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长宜放眼量,佛山禅城的夏季漫步指南

巧妙躲过城市热岛效应,在钢筋水泥之间忽然拥有一片绿洲,南浦公园常常是我散步路线的起点,因为过于留恋这里的宜人氛围,我会在公园的塑胶跑道上先走两圈,给脚踝热个身。南浦公园拥有一种独特的活力氛围,却不是依靠年轻气壮的青年人,而是小孩、老人居多,小朋友玩滑梯荡秋千、大叔大伯围着下象棋,大妈们聚着跳广场舞。

这里有我最喜欢的夏天的风,风是暖的,但仍比气温低一些,缓解了夏天的闷热,榕树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一路,路边茂盛的植物将水分储藏在四周,只要看到那团绿色,心里又降下几度,还有蝉鸣,日以继夜,它们喊得像没想过要活过夏天一样。

作为一个有黄飞鸿和咏春拳的城市,佛山公园的健身场所自然不缺炫技的人,在单杠上前后翻滚的人,在乒乓球桌闪转挪腾的国手,草坪上悠然自得地做头倒立的瑜伽士,「他们的身体肯定比三十岁坐在办公室的人好。」——我常忍不住这么想。

这段历史解决了我一个疑问,公园里有一个区域的树,底下用钢铁镌刻着人名,我以为是捐献人,没想到是明星种的,更没想到电影节在佛山举办过,而电影节的主要内容是种树,南浦公园真是充满惊喜。

「智慧舞场」系统外观为艺术立杆,在立杆顶部集成扩音设备,中部有一个嵌入式多功能触控屏提供给用户操作使用。播放音乐时,在该设备正前方30度左右范围内,音乐声音清晰明亮,随着两边的角度增大声音就会逐渐变小;另外,离设备一定的距离后,音乐的音量亦明显降低。

竟有这种黑科技,不过我现在望过去,南浦公园摆放了许多核酸检测留下的凉棚和设备,跳广场舞的大姐们在公园另一侧,早上一场穿红色裙子,晚上一场穿黑色裙子,倒是没见到这个智慧舞场如何发挥作用。

公园是年长者的天下,南浦公园向外延伸出的后龙西街、后龙东街、金鱼街,则是爱玩手机的年轻人聚集的地方,这个老城区这两年开了不少装修有品、出品时髦的小店,露营风的小店常把矮桌矮椅摆出来,以前上一辈在大排档吃宵夜抽烟,年轻人在路边露营喝咖啡打王者荣耀。

井咖啡、Pro.PrologueCoffee、老有咖啡、Beginning……等咖啡馆都是我会去光顾的店,井号咖啡馆胜在老板性格洒脱,刚搬进这个小区时我就留意到这家店,在后龙西街临街,两个门面,左边总是铁闸门拉上,白色幕布上就一个绿色的井号,相邻的另一个门面则颇有精致咖啡馆的样子,两层民居小楼,黑色钢片上镂空了绿色的「#」招牌,木质咖啡台占据了2/3的门面,还有温暖的羽毛黄色灯光。

终于某天等到开门,我一看菜单,一款「续命Dirty」吸引了我眼球——这里咖啡馆的创意常常落在起名这件事上,无论是招牌名、还是出品名字,总有一些出人意料的制胜之招,且井号咖啡价格便宜,一杯美式12元,就能享受到标准以上的小众咖啡馆以及遇上老板开门的意外惊喜,是很值得的。

偶尔我散步口渴,会在这买杯冰咖啡,继续闲逛,假装这儿是上海安福路,随意的穿搭和不拘小节地在手中拎着一杯咖啡,穿梭于小路之间,奔赴下一场约会。

「Pro.PrologueCoffee」则是彻底按照当今网红店打造的,混凝土工业风墙壁、颇有些盆景气势的绿植,设有空调区和吸烟区,提供咖啡和蛋糕。

我经常在空调区点一杯dirty和一杯水,坐一下午处理工作或读书,如果有朋友来玩,Pro.Prologue也是我首选的店,吸烟区的一半在室内,适合拍照,一半在外面,几把露营椅,面朝这条四季都绿意盎然的林荫小道,在这和朋友边喝咖啡边聊天,颇为闲适。

老有咖啡和Beginning两家咖啡馆则在后龙西街拐入金鱼街,风格更为平民,正如老有咖啡店名,老有老友,这家店最适合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在店里和老板兼咖啡师闲聊,尝尝另一位合伙人做的烘焙饼。

无论何时下楼散步,总能看到新开的咖啡馆、小吃店,虽然我和附近阿姨都有一样的疑惑「有那么多人喝咖啡吗?」,但我知道人们呆在咖啡馆不是为了那杯咖啡,现在的咖啡馆就像广东茶楼、麻将馆、海南老爸茶之类的地方,人们找个地方落脚,喝点好喝的,不局限于咖啡、奶茶、水果,只是场所变了。

我最喜欢这个散步路线是因为这里生活气息很浓厚,每个月都有新开的咖啡馆,吸引一批昼伏夜出、让人心想「他们不用上班吗?」的年轻人,附近还有各式小店、宠物店、甜品店、药店、养生保健店、书店、威士忌酒吧、各种特色小吃店——云吞面、糖水店、石磨肠粉店。

其中必定要大力推荐的是位于金鱼街的「有记餐厅」(地图上在后龙西街还有一家「有记家厨」,据说是同一家,但我没去过就不便推荐),这家是老字号,位于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头,说是不起眼,因为外面连招牌都难觅踪影,院子装修普通,里头摆满桌子,宾客坐在粉色塑料椅子上大快朵颐,跟外面大排档无异,两侧的民居楼房都也都是座位,楼上包间,一到饭点,这里就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小院门口停满小车和各种共享单车,队伍直排到外面路上。

要宴请宾客的人都知道要提前预约,他们占据了室内的大圆桌和包间,像我们这种单身年轻人和朋友来吃便不必那么麻烦,只需避开5-7点的高峰期,选在8点左右去店里,坐室外,不用排队也可以吃上了,唯一风险就是工作了好几个小时的靓仔靓女服务员,可能会因为疲惫而服务不周。

不过根据我和朋友在佛山探店的不完全经验指南——一家店的服务员的态度越差,食物越好吃。我前后请过好几批朋友来吃,全是好评,首先要推荐的是「白切猪手」,全五星推荐从未踩雷,不管你是北方口味南方口味、爱辣还是喜清淡,这款白切猪手以一招Q弹嫩滑、爽而不腻制胜,一盘猪手足有成年男子双手摊开,够3-4人食用。

白切猪手同样如此,看似简单,但要做到皮光肉滑、Q弹爽口实质不易,无论是猪手食材的挑选、保存,还是烹饪手法、技巧、经验都缺一不可,我吃过数次「有记」的猪手,出品稳定,没有丢老字号的招牌。

和白切鸡一样,白切猪手另一个讲究的就是酱汁,沾酱油或沙姜都可,或咸或辣的酱汁又缓解了白切肉的寡淡,让人能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不消几分钟,一盘猪手就空了。

除了白切猪手,有记餐厅的咸蛋黄焗茶树菇、反沙菠萝、三杯肠头、蜜汁茶花鸡……都是鼎鼎有名的菜式,各花入各眼,任君挑选,而且这里价格并不贵,一个菜在30-40元左右,人均50-60就可以吃很饱,称得上价美物廉。

佛山有句俗语:「行通济,冇闭翳。」

每年正月十六,都有数十万人自发地由北向南走过佛山通济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心想事成,是本地群众参与度最高、最大型的民俗文化活动。

吃饱喝足,从后龙西街走出金鱼街,就来到通济桥。在并非正月十六的日子里,这里都十分安静,就像普通的市民公园,人们在这乘凉、遛狗、聊天、散心。2020年疫情之后,每年的「行通济」都被取消,所以我至今还无缘看到人潮涌涌地走过通济桥的场景,自己更是无福亲自在那天走上一回,只得平时散步专门来这走一趟了。

「过桥」就能祈求顺利平安,这个风俗定型于清朝道光时期,根据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汉学研究中心主任、中文学院教授陈恩维的研究,通济桥的前身是一座木桥。传说明朝嘉靖年间,有一霍姓书生要渡河赶考,艄公当时带病帮他渡过了河。书生非常感动,考取功名后就返乡修了一座木桥。

二十多年后,木桥被冲毁。一位叫李待问的乡人在同一个地方重修了一座木石结构的桥梁,奠定了通济桥现有的格局。桥亭里面有乡规民约,老百姓坐在那里聊天喝茶,来往客商也可以歇歇脚。

佛山以前手工业发达,很多人做生意需要融资,就会去当铺借钱,当铺的行话是「九出十三归」,这是古时佛山当铺行业的行规,意思是给九元出去,能得到十三元的收入。

陈恩维认为通济桥的桥头九级、桥尾十三级这个特殊设计,正好暗合了古时佛山的「财富密码」。

广东人看风水,「讲意头」(好兆头),年轻人开店也免不了这个传统,一家咖啡店名字带「黑洞」二字,初看觉得一般,怎料下面小字写着「觅饮无底洞」,原来带着希望顾客经常光临的愿望,同时小招牌旁还写着「啡来运转,多啡富益」,更与英文联动,「DrinkUP」就「风生水起」,每个字每个词均具有正面积极意义,每个行动也同样如此。

「行通济,无闭翳」,「闭翳」指的是忧愁、衰气。人们到通济桥上走一走,祈愿忧愁和衰气一扫而空,好运接踵而来。过了通济桥,前方是一条骑楼街道,两旁建筑还保留了以往的风格,尽管看得出修缮痕迹,外面又是车水马龙的现代城市模样。

行过通济桥,穿过骑楼,从同济路再朝西走约500米,过马路,经过一个宠物医院,右拐入垂虹路,就来到此行散步路线的最后一站。

再往前走是自习的圆桌、长桌和沙发,这里偶尔也做文化活动,不做活动时就给大家自习用,在这常见备考的人、加班的人、也有会望着窗外小道出神的文艺青年,大家各做各的,不怎么互相影响。

在收银台左侧往里走,是文学、哲学的书架,虽是这样艰深的主题,这里却常常聚着小朋友,只因本店的镇店猫咪最喜欢在此处活动,偶尔躺在收银台上做「招财猫」,它大部分匍匐在书面上睡觉,耐不住客人们总是吵醒它的午觉,「在书店上班也不省心啊,谁让本喵长得太可爱。」

先行图书虽小,但五脏俱全而且充满探险乐趣,直走进左侧,有一条窄小的过道,每走个五步、十步,右边忽然就出现一个新空间,有时是只有两张桌子的小空间,有时是超适合独自呆着的面窗长桌,有时是适合情侣二人听音乐的小空间。我最惊奇的是通道末有一个房间,初见很暗,只有一盏落地宜家灯,一张棕色皮质沙发,像那种作家闭关写作的小空间,地面、小桌子都放满了书,墙上挂着佛山自行车协会送的「新疆行」旗子,上面画满了意味不明的涂鸦。

黑暗中忽然有金属的反光,是个梯子!梯子通往二层,半个白色枕头露了出来——有人在这睡觉。或许是员工午休的房间,或许有人住在这,但发现这个小空间真让人开心,因为它全然开放,一点没有要禁止别人亲近的意思,没有人的时候也开着灯,如果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书,想必也不会有人赶你走。

越过历史书架,往里走便是临街的空间,这边则更像普通咖啡馆,也是拍照人群主要集中的地方,整片的复古落地窗呈180度向外,真是屋里的人看窗外,窗外的人看屋里人。我喜欢此处自然光照充足,对面就是垂虹公园,无论夏天或冬天,始终一片绿意盎然。阳光照进屋里,心里感觉暖煦,冬天在屋里,夏天有空调,这里的位置总是最难抢。

这里和热闹的佛山祖庙商圈仅有一街之隔,既有老城区特有的安静、沉淀,又有年轻人聚集的活力,这几年的疫情和封控,让人格外向往开放的户外空间,这个社区的街道都被利用得满满当当的,咖啡店、书店、小吃店也喜欢将椅子摆出去,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在这生活着实是惬意无限。

今年是我在佛山生活的第三年,刚开始还过着宅女生活,大门不出、小门不迈,最熟悉的是周边2公里的公园和外卖店。我始终持有一种不想对外敞开心扉的姿态,上半年在海南,时隔一阵再回来,竟然发现原来我熟悉的这一片区域是这样的静谧美好,越是熟悉就越容易被忽略,越是将眼光投在远处,才容易忽略珍宝在脚下。

以后不知道还会在佛山住多久,这里既不是我的家乡,也不是我上班的地方,最初来这里是机缘巧合,本想作为过渡的地方,却被这里低廉的物价、舒适的居住环境、丰富的人文吸引,不知不觉就留下来了。

短暂离开又回来,我决心写下自己日常看见的景色,不知是作为介绍或是怀念,但在写的过程中,我一边翻看相册,想着那些我视之为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心里满怀感恩,公园、建筑、商铺、植物——一个社区的形成,以及它给人的安心感、治愈感离不开种种细节。

我曾轻视的却成为我今日最重视的,无声的陪伴最为珍贵,每天都看得见的人们在那健身,每次去都一样亲切迎人的店员,每次吃都一样美味的白切猪手,还有一年四季总是绿油油的林荫小道,熟悉的玉兰花香味。在这个变化动荡的社会里,一想到这些不会轻易改变的事物,鼻子还有点酸酸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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