵强的笑容逐渐变得释然,或许他就是在等那么一刻。

而伊索,对上那视线之后像是被烫了一样挪开了眼,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过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抬头。

眼眶有些酸涩,嘴里的话确是什么都讲不出来。

波塞冬确实一眼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是你的人生,你的自由。问问你自己,而不是我。”

“不过我希望你知道,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不管身在何处,这里总还有你的安心只所。”

说完,在伊索背后推了一把。

他的脚步一趔趄,向前了两三步之后扭过头去看向波塞冬,嘴角向上翘起,弯着眼睛朝他点了点头。

踏着海浪,一步一步慢慢的转变成跑的姿态朝着阿波罗而去。

波塞冬站在原处,随着海浪的摇晃似乎有些不够真切,举起手向两人道别。

“这次是真的要再见了。”

“希望你可以真的照顾好他,别让他受到委屈回我这里。”

阿波罗站在战车旁等待伊索,原本几十米的距离像是格外漫长一般,

此刻,他真的很想拥抱伊索,是从来没有过的迫切。

于是他也跑了起来,在大海与沙滩交界的地方,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海浪一卷一卷的拍打在他们的脚边,却是怎么也不能将两人分开。

阿波罗笑着,非常开心的朝着波塞冬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会永永远远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也永远不会对他有半点的腻味。”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似乎是为了让波塞冬听的清楚。

那坚定的语句也从胸腔肺腑随着呼吸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到伊索的耳朵里。

此刻间他适应了阿波罗拥抱的温度,炽热强烈,却不会灼伤皮肤,体内冰冷的血液似乎也因为这个拥抱而变得沸腾。

不对,或许不止是血液,就连心脏的节拍也更加的猛烈了。

伊索也突然明白了波塞冬故事里的意思。

而他,也成为了那只爱上飞鸟的游鱼。

end.

一些碎碎念:

写的时候本来想写一点小短文糖的,然后自己写着写着突然不对劲了起来,最后整了个1.4w自己都有点不会了(萎)

感情线大概就是阿波罗从玩乐→慢慢在意然后喜欢上伊索这么个过程。

实际上就是阿波罗恋爱白痴罢了

波塞冬:媒婆竟是我自己。

不得不说伊索真的是天生男仆圣体)一堆皮肤里不是男仆就是宠物的,唯一翻身做主人的就是嬉命人(不愧是你啊总裁大人)

摔坏了,但帽子能戴上

*典狱长×冬蝉,之前听有人说冬蝉的一只翅膀可能是战损折坏的。

*祭祭国王:日常怀疑冬蝉是带资进的冰原。

*下周继续更挂科。

在这座监狱里,狱卒是高风险职业。

对此冬蝉深有体会,方才为了制止一场规模不小的叛乱,冬蝉被卷了进去。混乱中愤怒的囚犯抓住了他的一只翅膀,在冬蝉挣脱前,一把由冰凿成的刀砍下,那只透明的翅膀便断裂,死气沉沉的落...

对此冬蝉深有体会,方才为了制止一场规模不小的叛乱,冬蝉被卷了进去。混乱中愤怒的囚犯抓住了他的一只翅膀,在冬蝉挣脱前,一把由冰凿成的刀砍下,那只透明的翅膀便断裂,死气沉沉的落在冬蝉脚边。

剧烈的疼痛感涌上大脑,和翅膀根部相连的皮肉骨头也被切下了些许,顿时,滚烫的血液从肩膀上滑落,滴滴答答的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红色。

耳边传来空气爆裂和电流的“嘶嘶”声,捂着肩膀勉强抬头,冬蝉看见了那些叛乱的囚犯正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空气中弥漫这火焰的气息。

典狱长手里拿着权杖,上方悬浮这的磁球周围缠绕这闪电。本来今天典狱长是不在的,囚犯们也是瞅准了这大好的机会才敢发起叛乱,但他们低估了副官传送消息和典狱长赶来的速度。

“狱长……嘶……”冬蝉本想站起来,但肩膀上剧烈的疼痛却直接将他击垮在雪地。带着一丝悲哀的瞥了眼那落在自己身边的死气沉沉的翅膀,冬蝉内心盘算着把它接回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看着负伤的冬蝉,典狱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边命令其他狱卒将叛乱的囚犯带去地牢一边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冬蝉面前,弯腰试图把他抱起来。

一向好面子的冬蝉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不用,然后又因为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可耻的“嘶”了一声。典狱长看着眼前倔强的小孩,内心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要再给我添麻烦,巴尔萨。”典狱长略微严厉的命令道。冬蝉终究是一个服从命令的好员工,犹豫了几秒后才不情不愿的放松下来。在典狱长手伸过他的臂下将他抱起来时冬蝉整个人都僵住了——典狱长以抱小孩的方法单手抱着他,将权杖换到左手边,向着办公区走去。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被这样抱这的冬蝉很不自在,一路上都僵的像块木头。特别在在路遇到副官后,他巴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典狱长!那些叛乱的囚犯处理好了!”副官手里拿着报告书,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冬蝉身上。

“嗯?卢卡,你在这啊,我刚刚找了你好久……等等,你身上有血……典狱长,卢卡他怎么了?”在某些方面,这位副官的反应比较迟缓,直到看见无声掩面不想多说话的冬蝉,她才反应过来现在似乎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

“巴尔萨受了点伤,我去给他处理一下。”典狱长将权杖交到了副官手中,“砍掉那几个带头囚犯的双腿扔出去,其他的按规定来。”

典狱长就像在说“早上好”一般下了判决,冬蝉和副官早已习惯了他的赏罚分明,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肩膀上一阵一阵的疼,冬蝉开始庆幸那砍掉自己翅膀的家伙没有狠到直接扯下来——那样的话造成的伤口会更大也更严重,因为他的翅膀连接这胳膊上的部分肌肉和动脉,若直接拉扯下来后果不堪设想。轻则一只手彻底报废,重则来不及医治失血过多而死。

医务室充斥这消毒水的气味,上次来这……好像是打疫苗??

其实在这座与世隔绝的监狱里医务室算得上是摆设,因为没有医生愿意来此任职。因此部分比较瘦弱难以承担管理囚犯任务的狱卒就承担起了医生的职责,闲暇之余会看看有关医疗的书学学基本医疗知识什么的。

很不幸,在今天的暴乱中受伤的不止冬蝉一人,此刻医务室挤满了等待治疗的狱卒,典狱长只是在门口瞥了一眼,就直接略过往这办公室走去。

一些敏锐的狱卒的视线被吸引了过来,冬蝉觉得自己的面子更挂不住了。

典狱长的办公室结构和普通的办公室一样简单,只是多了一个燃这的壁炉。将僵成木头的冬蝉放下,后者摇晃了几下终于站直了身体。典狱长一边将披风解下一边指这放在角落的一把凳子对冬蝉命令道:

“坐上去,把上衣脱了,我给你处理一下。”“……”

已经快麻木的冬蝉决定听从指挥,伤口看上去挺骇人的,所幸没有伤到大血管,部分地方已经开始结痂。所以当脱到最后一层内衫时冬蝉不得不把与血肉融为一体的部分给再扯开,那感觉……就像再砍了一刀似的。

连接翅膀的骨头被砍断掉了,裸露在外,略有些扎眼。这里的医疗条件不能支持把剩下那部分无用的骨头给摘掉,但留这问题也不是特别大,只能先做一些基础的处理。

伤口与沾这温水的毛巾接触的那一瞬间,冬蝉差点绷不住跳起来——方才因为寒冷麻痹了部分神经没觉得有多痛,缓过来后痛感一点点攀升,纵使骄傲如他也止不住的颤抖。

“别动。”典狱长扶着冬蝉的肩膀强迫他坐稳,“你的翅膀应该是接不回去了,做好心理准备。”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句话的冬蝉内心还是有些失望。

将那些黏附在伤口上的碎肉和衣服纤维祛除后,就是很痛苦的上药止血。具体流程冬蝉不想透露,总之那天的自己在狱长办公室嚎的像个猴,面子丢完,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典狱长在动用什么私刑。

冬蝉因为工伤获得了几周的休假,当然,即使是休假他也不能离开这所冰狱,但比起平时无论刮风下雪都得五点半起床集合来说,起码可以一直睡到自然醒,光这点就够本了。

典狱长在暴乱结束的第二天从外界找来了几个医生,给伤情严重的几个狱卒做检查,其中就包括了冬蝉。就如之前说的那样,自己的翅膀回不来了,不过好在伤口处理的很及时,没有发生严重感染,只要按时清创上药痊愈后并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这所监狱属于员工的区域不是很大,宿舍却是很“奢华”的单人间,养伤期间冬蝉倒也不担心会被打扰到一类的。冬蝉房里的桌上放着很多零件,他很喜欢有关机械的东西,经常在闲暇之余自己捣鼓,柜子里也全是关于机械和电磁学的书籍。可能在常人看来很无趣,但这却是冬蝉最大的爱好。

可惜每月只能提交申请单两次,一次最多三件物品,不然自己非得把书和零件填满柜子不可。

典狱长在物品申请方面管的比较严,像刀具一类具有杀伤性的东西狱卒也没办法申请,其他的诸如化学制品一类的也几乎都在黑名单里。按理来说,这些零件也不能进入申请单,当时冬蝉反复提交申请保证足有二十多张,最终典狱长被他弄不耐烦了,才勉强通过。

副官小姐当时忍不住感叹道典狱长居然没抽他。

无奈现在冬蝉可没有研究这些小玩意儿的力气,医生嘱咐他这些天不要剧烈运动,手臂尽量不要抬高超过水平线,甚至连睡觉都只能向左侧躺或趴着。但有时候难免会睡迷糊,昏昏沉沉的翻身,然后触碰到床铺的伤处会让冬蝉直接从床上弹起。

身上流这一层薄汗,渗透了今天刚换的纱布,盐分刺激这伤口,仿佛几千根针同时刺穿他的肩膀。

“嘶……”冬蝉蜷缩起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伤口处渗出的组织液开始浸润这纱布,现在必须清创换药,否则明天早上感染会更严重。冬蝉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拿上挂在衣帽架上的衣服简单的披上,推开宿舍的门试图往医务室走去。

走廊上灯光昏暗,同僚们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冬蝉脚步一深一浅的来到医务室门口,然后绝望的发现自己没有钥匙。

“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典狱长的声音——此刻的他并没有披上那件如同飞蛾一般的羽绒披风,身上仅穿着一件内衬,头发略有些凌乱,很可能是刚躺下。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应该静养吧?”典狱长手里的权杖散发这柔和的灯光,尽管依旧戴着那副铁面罩,但冬蝉依旧能感觉到他的疲惫。

“典狱长,我……”冬蝉试图找个合适的理由,但此刻背上的汗水沾到了伤口处,剧烈的疼痛让冬蝉的视线白了一瞬,身体踉跄了一下。典狱长几乎是本能的扶住了冬蝉单薄的身躯。

手掌处传来湿润的触感,调节权杖上的灯光后典狱长终于看清了——冬蝉的背部湿漉漉的,组织液混合这部分血液浸润了纱布,这种情况下冬蝉居然还能拖着身体走这么远的路,该说是奇迹还是愚蠢?

“感染了。”典狱长言简意赅,“医务室的狱卒不太会处理这种伤口,裹得这么紧根本透不了气,也难怪了。”此刻的冬蝉压根听不见典狱长再说什么,剧烈的疼痛甚至开始让他耳鸣,眼睛无意间瞥到了典狱长那未被衬衣遮全的胸膛——一种如闪电般的疤痕歪歪扭扭的从胸膛处蔓延到了他的脖颈。

在处理伤口方面,典狱长也算是专家。

原因有很多,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手上的冬蝉瘦弱的可怜,在典狱长眼里,他可能还没有一只猫重。

其实如果像冬蝉这种情况,已经完全符合狱卒离开冰原的条件之一——因受伤导致残疾或无法再继续担任狱卒的责任,可申请离开冰原,届时将根据伤情获得相应的补偿。

但这是“狱卒”离开的条件,而严格意义上来说,冬蝉并非狱卒。

“别咬自己的舌头。”

典狱长将冬蝉带去了自己的卧室,坐在床上环抱这几乎昏迷的冬蝉提醒道,不管他现在听不听的见。在撕纱布的最后一层时,因为剧痛,冬蝉一瞬间清醒了不少,本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几乎是本能的抱住了眼前唯一的物体,然后张嘴狠狠咬在了典狱长仅仅穿了一件内衬的肩膀上。

典狱长表情变化不大,继续忙他手上的事。

成年男性的咬合力约为46公斤,受到刺激的情况下可能会更高。冬蝉这一口下去隔着衬衣咬破了典狱长的皮肤,受到压迫的骨头传来隐约的疼痛感。

不过这对典狱长来说算不上什么事,他连手都没抖一下的就迅速给冬蝉清完了创换完了药。后者倒是轻松,刚处理完就昏了过去,啥也不知道。

本来打算把冬蝉扔回宿舍的典狱长看着霸占这他的床暂时醒不来的冬蝉,忍不住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想着“要不把这家伙休假的工资给扣了算了。”

缺少了一只翅膀的冬蝉是飞不起来的废物,就和缺失了“过去”的典狱长一样,不能再融入社会,与正常人格格不入。

刚从漆黑之眼苏醒时,他的各种感觉都尚且没有恢复,甚至感受不到肢体的存在,听不见看不见也不能说话,就这样躺在石棺里,除了思维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死的。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紧随其后的就是痛觉。也是在那时他习惯了疼痛这种感觉,毕竟当一个人24小时都处在不间断的剧烈疼痛中且无法回避时,要么疯掉,要么习惯。

那场事故发生后,他的身上蔓延这状如闪电的伤疤,大大小小几乎占据这他的整个躯体,最长的那一道由腰间延伸到了面部。于是他戴上了面具,将大部分情绪与伤痕一起掩藏在面具之下,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会摘下,看着镜中那副熟悉又陌生的面目,很多时候,他只感觉疲惫。

但有些伤痕不止留在躯体之上,那些留在他心中的伤痕比躯体上的伤痕更深刻,再怎么努力隐藏,疼痛的感觉也远比身体上的更加剧烈。

方才给冬蝉处理伤口时典狱长用了有阵痛效果的药物——那本来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到的“奢侈品”,不过想起来已经四年多了,还从来没有“万不得已”的情况,再放下去也是浪费,不如先用了好有理由重新进购新的。

此刻摆脱了疼痛折磨的冬蝉蜷缩在本来属于典狱长的床上,本能的伸手随意抓过离他最近的属于典狱长的披风裹住了瘦弱的躯体。对温度变化不敏感的典狱长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温度计——方才离开时他熄灭了炉火,回来忘了点上,现在屋里的气温仅有几度,低的可怕。

藏在披风下的冬蝉蜷缩成一团,微微的颤抖。

和很久以前的“卢卡斯”相比,冬蝉瘦了很多,手臂干巴巴的,抱在怀里都嫌膈的疼。饮食不规律且极其挑食,根本不会好好吃饭,不懂爱惜身体,逞强倒是挺有能耐的。

想到这典狱长有些莫名的烦躁,看着眼前霸占自己床和披风的哆哆嗦嗦的冬蝉,他就有种“干脆让他冻死在这算了”的冲动。

但回想起了冬蝉肩膀上那骇人的伤痕,和那仅剩的一只翅膀,典狱长最终还是没下手。冬蝉是在为他工作时受得伤,现在就勉勉强强当扯平了吧。

随手拿起权杖点燃壁炉,温度逐渐回升,冬蝉哆嗦的不再那么频繁,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仅剩的那只透明翅膀顺服的耷拉在冬蝉的身侧,偶尔顺着主人的呼吸频率抖动两下。典狱长从冬蝉手中夺过了自己的披风,后者略有些哀怨的哼唧了两声,蜷的更紧了。

典狱长黑着脸掀开被子把冬蝉裹了进去,全然不管可怜的狱卒是不是会被闷死。

就让冬蝉永远成为那被虫笼束缚的无知的虫豸吧,同他一起,将那段记忆永远埋藏进坟墓。

ps:好了让我多BB两句。这里冰原的设定“囚犯”是犯了罪且“无法原谅自己”的罪人,但来到冰原他们的记忆会被篡改,忘记导致自己来这里的事件,只是和普通的囚犯一样充满杀意和暴力。而一旦离开冰原,他们的记忆又会恢复。因为“无法原谅自己”而选择接受流放,但若保持这记忆就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惩罚”,在总裁判长(约某)眼中,这达不到惩罚的目的,所以才会剥夺记忆,总得来说很恶意。

而狱卒就是普通人,典狱长有权利更改囚犯的职位,让其成为狱卒,但本质上其依旧是囚犯,记忆依旧不会恢复。

典狱长(阿尔瓦)在流放名单里发现了间接杀死自己的卢卡斯的名字,出于私心,他将卢卡斯划到了狱卒里,并给他新的名字“卢卡巴尔萨”

卢卡现在就是失忆状态,他完全忘记了阿尔瓦和自己的过去,但如果他离开冰原,就又会记起来。之前说过冰原的囚犯“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其实在导致阿尔瓦意外身亡后卢卡斯是非常绝望和后悔的。典狱长的目的很简单——就让卢卡斯以“冬蝉”的身份永远困于冰原,不再回忆起以前的事对他们两来说都是最佳选择。

注意:是,含强♂制

庄园方郑重承诺:在本文中没有任何一个狂欢之椅受到伤害,因为会刷新

阿尔瓦迈进地下室时,卢卡正蜷缩在地下室的角落里,血已经快流干了。

密码机还没有破译完,其余三个求生者已经被尽数放飞。阿尔瓦知道卢卡之前冲进地下室救人时已经没了自起,所以他在队友被救下来后的第一选择是回头给了卢卡一刀。

不过他没想到都到了这种局面,卢卡却宁可趴在地上硬生生流完大半管血、也不愿意干脆地选择投降。

阿尔瓦没有掩饰他的到来。伴随着长杖点地的笃...

阿尔瓦没有掩饰他的到来。伴随着长杖点地的笃笃声,他穿过空旷的地下室,站到曾经的学生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卢卡毛糙的发顶,心想:倔劲又犯了。

以前的卢卡也总会在一些阿尔瓦认为并不必要的事情上犯倔,不过在阿尔瓦看来这样的性格特质可以成为卢卡在追寻科学理想时的助益,因此他总会尊重学生的意愿,甚至于自己做出让步。

只可惜……那都是过去了。

阿尔瓦弯腰把卢卡牵起来,听见那瘦弱的身躯在自己手中痛哼了一声。

他一言不发地把卢卡按到狂欢之椅上,等着荆棘条弹出,判定卢卡出局。然而足足十几秒过去,狂欢之椅都没有对求生者做出任何反应。

阿尔瓦感受着卢卡的身体因为受伤疼痛而在自己手下细微地颤栗着。他垂下眼,正准备牵起人换一张椅子,却被卢卡的突然出声打断了动作。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投降吗?”青年低垂着头,脸被发丝遮挡着,看不清神情,“又出bug了,现在我们谁都出不去。”

阿尔瓦没作出回应。他动作停顿了一下,还是把卢卡牵起来,按在另一张椅子上,这次等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他直起身来,选择了投降。以往会立即登出对局的举动这次却没有带来任何变化。

连卢卡都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垂着头窝在椅子上。

阿尔瓦并不太想看见他这幅样子,于是又一次伸手将他牵了起来。

他听见卢卡嗤笑了一声,不过没挣扎也没抗议,挂在气球上全然一幅任人施为的样子。

“挣扎一下,会快一点。”阿尔瓦心平气和地说,“上去修密码机,从大门离开。”

卢卡没吭声,也没动弹。阿尔瓦等了一会,松开了手。

卢卡从半空被毫不留情地摔到地上,痛得叫了一声。没等他缓过来,一片阴影盖下,阿尔瓦俯身将他牵起,提到半空中又一次松了手。

这次卢卡把声音咬住了,只摔出了一声闷哼。

第三次他砸到了头。阿尔瓦虽然没有刻意粗暴,却也没有放轻动作,卢卡这一下砸得脑子里嗡一声响,直到第四次摔在地上都没有缓过劲来。

“我就知道——”最后一次被牵起来时卢卡终于没忍住,“我就知道每次遇见你——准没好事!”

阿尔瓦的手顿了一下。

“在你来庄园之前,我从来没有遇见过bug。”卢卡语调有点细微的抖,不知道是痛得还是气得,“你来之后,我总共遇见了两次,都是和你的对局——”

阿尔瓦冷着脸放开手。

气球的绳子松了,这一次被判定为求生者挣脱,卢卡两脚落地,踉跄了一下没再摔倒。

但是这没能让他闭嘴:“这么久了我们根本没碰过几次面,难道你以为只有你在刻意回避吗?在此之前我们哪怕照面也没说上过一句话,难道你以为只有你在假装不认识吗?”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明明早就可以投降结束对局的,偏偏又出bug……上一次也是这样,要不是其他人打开了大门,我还不知道要被卡在椅子上多久,噢,”卢卡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坐过的狂欢之椅,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反正你也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只管把求生者往椅子上一塞就完事了,后面会发生什么都跟你无关呗?”

“我不记得我教导过你埋怨别人可以解决问题。”阿尔瓦冷声打断了他。

正头疼着bug的事,又被卢卡夹枪带棒地一通牢骚,阿尔瓦有些着恼,却也不愿费心思和他争辩,只沉着脸转头往地下室出口走去,想带卢卡去修密码机试试能不能开门离开。

但半晌没听见卢卡的脚步声响起,阿尔瓦吁出口气,正要回头催促,就听见卢卡压抑着情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又是……这样。”

阿尔瓦顿住脚步。

“以前心虚时就只知道逃避问题,重来一次还是一样。”卢卡两手紧紧握着拳,“人前装得像模像样的,谁能想到久负盛誉的阿尔瓦·洛伦兹,‘完美机器’的第一推动者,只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伪——”

滋啦一声爆响,卢卡眼前一炸,浑身上下突然麻痹,闷哼一声,后半句话没能脱口。

是阿尔瓦一团电流丢到了他身上,瞬间就将卢卡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迫使他闭了嘴。

在卢卡僵直的几秒钟内,阿尔瓦不急不慢地开口了。他既没有回应卢卡先前的指控,也没有搭理卢卡的瞪视,只是再一次重复道:“去修机,试试大门能不能打开。”

“除了逃避和造假,你还会做什么?”他讥讽道,“噢,你还会让揭露你丑陋一面的人闭嘴!”

“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三遍,”阿尔瓦的声音完全冷了下来,他顿了顿,“卢卡斯。”

这个名字说出口的一瞬间仿佛戳中了某个开关,地下室内蓦地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但这寂静转瞬即逝,因为两人的晃神都只有短短一刹,紧跟着卢卡猛然拔高的嗓音就响了起来:“你的确伪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因此我很庆幸我早就看透了你,”他对阿尔瓦的警告充耳不闻,“而每一次相处都会肯定我的认知,让我再不怀疑你的本质——”

阿尔瓦侧过头,向不知死活的旧日学生投去了不含感情的一瞥。

卢卡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僵。他读出了某种大祸临头的意味,但大抵是正恼恨得紧,他毫无惧色地瞪了回去,一字一句地往下说:“你不过是一个甘于依靠剽窃来的研究成果堆砌自己的功名、毫无廉耻将自己标榜为大发明家的小偷;而你的剽窃对象也只是一个抛妻弃子的败类。可笑的是没了那个败类你什么都不是。

“曾经是我看走了眼,但事已至此,你又有什么资格自诩能够教导我?”

回应他的是又一团直逼眼前的电流。

这次卢卡早有准备,立刻朝旁边一扑,想一个受身就爬起来。可惜电流的范围太大,卢卡在半空中就被击中,僵着身子咚一声直挺挺地磕了下巴,两眼一下就泛了泪。

疼痛和麻痹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后领一紧,被人硬生生从地上提起,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被毫不留情地摔进了一个狂欢之椅。

是趴跪的姿势。

卢卡的鼻尖顶着不透气的皮革,嘴巴被挤压着发不出声音,刚刚缓过劲来眨了一下眼睛,耳畔突然捕捉到一丝细微的风声。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撅着的屁股猛地一痛,身体控制不住地弹了一下,挤出一声呜咽。

阿尔瓦居然在他屁股上重重掴了一巴掌!

卢卡瞪大了眼睛,立刻想挣扎着起身,但阿尔瓦并不给他喘息的空间,单手将他后脑一扣,轻而易举地把人按实了,照着另一半屁股又是一巴掌。

这次更重,沉闷的啪一声响,阿尔瓦听见卢卡的呜咽里带上了抑制不住的哭音。

“看来曾经的我还是对你太过宽容了,以至于你连为人处事的基本规则都不明白。”阿尔瓦垂着眼,再一次扬起手。

“遭遇困境时,不要迁怒他人。”第三巴掌紧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抽得卢卡浑身一颤,“除非你有确凿的证据证明bug的出现与我有直接因果关系,不然你一开始的指控一句话都不成立。”

那侧屁股蛋火辣辣的没了知觉,唯独痛感被无限放大,这一巴掌下去卢卡直接痛得身子一软,两腿哆嗦着几乎跪不住,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糊到他的眼睫毛上。

然而阿尔瓦并不准备放过他,声音毫无起伏,似在催命:“时刻明白自己的目的是什么,而不是无休止地干扰别人。”

话音落下又是风声,卢卡抖着腿拼命把另一瓣屁股往高处送,妄图保护被格外关照的那侧。可惜阿尔瓦似乎对那处情有独钟,这最后一巴掌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最为刺痛的那一团软肉上。

这次卢卡痛得没能发出任何声音,阿尔瓦一松手他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两腿跪在地上仍在控制不住地打颤。

被格外关照的那瓣屁股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一圈,连裤子布料的细微摩擦也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卢卡伏在狂欢之椅上,痛得浑身都提不起劲。他只觉得委屈,脑子里却一团乱麻,满腔的情绪不知道该如何发泄。直到阿尔瓦在他身后出声,语气像没事人一样:“闹够了吗?”

卢卡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抖着腿扶着椅子勉强站起身,侧过头望向阿尔瓦。

阿尔瓦的身量比他高太多,卢卡又因为疼痛微微弓着背,他不抬头只能看见阿尔瓦的胸腹,是隔着衣袍也能看出的、一如既往的、腰背笔挺的模样,仿佛什么外界的干扰都无法加诸其身。

卢卡真的恨透了他这副永远置身事外的模样,无论碰上什么境况,哪怕被卷入事件的风暴中心也等不来他的一句解释、一句辩白、一句……道歉。

卢卡冲他扯出一个冷笑。

他几乎是口不择言:“虽然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新闻报道我还是看过的,你应该早就死了吧?”他望着阿尔瓦的胸口,声音很轻,“一个死人,管活人的为人处事做什么?”

这句毫不客气的伤人恶语一出口,整个地下室落针可闻。阿尔瓦足足半分钟都没有动弹,卢卡脑子发蒙,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只垂眼盯着阿尔瓦的鞋尖。

漫长的死寂过后,卢卡听见阿尔瓦笑了。

“既然你既不认可我作为你曾经的导师对你的教导,也不赞同我这‘已死之人’的人生建议,”阿尔瓦的语气依然是平和的,但卢卡能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压力,他知道阿尔瓦已在盛怒的边缘,“那么,就让我们探讨一下我们之间的其他关系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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