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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一个奇犽重生后对小杰过度保护的故事。

5.

奇犽和酷拉皮卡回到船舱的时候,小杰正在和雷欧力打牌。雷欧力出了张K,小杰立刻跟了张大王。

小杰兴高采烈地说:“出完啦。”

“天哪,你怎么又赢了。”

雷欧力颓然把手中的牌摊开,气急败坏,“你这小鬼不会作弊了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旁边传来一道隐含冷意的目光。

雷欧力一个激灵,抬头就对上了奇犽那双漂亮的钴蓝色眼睛。奇犽倒是仍然笑吟吟的,可笑容却不知为何让他感到了威胁感。

“小杰是不会作弊的。”

奇犽明明笑嘻嘻的,可语气却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雷欧力浑身僵硬,他这才发觉自...

雷欧力浑身僵硬,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流了一身冷汗。他干笑了两声,嘀咕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反应那么大嘛。”

奇犽怔了怔,很快抿了抿唇。

“抱歉。”

他低下头,断断续续说,“我刚才反应好像是有点过激了。”

他伸手撩起前面的额发,深深吐出一口气。因为想起了前世的事情,他情绪有些失控。

“没什么没什么,”雷欧力打着哈哈,他观察着奇犽和酷拉皮卡两人的样子,发觉这两人态度都有些古怪。他好奇地问,“你们聊了什么啊,我怎么感觉你们两人都怪怪的。刚才奇犽进来的时候怪吓人的。”

小杰也关心地看过来:“你们没事吧?”

“没聊什么,”酷拉皮卡温和一笑,“只是谈了下接下来猎人考试的事情。”

雷欧力怀疑:“真的吗?”

奇犽嗤笑一声,“有什么好骗你的。”

说完,他就径直坐到小杰身边,自然而然揽住了小杰的肩膀。奇犽笑着问,兴致勃勃的:“小杰,要和我来打牌吗?”

不远处。

酷拉皮卡凝视着亲密靠在一起的两人,脸色凝重。

雷欧力随口问:“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两个小鬼看?”

酷拉皮卡低声说:“我只是突然在想。让他们两人待在一起真的是好事吗?”

雷欧力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酷拉皮卡:“我只是觉得奇犽或许应该和小杰多保持一点距离。”

这次雷欧力懂了,他大惊失色:“你想棒打鸳鸯?”

酷拉皮卡:“???”

他无语地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就转过头不再多看。

但酷拉皮卡隐约有着不祥的预感。

奇犽对小杰的执念太深了……这份执念究竟会化作束缚,还是诅咒呢?

6.

下一轮猎人考试很快拉开序幕。

第四场猎人考试正式开始。

这是场狩猎遇反狩猎的游戏。

在岛上,考官宣布考试规则。指出每个人都需要夺得相应的序号牌,只有获得足够的分数才能通关。

他们一个个排队领取狩猎目标的序号。

小杰刚抽完签,还没来得及看,奇犽突然走过来拍了拍他,“小杰,你抽到的是谁啊?”

“我不知道,我还没看。”

小杰摇了摇头,正准备低头时,突然感觉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晃了晃。他困惑地揉了揉眼睛,刚才的……是错觉吗?

但手中的纸片依然好端端的。

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我可抽到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奇犽尽管嘴上这么说着,神态看起来却很轻松,他随手抽出自己抽到的纸条,上面清楚写着44这个数字,“我的目标是西索。”

小杰也吓了跳,“竟然是西索吗?”

“是啊,是西索哦。”

奇犽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是不得了啊,抽到这样难对付的家伙。”

小杰关心道:“那奇犽你岂不是要和西索对上?”

“我可能不会去找西索吧,”奇犽摸着下巴,“嗯……比起和他对上来说,去夺取三个其他人的号码牌感觉更轻松点。”他话锋一转,“那小杰,你的目标是谁?”

小杰摊开纸条,一脸烦恼。

上面写着198号。

“我也不知道是谁,大家都把号码牌收起来了。”

奇犽自然知道小杰——哦,或者该说他自己实际上的目标是谁,但他不打算说出口。

“那就碰运气吧。”

他说,“没准就遇上你的目标了呢。”

7.

所有考生按照顺序上了岛。

小杰从小就在森林里长大,因此很熟悉这边的环境,在丛林里如鱼得水。他趴在树丛中,等待着其他人的经过。

嗯……他不想主动去伤害别人,只要能钓到号码牌就行了吧?

抱着这样乐观的想法,小杰便挥舞起手中的鱼竿,认认真真练习起怎样用鱼竿钓起号码牌来。

天色逐渐深沉。

小杰在附近的湖里抓了鱼,燃了篝火吃了点野果。旁边突然传来不轻不重的声音。

“小杰。”

小杰受惊地望过去,看见一头银发的少年站在树边。对方的脸色依然是如薄卵般的雪白色,银发漂亮而又流丽,在夜色中宛如融化的月光。

奇犽轻松地朝他挥了挥手。

“好巧啊,我只是看到这边有火光所以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就看见你了。”

“哇,”小杰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好巧啊。”

奇犽走过来,盘腿坐在篝火边。

他随手丢出几块号码牌。号码牌碰撞在一起,发出丁零当啷的清脆声响。

小杰不禁咂舌。

光是目测,就感觉那里起码有十来块号码牌。

“奇犽,这都是你抢到的吗?”

“对啊,”奇犽半边侧脸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赏心悦目,漂亮的蓝眸里流转着火光。他托着脸,懒洋洋道,“有些不知死活的人想对我动手,那我就笑纳他们的分数了。”

“不过很巧的是。”

他用手拨弄了下地上的号码牌,笑着说,“小杰,这里面正好有你的目标呢。太好了,你不用再去找人了。”

小杰惊愕地看着地上的号码牌,感觉自己像是无端的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晕晕乎乎地就直接通关了。

“……这就结束了?”

他不确定地说,“这也太轻松了吧。”

“本来这轮考试也不是很难吧。”

奇犽把号码牌一分为二,一半拨给小杰,“这一半你拿着吧。”

“可是这是奇犽你抢来的吧,”小杰犹豫地说,“我觉得要通关的话还是得依靠自己……”

他坚定地摇摇头,“所以抱歉,奇犽,我不能拿你的东西。”

“我会靠自己通关的。”

小杰的目光澄澈清明,堂堂正正,“不然岂不是作弊吗?”

小杰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没什么问题,他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没曾想,在他说完的这刹那间,眼前的奇犽脸色立刻变了。奇犽面色沉下,半边脸浸淫在夜色中,显得阴郁而又危险。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过于锋利了,雪蓝的眸也锐利凛冽到似乎能够冻伤别人的视线。

“哦?”

奇犽低低笑起来,“你只想依靠自己对吧。”

“所以也不愿意依靠我吗?”

他越说越冷,手都不易察觉地轻颤起来,几乎是在咄咄逼人的质问着:“你是不是觉得你的事情根本与我无关,所以无论做什么都只想一力承担?”

小杰心里忍不住拉响了警报。他说话都结巴了几分,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和他同龄的少年身上有着如此积重的压迫感。

他也不明白奇犽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苦恼地纠结着自己该用什么措辞,“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好……”

奇犽盯着他许久,心中某种隐含而又疯狂的黑暗欲望正在不断叫嚣着。

眼前的人年轻、单纯,脸上带着尚未失去的朝气,蒙昧而又懵懂。

他是你失去的爱人。

是你年轻而又一无所知的爱人。

奇犽手指动了动。

如果现在打晕小杰,把小杰绑走关起来的话。小杰根本没办法反抗吧。

如果……

他的小指上缠绕着粘稠的、让人战栗的念能力,念气如蛇般游走在他的体表。

小杰能感受到,奇犽的身体骤然紧绷起来,看向他的目光中混杂着他分辨不了的晦涩情绪。很危险。他的直觉在向他发出警报。可小杰却又无比泰然自若。

因为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笃定地让他认定,奇犽不会伤害他。

无论何时,无论什么情况,奇犽都绝不会伤害他。

而正如他所想,下一秒,奇犽绷紧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奇犽吃吃笑着,对他轻快道。

“想靠自己通关那就靠自己吧,这是好事啊。”

奇犽随手拿起一块号码牌,在手中捏为齑粉。

“嗯……这些号码牌反正也没用了,干脆丢掉算了。”

8.

小杰和奇犽继续在森林里寻找着其他人。

小杰很顺利地钓来了不少号码牌,凑够了通关的分数。

路上他们看见了西索。

西索正闲适地靠在树边,身上还带着鲜血。

小杰瞳孔一缩。

奇犽拦住了他:“别靠近西索。”

小杰点点头,“嗯,我不会靠近他的。不过奇犽,你的目标不是他吗?”

“无论怎么想,和西索对上的性价比都太低了,远不如去收集其他人的号码牌。”

奇犽回答。

小杰秒懂:“喔,西索确实很强,感觉是所有考生里最危险的。”

奇犽却瞬间不爽起来。

“你觉得西索很强吗?”

小杰呆呆的呀了声:“难道西索不强吗?”

奇犽忍不住吃味,伸手捏了捏小杰的腮帮子,捏得小杰脸红得像面团,委屈地用眼神控诉他。

奇犽才满意地收回手。

“……你说觉得西索是最危险的。那你觉得是我更强,还是他更强?”

小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唔唔……这……”

他这吞吐的样子其实就是一种答案了。

奇犽不爽地敲了敲他额头,“喂,太过分了吧,我绝对比西索强好不好。”

在奇犽前世十六岁时,西索就已经输给他和小杰了。

更遑论是重生后的奇犽。

“呀,”小杰很惊讶,“奇犽竟然这么强吗?”

“那当然,我很强的哦。”

奇犽自吹自擂地说,看起来像只在雌性面前开屏的孔雀,“而且你说西索危险,但他杀的人绝对没有我多。”

小杰问:“……奇犽杀过很多人吗?”

“哦,我忘了,原来我还没和你提过,”奇犽眨眼,“我以前是杀手。”

“什么?!奇犽你竟然是杀手吗?”

正如奇犽所想,眼前的少年露出了惊叹的表情。那双眼底如前世般,不带任何恐惧和负面情绪,清澈得一览无余。

“奇犽真厉害呀。”

于是他躁动着的情绪也摇摇晃晃地搁浅下来,像在平静水面上停留下的小舟。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温柔。

真好啊。

奇犽想,你从来没有变过。

一直都是如此。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9.

“所以说这次多亏了你了……”

离开岛时,雷欧力不情不愿地道谢,“奇犽,多亏了你小子,不然我们肯定就被困在那个山洞里了。”

奇犽不在意的:“举手之劳而已。”

“不过你这体质还真是特别,”雷欧力啧啧称奇,“被蛇咬了也没事。”

“因为我从小接受家族的训练,所以百毒不侵。”

在要离开时,小杰和奇犽两人遇见了雷欧力和酷拉皮卡。

他们四人合作,帮雷欧力也取得了号码牌。

考试结束。

他们四人把号码牌按照顺序交给考官。当轮到小杰时,考官特地看了他两眼,“喔,你竟然也通关了,倒霉的小家伙。”

小杰迷茫复读:“倒霉?”

“对啊,”考官摸了摸胡须,“你不是那个抽到44号考生的人吗?”

小杰更疑惑了,“可是我抽到的明明是……”

抽到西索的人难道不是奇犽吗?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奇犽先笑着把他往前面推,“别想那么多了,可能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吧。”

“反正我们已经通过了!”

小杰跌跌撞撞地被往前拽,“你说得对……”

10.

从参加猎人考试的第一天,半藏就敏锐地分辨出了这其中有哪些是危险角色。

比如西索;

比如那个钉子头怪人。

还有……

半藏望向正向他走来的少年。少年的姿势还是悠闲自若的,但他知道,少年的每个行动和步伐间都没有流露出任何破绽。

这也是个绝对的危险人物。

半藏在心里判断着。尽管年龄很小,但这个人也许比西索……不,是绝对比西索更加危险。

不能得罪。

最终,少年停在了他的身前。

“半藏,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奇犽笑着伸出手,手心上捏着一罐果汁。他稍微用力,手中的果汁就被分解为无数颗粒,在空气中凭空蒸发。甚至连丝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如果你敢伤到小杰一根头发的话。”

他笑吟吟的。

“我就杀了你。”

“不——是我绝对会杀了你。”

半藏背后已经被冷汗所浸湿了。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恐惧地吞咽着口水。

他知道,奇犽是认真的。

这个小鬼没有在开玩笑。

(TBC)

因为突然想搞后续了所以摸了点,其实这个系列还挺摸鱼的,很潦草,大概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吧……

别人有的我们也要有

【曜施】美式霸凌,但是在王者峡谷

建议萧老师出道

刘邦故意的

峰仓家2019新年产粮企划

-正月十五-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作者:魚住ユキコ

插图:峰仓和也

翻译:Bean

一起走吧,和我一起,和我一起

“……?”

八戒突然感到有人在呼唤他,于是条件反射地踩了刹车。

吉普那从早到晚一直行驶于崎岖山路的轮胎发出了悲鸣般的声音后停了下来。悟空的额头狠狠撞在座位上的声音也紧随其后由驾驶席后方传至八戒耳畔。“哇!”还有悟净发出的怪叫。飞溅在八戒脸颊上的冰凉液体是雨水。

……不,是啤酒。

“好痛啊~~~”

八戒听到悟空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

“啊,真是抱歉。你们俩没有受伤吧?”

八戒回头...

八戒回头看去,只见悟净一脸怨气。在这漫漫长途旅行中,物资补给不甚充足,然而最后一瓶啤酒却由于方才的急刹车洒了不少。让悟净不去怨恨八戒也未免过于不近人情。

“真是的,你在干嘛啊?一边打盹一边开车吗?”

八戒望天,轻叹一声。

这是一个月光如练的夜晚。

在满月的照耀下,云朵泛着银光,远处的山脊线也清晰可见。融融暖风吹拂,摇曳的草木沙沙作响,仿佛在欢迎饱受坎坷山路折磨的三藏一行。

“我没有在打盹啦,只是觉得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喂喂……你该不会是幻听了吧?”

悟净喝干了最后一滴视若珍宝的啤酒,诧异地说道。

周遭并没有妖怪的气息,微风轻抚着肌肤,浓重的夜色裹挟着湿气。那个在黑暗中遁形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它既令人感到怀念,又令人心口一紧。

“应该不是幻听吧。”

三藏抬起下颚,微微眯起眼睛。

视线的前端是一片广阔深邃的靛蓝色。在夜色更浓的那一边,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定睛一看,那是水面。在月光的照射下,河水宛若银色的鳞片熠熠生辉。沿着这条被群山包围的河流,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微弱的光点,它们似萤火般摇曳着向这边靠近。

忽地,一股像焚香一样的甘甜气味掠过鼻腔。

那清脆凛然的金属声是妙钵的声音。接着传至耳畔的是——

诵经声。

一连串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乘着夜风传来。悟空从后座探出了身子,他的大眼睛中映着徐徐而至的灯笼的光亮。

“三藏,那是什么啊?”

“那是——送葬的队伍。”

三藏面朝前方,平静地回答。

仿佛是由山间偶遇的送葬队伍指引,三藏一行摸索着来到了一个小镇。

然而他们东奔西走也没有找到正在营业中的店家。绕镇一周连一个小时都绰绰有余,小镇中弥漫着檀香,每一户民宅都装点着白色的花朵。

鉴于那支送葬队伍也行经于此,以及周遭的一片静寂,八戒猜测是镇上的全体居民都在服丧。特别是在人口稀少的村落,一旦有人去世,在一定时期内,大家都会自觉暂停做生意或取消节庆以示悼念。有着这种习俗的地方并不罕见。

“不管怎么样都要找到旅店。”三藏眉间皱出一条颇深的纹路,继续说,“我已经受够你们的鼾声和磨牙声了,我今天想在安静的房间里睡觉。”

“呵,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说梦话也很烦人的好嘛。”

“三藏连说梦话都在念般若心经呢。”

“就是啊,特别可怕。”

三藏犀利的三白眼望向其他三人,以此打断了接二连三的抗议声。而后,他不经意地停下脚步,打量着眼前的建筑物。

这栋雅致的房子挂着一块招牌,上书“彩霞旅店”四个大字。看来这就是旅店了。

三藏当即向幽暗的入口迈出步伐。连日风餐露宿积蓄的疲劳令他心情极差,这从他背影散发着的冷冰冰的气场便可知晓。

……然而,数十秒后,在听到出来迎接他们的女店员说的话之后,三藏眉间的纹路愈发深刻。

“真的很对不起,我们今天闭店,三天后开始营业。”

她俯首致歉,三股黑发编成的麻花辫轻摇。

这是一位年轻女性,脸上点缀着恰到好处的小雀斑。望着眼前这乍看之下毫无关联性的四个奇怪男人,她的大眼睛中透着几分警惕。

八戒深知,在这种状况下,自己人畜无害的笑容会行之有效。他将心情差到极点的三藏暂且让到一旁并跨出一步,笑容可掬地勾起唇角。

“不能通融一下吗?住宿费我们可以提前付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房间都没关系。”

“不是的,不是这方面的问题。现在是……”

女性话说到一半,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探出身子凝视八戒的面庞。两人距离近得鼻子都快要碰到一起了,八戒慌忙后退一步。

“怎、怎么了吗?”

女性伸出手想要触碰八戒的脸颊,但刹那间又回过神来,收回了手。

“你……是悟能?”

这个始料未及的名字从她唇间飘出,令八戒吃了一惊。

女性并未移开视线。由表情可知,她的警戒心已解除,脸上也浮现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八戒这才从往昔的记忆中回想起她的容颜。

“那个……你、是彩霞吗?”

“没错!你果然是悟能啊!”

彩霞抓住八戒的手,欢欣雀跃地高声说道。她的麻花辫也随之舞动,这个样子和年幼时的她别无二致。

彩霞。对,这是她的名字,是这位和八戒共度幼年时光的少女的名字。

“哇哦,你小子挺有一套的嘛,还在这里藏了个颜如玉啊。”

两人还未及叙叙旧,悟净边拢着头发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颜如玉?”悟空大惑不解,“那是什么东西啊?好吃吗?”

“啊?你要是问好不好吃的话,那肯定是好吃……”

啪,三藏的折扇倏然而至,由悟净的后脑发出了令人心旷神怡的声音。

“很痛啊!”

“你不要乱插话。”三藏麻利地收起折扇,看着彩霞,“……你是八戒的朋友吗?”

“八戒?”

彩霞突然被问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现在不用‘猪悟能’这个名字了,而是叫‘猪八戒’。之前发生过很多事情呢。”

“……这样吗?”

“嗯。”八戒微微颔首,又回过头去看三藏他们。

“彩霞是和我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发小。我真的吃了一惊,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最后一次见到彩霞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大概是十六岁那年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吧?

实不相瞒,自己并没有多少有关那个时期的记忆。自从双亲离婚,后又被母亲抛弃,自己便如一具行尸走肉度日,直到进入研究生院遇到了花喃。

“我也感到很吃惊啊。不过悟能变了很多呢。……啊,不对,是叫八戒对吧?”

“是的,不过叫我悟能也可以的。”

“那我还是叫悟能吧。我从以前开始就不擅长记人名字。”

彩霞赧然一笑,随后又突然拉住八戒的手臂。

“快请进吧!虽然现在是在服丧中,不能做生意,但若仅仅是招待朋友是不会遭报应的。我去给你们准备饭菜!”

“好吃!这饺子太~~~~~好吃了!”

虽说八戒四人是突然造访,但彩霞还是为他们准备好了晚饭。

餐厅的圆桌上摆满了朴素又温暖的家常菜。悟空接二连三地将菜肴收入自己胃中。悟净也因喝到了心心念念的啤酒而感到心满意足。

旅店规模虽小,但收拾得干净又别致。家具统一漆成了红色,画有精致图案的花瓶和山水屏风令人赏心悦目。

“这旅店过去挺大的,生意也兴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所以就缩小了规模。”

彩霞将自家制的绍兴酒放在桌上,叹了口气。

“这么说起来,我之前听修女说过,你被一对经营旅店的夫妇收养了……”

说话的同时,八戒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

孤儿院的孩子们的去留有着各种各样的情况,有像彩霞这样被家世良好的夫妇收养的,也有像八戒一样没有收养人、需要自谋生路的。对于孤儿来说,不论是哪种情况,只要没有流落街头尸横路边,就已经算是被老天眷顾了。

“你记忆力真好啊。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悟能从以前开始就很聪明呢。”

彩霞不无钦佩地笑了,继而坐到椅子上。

“我父母两年前去世了,死于妖怪之手。”

三藏默默喝着酒,向彩霞投去视线。

在桃源乡境内,沦为暴徒的妖怪与日俱增,听说过的类似事例已数不胜数。原来彩霞也没能逃过一劫啊,八戒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你受苦了。”

“是啊,现在不仅有妖怪袭击,还有不少人得了奇怪的流行病之后病倒了呢。”

“啊,我想起来一件事。”八戒放下筷子,“你刚才说现在是在服丧中,对吧。我们在山脚看到了送葬的队伍,去世的是这个镇的人吗?”

“是的,是一个只有六岁的男孩子,他家离我家只隔了三栋房子。这孩子明明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彩霞无力地垂下眼帘。

悟空本想让彩霞再帮自己盛碗饭,但看到她黯然神伤的样子,又战战兢兢地缩回了端着饭碗的手。

悟净悄悄和八戒耳语。

“是呢。不过不合时宜是咱们一贯的作风吧。”

这个小镇被沉痛的哀悼氛围包围着,并不希望外来者造访。住宅的门上装饰着的白色花朵也表明了此意。三藏一行现在才发觉这一点。

八戒静静地放下了筷子。正因为彩霞是旧相识,自己才更不能给她添麻烦。

“今夜突然造访,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就……”

“你说的那个怪病是怎么回事?”

三藏唐突地打断了正要向彩霞告辞的八戒。

彩霞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我也不太清楚病名,但梶大人说是小孩子常见的突发性死亡……”

“这是医生的诊断吗?”三藏挑起一边的眉毛。

彩霞看着他,立即加以补充:

也许是心理作用,彩霞的语气中透着几分自豪。居民们对这个叫梶的人予以了充分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真是抱歉,聊到了这么沉重的话题。房间里已经铺好了被褥,你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可是……”

“不用跟我客气,我们时隔这么久才见面的,不是嘛?”

*****

最后,三藏一行盛情难却,久违地享受到了被子柔软的触感。

次日,八戒醒来后对难得早起的三藏道了声早安,三藏则边挠头边慵懒地“嗯”了一声。

八戒看向身旁,只见悟空和悟净仍酣睡如泥。两人的睡相可谓是一模一样,看上去形同父子或兄弟。这幅光景令八戒忍俊不禁。

“也许人们同吃同住以后,就会自然而然地变得相似呢。”

“我是个例外。变得跟猴子和河童一样,谁受得了啊?”

三藏点燃香烟,一边喷云吐雾一边嫌弃地说。

“这房子还真大啊。如果还有多余的房间,能住上个单人间就好了。”

“彩霞说,朋友结伴旅行还是同用一间房比较好。难道我们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每晚一起打枕头仗嬉戏的关系吗?”

“开什么玩笑……”三藏的声音透着疲惫,“我要住单人间,你去跟旅店主人说一下。”

“……话说回来,我们今天也要在这里留宿吗?”

“要住到丧期结束吧。店家都不营业,也没法去购买食材啊。”

话虽如此,但鉴于这个小镇的状况,留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然而物资皆已用尽,也无法继续西行。

八戒无可奈何地站起身,走出房间去找彩霞,但旅店中却不见她的身影,好像是外出了。

八戒打开玄关的门来到室外,在小镇中信步而行。

他不经意间朝西走去,片刻后来到了一栋大宅邸前面。

郁郁葱葱的绿色以及娇艳欲滴的花朵仿佛即将从包围着这块土地的围墙另一边溢出。正是这一景象令八戒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宅邸的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的藤蔓,木香蔷薇竞相绽放,好似要掉落到围墙外面,一串串马醉木的花朵由其上垂下。从围墙的通风口可以窥见,还有芍药、金银花、四照花、石楠花等各式各样的花朵在争奇斗艳。

与其说是庭院,莫如说是森林。不,更应该说是宅邸被植物所吞噬才对。八戒带着这种异样感向红砖门里面望去,一瞬间被一大片炫目的桃色吸引了目光。

花的名称不得而知。极富光泽的绿叶衬托着重瓣大花朵。

一种糖葫芦的味道中夹杂着些许柠檬气味的香气隐约飘散在空气中。这香气虽不浓郁,但却令人从鼻腔到喉咙都充斥着甘甜,呛得难受。

“喂,那边的那位。”

八戒正在门前怔怔赏花,一位女性从宅邸中走出,对他说道。

是这宅邸的主人吗?八戒回过神来,慌忙后退一步。

“啊,不好意思,我正巧路过这里,花太漂亮了,我就观赏了一下。”

“你是来找梶大人的吧?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你请进吧。”

女人并没有仔细听八戒说话,只是让他快些进去。看起来她也是位来客。

“快去吧,梶大人可是很忙的啊。”看到八戒在犹豫,女人又催促道。

……梶大人?这好像是昨夜里彩霞说过的那个名字。

“你是旅人吧?是第一次来见梶大人吗?”

“嗯,算是吧。”

“不用担心。我刚刚也和我死去的儿子说话来着。梶大人的能力可是货真价实的哦。”女人眯起眼睛。

听着她言之凿凿的说辞,八戒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换上自己最擅长的淡定表情。女人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就离开了。

……她说的死去的儿子是怎么回事?

早晨清爽的空气中顿生出一种违和感。此时,八戒听到身后传来脚踩砂砾的声音,便回过头去。

“这些花很美吧。”这位从宅邸中出来的男人说道。

这个男人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眼形细长,身高和八戒相仿,穿着白金质地的法衣,年龄在三十岁前后,五官标志。

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正陶醉地抬头看着那盛开的桃色花朵。

“本来要天气更热一点才会开花的,不知什么原因,在这里花期却提前了。虽然这样有点反复无常,可你不觉得这也挺好嘛?就像春天变短、夏天更早一步来到一样,令人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在和谁说话啊?在场的只有八戒一人,谈话对象当然只能是八戒了,可他的话听起来却像是在自言自语。

“请问,您是这栋宅邸的主人吗?”

“是的,我叫梶。”

梶这才第一次看向这边。

八戒微微颔首:“我叫猪八戒,旅途中正巧路过这个小镇,也不知道这里正在服丧中,希望没有给大家添麻烦。”

“……八戒?”

男人灰褐色的眼眸忽地睁大了。

他丝毫不掩饰好奇的神色,沙沙地踩着卵石缩短了和八戒之间的距离。他的眼神也无所顾忌,举止不礼貌得甚至可以称之为幼稚。八戒见状眯起眼睛。

“这就奇怪了。你……啊,是这样吗?不对……”

“?”

“……悟能。你的本名是叫猪悟能吧?”

一阵强风吹起。

八戒极力保持不动声色,但却收效甚微。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知道自己的本名?自己和他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对他的面容和名字都没有印象。

“不好意思,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我可以看到的。既能看到,又能听到。就是这么一回事。”

答非所问。梶继续说道:

“人们把像我这样的人称为佛口。”

“佛口?”

佛口即是所谓的灵媒师,使用招魂术代替死者将话说出。八戒曾有所耳闻,有一族人皆拥有这样的灵力,但他从没亲眼见到过。

……这个男人,是佛口。

八戒回想起方才那个中年女人说的“和死去的儿子说话”,这才恍然大悟。她是为了招魂才造访这里的吧。

这都可以理解,但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本名呢?是从彩霞那里听说的吗?

“悟能先生,我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您请进来坐吧。”

梶伸出左手,盈盈带笑,一如欢迎一位老友。

“不了,我不是为了招魂才来的,就只是路过而已。”

“啊,是这样啊?”梶面露意外的神色,“我还以为你是要和花喃小姐说话才来的呢。”

从他口中说出这个名字时,世界上所有的声音悉数消失。

八戒连话都说不出,唯有呆立在原地。在一片芬芳的花香中,那张温柔的笑脸充斥着他的脑海。

“告诉我你的本名的是一位叫花喃的女性。她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

——是花喃把我的名字告诉了他?

怎么可能?八戒差点脱口而出。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些什么?较之惊讶或疑惑,一股莫名其妙的无明业火涌上心头,只因对方轻松地将花喃的名字宣之于口。

不可能有这种事情的。

“啊,请、请不要害怕。只是因为花喃小姐的声音太大了,所以我不能不传达给你。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礼。”

看到警惕之色跃然于八戒脸上,梶不无胆怯地紧绷着嘴角。

“……我不太明白。”八戒极力调整好呼吸,“声音大是什么意思?”

“就照字面意思理解就可以。每个灵魂的音量不尽相同,有的声音要侧耳倾听才能听到,也有的声音非常清晰,就像是在我身边大喊一样。相反,如果一个灵魂什么都不说,我再怎么呼唤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至于花喃小姐……”

“您这个能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八戒打断了男人的话,“这能力优秀到这个地步,我反倒觉得过犹不及了呢。”

八戒下意识地话中带刺。梶停顿了一秒后笑了起来。肌肉痉挛式的笑容好像是这个男人的习惯。

“你刚才在这里遇到过一位女性吗?她的儿子昨天因病去世了。”

“……啊?”

“那个男孩才六岁,所以她悲痛欲绝。听说她昨晚受到了过大打击,连站都站不起来,是丈夫背着她一起送的葬。”

八戒回想起那个中年女性的面孔,委实看不出她背负着如此的悲痛。也有可能是她在故作坚强,但至少从她身上感觉不到悲壮的氛围。

“传达死者的话语可以拯救一个活人,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将她死去的儿子的话传达给了她,这就是佛口的职责。如果我也能够拯救你,我乐意效劳。”

“您有这份心我就很感谢了,不过还是算了吧。”

八戒向后退去,梶则伸出了白皙的手。

“我能看到的,花喃小姐正在对岸等着你去找她。她一个人不停地招手……嘴里还说着什么。”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你听不到吗?她正呼唤着你的本名。”

来吧,悟能——

“……!”

这头晕目眩的感觉是因为沉醉于那花香吧。八戒背对着梶离开了那里。

“再来一盘饺子!”

八戒正寡言地吃着晚饭,闻声抬起头来。

面对在此地逗留的第二天就已毫不客气的悟空,悟净投去了无奈的视线。

“笨猴子,你不知道吗?丧期中是不能吃荤的。”

“真的吗!?”悟空的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怎、怎么办?我吃了好多呢。”

“会遭报应的吧。是吧,那边那个臭和尚?”

“那啤酒也不能喝啊,蠢蛋。”

三藏淡然地说着,将悟净手中的啤酒瓶拿走了,但他自己却毫不顾忌地举杯痛饮。

“什么嘛,悟净也会遭报应的啊!”

“就你话多!我们大人是没关系的!”

“我也是大人!也没关系的!!”

“别开玩笑了,小猴子!小鬼快去喝牛奶。”

“我刚才已经喝过了!”

“那就再喝点!喝到拉肚子!”

面对悟净那怎么看都不像是大人能说出口的低级挑衅,悟空以更大的声音应战。对于八戒他们来说,这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了,然而在彩霞看来,这个画面无异于吵架。她端着一盘饺子担心地望着那两人。

“真是抱歉,他俩太吵了,我会马上让他们安静下来的。”

“没、没关系的,不用介意。看来你们关系好得都能小打小闹了啊。”

彩霞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在桌子上,而后又诧异地盯着八戒的脸。

“这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没有啊。”

“那就好。我看你没吃多少,是身体不舒服吗?”

“那倒也不是……”八戒摇摇头,想清除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出的和梶对话的场景,“可能是因为旅行有点累了吧。”

“果然如此。今晚要早点儿休息哦。虽然我知道和朋友结伴旅行很开心,但也不能总是打牌或打枕头仗玩到深夜啊。”

打牌倒是有过,枕头仗就算了吧。八戒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这么说起来,三藏先生是很了不起的僧侣吧?悟能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真是厉害呀。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啊?”

彩霞兴致盎然地问,她的眼神中透着敬畏之情。

这故事到底要从哪个时候开始讲起呢?也不能连自己犯下的罪行一起和盘托出啊。八戒犹豫着该如何作答。

“是在我所在的寺院里认识的。”

三藏代替八戒开了口。

“那边那只猴子是寺院的食客,八戒担任他的家庭教师。”

“嗯,家庭教师。”彩霞了然地点头,又说道,“那悟净先生呢?”

“那只河童啊,我往河里扔了根黄瓜,他就乖乖跟着来了。”

“……喂”

悟净太阳穴处青筋暴起。

“怎么只在介绍我的时候就变成日本传说的风格了?”

“我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我是八戒的同居人!”

悟净握紧拳头,朝喷云吐雾的三藏阐明自己的观点。彩霞正窃笑着,餐厅的门突然开了。

“夜间来访,失礼了。请问彩霞小姐在家吗?”

“梶大人!”

彩霞满面春风,快步向梶跑去。三藏他们也好奇地投去视线。

八戒迟于另外三人,缓缓望向那边。

他与那对细长的眼眸四目相对。又是那种面部抽筋般的笑容。八戒浑身莫名紧绷起来。

“原来还有几位旅人也在啊,那正好了。我带来了很多水果,大家一起吃吧。”

“哇!看起来很好吃啊!”

悟空从椅子上跃起,朝梶拿着的果篮突击而去。

“晚上好啊,悟能先生,白天真是失礼了。”

八戒勉强挤出笑容,轻轻颔首示意。

“……悟能、已经见过梶大人了吗?”

“嗯,早晨的时候见过一面。”

这么说起来,自己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彩霞。

只见彩霞有些难为情地说:“梶大人,不好意思,这些人是我的朋友。我的旅店并没有在丧期中营业……”

“我当然知道的,你只是在招待朋友嘛。我不会怪罪你的。”

看着梶笑眯眯的样子,彩霞放心地呼了口气。

既然说“我不会怪罪你的”,那么反而推之,就是梶有怪罪别人的权力吧。他在这个小镇是何地位,现在依旧不明确。

“欢迎大家来到这个镇。我的名字叫梶。”

“……听说你是这个镇的医生?”

三藏发问,一缕青烟从他的嘴角漏出。

“不是医生。我只是作为佛口,尽一己微薄之力在帮助这个镇的居民们。”

三藏和悟净满腹狐疑地蹙起眉头,悟空则依然沉醉于水果的世界。

“佛口吗?我曾经听说过,是会招魂的那种人吗?”

“大概人们一般都会想到那种招魂术,但我的情况有点不同。我不是将灵魂招来我自己的身体内,而是招呼那个世界的灵魂,通过意念和他们对话。”

“哦。”三藏兴味索然地附和。

“也许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三藏先生。梶大人将我父母说的话传达给了我。这个镇里有很多人像我一样被梶大人拯救了。”

彩霞眼眶湿润。也许至今为止,外来者已经无数次质疑过梶的灵力了,她每次都是这样解释的吧。

三藏把变短的香烟捻在烟灰缸里。

“我听说被称为佛口的一族应该是在深山里生活的,像这样待在城镇里的还真是少见。”

梶不无自嘲地笑了,继续说道:

“所以我下山来了。虽然也怕很多人将我视为异端,但我更希望为那一小部分人贡献一份力量……我这种想法,大概是异端中的异端吧。”

“你真的能听见死者的声音吗?”

八戒开口发问,声音出奇地大。

另外三人齐刷刷看向八戒。因为他的语气并非提问,而是诘问。较之其他人,八戒自己更对这种不合时宜的口吻吃了一惊。

“对于我来说,能和死者对话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梶爽快地解释道。

“我觉得,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是相连接的。生者和死者并没有离得那么遥远,这之间的距离就如同过了一条河就抵达了对岸一样。我的作用不是和死者对话,而是要让大家认识到,死者仍然在遗属的身边。”

这个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我仅仅是想知道,你到底能否听见死者的声音。

不,不对,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能否听到花喃的声音,能否看见花喃,还有,那是否是真正的花喃。

“喂喂,您可饶了我吧。”

悟净悠然自得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我认识的那些死人,都是一些我再也不想见到的人。要是都在我身边的话,那也太恐怖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三藏难得赞同悟净的观点,“你也真是受了不少罪,总听着死人那些怨言,心情会很郁闷吧。”

“哈哈,你们两位真的很有趣呢。对于我来说,和活人对话才更令我感到心累。至少死者是不会说谎的。”

从某种角度来看,三藏和悟净的话可谓是失言。但梶却面带笑容,巧妙地应对如流。

“噢,原来是这样啊。”

悟净叼着烟,瞥了一眼身边。只见悟空嘴里塞满了草莓,这些都还没咽进去却又一个接一个地继续往口中填草莓。

“喂,猴子,丧期中是不能吃水果的。”

“噗!?可是我已经吃了很多了啊!”

“笨蛋,那是骗你的。你咽下去之后再说话。”

悟空瞪了悟净一眼,把口中的东西吞下后抬起头看着梶。

“太好吃啦!大叔,谢谢你!”

“啊,不用客气。你爱吃就好……”

看着悟空的笑颜,梶也跟着笑起来,但他的笑容却突然凝固在脸上。

悟空一头雾水,梶则后退了一步。

眼看着梶的脸色变得铁青。少顷,他又若无其事地打了招呼,拎着空篮子静静离开了餐厅。

黑暗中,梶把后槽牙咬得吱吱作响。

他逃也似的离开彩霞的旅店,回到了自己的宅邸。庭院里万籁俱寂,仿佛能听到虫豸们的叹息。他调整好呼吸,将门关严,像往常一样跪在地上,抚摸着夹竹桃那细得几乎无法称之为树的树干。

抬头望天,只见一轮满月当空。

月光为那桃色的重瓣花朵镶上了银边。“呼~”梶发出一声叹息。脸颊触碰到积蓄着凉气的树叶,一股令人陶醉的麻痹感游走开来。虽然舌头想享受那光溜溜的触感,但他还是抑制住了欲望,再次咬牙切齿起来。

为什么看不到呢?

自己这双眼眸能看见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在悟能那里能看到他的双胞胎姐姐,红发男人那里能看到他发狂的母亲,金发男人那边能看见一个穿着法衣的僧侣,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唯独在那个戴着金箍、小孩样貌的人那里看不到。

自己的眼睛宛若在凝视黑夜的沼泽,那是一个连死灵的影子都感觉不到的漆黑的箱子。那个人带着这种东西却能生存下来,究竟是何方神圣?自己被这种未知感所吓到,只能逃之夭夭。

那个孩子没有过去吗?所以我才看不到的吗?

“啊,可怕,太可怕了。”

没错……可怕的东西就要悄然盖上盖子尘封起来,再也不去看它。

梶伸出手指,描摹着好似纱绢般轻薄光滑的花瓣。

他用指腹温柔地抚摸着,从花瓣到花柱,到花丝,再从花瓣内侧到花萼。那桃色看起来更加浓郁了,梶笑了。

夜露濡湿了他的指尖。

——啊,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上没有这么美丽的东西呢?

……太清闲了。

翌日,悟空风卷残云般将早饭一扫而空,回到房间后便倒在了床上。

彩霞为他们准备的单人间十分宽敞。虽然是白天,周遭却分外安静。悟空想,哪怕能听到外面有小孩子的声音也好啊,那样自己就能和他们一起玩耍了。

平素里若有如此无所事事的时光,悟空都会向其他三人提议玩牌。然而此时有两位因为无烟可抽,烦躁指数已达到最高点。“恐怕牌还没发完,那两个人就会开始自相残杀吧。”八戒如是说。于是,悟空独自一人陷入了百无聊赖的境地。

“受不了啦!太无聊了!”

他猛地从床上跃下,跑出了房间。

悟空知道八戒擅长赌博玩牌,自己冒然同他一决胜负可谓危险至极,但这也远远强于自己无聊至死吧。

“咦,是悟空先生啊。”

悟空哪里都找不到八戒的身影,却发现了餐厅里的彩霞。她正在往饭盒里装一些家常菜。那勾人食欲的香味令悟空当即将寻找八戒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准备去拜访梶大人,把这些作为昨日的谢礼送给他。”

“梶大人?”

“就是昨天来送水果的那位。”

“啊,是那个大叔啊!”

悟空拍了下手。

这样说起来,自己当时只顾着吃草莓,都没有好好向人家道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人家送来了食物,这份恩情就更要好好报答。

“我也想向他道谢!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那你就和我一起去吧。旅人去拜访梶大人,他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这个提议正合悟空心意。他“嗯”了一声,笑逐颜开。

悟空和彩霞一起来到了镇口一座大宅邸面前。

在红砖门的另一边,桃色的花朵大放异彩,颜色鲜艳得令人啧啧称奇。就连一向不解风情的悟空也看得出了神。

“这座宅邸就是梶大人的家。现在是服丧期,所以这里没什么人,但往常很多人都会来这里让梶大人为他们招魂。”

招魂?悟空不解。这样说来,八戒他们昨晚在餐厅的时候好像也提到了这个词,貌似是和已去世的人对话什么的。

就在这时,宅邸的门扉打开了。

两人同时向那边望去。是梶。与悟空四目交接时,一丝紧张游走于他原本和蔼的表情。不过,他的脸上又很快浮现出笑容。

“啊,是彩霞小姐啊。这位旅人也一起来了呀。”

“梶大人,您好。我和悟空先生一起来拜访您,想对您昨日送给我们的水果表示感谢。虽说这些菜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还望您笑纳。”

彩霞将带来的用包袱皮包好的饭盒递了出去。悟空见状也慌忙颔首致谢。

“多谢您昨天的款待!”

“哪里哪里,让你们这么费心,反倒是我感到不好意思。不过我正好有点饿了,你们来得刚刚好。方便的话,咱们一起吃吧?”

“可、可是,这是给梶大人做的菜啊。”

“辛辛苦苦做的美味佳肴只有我一人独享,那就太可惜啦。”梶笑着看了看悟空,“悟空先生也不用客气啊。如果你愿意的话,请给我讲讲你们旅途中的趣闻轶事吧。”

盛情难却,悟空当即答应下来,走进了宅邸。

从泥土地面来到铺着木质地板的走廊,焚香的味道渐渐浓郁起来。宅邸内部幽暗静谧,令人不敢贸然出声。

悟空他们来到了客厅。室内悬挂着灯笼,点点灯光婆娑摇曳。

厚重的木制圆桌上刻着花朵图案,桌面被打磨得锃光瓦亮,几乎能映照出人的面庞。墙壁上装饰着由红色和金色绢丝制成的丝织品。房内还有一扇螺钿工艺精巧的屏风。这些物品的价钱不得而知,但无一不昭示着自身的贵重。

“这是茉莉花茶,请慢用。”

梶坐在椅子上,以香气扑鼻的茶水和包子招待两人。看到一大朵花绽放于茶杯中,彩霞“哇”地发出了感叹。

“镇上都没有娱乐活动什么的,大家感到很无聊吧?真是不好意思啊,你们好不容易从远方来到此地。”

“诶……啊,不过旅店环境很好啊,还有彩霞姐做的饭超级好吃!”

也不能跟人家坦白说就是很无聊,悟空赶忙岔开了话题。

“这茶也好好喝啊!啊,如果八戒他们也一起来就好了。”

“哈哈……你们关系很好呢。”

梶也啜了一口茶,眯起眼睛。

“这么说起来,听说彩霞小姐和悟能先生是发小啊。”

“是的,我们是同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彩霞边说边解开饭盒外的包袱皮,“悟能十六岁考上研究生离开孤儿院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十六岁就读研了吗?太厉害了,悟能先生真是出类拔萃啊。你们当年总是一起学习吧?”

“那个,其实……”

彩霞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含糊其辞。

“那个,其实当时我和悟能的关系没那么亲近。比起和大家在一起,悟能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我也没见他笑过,也没见他说……”

彩霞注意到悟空正看着自己,话只说到一半便慌忙加以补充:“啊,但也不是完全不说话啦!”

悟空深感不可思议,同时将一个包子塞入口中。

彩霞口中的“悟能”和自己所认识的“八戒”有着些许的不同。

八戒的确不是那种喋喋不休的类型,但也绝非沉默寡言之人。他可以接抛梗,也可以陪别人聊一些无聊的话题。悟空还知道,他们三人偶尔会撇开自己,偷偷摸摸却又津津有味地聊一些“小孩子不能听的事情”。

而且,八戒当然是会笑的啊,他会开心地放声大笑。

……这是怎么回事?感觉自己有种异样的心情。

也许是因为八戒自己不怎么讲过去的事情。

但也不单单是八戒如此,悟空也并不会提起陈年往事。只不过悟空是因为没有过去的大部分记忆罢了。

“那个,悟空先生,”彩霞表情认真地问,“我只知道十六岁以前的悟能,但那之后,悟能他每天过得幸福吗?有没有因为孤儿的身份而被人欺负?有没有遭遇过什么不幸的事情?”

她以真挚的眼神直直望着悟空。

……啊,原来如此,这个姐姐是在担心八戒啊。

思及此处,悟空忽感艳羡。八戒有着了解他过去的朋友。还有,彩霞认识那个不为悟空所知的八戒。

“抱歉,我并不了解八戒所有的事情……”

悟空身子转向彩霞,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我不知道八戒是否一直都幸福,但是能遇见八戒,我真的很开心!很幸福!”

就是这样,即使我并不了解八戒的所有,我也依旧感到幸福。

能够遇见八戒真好。唯有这一点,我能自信满满地宣之于口。我了解现在的八戒,这样足矣。

“是吗……这样啊。”彩霞眉开眼笑,“也许现在的悟能才是真正的悟能呢。”

“是吧?八戒有时脸在笑,但是眼睛没在笑……”

梶闻言边笑边站起身来。

“你和悟能先生关系真的很好呢,真是羡煞旁人。话说回来……”

他拉开装饰架的抽屉。那里放置着宾客用的碗筷等物。

“你们会在这个镇上待多久呢?”

“啊?就待到明天。”悟空当即回答,“三藏说,买完烟和食材就马上离开这里。那个,卖香烟的店铺什么时候开啊?他们没烟可抽的时候可暴躁了,超级烦人。”

“明天?这么快就要走了啊?”

梶原本温柔的表情变得略微扭曲。悟空点点头,伸手抓起第二个包子。

“这样啊……这有点太快了呢……”

“啊?”

梶停顿了一拍之后又调整好状态,从抽屉中拿出餐具,并在悟空和彩霞面前分别放了一套盘子和筷子。

“那咱们开始吃菜吧。”

“太好了!我超级饿的!”

悟空全然忘记这些菜肴是送给梶的谢礼,他手拿筷子,和着梶和彩霞的劝诱,将各式各样的家常菜送入口中。

彩霞看起来也很高兴,大概是已经完全习惯了悟空这种非同寻常的吃相。她包的饺子味道绝佳,一想到悟空即将离开小镇,再也尝不到这种美味,彩霞不由得感到一阵失落。

“话说我有件关于悟能先生的事情想问。”梶边说边优哉游哉地将筷子伸向饭盒。

“悟空先生见过吗?”

“见过什么?”

“就是那个藤蔓的花纹。悟能先生的皮肤上有那种花纹吧。”

悟空正要吃第五个饺子,他的姿势就此僵住。

……咦?

对方的问题过于唐突,而且是像常识一样讲出来,这不免令悟空感到有些困惑。

……为什么这个大叔会知道八戒身体上的花纹呢?

彩霞以一种寻求解释的眼神茫然地看着悟空。梶的脸上浮现出笑容。那是一种对一切了如指掌、同时又游刃有余地对别人加以试探的笑容,令悟空感到脊背发凉。

“大、大叔,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视野开始摇晃。

接着,耳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痉挛从身体中心徐徐扩散开来。悟空用手使劲撑住圆桌。

“悟空先生?你怎么了,悟空先生?”

……这是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了?

彩霞的声音渐渐远去。伴随着体内涌上来的呕吐感,悟空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八戒得知悟空昏倒的消息是在三十分钟之后。

原本在旅店无所事事的三人立即前往梶的宅邸。悟空躺在里端的卧室里,面色苍白,呼吸粗重。

“悟空,振作一点啊!能听到我说话吗,悟空!”

“……嗯……嗯……”

听到八戒的声音后,悟空以目光做出回应,却没有作答。不,看样子他是想回答,但却发不出声音。

“直到刚才还一起吃饭来着……然后就突然昏倒了,吃下去的东西也全都吐出来了……”

彩霞站在床边束手无策,泪眼婆娑地向三人解释。

“真的吗?那么贪吃的悟空竟然把食物吐出来了,看来问题真的很严重了……”

悟净的发言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正因为不是开玩笑,才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梶正用湿毛巾擦拭着悟空的脸。三藏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臂。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解释一下。”

“就像刚刚彩霞小姐说的那样,我们三人正在一起吃午饭,悟空先生突然晕倒了。我最开始还以为是食物中毒……”

梶像是有难言之隐似的闪烁其词,随后又继续道:

“但怎么看症状都和前天去世的那个孩子很像……”

现场的气氛紧张起来。八戒三人面面相觑。

“先是疝痛、呕吐、痉挛、发汗等等,最后是心脏病发作。这都是近些年来这一地区病死的孩子身上常见的症状。有人怀疑这是流行病。”

“怎么会……”

八戒大惑不解。悟空早上还一如往常活蹦乱跳,此刻却目光呆滞,气息灼热,胸口处有清晰可见的抓痕。

八戒心生疑窦:悟空真的会因人类小孩的流行病而倒下吗?

“是谁做的饭?”三藏说。

彩霞闻声抬起头。

“那个,是我做的。我做好了饭之后,和悟空先生一起拿过来的。”

“你给悟空吃了什么?”

面对三藏咄咄逼人的眼神,彩霞仓皇失措。那双暗紫色的眼眸明显噙着怀疑的神色。三藏焦躁地跨出一步,却被悟净用力抓住了手臂。

“喂,你冷静一点。你觉得是彩霞在饭里下了毒吗?如果真是那样,只有悟空一个人倒下也太奇怪了吧,明明是大家一起吃的啊。”

“如果花点儿心思也是可以只让一人中毒的。”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是彩霞干的,这手法未免过于显而易见了吧。要是做饭的有好几个人倒还说得过去,但彩霞不是说只是她一个人做的嘛?这样下毒也太轻率了吧。”

三藏无从反驳,一言不发地盯着悟净。

“你没烟抽了,脑子也转不过弯来了吗?这可不像你哦,三藏先生。”

“你闭嘴。”三藏甩开悟净的手,再次看向彩霞,“这个镇上没有医生对吧。哪个有医生的小镇离这里最近?”

三藏闻言不禁咋舌。若是乘吉普去也许不用那么久,但以悟空现在的状态,他根本禁不起翻越崎岖山路的折腾。

“要是把医生叫来,乘吉普往返也要一整天吗……”

“嗯……我觉得医生大概都不会来这个小镇了。因为去年和前年的时候,住在这个镇上的医生都患了流行病去世了……别的医生可能会觉得自己来了这里也会得同样的病。我也曾好几次求医生出诊,可是……”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病只有小孩子才会得么?”

“我也不清楚。不过,出现同样症状而死去的大人只有那两个人,其他的全都是小孩子。”

无法理解。三藏的表情分外严肃,悟净和八戒也是如此。

“……如果悟空的病情恶化了,就马上带着他乘吉普去找医生。你们先在这儿照看悟空。”

“三藏,你要去哪里?”

八戒向转过身去的三藏发问,却没有得到回答。三藏兀自走出了房间。

“他可能是去吸自己攒下来的烟头了吧。”

悟净的话里夹杂着叹息。他低头望着呼吸依旧粗重的悟空。

是夜,八戒和悟净让疲惫不堪的彩霞回旅店之后,两人继续照看着悟空。

梶说是要去给悟空调制一副中药,于是离开了房间。三藏出去以后也一直都没回来。悟空的病情暂且有所好转,但他依然呼吸急促,偶尔还会出现梦魇症状。

“……三藏好慢呐。他到底去哪里了啊?”

“谁知道呢。没准儿去向天祈祷了吧。”

悟净耸耸肩,想从口袋中掏出什么来,却又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因为他突然想起来,烟早就抽完了。

“真是的,所有事情都这么糟糕。到底是谁说要到这个镇子来的啊?”

“是四个人一致同意的哦。”

“啊,果然跟着送葬队伍来到此地本身就是个错误。真是太不吉利了,感觉就像是被人引入了彼岸的另一个世界似的。”

八戒闻言若有所思。

他们由河流另一侧的送葬队伍引导着来到了这个镇上。所谓的彼岸正是此意。

——我能看到的,花喃小姐正在对岸等着你去找她。

八戒忽然想起梶说过的话,这话看似有所暗示。他摇了摇头。这些都和悟空毫不相干。悟空本不会因这种莫名其妙的疾病而倒下的。

“……呜……啊……”

悟空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他弓起身子,发出呻吟声。

“喂,喂,悟空!喂,猴子!振作一点啊!”

“我去把三藏找回来!”

八戒跑出卧室,一边叫着三藏的名字一边在走廊奔跑。但他并不了解宅邸内部构造。整栋房子阒寂无声,仿佛陷入了沉睡。

他在宽敞的宅内转了一圈,却谁都没看到,不得已只好来到室外。

今夜的月亮近乎于满月,将夜晚映照成藏蓝色。

又是一个同昨夜一脉相承的明亮夜晚,令人深感不安。原本看不见的事物也变得清晰可见——

这时,八戒在藏蓝色的幽暗中捕捉到了梶的身影。

他正独自伫立在香气四溢的庭院的正中央。

八戒犹豫再三,不知是否要上前搭话,因为他看到梶站在那里,姿势形同与那棵盛开着桃色花朵的树木纠缠在一起。不,与其说是纠缠在一起,莫如说他看起来是与那棵树相拥而立。

此刻梶的表情宛若——

——与花朵谈情说爱。

他双眸温润,反射着月光,薄唇凑近花瓣,手指抚摸着芳华。望着这幅异样的光景,八戒不禁丧失了言语,呆立在原地。

沙沙沙,脚踩砂砾的声音由脚边响起。

梶朝这边款款走来,又露出了那种面部痉挛般的笑容,令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这花很美吧。今夜的月色令这些花分外熠熠生辉呢。”

梶的语气透露出他心荡神驰的状态。八戒回过神来,向前踏出一步。

“你不是说去调制中药了吗?”

“中药?啊,你说那件事啊。很遗憾,我觉得悟空先生的病已经回天乏术了。”

梶笑起来。

“这是原因不明的流行病,已经有很多小孩因此死去了。如果你觉得只有悟空先生可以得救,岂不是有点自私了?”

这话里透着几分嘲讽,令八戒心脏狂跳。

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八戒紧握拳头,以至于指甲嵌入了手掌。身体一点点变热,与此相反,头脑却迅速冷静下来。他将内心一隅闪过的一个可能性宣之于口:

“……是你干的吗?”

“倘若是我干的,那么拯救悟空先生的方法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哦。当然这都是假设。”

“暂且就当这个假设是真的,那你能说说你的目的是什么吗?”

八戒在一瞬间探查了周遭的气息。本以为有可能是刺客所为,但不论他怎样探查,都感觉不到妖气。不只是现在,从一进入这个小镇开始,空气就一直是静止的。

“你可真是个急性子呢。不用那么担心啦。即使悟空先生死了,我也可以用我的能力让你见到他的。”

八戒咬紧牙关,抑制住内心涌上来的感情。并没有证据指明一切都是这个男人所为,但八戒有一种想当即割开这个人喉咙的冲动。

然而,若是杀了他,悟空或许就无法得救。对方是人类,纵使自己手下留情,肯定也会轻而易举地将对方置于死地。

“……蠢蛋,你在犹豫什么啊?”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与此同时,砰,干巴巴的枪声响起。梶捂着左肩,呻吟着蹲在地上。鲜血将白金色的法衣染成了黑红色。八戒回头看去。

“三藏……”

“人少了一两只胳膊是不会死的。”

三藏扳动手枪的击锤,沙沙地踩着砂砾向梶身边走去。他从袖子中掏出了什么,扔向蹲在地上的梶。

“喂,变态混蛋,解药在哪儿?你为了以防万一肯定调了解药吧。拿出来。”

三藏扔过去的是两根细木棒。它们骨碌碌地滚到了梶的脚边。

“解药……?你在说什么东西……”

“少开玩笑了。悟空那根本不是流行病,那是植物性自然毒素的中毒症状。”

“中毒症状?”八戒问,“就是那些饭菜里有毒吗?”

“不是,饭菜本身没毒,是悟空用的筷子有毒。如果翻一翻宅子的厨房垃圾,肯定能找到证据。”

三藏恶狠狠地说完,踢了踢脚边的细木棒。

“悟空用的筷子是用那边那棵夹竹桃的树枝切削而成。夹竹桃的花朵、果实、叶子和树枝都有很强的毒性。也有过仅仅吸入了燃烧夹竹桃的烟气而致死的案例,舔一舔树枝肯定也有惊人的效果吧。”

三藏仰望着那棵开满了美丽的桃色花朵的树。

“这家伙就是利用了夹竹桃的这个特性。”

砰!第二发子弹掠过梶的右腿。

梶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他缓缓抬起头。

“哈……原来如此……”梶痛苦地扯起嘴角,“……不愧是和尚大人。夹竹桃是每个寺院都有的绿化树吧……”

“每年都有一两个笨蛋和尚因为烧柴时往里添了夹竹桃的落叶和树枝而死掉。不过我没想到你会用这么简易的手段。”

“不要这么说嘛。夹竹桃在这一带可是稀有品种呢……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居民怀疑过我,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真是大意了。”

“大意?”三藏迈出一步,“我看你也没有要隐瞒我的意思吧。”

梶笑着缓缓望向八戒。温润的双眸热切地注视着那边。

“悟能先生,和我做个交易吧。”

……交易?

看到八戒紧蹙眉头,梶不无嘲讽的眼神中闪着艳羡的光芒。

他突然抓住八戒的手臂。明明肩部已被子弹贯穿,但他的手却依然力道十足,并且裹挟着一股灼热。

“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请你摘下妖力控制装置,给我看看你的本来面目!我只要见到了那些美丽的藤蔓花纹,我就马上交出解药!”

面对梶不无依赖的恳求,八戒瞪大了眼睛。

三藏再次扳动手枪的击锤,做好射击的准备。

“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三藏将枪口对准梶的额头,“别开玩笑了,我们可没有这个闲工夫。”

“这和你没有关系!这是我和悟能先生的交易!我……我知道的,摘下妖力控制装置后的样子才是真正的悟能先生!即使你现在有着人类的皮肤,我也能看到你作为妖怪的本来面貌!”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

“三藏,等一下……”

三藏正要打出第三发子弹,却被八戒制止了。

“请等一下。”

听到八戒的低语,三藏紧锁双眉。

梶只是抬头望着八戒。那是一种乞求拯救的眼神,是崇拜着无法企及的事物的人所特有的目光,一如迎着山顶的旭日仰望神明。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知道自己是妖怪呢?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过自己一直沉睡在肌肤之下的藤蔓花纹的呢?八戒自然心生疑虑,却又登时被焦躁感所取代。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悟空写满痛苦的面庞。此刻已无暇多虑。这个男人有什么能力,他看到了什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现如今再怎么考虑这些问题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了,我答应和你做这个交易。”

八戒放开梶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捏住自己的左耳,将三个小金属物摘下放在手中。

“啊~”梶发出一声感叹。

眼前的景象宛若花蕾怒放的那一瞬间。

如同精心鞣制过的富于光泽的皮肤上,乌黑的藤蔓纵横交错,洋溢着生命的活力。在月光的照耀下,蔓延于皮肤上的这些藤蔓并不单单是花纹而已,它们就是生命,是名为罪过的生命。

还有这弥漫于空气中的芬芳!

梶再次切身体会到,人类本就是不完整的生物。这个男人才是完全体,是人类智慧无法企及的不可侵犯的存在。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如饥似渴地寻求的完全体,梶不由得全身颤抖,麻痹感在身上游走。他呜咽起来,因这始料未及的幸运而感到目眩神迷。

“这下你满意了吗?”

八戒玻璃珠般的眸子俯视着梶。

“以这个姿态很难维持理性。如果你不快点告诉我解药在哪,我也许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刀刃般锋利的指甲反射着月光。

啊,真的好美。梶在内心反复赞叹。然而感叹之余,失望便接踵而至。……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上没有这么美丽的东西呢?

“如果是被你杀掉,我是不介意的。毕竟我和你不一样,我只不过是个冒牌货……”

——没错,我是个冒牌货佛口。

梶虽然身为佛口一族,却不知为何没有招魂的能力。他因此被族人驱逐,下山来到了这个小镇。

不过,梶并非完全无能。他虽无法招魂,却可以从人的思念中读取“死之记忆”。这个能力使他能够将眼前的人心中与死者有关的记忆视觉化,就如同看照片一样。

死者的面孔,死者的名字,与死者有关的回忆,以及生者的哀悼与丧失感。只要能读取这些,纵使没有招魂的本领,也可以轻易装作是真正的佛口。

一言以蔽之,这就是偷看别人记忆的行为。这个小镇的居民对此一无所知,对梶是真正的佛口这件事深信不疑。较之隐居于冷冽的深山中,他只需编造一些温柔的谎言便可轻而易举地将金钱与威望收入囊中。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仅仅是每日填饱肚子已无法满足他了。

人们的悲怆之情越强烈,梶的能力就越有用武之地。每一次有人死去,他的收益都会增加,生活也愈发富足。

人在有利可图的时候是不会有半分犹豫的。梶利用夹竹桃的毒性堆砌了累累的尸体。尤其是小孩子的去世对他大有裨益。接二连三的儿童死亡事件引起了两位医生的怀疑,梶将这两人也赶尽杀绝。他丝毫没有罪恶感。人们的悲恸已堆积如万年积雪,等梶意识到的时候,他已成为了这个小镇不可或缺的存在,如活佛般受到了居民们的崇敬。

“……啊,真是抱歉,其实根本没有解药,因为我觉得没必要调制解药。”

听到梶这轻松的语气,八戒的双眸变得晦暗起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传至梶的耳畔。

“不过你放心吧,悟空先生即使死去也不会感到孤独,因为他并不是孑然一身。那个世界肯定不寂寞,那么多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会热情地欢迎悟空先生的。”

看着即将飞扑过来的八戒,梶轻轻地笑了。

——啊,即使是这样也好美啊。我也想变成这个样子。

在镇上初遇猪八戒时,梶有生以来第一次羡慕别人。

他从八戒的思念中首先读取出了有关“花喃”的记忆,随后又了解到,八戒在失去最爱的花喃之后沾染了上千只妖怪的血,得到了有着藤蔓花纹的美丽又崭新的肉体。这个令他疯狂的残像鲜明又强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于是他决定,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亲眼一睹八戒的真面目。

那些叶子饱满厚实,绿意盎然。那些花瓣又大又柔软,颜色娇艳动人。那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

触碰到花朵、叶子以及树皮时会感到莫名的安心。有时也会感到一种发狂般的兴奋,无法自已。

曾经有位族人说过,“那家伙和植物结了亲”。

还有人说,“那家伙虽是佛口,却一直都不会招魂,这就是不顾人类营生、和非人类结亲的报应”。

梶认为,这些话未必有错。自己每次触碰草木时体内翻涌而上的兴奋感确实是一种冲动,说是情欲也不为过。

不过,这又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呢?如果把植物比作人类的话,枝干或花茎就是胴体,花就相当于生(防)殖(吞)器的部分。自己培育的花开了,不论是谁都会赞叹它的美丽、陶醉于它的色彩与芬芳吧。梶并不认为自己的欲望是特殊的。

“看吧,悟空先生马上就要去往那个世界了。没错,就是花喃小姐所在的那个世界。”

“不要再说了。”八戒的唇微微翕动。他的声音中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敌意,这在梶看来却也是甜美的呢喃。

“我看见花喃小姐在招手了,她还叫着悟空先生……不对,是悟能先生的名字。你听,你能听到她叫着你本名的声音吗?花喃小姐说她希望你能过去。不仅仅是悟空先生,她希望你也能去往那个世界!”

——悟能,看看我吧,听听我的声音吧。

梶察觉到了八戒对自己的杀意,不由得心情愉悦,于是又提高了嗓音。对于即将失去自己一直以来在这个镇上积累起来的所有,较之恐惧,他更加感到无尽无休的兴奋。

不……也许自己始终在等待这一瞬间,这个意识到即使失去一切也满不在乎的瞬间。自己在这个镇上构建的岁月静好的日子已毫无价值了。

比起这些事情,或许自己有一天能转世的话——

能变为如此美丽的生物,而并非那种仅仅会开花的冒牌货吗?

“来吧,悟能——”

“……你少开玩笑了!”

此时,一声大吼划破黑夜,令八戒回过神来。

八戒回头看向宅邸,只见悟空正站在那里。他搭着悟净的肩膀,目光犀利地望着这边。

“我……我才不会被轻易杀掉呢……我超级有精神的!”

“悟空!”八戒大喊。

悟空气息粗重,面无血色,绝对算不上是“有精神”,但的确有了些许生气。

“……真是的。”三藏仍保持着手拿枪的姿势,简明扼要地抱怨道,“不要总是悠闲地睡大觉,臭猴子。”

“我哪里悠闲了!!我、我……真的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还不都是因为你太馋嘴了。明明是只猴子,倒还人模狗样地用起筷子来了。”

“你、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们两位,大半夜的不要这样喧哗,会吵到邻居的哦!”

悟净简单粗暴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随后看向八戒,脸上沁出一丝苦笑。

“我说八戒啊,你就不要听这种可疑的家伙说话了吧,你都被他绕进去啦。”

“悟净……我”

“喂,那边那个大叔,”悟净没让八戒说完,他看着梶,“你以为利用上死人就能把八戒怎么样吗?”

悟净无奈地说完,梶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说什么……”

“你听好了,这家伙早就做好了活下去的心理准备。你用死人当幌子可没法把他拉下水。”

——啊,是的。

八戒轻轻叹气,心跳逐渐趋缓。

对方只说了“花喃”一个词。仅仅听到对方说“花喃在叫你”,自己就方寸大乱。八戒想到自己的笨拙,不禁苦笑。

这个男人所拥有的能力到底是真是假,追根究底已毫无意义。

现如今,花喃已不在这里,自己仍好好地活着。

迄今为止,自己曾很多次忽略了这一事实。每次即将迷失方向的那一刻,这里的这三个人又将自己拉了回来。这是自己绝对不会忘记的。

“悟能先生,你不想和花喃小姐说话吗?”梶浅笑着抬头望向八戒,“你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向花喃小姐道歉吗?我会帮你的,因为我是佛口啊。”

梶的话听起来言之无物。八戒一言不发地摇摇头。

“……真的不需要吗?可是,悟能先生,花喃小姐很恨你吧。你还是请她原谅你比较好吧?”

“嗯,这是当然了。”八戒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过等几十年以后,我会亲自去她那里向她道歉的。当然,我也做好了跪下谢罪的心理准备。”

梶的瞳孔颤栗着,他的表情仿佛被人背叛了一般。

“……梶先生,在那个世界也有很多你需要向其道歉的人吧。”

八戒朝梶走去。

毋庸置疑,这个男人毒杀了很多居民。

真相大白的时候,人们会怎么想呢?得知曾治愈自己、拯救自己的人却是个杀人魔鬼时,那些失去了孩子的双亲会作何感想呢?

“哈哈,我没有需要道歉的人。对于镇上的人来说,那些死亡都是很有必要的。今后我也会定期安排人们死去的,我是不会败露的。”

梶的措辞听上去是故意要煽风点火。

“虽然我的计划在悟空先生身上失败了……但据我猜测,这是因为他不是普通小孩吧……那就没办法了。我下次会进行得更顺利的。”

“你真的觉得你还有这个机会吗?”

“这是当然的啊。不管多少次我都会做的哦。下一个要不就定彩霞小姐吧?”

夜风吹来,花香更为浓郁了。

八戒默默无言,向梶投去同情的目光。他此刻终于猜到了这个男人的目的,对其的态度唯有怜悯。

——这个男人想要接受审判。

他想由八戒来审判自己,而非其他人。理由不得而知。他以恳求的目光仰望着八戒,八戒不忍地垂下眼帘。

彩霞的面孔忽然掠过八戒的脑海。她说过,双亲被妖怪杀死后,是这个男人的话拯救了她。在小镇居民中,应该也有很多人像这样得到过他真正意义上的拯救。

“审判你的不应是我,而是这个小镇的人们。”

八戒说。

“……不过,要脏就脏我这只手就足够了。”

八戒高高举起有着锋利指甲的右手。

那一刹那,梶天真地笑了。他最后看到的月亮将今夜的一切映照得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黎明前夕,大雾弥漫。

八戒他们决定趁着清晨未至就出发,于是蹑手蹑脚地从旅店出来往吉普上塞行李,以免扰人清梦。

“至少要半天哦。”

听到八戒的回答,悟净不悦地撇撇嘴,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三藏和悟净终究未能在这个小镇买到香烟,两人的暴躁指数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值。悟空也很少说话,也许是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去招惹那两人。

“喂,我说你不要无精打采的啊。”

悟净粗暴地坐进后排座,还踢了一脚驾驶席的背面。

“我可是和往常一样哦。对了,悟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我?嗯,超级有精神啊。我刚刚还喝了很多牛奶呢!”

看着满面春风的悟空,三藏诧异地喃喃道:“……真是个野孩子。”

悟空之所以没有大碍,大概是因为他在中毒的数十分钟前喝的大量牛奶起了作用。牛奶在胃中暂时形成了一层保护膜,多多少少妨碍了毒素的吸收。

可是,倘若悟空是个普通人类又会怎么样呢?反言之,正是因为悟空不是肉体凡胎,所以症状才没有那么严重。

——另外,经由八戒之手,那座盛开着夹竹桃花朵的美丽宅邸失去了主人。

过不了多久,太阳升起后,居民们就会察觉到梶消失了吧。大家出于担心,可能会奔走相告,可是梶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了。知道梶正长眠于那个草木茂盛的庭院中的,唯有八戒四人。

这个小镇失去了无异于救世主的人物后将何去何从呢?

至少之前的“流行病”是会销声匿迹的,再也不会有小孩子莫名生病倒下了。现如今能预见到的只有这些。

“大家准备好了吗?”

“啊。”

“嗯。”

“哦。”

听到这些有气无力的回答,八戒缓缓踩下油门。吉普冲破浓雾向前行进。就在这时——

“悟能!”

背后传来了彩霞的声音。

八戒急忙刹车。“啊啊啊!”后座的两人大叫着狠狠撞上了前排的车座。

“喂,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好痛啊!”

“吵死了!你们会吵到邻居的!”

八戒对大声喧哗的三人置之不理,从吉普一跃而下。彩霞小跑着穿过大雾来到了这边。

“彩霞,有什么事吗?”

彩霞递过来一个大包袱,里面有一些饮用水和快餐。

“听说你们黎明之前就要走后,我匆匆忙忙准备的。你们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也没能好好招待你们,这勉强算是我的赔礼吧。不介意的话你们就带着走吧。”

“哪里哪里!一直承蒙你照顾,我们才要谢谢你……”

八戒的话未能说完。

正是自己夺走了这个小镇和彩霞的救世主。

当梶的尸体被发现时,彩霞肯定会想起梶失踪当日离开小镇的这几人吧。她随后大概也会猜到杀死梶的罪魁祸首是谁。

纵使梶是罪人,但也确实有人被他所救,找到了一线生机。八戒认为,自己也许并没有处决这个男人的权力。

……不过,另一方面——

杀掉这个对悟空的生命有所威胁的男人时,自己并未有多少犹豫。自己也并非是要为那些被梶杀死的人报一箭之仇。将梶解决掉的理由并没有那么高尚。

八戒毫无悔意,现如今也依旧可以平心静气地面对彩霞。即使他有罪恶感,那也是针对如此这般的自己。

“悟能,能遇见现在的你,我真的很开心。”

彩霞眼眶湿润。

“悟能以前完全不会笑的。你能有如此变化,肯定是因为那几个人吧。”

她朝吉普的方向投去视线。悟净夹着悟空的头,三藏则正在拿出折扇。这一如既往的喧哗声,八戒已司空见惯。

八戒点点头。没错,自己的确变了。当年初遇彩霞时,自己只是个人类。现在的自己与那时已截然不同。不过——

“能遇见你,我也很高兴。”

自己亲手以鲜血玷污了这个小镇。饶是如此,八戒仍庆幸于自己能在人心尚存的时候遇到彩霞。

虽然迄今为止已经历过多次离别,但每一次都会感到心头酸涩。只要自己还能感觉到内心的痛楚,就还保有作为人类的自我意识。

彩霞朝八戒静静伸出右手。

“悟能,我们约好,你以后还要再来这里玩哦。”

“——嗯。”

手与手相触碰。八戒最后紧紧握了握彩霞小巧的手,继而登上了吉普。

他当即踩下油门,吉普径直冲破了大雾。后视镜里已看不到彩霞的身影。浓雾渐渐淡薄,朝霞的颜色已依稀可见。

沉默良久,悟净呼出一口气,话里有话:

“发小什么的可真好啊……你们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才是完整的嘛?”

“让你这么一说就变得不完整了。”

听见三藏利落的吐槽,八戒一如往常地笑了。

“那是因为悟净什么类型的都有啊。”

“不要把人说得像杂食动物一样啊。”

“我也是!我也是杂食动物!只要是能入口的东西就什么都行!我好饿啊!”

俄顷,吉普穿过树林,视野里出现了一条大河。

青空与白云倒映在水面。水光潋滟,清风送来了河水的味道。

吉普横穿过如招手般左右摇摆的芦苇群,向西前进。河流延伸向远方。

——花喃。

八戒向另一个世界呼喊。

花喃,你在那边能看到我吗?你那里冷吗?

不久之后,旅途就要结束了。请你到时候挥一挥手,让我能够马上找到你。

直到那一天来临,我会一直在这条路上一往无前。

(全文完)

看完动漫最新一话我的感想↑()

背心好看,园园先穿()

(tag私心)

全新求生者——“法罗女士”的角色故事视频首发:

——“生命的轨迹,仿佛漂流在形状各异的容器之间。”

圈地自萌不喜勿人小学生文笔勿喷谢谢不知不觉写了一个多小时我的天!!

王鹤棣是真的觉得孟子义脑子少了一根筋,他倒是看过几个买傻白甜人设的女明星的,不过就没见谁像她一样把傻白甜三个字践行到实践里去的。

前几天,孟子义不知道怎么想的,跑来问他八卦,问的直白不说,还特别没脑子的问他,那他是不是喜欢xxx。...

前几天,孟子义不知道怎么想的,跑来问他八卦,问的直白不说,还特别没脑子的问他,那他是不是喜欢xxx。

王鹤棣快要被气笑了。

“大傻子”

王鹤棣留下这句话后就没再理会身后咋咋呼呼的孟子义。他看起来虽然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但他脑子还是灵光的,不像孟子义那么没头脑。

以至于很多时候,他看着孟子义除了宠溺里面总是带着一丝丝嫌弃。

认识这么久了,他每天晚上给她发这么多信息,搁她那他俩居然就还是正经朋友的关系。就连旁人都看得出来他俩暗昧情愫了,结果居然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哎呦!”身后传来某人“娇滴滴”的叫唤。这可把王鹤棣吓的一跳,赶忙两三步的往回赶。

“孟子义你还真的是...傻的可爱!”王鹤棣一把捞起孟子义,上下看了看确认她没摔到什么。

“王鹤棣!我不傻!”

“是是是,我嘲笑你,我才傻。”

孟子义真的是感觉这辈子的脸都要丢完了。想着好看,她特意穿了双带跟的高跟鞋,刚刚王鹤棣又走太快,她有些急,刚刚就摔倒了。

两人吵吵闹闹的往小区走去...

他新剧刚刚杀青,眼见的就要离开浙江,而孟子义也在浙江,招揽着想买个房,于是他俩就“顺路”出来聚了。

她最近手头没有好的角色,日子太闲,手里有有些小钱,想着留着还不如买房,于是一个月前说干就干,直接买下了这一百五十平的小洋房。

面积虽然不大,但小区环境挺好,孟子义特别喜欢,不过王鹤棣貌似觉得不行。

“挺好,就是不是学区房,以后有了孩子不咋方便。”

这话一出,孟子义鲜少的有些脸红心跳。不怪她,真不怪她,她是真的觉得他的话有些引人遐想,她本想开玩笑打哈哈过去,但最后居然胡乱的点了点头。

孟子义喝了两口水,王鹤棣没事干就盯着她。起初孟子义还没有觉得有什么,直到第二次感受到王鹤棣那不容忽视的炙热眼神,孟子义感觉有点怪怪的,这水,咋越喝越渴?

孟子义尝试抑制气氛的发展,主动找话题:“你盯着我干什么啊!王鹤棣?”

不得不说,孟子义有时候虽然缺根筋但是情商还是有的,就比如说王鹤棣发现她和其他人稍微暧昧的时候,孟子义就会像此时此刻这样岔开话题,不过,他可不想她破坏此时此刻的氛围。

“因为你好看啊。”王鹤棣直白的盯着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

气温好像开始升温,孟子义感觉有些躁动,而且,此时此景,真的感觉有种老夫老妻的这突然让她想起今天晚上她问她八卦前他的眼神,也是如此毫不遮掩。

她想的有些久了,他已经挪了些位置,靠的离孟子义更近了。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躲避,但,某人比她动作更快。

太近了,孟子义看着近在眼前的帅脸,感受着唇上的触感,听着两人厚重的呼吸和水嗞声,心底好似小鹿乱撞,她想她此刻心率恐怕130。

“你是不是傻,都不知道闭眼——”

ps.实在是看太少人写他们了,所以我来为他俩举大旗啦!!!

作者是变态。

对于友情的定义是如何的?

常年处于暗杀环境的奇犽并不清楚,他十二年的生命中甚至没有接触过正常的感情,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都没有。

所以在结交到第一个真心对待他的朋友,他才会那样的珍惜,过分的依赖。

而对方,也是包容着他的一切,两个人相处融洽到一种说不清楚的程度。

小杰是个很神奇的人,他单纯到没办法把他和任何污秽联系到一起,纯粹到极致,却又坚韧无比。

如同坚固美丽的钻石,澄澈而诱人。

而被吸引的就是奇犽,他无法忽视自己友人的任何表现,仿佛被咒语束缚了一般的沉醉其中,但奇犽是心甘情愿。...

而被吸引的就是奇犽,他无法忽视自己友人的任何表现,仿佛被咒语束缚了一般的沉醉其中,但奇犽是心甘情愿。

什么时候感觉到彼此的感情都有些出界了的?

是第一次拥抱,第一次牵手,还是第一次亲吻?

不清楚了,毕竟彼此之间的举动,仿佛水到渠成,一切都理所当然。

就算知道自己的感情有些过度了,也不想让现在的安稳被挑破。奇犽很喜欢和小杰在一起的时光,很享受与小杰的接触,肌.肤相亲的感觉让人很满足。

不知道小杰是怎么想的,但每次看到他琥珀般的眼睛蒙上雾气的时候,奇犽会觉得,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喜欢着他的。

训练了一天,回到天空竞技场的卧室,小杰躺在床上,回忆着一天的事情,在大脑里巩固学习记忆。

奇犽洗完了澡,走到小杰身边,看着小杰要睡不睡的样子,脸上不禁带上了点笑容,连眉眼都柔和了。

他坐在小杰的旁边,银色的发丝因为粘了水,他顺手把前额的碎发捋到后面去,露出额头,没有头发的遮掩,还有几分稚嫩的眉眼也显出了几分成熟的意味。

视线下移,停留在小杰红润的唇上,嘴唇微张,白齿微露,一种任君采撷的诱人气息。

奇犽突然下意识的放缓了呼吸,他有些紧张的盯着小杰,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好快,明明以前杀人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激动过。

想干什么?奇犽自己问自己,他默默咽了口唾沫,听着小杰渐渐平稳的呼吸,看着他毫无防备的面容,奇犽感觉自己脑子里某一处地方被火烧了,理智也被烧了。

所以才会低下头,亲吻了自己的朋友。

几秒后,奇犽才后知后觉的撑起身子,呆呆的看着小杰,对方似乎还是睡的很沉,没有知道他做了什么。

奇犽的耳朵已经红透了,他轻抿着唇,回味着那几秒的触感。有些危险了,奇犽垂下眼睑,轻轻起身,远离了小杰。

他站在落地窗边,心脏还在不停的剧烈的跳动。

“奇犽……”

!!!

奇犽转身,就看到小杰眨着无辜的眼睛,但视线没有看向他,而是下意识的看地板砖。

小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奇怪。

“……小杰,你没有睡着啊。”奇犽脸上一红,但却强装镇定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抖。

“嗯。”小杰闷闷的回答了一句,他抬起头看向奇犽,琥珀般的眼睛有几分不确定,“奇犽刚刚是亲我了吧。”

奇犽已经准备逃跑了,他的手不自觉的捏紧,眼睛也不自觉的盯着小杰,但却没办法说出话来。

该怎么办?小杰会讨厌吗?

小杰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挠了挠脸颊,露出一个笑容:“是我感觉错了吗?”

奇犽低下头,头发也垂下来几缕,蓝色的眸子有几分暗色,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敢去看小杰,只是试探性的问道:“你不喜欢亲吻吗?”

“不是啊,只是米特桑说,亲吻要和最喜欢的人一起,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亲吻是什么感觉……”小杰边说边站起身,走向奇犽的方向,“我想,如果亲吻是要和自己最喜欢的人一起,那一定是很美好的事情。”

小杰走到奇犽面前,奇犽抬起头看见小杰真诚的表情,他一愣,脸上竟然有几分想哭的意思。

小杰抬起手,双手捧起奇犽的脸,脸上的笑容很单纯:“其实对我来说,那个人是奇犽的话,我真的很高兴。”

砰!

奇犽的脑袋都快羞的冒烟了,他眼神慌乱的看着小杰,但又舍不得拍开对方的手,只是一双眼睛故作生气的看着小杰:“这种话怎么可以随便说啊!”

“我没有随便说!我是认真的!”小杰嘟起嘴,踮起脚,捧着奇犽的脸靠近——

“啾~”

一个吻落在奇犽的脸颊上,奇犽的脸红得都快让人误以为他生病了。

“啊啊啊!!!八嘎!”

“咚——”

“奇犽干嘛打我啦!!!”

“就应该被打,你这个家伙怎么……随便亲人。”

“明明是奇犽先亲我的!”

“我、我……没有。”

奇犽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连忙逃离战场,远离小杰。

小杰看着奇犽,莫名很生气,他追上去,一个飞扑,把奇犽扑进床里,两个人一下子跌进柔软的被子。奇犽身上还有有一个满脸战意的小杰,他略感不妙,但看着小杰的脸又不想反抗。

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奇犽不喜欢我吗?”小杰坐在奇犽的腰上,身体下俯,双手撑在奇犽的耳朵旁,眼睛紧紧地盯着奇犽,下决心一定要从对方那里得来一个答案。

奇犽脑子有些发蒙,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小杰,咽了口唾沫,但喉咙还是有些干燥。

“奇犽哇!”小杰见奇犽不回答,大腿突然夹.紧,右手还戳了戳奇犽泛红的脸颊。

奇犽被刺激的身体一颤,觉得事情已经有些失控了,神情有些慌乱的看着小杰,知道如果自己不给出答案就对方就一定不会罢休,而自己也不愿意欺骗自己,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暗哑:“喜欢……”

小杰得到答案,嗯了一声,然后偏过头,眨了眨眼睛。

奇犽有些暗色的眸子看着小杰已经红透了的耳根,嘴角也带了点弧度:“那小杰要和我kiss吗?”

“……“小杰身体一僵,他转过头,有些疑惑的表情配上他单纯的眸子,简直引人犯罪。

奇犽看着小杰不同于寻常的样子,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底气,他撑起身子,小杰一个不注意就被奇犽带跑了节奏,滑倒了奇犽的大腿上。

“……奇犽愿意吗?”小杰虽然比奇犽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现在坐在奇犽的大腿上就比对方高了那么一点。他看着奇犽,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也泛起了薄红,奇犽简直想一直看着这样的小杰,太可爱也太犯规了。

奇犽呼出一口气,但内心的燥热不减,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样的渴望与小杰的亲密接触,以至于还没有回答小杰,就直接亲了上去。

小杰瞪大了眼睛,感受到嘴唇上温润的触感,还是吹到脸上的气息,小杰感觉自己有些发烫,全身上下都很烫,但最烫的还是和奇犽接触的地方。

不需要言语的默契,让他们无师自通的进行了这初次的接吻。

不知道是谁先探了舌头,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暧昧的气氛与让人联系的声音,真的是让旁人艳羡。

负距离的接触是最能表达自己情感的举动,而这样表达感情的方式,只能限定那一个人。

小杰被吻的眼泪的快出来了,明明可以憋气九分钟天赋异禀的他,竟然有几分气短的憋气感,他睁开眼想推开奇犽,但是又被奇犽狠狠的抱回来,力道之大,小杰眼神迷蒙的看着奇犽,嘴里含糊的字都被对方搅的一塌糊涂。

“嗯……唔!”小杰实在是受不了了,感受到那不安分的舌头,牙齿用力一咬,出血了,奇犽才慢慢放开了小杰,甚至有几分不情愿。

分开的时候藕断丝连的样子,让小杰这个直脑筋的家伙都羞的面红耳赤,他的身体有些软,被奇犽抱着,下巴放在对方的颈窝,软乎乎的喘气。

“小杰你咬得我好痛。”奇犽还没心没肺的说。

小杰气的去掐对方腰上的肉,奇犽连忙求饶,但下一秒又想来索.吻,被小杰果断决绝,原因是:还要睡觉。

奇犽看着小杰背对着他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嘴唇,虽然舌头还是有些痛,但是满足感一点没少。

一句话简介:杰·富力士和奇犽·揍敌客决定离婚,因此雷欧力帮他们预约了一场有关婚姻问题的咨询。

————正文————

佩露娜是一名资深的婚姻咨询师,从事这个行业已有数年。今日她早早起床,为咨询室换上了新的熏香,砌好两杯新茶摆在案间,耐心地等待客人的到来。

今天,她将迎来两位特殊的客人。

——这两位客人是由佩露娜的老友雷欧力介绍来的。雷欧力在提及这两人时欲言又止,眉目间满是苦恼。他只是说:总之希望你能劝住他们,如果他们离婚了的话,我对爱情会幻灭的。

考虑到雷欧力身为猎人协会高层的特殊身份,佩露娜对这次上门的两位客人的身份也大致有了猜测。但即...

考虑到雷欧力身为猎人协会高层的特殊身份,佩露娜对这次上门的两位客人的身份也大致有了猜测。但即使如此,在第一位客人上门时,她还是忍不住微微吃惊。

第一位客人来的很早。

他不知何时就踏入了店中,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这无疑是一位极度俊美的男人,优美而流线型的脸部轮廓宛如大理石雕琢而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宝石般的钴蓝双眸,月光织做丝绸落在他的发间,光影错落间,便垂落下令人心悸的美妙光泽。

他垂着眸,眼睛锐利而又冷淡。明明只是不声不响坐在那里,却显出完全让人无法忽视的鲜明存在感。

让佩露娜吃惊的自然不是这位客人过于出色的外表——当然这点也令她在初见时愣了愣——让她惊讶的在于,她在看见对方第一眼时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奇犽·揍敌客,猎人协会里最炙手可热的新星。他年仅十八岁就因为解救了希曼尼帝国而获封三星猎人,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三星猎人。

佩露娜自然也认出了这名大名鼎鼎的明星猎人。她的惊异只是一瞬即逝,很快佩露娜露出职业性的礼貌微笑:“奇犽·揍敌客,对吧?”

奇犽半抬起眸,视线慵懒而又倦怠,可以看出他明显对这次婚姻咨询并不上心。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扯出了一抹浅淡的微笑,“你好,佩露娜女士,雷欧力向我们提起过你。”

他低头又摆弄了两下手机,说:“小杰去外地出任务了,可能会迟一点再到。”

提到奇犽·揍敌客,自然避不开他多年的挚友、搭档——同样也是恋人,杰·富力士。这两位堪称心有灵犀的灵魂伴侣,自十二岁起结识,此后便携手同行,共同解决了无数难题、也走过了无数险境。他们的爱情故事在世界范围内都广为传唱,成为无数人为之歌颂和感人肺腑的一段佳话。

佩露娜自然也了解过这两人那水到渠成的爱情史诗。

这下佩露娜倒是意识到雷欧力那句“对爱情会幻灭”是什么意思了。如果是这两人分手的话,估计全世界都会有不少人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吧。

她端上一杯茶,茶水还冒着热气。佩露娜将茶递给奇犽,微笑着:“在富力士先生到来前我们可以先聊一下。据雷欧力所说,你们的婚姻似乎遇到了难题?”

奇犽玩手机的动作顿了顿,他收起手中的手机,对面前的茶水视若无睹,手腕不自觉地转动起来——佩露娜能察觉到,这是奇犽不自觉焦虑的一种表现。奇犽似乎斟酌了一番,才意简言赅说道。

“我和小杰决定离婚。”

……离婚。

佩露娜若有所思,这是前来咨询的客人常见的难题。她问:“离婚是您还是富力士先生提出的呢?”

奇犽唇抿成直直一条线。佩露娜注意到,对方手指紧紧捏着手机,手机的金属外壳上凹陷出两个清晰的指印。

“是小杰提出的。”他说。

佩露娜又问:“能说一下你们打算离婚的具体原因吗?”

奇犽露出不愿多谈的表情,冷淡道:“等小杰到了再说吧。”

看来这位客人不愿意敞开心扉啊。佩露娜若有所思,或许有杰·富力士在场的情况下,更容易瓦解奇犽·揍敌客内心的防线吧。

因此她微微一笑,也不多言,静待着另一位客人的到来。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两小时,当那人风风火火推开咨询室大门时,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富有活力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门被打开,突然闯入的人裹挟着满身的阳光和湿润的泥土气息。他灿烂地笑着,蜜色的皮肤显得健康而又生机勃勃,柔软澄澈的焦糖色眼睛看向人时,便显得格外真诚。

很难想象将近二十岁的人还能有这般天真烂漫、堪称阳光般的气质,似是驱散了满屋的阴暗,带来了一室亮堂。

也或许是因为一路生长在他人的爱意与宠溺之下,才能保持着这样澄澈的眼神。

咨询室内顿时亮如白昼。

佩露娜愣了下,才适时端上了茶水,“是杰·富力士先生对吧?”

“是我喔。”

小杰风风火火坐在沙发上,放松地瘫坐在沙发靠背上。他拿起桌子上的茶水就想喝,却被奇犽皱着眉拍了下手,说,“还很烫,等冷了再喝。”

小杰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哦。”

佩露娜在旁边仔细观察着这两人的互动模式。她注意到,在杰·富力士到来后,奇犽·揍敌客那看似轻松却一直戒备着的姿态有所软化。在两人都坐在沙发后,奇犽的身体无意识地前倾,更靠向小杰所在的位置。而他的双手和视线也情不自禁地朝向了小杰,保持着随时可以触碰到对方的距离,整个人呈现出自然而然的保护和亲密姿态。

而杰·富力士同样姿态随意,肩肘和手肘都靠在了奇犽的身上,显出下意识的依赖和亲近感。

光是看这两人互动上的亲密程度,佩露娜很难想像到这是一对即将离婚的伴侣——他们的互动太亲昵也太熟稔了,也没有任何避嫌的迹象,完全不像是貌合神离或者感情破裂的样子。

“既然两位都到齐了,那我们的咨询就正式开始?”

佩露娜试探着问道。奇犽却说了句等等,接着凑到小杰身上嗅了嗅,接着他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满意地说:“这次没有受伤。”

小杰任由奇犽贴近,鼻子撅了撅,“当然了,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嘛——我才不会受伤。”

“你的信用早就在我这里破产了。”

奇犽凉凉丢下一句,才与小杰重新拉开距离。当他视线从小杰身上离开时,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疏离。他朝佩露娜礼貌笑了下,“现在咨询可以开始了。”

“好。”

佩露娜在旁边见证了这一幕,更确信这两人的感情似乎并无问题。但本着走足流程,她还是从第一个问题问起,“你们结婚几年了?”

“唔……”小杰想了想,不确定地看了奇犽一眼,“应该是两年?”

“两年零八个月十五天。”奇犽倒是答得毫无犹豫。

从双方的回答里,佩露娜可以看出两人的一部分性格。小杰性格较为大大咧咧,而奇犽心思更为审慎细腻、注重细节。从这个问题来看,并无法判断出两人对彼此的重视程度,但是奇犽显然比小杰更在意这段缔结而成的伴侣关系。

佩露娜继续问:“结婚是谁先提出来的呢?”

“是我,”小杰立刻回答,他笑起来的时候灿烂而又迷人,“是我向奇犽求婚的。”

出乎意料的答案。佩露娜在纸张上记录着,她并未想到,反而是看似对婚姻关系更不重视的小杰提出了结婚。

“那当时,奇犽先生是立刻就答应了吗?”

“没有哦,”小杰摇摇头,皱起鼻子,“奇犽跑掉了啦,雷欧力说他是落荒而逃。”

奇犽被噎住了,没好气瞥他一眼,“喂喂,明显是你太超出预期了好不好。谁会在连恋人关系都没确定的情况下,就直接求婚啊……”

“因为我喜欢奇犽啊。”

小杰理所当然答道,“所以我想和奇犽结婚。相爱的人不是就要结婚吗?”

奇犽唇动了动,神色却又突兀地黯淡了下来。他想要开口问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佩露娜大概判断出了奇犽的心路历程——大概是认为小杰主动提出离婚,也是因为不爱了吧。

佩露娜翻了页纸:

“所以两位是跳过了恋人这一阶段,直接成为了夫妻吗?小杰先生,你是认为相爱的人就必须成为伴侣吗?”

小杰思索了下,又摇了摇头,“不是哦。我只是想和奇犽永远在一起。”

多么赤忱又坦率的爱意啊。佩露娜帮奇犽问出了口:“那为何你要向奇犽先生提出离婚呢?是不想跟奇犽先生永远在一起了吗?”

小杰愣了下。

接着他也沉默下来,只是倔强地摇了摇头,缄口不言。

佩露娜看出来了,这两位客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主。小杰看似口无遮拦心无城府,却极为固执,对不想说的事情任谁都撬不开口;而奇犽更是敏感多疑,不会对外人轻易敞开心房。

……看来这是次艰巨的任务啊。

佩露娜在心里叹息了声,却也燃起了更多的工作热情。这次不仅是因为她老友雷欧力的嘱托,更是因为她看出来了,面前的两人分明是相爱的。

“那下一个问题。”

佩露娜问,“你们对自己的伴侣满意吗,如果要给伴侣打分的话,满分是十分,你们会打几分?”

小杰立刻抢答:“一百分。奇犽一直都是最好的。”

奇犽不自在地看了小杰一眼,佩露娜注意到这位一直端坐着的先生换了个坐姿,耳根也微微泛红。

他摸了摸鼻子,说:“打分这种事情……根本没办法打分吧。我也没和别人这么亲密地待一起过,况且从十二岁开始,我就和这家伙朝夕相处,我早就习惯了……”

“与其说是习惯,该怎么说呢……”

奇犽挠了挠脸,别扭地偏过头,“应该说,是本能吧。和他在一起,和他相处对我来说是不需要去思考的事情。我觉得也没什么好打分的。当然——”他毫不客气地戳了戳小杰的额头,换来了小杰无辜的吐舌,“这家伙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啊,真的是麻烦死了。”

无条件的亲密和纵容。佩露娜并未错过奇犽话语中透露出的讯号,以及那看似抱怨话语下的温柔与亲昵——以及某种向外人展示自己与其亲密关系的炫耀感。比起真的有所怨言,奇犽·揍敌客更像是对这段看似麻烦的婚姻关系乐在其中。

佩露娜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继续问:“那对于你们这段婚姻的幸福程度呢,满分十分的话,你们会打几分?”

两位客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会儿。接着奇犽率先开口,他面不改色:“八分吧。”

虽然奇犽表现得极为镇定而又从容,但他从之前的情绪中挣脱速度太快了,直觉告诉佩露娜这是对方在撒谎的信号。但她瞄不出对方的其余破绽——奇犽·揍敌客确实是撒谎的高手。

小杰苦恼地想了想,“六分吧。”

“小杰先生似乎对这段婚姻不那么满意,”佩露娜注意到在小杰说出六分的时候,奇犽的手背绷紧了。她问,“有什么原因吗?”

“这,说不上来吧……”小杰挠了挠头,哑然道,“就是感觉六分差不多。”

佩露娜没有继续追问,追问过多在这时候容易引起客户的警惕,让对方建立起更高的心理防线。她说:“那性生活呢?两位在婚姻中的性生活和谐吗?”

对面两人同时脸红了。

佩露娜发觉这对已经成婚两年的小情侣——在提及性方面还是会表现得这般纯情羞赧。

奇犽不自然道:“挺和谐的吧……”

“性生活频率大概多久一次?”

“这个没个准吧,还是要看我们工作的繁忙情况,以及彼此的身体状况,”奇犽回答,“有时候可以一周都赖在床上,有时候忙起来一个月都可能脚不沾地。”

佩露娜若有所思,她察觉了一点蛛丝马迹,“两位第一次性生活是在婚后吗?”

“这个,并不是……”

小杰讪讪笑了下。而奇犽为了避免他说出更多内容,瞪了他一眼,抢过话茬,“佩露娜小姐,你要知道我和小杰一起旅行多年。在成为伴侣之前,为了宣泄压力,我们互相抚慰也是经常有的事情。有时候在床上就有可能擦枪走火。”

“这样啊,我明白了。”

佩露娜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为什么都上过床了你们还会觉得彼此不是恋人,到求婚才正式确定关系啊?!哪个国家的朋友会互相抚慰擦枪走火的啊?

“对,另外我这方面的启蒙也是奇犽教我的……”

小杰补充了句,奇犽立刻扶额,“都说了没必要提这些细节啦。”

“看来两位的性生活很和谐,”佩露娜总结道,从这两人回答时自然而又毫无回避的状态来看,她也能推定出他们的性事并无问题。她继续问:“作为世界闻名的猎人,两位应该并不缺钱吧?”

物质上的冲突也是婚姻中时常遇见的问题。但是佩露娜觉得眼前的两人都不像是缺钱的人,她也只是走个过场般问了问,谁知小杰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唔,这个……”

奇犽无可奈何地叹息了声,指着小杰,“这家伙花钱压根没个数啦,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会买回来,也不在意银行卡的余额。”

“奇犽你有资格说我吗?”小杰不服气道,“上次花了十亿买了堆满屋子的巧克力球的人是谁,哦对了,你还把我们的钱都在赌场里输了个精光……”

眼见前方的两人恼羞成怒,差点争吵起来。佩露娜连忙出言制止,“啊我明白了。那对于对方在金钱上的大手大脚,你们会感到不满吗?”

“不会。”

奇犽和小杰倒是同时摇了摇头。但他们随即又互不相让地瞪视,针锋相对起来。

“不过奇犽你还是少吃点巧克力!小心下次吃多了又牙疼……”

“喂,总是买些没用的东西堆满房子的人到底是谁啊?!上次我回来都根本没有地方落脚了。”

“什么?!奇犽你还好意思说我?”

……

目睹着眼前两人的争执,佩露娜发觉这看似争吵的对话里却没有一点真情实感的抱怨或是不满。比起说是矛盾,更像是某种调情。感情真的很好呢,佩罗娜忍不住微笑。

她在本子上又划掉了一笔,把物质问题这个词给涂黑了。

“那我就直接切入主题了。”

佩罗娜正色起来,她清了清嗓子,问:“你们两位是为何打算离婚的呢?”

两人小学生般的你争我吵顿时停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了会儿,是小杰率先不自在地舔了舔唇,难为情地说着:“额……其实一开始只是因为一件小事。”

他组织着措辞,而旁边奇犽冷眼看着他,冷冷一笑,“这家伙因为午后甜点是橘子味的而跟我吵起来了。”

……确实只是小事,佩露娜微微吃惊。小杰瞪了奇犽一眼,奇犽抱着胸自顾自往下说,“呵,他因为布丁是橘子味的跟我吵了一下午。问我‘为什么是橘子味的’‘为什么不是其他口味的’‘为什么总是橘子味的,难道不能有其他口味吗’?”

“小杰,都这么大的人了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奇犽越说越难以压抑怒火,“我都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会因为这种事情和我吵起来。”

“可是这件事就是很重要啊!”

小杰不服气地看着奇犽,“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甜点是橘子味的!”

“没有为什么,”奇犽面无表情地说。他叹息了声,伸手有些头疼般地抚住了额头,喃喃着,“我真没想到,你会因为这种事就想和我离婚……”

小杰咬了咬唇,“也不只是因为这件事。奇犽你也受不了了吧?第二天你就和我大吵了一架,还冷战了一周。”

“那是因为明明任务推迟了一天,你却没有告知我,就直接跑去友克鑫了。”

奇犽手指插在银发内,“我说过很多次了吧,任务情况要先告诉我——然后我们俩一起去执行任务。”

小杰抿起唇,偏过头,倔强道:“我也不是每件事都一定要告诉你的吧……”

“那你想怎么样,瞒着我?!”

奇犽冷笑一声,语调突地扬高,赌气般说:“是啊,还是和那时候一样觉得‘与我无关’,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失去了念能力也不告诉我?!”

面前两人间多出了些真实的火药味。不同于先前看似争吵实则调情的玩闹,而是真正互不相让、也不能妥协的涉及原则的争吵。佩露娜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控制情况。

“两位都请冷静一下,”她倒上两杯新的茶水,极力让语气平和下来,温和地宽慰客人们的情绪,“别激动,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

小杰和奇犽再度愤怒地互瞪了一眼,随即又各不甘心地偏过头去,冷哼一声。小杰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而奇犽的神色则是自进咨询室以来都未曾有过的冷冽。

佩露娜松了口气,如果这两人真在这里打起来她可拦不住——毕竟她手无缚鸡之力。她试探性开启新的问题:“所以是这次的争吵加冷战,让小杰先生产生了离婚的想法吗?”

“对。”

小杰坦然回答道,“我觉得我和奇犽可能不适合缔结这般紧密的伴侣关系。所以在回来之后,我就提出了离婚。”

“我也有点疲惫,”奇犽按着太阳穴,语气凉淡,“所以我同意了。”

小杰抿唇一笑,挠了挠脸,“如果不是雷欧力和酷拉皮卡他们拦着我们的话,可能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不过雷欧力说无论如何让我们先做完这次婚姻咨询后再说,所以我就和奇犽过来了。”

他脸上笑出了两个可爱又柔软的酒窝:

“看来雷欧力很信任你呢,佩露娜小姐。”

佩露娜自然也察觉到了老友这番举动中,对她所表露出的信任之情。想必雷欧力是觉得她可以解决这对情侣间的病根,才力排众议让奇犽和小杰过来的。佩露娜不愿去想这两人要说服固执的小杰和奇犽有多困难——她只是为老友这番信赖而感到了由衷的感动。她也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辜负雷欧力的期望。

“小杰先生在做出离婚决定之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吗?”

“嗯,”小杰认真地点了点头,他那双灼目的金色瞳眸里燃着坚定的光,“我想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佩露娜视线转向奇犽,“那奇犽先生也是吗?在同意离婚之前,有进行过深入的思考?”

奇犽垂眸,同样轻轻颔首。

“这样啊,”佩露娜点了点头,“小杰先生当时为何会那么在意那份布丁呢?难道是因为橙子味并不符合你的胃口?”

小杰还没来得及发言,奇犽先抢答了,嘀咕起来:“才不是呢,这家伙最喜欢橙子口味了。所以我才不知道他那天到底在犯什么病……”

出乎意料的答案。佩露娜忍不住挑了挑眉,继续问:“那是出于什么原因呢?难道是那天小杰先生的口味变了?”

“口味变了……”小杰露出复杂的表情,模棱两可,“或许吧。”

奇犽顿了顿,没有看小杰,语气同样复杂难言。他无奈般说:“如果你口味变了,你应该先告诉我。”

佩露娜自然不难看出,这个口味变了是一语双关。她大概能感受出,在这段关系中,奇犽先生看似掌握了主动权,实则是更被动也更患得患失的那方,在感情中处于弱势地位。

“奇犽。”

小杰突然抬起头,直直看向奇犽,“剩下的话我想和佩露娜单独谈,可以吗?”

奇犽皱眉,“有什么不能让我听到的吗?”

小杰很坚持,“总之奇犽你先离开——我想和佩露娜小姐单独说。”

奇犽沉默了两秒。佩露娜发觉对方身体慢慢松弛下来,摆出了妥协和迁就的姿态。奇犽站起身,冷着脸,不耐烦地比了个手势,“就十五分钟。”

随即他甚至没有征询佩露娜的意见,就直接往外走去。目送奇犽离开之后,咨询室的门重新闭合。佩露娜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小杰身上,发觉对方也在一瞬不瞬盯着奇犽消失的方向。

佩露娜咳了咳,切入新的话题:“奇犽先生似乎对你言听计从。”刚才他很明显并不同意小杰的做法,却还是纵容和默许了,自然而然地退出咨询室。佩露娜能看出,相似的流程在这对情侣间并不少见,甚至他们可能都很习惯于此。

“是啊……”

小杰并未露出喜悦,反而眼神更为晦涩了点。他勉强地朝佩露娜笑了下,“奇犽一直都是这样的啦。”

佩露娜猜出了一点什么,“这与你和奇犽先生间的矛盾有关吗?”

“可以这么说吧,”小杰不自在地掰着自己的手指,视线飘忽,“很多年了,奇犽对我一直是这样。从十二岁认识开始就是如此。”他羞赧地挠了挠脸,低落地说,“小时候我会为此感到理所当然、甚至沾沾自喜,我享受着这一切。我会对别人说,只要我打死不妥协就没问题,最后奇犽都会勉为其难地配合我。”

他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只是那双柔软的焦糖色眼底看不出任何笑意,只有满满的黯然。

“……但这是不对的吧。”

小杰难过地说,“奇犽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他不应该是这样无条件对我迁就让步的,也没有义务无底线纵容我的任性。”

佩露娜震撼地听着,她能从小杰的字里行间感受到那沉重而又压抑的感情。

说着说着,小杰眼眶湿润,他忍不住伸出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哪怕是成为猎人后也是如此。他总是陪伴在我身边,哪怕是再危险的地方都跟我同行。我以前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觉得不是奇犽就不行。但他并不是天生就应该为我牺牲和付出的,不是一定要围着我团团转的。”

“他是独立的。”

小杰攥紧了手,“……我不希望他再为了我无止境的妥协和给予。尤其是我很多年后才知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一个人在私底下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但在他重伤、在他迷惘、在他低落的时候我都一无所知,他瞒着我,没有让我知道。他拔出念钉的时候,我甚至在和庞姆约会……!”

“太沉重了。”

小杰自语着说道,“我不想再让奇犽为了我不断妥协、不断单方面地付出了。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他能拥有属于他自己的独立人生。”

佩露娜被小杰这番剖白给打动了,她胸腔里都泛起一阵阵激动的潮汐。她忍不住开口:“那布丁的事情也是?”

“一份布丁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杰虚弱地笑了下,“但是那不仅仅是一份布丁。当我看到那份布丁时,我突然想起来了,他最爱吃巧克力了,但是我们家的餐桌上却好久没有出现过巧克力味的点心了。”

“因为我爱吃水果味的,所以家里出现的都是橙子味、葡萄味和苹果味。”

“为什么没有巧克力味的呢?为什么都是水果味的呢?”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次次为我退让,为了我而放弃你喜欢的口味呢?”

小杰越说声音越高,越说越激动,到后面几乎是像在控诉和质问般。而他脸上的泪水也越流越多,到最后彻底泣不成声。

佩露娜连忙端上纸巾,安抚道:“小杰先生,请冷静一点,不要那么激动。”

小杰接过纸巾,朝她感谢地笑了下。他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两把泪,嗓子还残留着哭泣过后的重重鼻音,甜软得更像融化后的砂糖了。他吐字清晰,字正腔圆:“佩露娜小姐,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放弃这次婚姻咨询。”

“让我和奇犽离婚吧。”

小杰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带着毫不妥协的决然和坚定,“我已经占据了他太多东西,我不能再继续占据他的人生了。”

佩露娜试图劝诫,“但是小杰先生,你有考虑过奇犽先生的想法吗?他看起来还对你抱有旧情。”

小杰苦涩地笑了声,“他估计也受不了我了吧。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这么任性又固执己见。所以我提出离婚时,他沉默了许久后只说了个好字。我觉得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他自言自语般说着:

“……他可能也觉得和我离婚,让他松了口气吧。”

佩露娜一时哑然。

她凝视着小杰那双金棕色的瞳眸,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感觉自己被说服了。或许眼前的人就是有着那般奇异的魔力,让人无条件相信并听从他的每一句话。

她好像可以理解为何奇犽会对小杰这么百依百顺了。

……这世间又有谁可以真正拒绝杰·富力士呢?

剩余的职业道德和对老友的良心,让佩露娜还是打算垂死挣扎一下,就在她踌躇着该说什么的时候,门咚的一声被用力打开了——

同时响起的还有奇犽那隐忍却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的声音。奇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咬碎了再吐出来,含着惊人的凛冽。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怎么可能觉得受不了你!”

小杰:“?”

佩露娜:“?”

小杰的哭声戛然而止。他们同时惊疑不定地望向门口,小杰通红的鼻子撅起,不敢置信瞪大眼睛:“奇犽!你又偷听我和别人的对话!”

“抱歉抱歉,”奇犽毫无诚意地敷衍了两声,走过来,理直气壮道,“但我怎么可能放任你和这个咨询师单独谈话嘛。”

佩露娜也捏了把汗,“奇犽先生,偷听是违反婚姻咨询的职业道德的……”

奇犽不耐烦打断:“我又不是你们这行的,况且不道德的事情我做的多去了。”他径直无视了佩露娜,停留在小杰面前,认真道:“小杰,你是认真的吗?你是真的觉得我会厌烦你,受不了你吗?”

小杰看着奇犽,眼睛还是湿漉漉的,茫然张了张嘴,就像条迷茫的幼犬,“……奇犽?”

“拜托,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你麻烦,”奇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嘟囔道,“倒不如说,我希望你更依赖我一点比较好……”他自暴自弃般说着,“我同意离婚是以为你嫌我烦,觉得我管得太宽了,所以我才会愿意放手的。”

“当然,”他补充了一句,“我同意离婚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认为就算离婚了,我们也依然会是最好的搭档和朋友,这个关系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他无奈地看着仍在状况外的小杰,叹了口气,“明白了吗?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过离开你。都这么多年了,对我来说你的存在已经是我习以为常的了,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在遇到你前,我从来无欲无求。而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或者该说,我渴望被你需要、被你依赖着。”

“——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奇犽·揍敌客的存在。”

小杰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歪着脑袋,迟疑地开口:“……诶?是这样吗?那奇犽刚才为什么说觉得我嫌你烦?我怎么会这样觉得?”

“……对不起啦,我的控制欲可能是有点太强了。”

奇犽不自在地偏过了头,自暴自弃说着,“你知道我出生于揍敌客嘛,我体内大概也流有那样黑暗的血统吧,像我哥,像我妈那样……我总是会担心,我担心你一离开我的视线里,就会遇到意外。”

佩露娜看着眼前这对小情侣的剖白。

她意识到,舞台上或许不需要她的存在了。她只需要安静地听这两位客人解开心结便可。

奇犽自嘲地笑了下,目光黯淡下来。

“……我依然走不出去。”

他说,“这么多年,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始终还是会梦见你那时候的样子。你躺在病床上,浑身都是血,枯碳般的、焦木的双手。瘦到几乎皮包骨的幼小身体,血与肉似乎都被烧干了。我明明握着你的手,你却离我那么遥远、你像是马上就要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奇犽痛苦地闭上了眼。

“你对我说‘与我无关’,但是怎么可能与我无关呢?我很痛苦,我走不出去,太痛了,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我选择了离开你。但是……”

他自嘲地、惨淡地笑了声,字字泣血,“你又不告诉我,你依然瞒着我。那时候如果你对我说你失去了念能力,我绝不会丢下你,带着亚路嘉离开。但是你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告诉过我。”

“你知道我在黑暗大陆看见你时是什么心情吗?”

奇犽狠狠瞪着小杰,他那漂亮的钴蓝色眸底满是心有余悸和恐惧,“那时候你又浑身是血,你看起来身上的血又快要流干了……我要被你吓死了,我真的吓死了。”

他哽咽着,终于克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我当时太懊恼和后悔了,如果我没有离开你,是不是你就不会遇上这样的意外。你就不会被你爸的政敌抓住,带去黑暗大陆充当威胁,你就不会不得不自己一个人逃脱,重伤地倒在地上……”

小杰愣愣地看着奇犽,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奇犽这样全然赤裸地袒露出自己的心声,把最柔软的血肉和弱点都暴露在了他面前。就像刺猬朝他摊开了肚皮。

“……为什么不更依赖我一点呢?”

奇犽用袖子擦着泪水,但泪还是越流越多,像无止境般,“你为什么不等我来帮你、不等我来救你呢?为什么你完全没有考虑过我呢?”

“我真的很害怕,我经常会做噩梦。我梦见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出事,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而我离你太遥远了,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死亡。”

奇犽说道,“可能是我的问题吧。从那之后,只要你离开我的视线我都会不放心,总是担心你会不会又乱来。你让我变得脆弱而又敏感,我人生中稍有的怯懦和犹豫全都献给了你。我恨不得把你绑在身边,知道你的每一件事,时时刻刻都盯着你。”

小杰一时失语,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擦拭奇犽脸上的眼泪,却把奇犽一把捏住手腕。奇犽抬起头看他,眼底烙着可怖的红色血丝,“多么可笑啊。”奇犽彻底泣不成声,“我曾经是多么反感大哥对我的控制,插在我脑里的念钉。但我最后还是变得和他一样了,我恨不得也把你挂在身边,在你身上绑上锁链,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你出事和受伤了……”

“我果然——”

奇犽叹息着闭上眼,“体内流着和我大哥同样的血统啊。”

“我是这样的爱你。”

奇犽以这句话作为总结,很快又说,“但我逐渐意识到,是我对你的爱让你变得束手束脚。你在战斗中开始存有顾虑、开始心有忌惮。而在做什么事时,你也会考虑我的想法,征询我的意见。你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和‘固执己见’了,你开始会为了我妥协和转圜了。”

“但我不愿意看到你这样。就好像我的存在,为你铐上了某种枷锁,让你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飞。”

奇犽动情地说着,他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小杰,视线柔软而又温情,哑声道。

“……小杰,你是自由的。”

他说,“我不该限制你。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改变,也不希望你为了我妥协。所以我同意了离婚。”

佩露娜在旁边默默看着。她看见小杰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再也克制不住心头那奔涌澎湃的情绪,仰头吻了上去。而奇犽先是怔住,接着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也用力地撕吻起来。

她忍不住会心一笑。

佩露娜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这里再也不需要她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贴心地为这对小情侣拉上了门,并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没有,”佩露娜望着天边,“我其实没做什么。”

雷欧力怀疑道:“没有吗?佩露娜你可别谦虚。”

“我真的没做什么,”佩露娜摇摇头,抿唇一笑,“就算没有我,他们即使真的离婚了,也早晚有一天会复合的。”

她望向窗外那碧蓝的天空,两只飞鸟交缠着颈项,并肩飞往蓝天。

“因为他们是那样热烈地爱着彼此。”

“所以就算分开,他们也迟早会重逢,不过是多走了点弯路罢了。”

佩露娜衷心地在心底祝福着。她想,毕竟,杰·富力士和奇犽·揍敌客是那般地爱着彼此啊。他们愿意为对方妥协、愿意为对方付出、愿意为对方改变。他们是因为爱才同意离婚。

他们是彼此的枷锁,同样也是彼此的归宿。

他们相爱着。

而除却恋人的身份之外,他们也永远都是最亲密的朋友,和最默契的搭档。

(END)

【小剧场】

(一)

在某次四人聚会上,酷拉皮卡和雷欧力看见小杰身上有很明显的吻痕。

雷欧力和酷拉皮卡:“……”

在沉默了几秒后他们如临大敌!十分忧心忡忡自家的小孩是不是被人给骗了,小杰看着就一副纯情懵懂的样子,这么小年纪,是不是被谁骗了或者谈恋爱了。

但小杰的固执他们都清楚。小孩嘛,一般来说越劝越倔。他们也明白棒打鸳鸯只会更加引起小杰的逆反。

于是酷拉皮卡和雷欧力两人对视一眼,决定暂时搁置此事,在小杰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转身,他们就把奇犽偷偷拉到了角落。

雷欧力一脸严肃:“奇犽,你天天和小杰在一起,你知道小杰最近和哪个女孩子走的比较近吗?”

奇犽满脸不爽:“哈?”他说,“女生,你们开玩笑吧?小杰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没看到他身边有什么女生出没。”——前提是比丝姬不算女性。

“但是我觉得小杰他谈恋爱了,”雷欧力露出老父亲的担忧表情,“我看见他脖颈上和手腕上都是吻痕……光是痕迹就能感受到对面肯定是个肉食系,太凶狠了,像是要把小杰给生啃了,小杰肯定招架不住这种女人。”

奇犽:“……”

他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雷欧力还待继续说什么,酷拉皮卡这时候却眼尖地注意到了,在奇犽的高领卫衣下的锁骨上隐约有着几道抓痕。

酷拉皮卡:“……”

他瞬间秒懂,制止雷欧力说下去,颤颤巍巍地指着奇犽,话都结巴起来,“奇犽,难道你和小杰,你们……”

奇犽羞赧了一秒,接着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去掩住通红的耳根。他故作不耐烦道:“你们大惊小怪什么,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旅途中朋友互帮互助而已。”

雷欧力震惊且愤怒:“你们这是肮——”

然后被酷拉皮卡捂住嘴,拖走了。被拖走后,雷欧力痛斥:“他们在用肮脏的爱情玷污我纯洁的友情啊!”

酷拉皮卡远目,发出灵魂质问,“他们到底为什么还以为自己是朋友啊?”

(二)

酷拉皮卡和雷欧力心塞地发现,小杰和奇犽都十八岁了,热火朝天也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两人竟然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还都只是朋友关系。

这世界上哪门子的朋友像你们这样啊!

雷欧力实在无力吐槽。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抓住小杰循循善诱:“小杰,你喜欢奇犽吗?”

小杰懵懂看着他:“我是很喜欢奇犽!”

雷欧力继续:“那你想和奇犽关系更进一步吗?”

小杰歪头:“我和奇犽的关系很近呀?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雷欧力抓狂了,酷拉皮卡叹息。

雷欧力接着开导:“你和奇犽吻过吧?你们抚摸过,也拥抱过,还do过吧?”

小杰:“对,但是那又如何?”

雷欧力咬牙,放狠招了:“我们同样也是朋友,你会想和我做这种事吗?”

小杰老老实实回答:“不知为何有点恶心……”

雷欧力心碎了:“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了但是被说恶心还是有点……可恶!”

小杰又给出了暴击,真诚道:“可能是因为雷欧力太像老爸了吧!”

雷欧力心更塞了。他怒吼:“喂!!!”干脆破罐子破摔,“那酷拉皮卡呢!酷拉皮卡总不像爸爸了吧!”

小杰这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仔仔细细思考起来:“嗯……好像不是奇犽就不行?”

雷欧力感动了:“对!!!这样的双标就是爱啊!”

小杰眨眼:“但我以前对奇犽也这样呀,不是他就不行。”

雷欧力:“…………”

他觉得自己快被小杰给弄疯了。

最后是酷拉皮卡看不下去,出手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奇犽有一天和别人结婚了,你会是什么心情?”

小杰:“欸?”他犹豫地回答,“可就算是那样,我们也还是朋友啊。”

酷拉皮卡继续循循善诱:“可是如果他和别人结婚了,他就不再只属于你,他不会再每天陪在你身边了,他会有着更优先也更重要的存在,你成为他人生里的过客。”

小杰:“…………”

在呆滞过后,他立刻急了,睁大眼坚定道:“……不行!我想和奇犽永远在一起,我要和他结婚!”他团团转起来,“快告诉我该怎么求婚!”

说到这里,小杰又忍不住犹豫了,“不过求婚万一被拒绝了怎么办……”

酷拉皮卡和雷欧力脱口而出:“不可能!”

小杰难得地扭捏起来,闷闷道:“可是我不知道……奇犽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只是我单相思怎么办。”

两人冷漠脸:“你放心吧,奇犽绝对不会拒绝你。”

雷欧力拍着胸口:“你放心!我打包票!那小子绝对喜欢你喜欢到不行……”酷拉皮卡踩了下他脚,若无其事地接话,“以你跟奇犽的关系,就算是他不喜欢你,你们也能继续做很好的朋友。但你要是一直不说,让他错过了你被别人先表白了,他可能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哦。”

这么说完,酷拉皮卡竟然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诱骗小朋友的心虚感。他咳了咳,告诉自己这是在帮有情人终成眷属。

于是就这样,在雷欧力和酷拉皮卡的怂恿和唆使下,小杰大胆地踏上了求婚的道路。

结果小杰在求婚后,不到两秒奇犽就用神速跑路了。

小杰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广场,“……这是被拒绝了吧。”

雷欧力认真:“那小子是害羞了吧。”

酷拉皮卡跟着点头:“嗯,是害羞了呢。”

小杰难过地说:“真的吗?可是奇犽立刻就跑了——”

雷欧力认真:“肯定是真的,这明显是害羞到落荒而逃了呢。”

酷拉皮卡跟着点头:“嗯,真的非常害羞呢。”

小杰懵懵懂懂地喔了声,还没有来得及收敛起自己失落的情绪,没多久奇犽又急匆匆跑回来。银发少年手上拿着玫瑰和戒指,额间满是汗水,却扬着游刃有余而又喜悦的笑容。

“求婚这种事,我竟然比你晚说。”

奇犽单膝跪地,朝小杰递上自己手中的玫瑰、也献上了自己的整颗心脏。少年的眼神是那般热烈而又炙热,充满了张扬的爱意,那是恨不得向全世界都展示出来的爱。

“小杰,和我结婚吧。”

小杰盯着面前的人。明明认识这么久了,他却依然会为奇犽而怦然心动。心脏跳动起来,砰,砰砰,砰砰砰。他莫名地面红耳赤起来,他笑着伸手接过奇犽身前的玫瑰,用力点头。

“嗯!”

阳光下,他扑入了奇犽的怀抱。漫天的玫瑰挥洒,红色花瓣落满了广场,宛如铺叠而成的红色长河。而自萌生的嫩芽间,诞生了新的爱意与关系。和平鸽远去,落下轻柔的尾羽,路过的行人们都在为这对新晋的爱侣瞩目和献上祝福。

明明已经很喜欢你了,可是总是还能更喜欢你。

小杰心想。

和你认识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新的怦然心动。

这是他的第一千零一次初恋。

从十二岁看到奇犽开始,也许那时候他就意识到,就是这个人,也只有这个人了。

这是会陪伴他度过这漫长一生的人。

(三)

全文最大功臣雷欧力深藏功与名。

雷欧力:别用你们肮脏的爱情玷污我纯洁的友情啊!

时隔许久地试了下旁人视角,自我感觉还不错。这里面奇杰心思可能都有点太细腻了,有点ooc,请大家见谅()不过奇犽原著心思就够细腻的,小杰其实在我看来情商很高啦。

本来想写成轻松搞笑的,看似婚姻咨询实则秀恩爱,不过最后想的还是深入了点,所以写的正经了些。

虽然看似是很儿戏的争吵理由。但两人提出离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过相处本身就是磨合的一个过程,他们对彼此的爱在我看来能克服一切,而且他们本身也是完全互补的存在。他们的爱变成了彼此的枷锁、同样也是束缚与归宿。

另外这篇有个私设是:在选举篇结束后,小杰失去念力那段时候,正巧被金的政敌抓住,带他去黑暗大陆威胁金。然后金当时说:这种事情我儿子自己就能解决,你小看他了。小杰确实是自己顺利解决了,从敌人那里脱身但是也伤得很重,正巧遇见了带亚路嘉来黑暗大陆寻找让亚路嘉自由方法的奇犽。然后奇犽看到小杰满身血又吓到了,ptsd就更重了。就如文里所说,就是那种小杰离开视线都不放心,担心对方会不会乱来。控制欲和保护欲变强了很多,对小杰的保护欲也变得更强更恐慌。(ps.其实原著里他对小杰的保护欲就有些过头了,只能说这就是爱情了)

不知道大家看完这篇有没有什么想法呜呜呜,欢迎留言,想知道大家能不能体会到我想表达的一部分感情,啾咪。

——

10.26新增了小剧场~

圆满了!爽!

再次整活(失去理智)

当然了麦昆和伯爵也很可爱,放她俩单纯因为好抠图(白老板太难抠了)

老规矩:女主私设,许墨可能ooc

“师娘,就是说,教授就拜托你了!!”阿明双手递给我了一只……宠物箱???

“呃,这次试药,后果那么严重的吗?”是的,许墨一向有试药的习惯,这个好像怎么劝说都没有用,虽然最后许墨保证绝对不用对身体有严重危害的药品。

“所以对身体有危害的药品还是照用不误咯?”我那时候一句话戳破他的表面含义。

不过我后来出差几天,一回来就看到阿明给我发的邮件,以及许墨手写信,虽然我真的很想吐槽许墨的字是真的很飘逸,但耐心看看还是可以看懂的!

我有点懵的接过宠物箱,忍不住想看一眼的时候,被阿明按住了,“师娘,我觉得您要先作一会准备。”看着阿明略显担心的样子。我倒是十分……不担心。世界我都拯救了,照顾一只许叫兽算什么!

“倒也不用做啥准备。”我瞅了一眼宠物箱,“大致是变成了狗啊猫啊狐狸啊什么的?你愿意过来给我,那就说明这只许叫兽是没有什么危害性?”

这……只……阿明叹气,算了,师娘彪悍!

嗯,恋语市是一个有evol的城市,活人变动物算什么,我心里极为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

带回家,开箱!“喵。”一只雪白的白团子滚出来,张着嘴巴似乎是干呕的状态,神情恹恹的趴在地上,发出很小声的呜咽声,有气无力的喵了一小声。“…………这是,许墨???”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可能在路上被我晃晕了的猫儿。

许墨试药之前知道会变成这样吗?

虽然很想拍照记录他的窘样,毕竟这样的许墨可不多见。但我还是先去往宠物医院检查许墨……算了,这只猫儿的身体。这一路上被我晃来晃去,坏了!这只许墨该不会被我撞坏了吧。

“晕车而已,没有大碍。”医生回答,“下次用车运送的时候你可以准备托运箱和一些宠物益生菌,在箱子上放上旧衣服、垫子、玩具什么的。”医生事无巨细的给我讲解着,看我神情古怪,又安慰我一句“不用担心,他很健康。”

不,医生。您多虑了。我只是在努力憋笑而已。

所以说,人型的许墨晕车吗?我抱着这只许墨走回家,许墨的猫脸依然是恹恹的。“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试药!”我揪着的他的一边脸,可劲儿的薅。

回家路上,我顺道拐进宠物店想买点猫粮,这个时候许墨稍微有了点精神,趴在我肩上观察四周。?是又在观察人类吗?

因为宠物店里有超多的猫猫,在店家给我拿猫粮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那只银灰色的猫儿,它眨着蓝眸舔着猫爪看着我,楚楚动人的眼神让我越看越喜欢。我伸手忍不住撸了撸这只猫儿,手感真好!它柔弱无骨的蹭过来,喵了一声。

我的天!心都要融化了好吗!

正想多撸几次的时候,便看到在我肩上的许墨的猫尾巴开始不住的摇动。喉咙发出似乎是有点不满的声音。“?墨墨你该不会吃一只小猫的醋吧?”我笑着开始看向我的许墨,许墨低低的喵了一声。

店长小哥哥拿着猫粮过来了,伸手似乎想摸摸许墨的时候,许墨抓着我不动。见许墨猫不配合,店长小哥哥也不太强求,给了一个建议,“客人,我刚刚好像看到你的这只猫儿没有绝育,不知有没有兴趣带他过来配种呢?”

我乍一听还没什么,然后我感觉本来软软靠在我肩上的许墨猫身一僵,对着店家弓背炸毛的很尖锐的一声猫叫。好,生气了,真的很生气的那种。

“我们可以付钱请你的猫儿过来配种。”

我真的忍不住逗逗许墨,“墨墨好不好啊。”诶哟,笑不活了。第一次能看到那么……性格鲜明的许墨。或者说,真的能看到许墨生气外显的样子。不过也有可能是变回猫儿,控制情绪的能力没有那么强吧?

我低头看向许墨,许墨却开始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深紫色的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小哥,身上那讲一个杀气腾腾。

给你把狙,你是不是下一刻就能架狙了?

后来?后来我当然我拒绝了这位店家的好意。

回到家里,我从厨房里拿了两个碟子,一个装水,一个装粮。看着许墨低头乖乖吃粮喝水,我忍不住戳戳他的额头,“叫你试药叫你试药叫你试药……”瞎念叨着。

“喵~”大抵是被我戳疼了,许墨猫似乎是有点委屈的喵了一声过来蹭蹭我。

哼!我是蹭蹭就能好的嘛!我好不羞赧、恬不知耻地回答:是!

我抱着许墨猫吸了好久!天啊,这就是养猫的乐趣吗?我下意识想起来宠物店里那只银灰色蓝眸地猫儿。

喵喵喵喵喵喵喵!(你心里竟然还想着别的猫!)

嘿嘿,墨墨别生气,给你猫条吃。

好一顿忙活后,我瘫在床上,许墨从善如流的跳到床上,依偎着我坐下时,看着我胸前,很正经的想了想,伸出罪恶的猫爪,踩奶。

踩奶感觉很舒服,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还劳烦许墨费力把被子叼过来盖在我身边,

至于第二天,我是被重物掉地上的声音砸醒的。我一骨碌爬起来,往地上一看:哇!鱼尾巴!好大!淡紫色的鳞片,再往上看看……这不许墨嘛!!!而许墨猫早已不知去向。

所以,第一天是猫,第二天变鱼?

我下意识摸摸鱼尾巴,滑滑的,不过人鱼好像要在水里比较好吧?

我往浴缸里装满水,许墨感觉很虚弱,嘴唇苍白干裂。是因为在床上缺水了吗?我下意识想带许墨去医院,不过好像去哪个医院都不太行了。可是我到时候要去外景拍摄要在外面一天,然而我要准备食物的话,人鱼应该吃什么?

坏了,涉及知识盲区

太生草了但是还是发了

blood—c剧场版真的神作…小夜…这个女人简直太帅了,重补一遍发现和真奈两人简直…姬情得不行……qwq,完了这对超香,当年的我只顾对着小夜痴汉了没能发现到这对居然这么甜…我错了我一定补回来qwq…!!()

极恶线原著向;

疯批总长黑麦x东卍干部武道。

黑道总长的危险妻子

可能有all武道因素。

OOC有。

搞点大人爱看的。

只是满足我个人的恶趣味而已,跟原著不一样的地方是我记错了。

一句话文案:

花垣武道从14岁的过去回来,发现自己不仅堕落成了东卍干部,还和Mikey保持着情人关系。

——————————————

13.林中一夜

“你说什么……?”

千冬看着一虎,像突然间不能理解话里的含义一样,慢慢地问道。

一虎的“新车”已经因为一路闯红灯撞护栏,车头剐蹭得坑坑洼洼,但他看也没看一眼,喘着粗气重复道:“我说,武小道和Mikey...

一虎的“新车”已经因为一路闯红灯撞护栏,车头剐蹭得坑坑洼洼,但他看也没看一眼,喘着粗气重复道:“我说,武小道和Mikey一起去的京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千冬猛地提高了一个声调,“他今天早上在Mikey走之前就已经出门了!”

甚至十分钟之前还有手下发来的消息,说花垣武道来找他了。

一虎脸上被撞碎的后视镜玻璃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正往下淌血,他的神情同样阴沉,“是Mikey临时改变的路线……武小道不知道是在哪儿碰见他的,但我们的人说……他也在车上。”

“那他人呢?!”

“我来就是说这件事……”一虎脸色难看,“今天想杀Mikey的不止我们,那个狙击手——”

松野千冬进入了二十岁以后,已经褪去了身上最后一点少年心性,至少一虎和他共事,很少看见他外露出来的怒气或者慌乱。多数时候他总是扮演一个礼数周全,客气又疏远的副手。

“你听我说,千冬。炸弹爆炸了,但不是我们按下去的。”一虎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出车祸并不是因为我们装在发动机上的炸弹。”

一虎从手机里调出一段模糊的远距离偷拍视频,“我手底下的人在那附近监视,这是他发给我的,你能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的吧?”

视频里的轿车平稳行驶在山地间的高速路上,而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一声闷响,随后整个车开始危险地打转,最后车头重重撞上路沿石,碎玻璃掉的到处都是。

“司机被打死了,所以车也失控了。”他说道。

“但是这种程度的车祸,车又没有从桥上掉下去——”

千冬看到模模糊糊的两个人影从车里连滚带爬地钻出来的时候,呼吸都快停滞了。

先爬出来的那个黑发的是Mikey,毫无疑问。他在出来以后,费力地又拖出了另一个身影,虽然看不到脸,但那套奇奇怪怪的连帽衫,千冬敢保证绝对是花垣武道。

还好,武道没死……

千冬此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是感激Mikey对武道果然有无法舍弃的感情,还是憎恨他莫名其妙将武道牵扯进错综复杂的阴谋里?

但没等他庆幸,紧接着两声枪声落下,整个车体如同一团小型烟花一样全部爆炸开来,瞬间窜起来的火苗和烟雾立刻充满了画面。

千冬沉默地盯着短短的进度条走到结尾,他的样子像是要捏爆这个手机。

羽宫一虎下意识还以为他会进一步失态,但千冬连做了几个深呼吸,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之外,总算没再失控。

“后面车体爆炸不知道是因为子弹火花点燃油箱爆炸,还是因为我们的炸弹……所以现在得尽快和伊佐那核对清楚。”

“我开车,我们去找武道。”千冬简短地说道。

一虎看着他,表情复杂。

“怎么?”

“离爆炸点那么近,无论是Mikey还是武小道都不可能……”他叹了口气,“千冬,你仔细想想——”

“武道失踪了,我去找他,就这么简单。”

千冬的脸色冷得像一块坚冰,他固执地伸手:“车钥匙给我。”

“……我来开吧。就算是去找武小道,也得先去喊人来帮忙,”一虎没想到有朝一日,向来身为激进派的自己居然成为了最冷静的那个,“然后你跟着东卍的干部去找遗……找他们的下落。我不方便露面,就先替你去问问伊佐那,他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真是关心则乱,一虎了连珠炮似地说完,松野千冬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短暂茫然的空白。

大概他也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反常,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我去和旧东卍的人联系,我们一块过去。”

在橘直人即将回来,马上就能把武道送回去的关键点居然出了这种岔子,他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头拧下来。

Mikey遇难的消息可以说是立刻引起了整个东卍的大震动,千冬一下车,就有一群下属呼啦啦地跑上来,神色慌张:“老大!Mikey总长的消息是真的吗?”

“武小道呢?你们刚刚不是还说他在这儿吗?!”千冬根本没理会Mikey的消息,抓住其中一个问道。

他甚至还带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也许是一虎的情报出错,或者是自己眼花了。这世界上穿帽衫的人那么多,没道理和Mikey在一起的那个偏偏好就是武道。

“武道老大……?”

“理发?”

“还说什么漫画之类的……哦对了!武道老大还给您留了字条的!”

年轻的男孩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字条递给千冬,疑惑道:“这都又半小时过去了,他应该快回来了吧?”

——我一会儿就回来,千冬你就别出门了,在这里等我啊!

下面还有一行写了又划掉的字。

千冬目眦欲裂,几乎不敢分辨出其中的含义。

——我带了你喜欢看的漫画,别不理我啦。

在他们屈指可数的几次吵架经历里,最后总是武道用这种带着点幼稚色彩的方法讨饶。

他们曾躺在同一块榻榻米上,抢着看过同一部漫画,就像任何两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男生一样。少年大概天生不懂得珍惜,见到就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分开就挥挥手道别,那时候没人觉得这种时光有多稀奇,哪怕是知道武道穿越秘密的松野千冬也一样。

但他现在真的、真的后悔了。

他从没有这么想念过花垣武道。14岁时没有,20岁时没有,再次重逢的那一瞬间也没有。

他想念那个人总让人忍俊不禁的脱线,不合时宜的傻气,和无论何时一如既往的笑容。

又或者是,那双从来没有注视过他的眼睛。

在和14岁的花垣武道分开之后,漫长的等待里,松野千冬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有的是为了武道,有些则不是,该与不该,每件他到底也都不曾后悔过。

可他最不该的,就是怀疑武道对他的友情。虽然那并不是松野千冬真正想要的,却是花垣武道能给他最笨拙,也最珍贵的答案。

“那个笨蛋……”

他在这一刻才发现,愚蠢的其实是自己。这场莫须有的闹剧从头到尾都是因为他无聊的嫉妒心作祟,他的私心不比Mikey优越,却擅自假朋友之名冠冕堂皇。

这个世界上最知道,最能理解花垣武道是什么样的人的,明明是松野千冬自己。他却只顾着让武道作出决断,抛弃Mikey,投入自己的怀抱。

他和他所鄙弃的这个佐野万次郎,根本就没什么不同。更有甚者,是他亲手导致了武道如今的结局。

这个结论让他全身都颤栗起来,从心脏,到气管,最后传到四肢百骸。在械斗中无论受了再重的伤都能不动声色的男人,忽然像一只破旧的风箱,发出嘶哑的呼啸声。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先是血流在血管里乱窜带来的燥热感,而后是短暂充血带来的麻痹,最后当千冬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呼吸就已经变得粗重刺耳。

他“腾”地一声,歪倒在车门上,脚仿佛失去了直觉似的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四周似乎有人扶住了他,但千冬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手指上,那只捏纸条的手太过用力,以至于骨节都泛起白色。

“他会回来的……”

他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折纸条的动作却很小心。

那一张小纸片稳稳地滑落进胸前的口袋里,千冬用有如梦呓一样的声音说道,“我会……在这里等他。”

就像从前无数个分离的日子一样。

武道还没睁开眼睛,先闻见了一股烤肉的香味。

真是讽刺,五感回笼后,他能感觉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自己腹中空空,饥肠辘辘。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武道费了吃奶的劲,也只能勉强打开一条小缝,人和环境都是模糊的,只能分辨出眼前似乎有什么不断跳动的光源。

“武小道?!你醒了?”

下一秒就有人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那双手和他差不多大,掌心干燥而坚硬。

“Mi……Mikey?”

他一出声,就被自己沙哑到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吓了一跳。

“喂他喝点水吧,”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说道,“应该是吸了太多的烟到嗓子里呛住了。”

随即武道被一股力道扶坐起来,凉水像甘泉一样滑进他的胃里。

他下意识动了动,头顶传来Mikey一声短促的闷哼。

武道费力地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总算看清他们在什么地方。

这是个潮乎乎的木屋,跳动的光源是屋中央的正发出噼噼啪啪声响的一团篝火,他枕在Mikey的怀里,青年正在用一只脏兮兮的玻璃瓶给他喂水。

“让他躺着喝也没事,省得把刚刚弄好的伤口再给枕裂开了,小鬼。”

说话的是个女人。她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篝火很暗,半边脸都隐在兜帽下。她一只手拿着木刻刀,似乎正在削什么东西。

“Mikey,你的伤口?”

武道急忙起身,果然看见Mikey衬衣肩部洇开了一大片血迹。

“没什么,这是之前留下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Mikey显得有点疲惫,原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更是褪得一干二净,他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你怎么样?”

“我没事——”武道想起自己昏迷之前两人的位置,“Mikey,我们怎么过来的?”

Mikey没有说话,倒是那女人笑了一声,“你们俩都是什么怪人?一个被枪打出个贯穿伤,还能坚持徒步拖着你走两三公里,一个受这么多皮外伤居然当天晚上就能醒……”

“贯穿伤?!”

真是多嘴。Mikey朝那头的女人警告地瞥了一眼,女人扬起眉没理他。

“Mikey!你肩膀到底怎么样!”武道挣扎着想扭头看一眼Mikey,但被他一把推了回去,“老老实实养伤吧,武小道。”

他指着武道上了夹板的右手:“再乱动你的右手就废了。”

“但是你——”

“只是从肩膀中间穿过去而已,没有打到骨头,”Mikey把东西收好,皱着眉看着女人,“……这里是哪儿?”

“我们伤好了就走,”Mikey简短地说,“这里离东京有多远?”

“这个嘛……当然是走不回去的‘那么远’。”女人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站起身,“这个屋子是我打猎用的,你们暂时住到伤好吧。”

“谢、谢谢你!”武道结结巴巴地急忙想要道谢,但她只是略带嘲讽地笑了笑看他一眼,“不用,我只是拿我该有的那部分报酬。”

“报酬?”

女人挥了挥手,她手腕上有一块非常漂亮的,和她那一身登山装毫不匹配的奢华腕表,武道一眼认出是之前Mikey戴的那块。

“Mikey……”

“先休息吧。”

对于他们是如何被这个人救,又和她有了什么约定,Mikey显然不想说太多。武道和他把烤肉吃完,Mikey草草熄灭了篝火,躺在武道身边,“有什么事情也等到明天再说。我手机爆炸的时候留在车里了,你的还能用吗?”

武道这才想起自己兜里装着手机,手忙脚乱地翻出来,两人看着支离破碎的屏幕:“……”

“算了。”Mikey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

“道什么歉?”

“总觉得是因为我……”Mikey离得近了,武道才闻到他身上浓重刺鼻的医用药品味道,他难过地小声说道,“要是Mikey当时把我扔在那,伤口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Mikey沉默了一会儿:“你真是个蠢货,武小道。”

他怎么可能扔掉武道呢。

或者说,他有心想要扔掉昏迷的武道,毕竟这样是最理智也最好的办法,但无论Mikey用了多少种方法说服自己,拉着武道的那只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死活没有松开。

武道却根本不知道,闻言只是羞愧地垂下头,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把头深深地埋进沙子里。

“这世界上什么都是有代价的,我救你,和那个女人救我们一样,当然是因为你还有价值。”

武道扭过头,Mikey在月光中静静注视着木屋的房顶,看也没看他一眼。

我对于Mikey到底有什么价值?是亲信,还是人质……如果只是情人的话,Mikey应该想找几个都可以吧……?

那一刻武道突然有点不敢刨根问底,好在Mikey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打算。木屋供人休息的榻很窄,只有大约不到一米二宽,他们两人不得不紧紧挨在一起,沉默在这种时候总是显得格外尴尬。

“我很累了,武小道。”

武道吃了一惊,扭头时发现Mikey原来只是闭上眼睛休息。男人想要习惯性蜷缩起身子,但这个姿势会牵动到肩膀上的肌肉,于是只好皱着眉板板正正地躺在外侧。

但没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放上了一只手掌。

多年的本能让Mikey差点蹦起来,但那只手在他的腿上一下,又一下,不像是挑逗,更并非心怀鬼胎。

他想问武小道到底在搞什么鬼,话还没出口就听到旁边的人小声哼着歌,虽然声调断断续续,可是几个小节之后Mikey听出来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儿歌。

“晚安,Mikey。”

他的左手被人轻轻捏了捏,武道小声说道,“我刚刚已经休息好久了……不、不太困,所以……你睡吧,Mikey。”

我会保护你的。

花垣武道感觉自己的耳侧微微热了起来,好在黑夜里Mikey既没有睁眼,也不会察觉到他的尴尬,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就彻底昏睡过去。

Mikey明明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啊。

山谷里爬上一轮弯月,月光透过木屋的窗户洒在床上,武道看着已经沉睡的青年姣好的轮廓,在心里暗暗感叹道。

所以昏迷时那些像走马灯一样的记忆果然是有问题的吧?毕竟那种地狱一样的图景大概也只能在梦里出现了,还是武道想都没敢想过的那种堪比cult片一样的恐怖噩梦。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小巷里,血腥味扑面而来,浓重得几欲作呕。打空的手枪被随便扔在地上,冷兵器有长有短,大部分都插在尸体上,皮鞋踩在地上时能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而后借着光才发现那不是水,是成股流下的血。

而小巷的尽头,如同小山丘一样堆起的尸山血海中,只有一人站立着,他双手滴落着鲜血,头顶洒下惨淡的月光,眼窝深陷,几乎看不清表情。

“你来啦。”

他兴高采烈地说着。

那人是谁?

潜意识的恐惧让武道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沉睡的Mikey。

他伸手,手指停留在青年面颊上方几寸的地方,像隔空描摹一座山峰一样,从额头,到耸立秀挺的鼻尖,而后是因为疼痛而微微抿起的唇峰。

沉睡的佐野万次郎看起来比他本身的年纪还要显得小一些,温和而无害,因为受伤失血的关系,甚至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的苍白。

武道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不管那个梦里如同杀人魔一样的是不是Mikey,都必须向他坦白了。

如果这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黑茶Mikey即将上线……

武道你每次的脑回路都和我们截然不同,嗯,不愧是你

可怜的千冬从今天开始了等待TUT

绝境求生篇可能会炖个肉啥的,记得留个好评三连!!!

花垣武道从14岁的过去回来,发现自己不仅堕落成了东卍干部,还和Mikey保持着情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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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府中市,东京警视厅。

“怎么突然这个时候找我出来?今天周一,我逃班被头目知道了又得当成典型啊……妈的。”

千冬笑了笑:“有点事情拜托你。”

“你哪次不是有事才来?”对方横了他一眼,但很快又补充道:“不过你没事也别来找我,我好不容易找个正常工作……要是被人知道在帮你搞这种事赚外快我就完蛋了……”

男人是千冬在警视厅的线人,以前国中的时候和他一样都在场地圭介手下混过一阵子,后面因为家庭原因离开东京了以后就顺势脱离了不良团伙,但和千冬这个曾经的副头目关系倒还挺好的。

“我想让橘直人尽快回国。”千冬开门见山地说道。

“啊?谁?”男人反应了一会儿,“哦哦哦!橘直人……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怎么又突然要喊他回来。”

“谁跟你说我不喜欢他……不是,”千冬满脸黑线,“总之,我需要他尽快回国。”

“算算日子本来也就快了吧,我前阵子还听庶务课的女生们说交流快结束了来着,就那小子一脸假正经的样子,居然还真受欢迎就离谱……”

“我说的尽快,大概是这几天。”

男人看着他像见了鬼:“你疯了?我就是警视厅厅长也没这么大能耐,说喊人就喊人回来……”

他鬼鬼祟祟地冲千冬抬眉毛:“要不你……?”

“……想都不要想。”

“哎,反正你们这种级别的组织,随随便便给我透露点情报,我带人围他们一去一个准!那种级别的小混混斗殴你又不用去,谁知道是你干的呢……”

千冬冷冷看了他一眼,讥讽道:“正义的伙伴当二五仔就算了,你怎么还想让我这种混黑的连江湖道义都不要了?”

“道义又不能当饭吃,我可是得跟你说道说道,这警察系统绝对比你们还黑暗……”

“行了,”千冬看他有越说越多的趋势,打断道,“让橘直人近期回来的方法确实没有吗?”

“……你满脸都写着‘不行我直接飞去法国把人捆回来’的样子,我敢说没有吗?”

千冬轻笑一声:“那就是有咯。”

那人吊儿郎当地转着眼睛笑道:“……比如他家里人急病快死了啊之类的……”

千冬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愉快的阴影:“换一个。”

“当然,如果突然有重案我们这边人手不够的话,也可以让他提前结束交流学习,反正那家伙好像也就念书很在行,少呆两天也不碍事。”

“一般人手不够,案情紧急不都就近抽调人手吗?”

“所以我还没说完啊,你要是不能绑他回来,那就得让他主动回来……”男人笑眯眯地又喝了一口咖啡,“自己主动要求回来查案的话,当然谁也不会说什么啦,姑且他还是算个精英的嘛,我们刑事一课也是很缺人的。”

“所以你都算好了是吗,”千冬略带嘲讽地笑了笑,“我注定要卖你一个情报?”

“自由交易啊自由交易,全凭自愿。”对方回以同样狡黠的笑容。

一个能让橘直人感兴趣到不惜远渡重洋紧急回国,又算不上什么机密的事情……么?

“看来你运气确实很好,”千冬微微俯身靠近他,“因为我的确有这么一件事,马上就能交给你去查。”

与此同时,两个人的手机不约而同地疯狂响了起来。

千冬的是一条来自一虎的消息,“Mikey已经上车了。”

对面的男人则脸色猛一变:“草!糟糕糟糕!老大果然来查岗了!”

他拎起手里的西装外套就跑:“你说的那个案子!等会儿午休我再详细问你!”

“嗯,你派去的那个家伙手脚还是很麻利的,Mikey对车也没什么太大兴趣,检车都没有就直接开走了。引擎和刹车板上各装了一个,只等着到时候伊佐那那边摁下去,就……boom!”一虎在那头笑了一声,“怎么样,要去现场等着看吗?”

“没那个兴趣,”千冬挥手结账,“而且如果老大出事,就算只是做做样子,稀咲那群人也必然要彻查整个东卍,到时候我去哪儿弄不在场证明?”

“想得这么周全,你看来确实是非杀他不可了。”一虎在那头一声似笑非笑的叹息。

“十几岁就要杀他的家伙就别来指责我这种话了。”他低沉地呵呵了一声,“我们半斤八两。”

“那这可是时也命也,那时候谁能想到,你们这群一心站在Mikey身后的家伙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剩下的兄弟个个都想要他的命,反倒是我这么一个少年犯逍遥法外呢?”

“喂一虎,你也不能去看热闹,听见没?”千冬皱着眉嘱咐道。

“怎么?我又不是你们东卍的人。”

“你跟我还有联系的事情,三谷也知道的。以防万一,在确保伊佐那杀了Mikey捣掉东卍之前我还不能暴露。”

“三谷?”一虎笑呵呵地,听不出来是嘲讽还是关切,“Mikey能不能让他活着都是两码事,你担心什么?”

千冬沉默了。

“倒是伊佐那那边,已经邀请我加入天竺了。喂,千冬,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不在乎掌管东京的是谁,只要他别来烦我。”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不来烦你和武小道就行了……怎么,他最近好像经常去找你?你俩也策划私奔呢?”一虎哧哧地笑起来,带着一股子揶揄,“千冬,你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非要杀了Mikey吗?”

“……你是黑帮电影看多了吗?这种无聊的理由也想的出来。”

一虎在那头发出大笑和拍着大腿的声音:“我就说嘛,虽然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说法,但是这个红颜换成武小道可就太好笑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冬从喉咙里发出两声敷衍的应答。

“我一会儿去找你,”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放任一虎乱来,“你在哪儿?”

“到处晃悠……干脆我一会儿去找你好了,”一虎懒洋洋地说道,“最近买了辆新车,带你逛逛?”

“你载我回赤坂吧,那边之前处理了飞将,还有点事情需要我摆平。”

“切,那我干脆带你去找武小道不就算了,”一虎啧了一声,“他最近往辖区跑得很勤快嘛,一副要好好当老大的样子。”

“喂千冬,你是不是没跟他说Mikey的事情啊?”一虎好奇地问道。

“……跟你没关系。”

千冬看了看表,上午十点一刻。今日的东京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每个人挂着恰到好处的漠不关心,城市上空笼罩着工业化的雾霾阴影,他以前是为什么会觉得在这种地方生活会充满乐趣?

“说的也是,不过真好奇武小道要是知道你要杀Mikey的话,他会怎么做呢?是告诉Mikey……还是帮你一把呢?”

这句无心的猜想直直戳进了松野千冬的雷区,他沉默了一会儿:“他只会告诉我杀人是不对的,尤其是杀自己的‘兄弟’。”

一虎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确实是那个缺心眼的单纯家伙会说的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说在花垣武道“缺席”的这么多年里,松野千冬渐渐领悟到什么,那一定是“强权即强权”。

“在他的脑海里,大家最好还和14岁一样,整天乐呵呵地开着机车到处找乐子就好了。”

诚然,这世界上有很多权力之外无比可贵的东西,比如爱情,比如友情,但如果只想着用那些东西去感化别人,最终除了赔上一条命之外什么都不会生剩下,draken和三谷隆就是最好的佐证。

“所以,武道他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我怎么做才重要。”

他忽然笑了起来,而一虎不会知道他因为什么发笑。

街对面有两个逃课的男生勾肩搭背,留着滑稽又中二的发型。他像是看见14岁的花垣武道和松野千冬蹦蹦跳跳地穿过十字路口,赶在东卍的活动之前急匆匆分吃了同一盒pocky,然后互相检查嘴角有没有残留的巧克力酱,省得被Mikey抓包后给队长们每人买一盒作为惩罚。

“武小道是个心软的家伙……他总会原谅我的。”

然后两个男孩穿过他,如同生生不息的洋流奔腾着,席卷过一只孤岛。

“哎?千冬没来?”武道有点惊讶地问道。

“老……千冬老大他今天上午有点别的事情,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孜孜不倦地来了十几次,哪怕是新来的小弟也终于知道,这个穿着冒线头的廉价gap卫衣,看起来像个人畜无害的大学生一样的家伙才是整个赤坂的老大,千冬的顶头上司花垣武道,于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但花垣武道却和任何一个黑道老大都不太一样,他讷讷地哦了一声,然后坐到了店角落里的一个沙发上,掏出了一本……漫画书。

“哎……〇拳超人都连载都这里了吗?!”他时不时发出小声的惊愕。

小弟终究也只有十几岁,目光在其他漫画书里来回瞟,武道看到他的眼神,热情地招呼他:“要一起来看吗?”

“……但是……”

“千冬不是一会儿就回来嘛,没什么没什么,”能和手下人搞好关系,哪怕只有一个新来的,武道都显得很兴奋,他拍拍自己旁边的沙发,“我记得我上次看〇拳超人的时候还只连载到20多卷呢……”

“那你错过太多了!!我强烈推荐27卷!琦〇老师超帅!”

“噢噢噢噢是吗?!”

同为漫画宅,俩人没一会儿就混熟了,男孩好奇地问道:“老大,你居然没有自己买漫画吗?”

“啊……是我一个朋友的漫画店啦,我刚好刚才经过,就去借了一点,想着回家的时候看。”

“老大你还有开漫画店的朋友?”

“哎?为啥没有?”

“我以为老大的朋友应该都是千冬老大这种……非常厉害又威严的家伙,”男孩握着拳头,一脸向往,“或者是Mikey老大这种……”

“呃……”武道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软塌塌的卫衣,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为什么最近手底下的家伙看自己的表情显得这么奇怪。

“是不是大家都得……穿得很有气势啊?”

因为Mikey在家里和外面基本都是一副休闲装的打扮,也没人对他表现过不尊敬,所以穿了两天西装被他嘲笑自己像保险推销员之后,武道索性也就和他一样怎么舒服怎么来,从来没考虑过自己为什么每次去调停都屡屡碰壁。

“一般是千冬老大那样吧,”男孩扯着自己身上的花衬衫,又看了一眼他的牛仔裤和球鞋,陷入踌躇,“……不过老大你这么独树一帜的风格也很显眼……!是真男人!”

什么独树一帜的风格啊……这种秋叶原背双肩包的宅男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武道豁然开朗,怪不得他这些天去其他地方的时候,其他手下的表情都很奇怪,还总是不太买账,原来是因为从打扮上就不像个黑道啊!

确实,如果没有Mikey那种武力和颜值,自己还是人靠衣装吧?

“怎么啦?你漫画这就看完了?”

他们出院以后,武道从自己的账户转了他们一部分钱还清了飞将的高利贷,又把店面盘了回来。阿茜把一楼的店面腾出来给阿敦开了一个小小的美容理发室,武道顺路去拜访的时候生意居然很红火,他乐呵呵地看了一会儿,借了点漫画就偷偷溜走了。

“阿茜跟你说了?”

“是啊,”阿敦咳了咳,“你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就走了?”

“哈哈哈哈看你太忙嘛,我总不能打扰你做生意吧。”他真心实意地为阿敦高兴,“你一会儿要是不忙的话,我去你那边怎么样?”

“行啊,怎么?”

“帮我剪个发型嘛……”武道想了想,补充道,“要看起来和Mikey差不多,看起来就很有威严的那种!”

“Mikey威严明明是因为他本人威严好吧。”来自理发师切中要害的吐槽,“你梳大背头都只会看起来像偷了爸爸发胶的小学生。”

武道想起Mikey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欲哭无泪,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有这么大吗?

“好吧好吧,”阿敦不耐烦地说道,“真拿你没办法,谁让我是东京有名的理发师呢,你一会儿过来就行。”

“嘿嘿嘿嘿嘿好!”

“你都是高级干部了,能不能稳重一点啊,”阿敦像个大哥一样教训道,但不等武道说什么,又低声说:“还有啊……谢啦。”

“……没听清就赶紧过来!”

“老大你要走吗?”

“嗯,”武道想了想,找小弟借了纸笔,给千冬留了个字条,匆匆叮嘱道,“我一会儿就回来啦,让千冬回来就不要往别的地方跑了!”

武道去的时候,刚才还人声鼎沸的理发店里显得非常冷清,隔着橱窗都看不到几个人。

“阿敦该不会还因为我把客人撵走了吧……?”

武道带着一丝不安加快了脚步,“喂阿敦——”

他的声音在看见里面坐着的人时安静了下来。

“Mikey……?”

店里坐着的正是一脸无所谓笑容的佐野万次郎,而阿茜和阿敦正缩在角落里满脸不安,看到武道来了以后,阿敦急忙想说些什么,但武道抢先一步。

“Mikey,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脸上的喜悦和戒备转换得太快,Mikey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讥诮:“东京这么大,我就一定非得撵着你来吗?”

“但是这个是我朋友阿敦……”

Mikey的表情倒是惊讶得不像做出来的样子,“你朋友?”

“阿敦是我朋友……你以前也见过啊,”武道把紧张得手脚并用的阿敦扯过来,“以前我们一个高中的来着,后来也在东卍呆过一阵子。”

Mikey耸耸肩:“我只是来借漫画,没想到这里变成了理发店,才进来问问的。”

“漫画……”武道看着自己手提袋里的那几本,有点好奇,“Mikey你怎么突然要看漫画?”

“路上?”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青年有些不悦的眯起眼睛,“我今天要去京都。”

“啊……”

这么一提醒,武道想起似乎确实听他说起过,但阿敦已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武道立刻转开了话题,以免被好友发现自己正在和Mikey同居的事情。

“Mikey有喜欢的漫画吗?”

但男人并没有接他的话,反倒是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紧紧盯着武道。

“怎、怎么了……?”

“你跟我一起去。”

“你不是也带了漫画吗?正好,”Mikey冲他手里的漫画屋袋子努努嘴,“你跟我一起去京都。”

“但、但是我一会儿还得去找千冬……”

“他不就一直在这儿吗,”Mikey不耐烦地重申,“你跟我一起有什么问题吗?你身为我的情——”

“没、没有!”

武道差点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Mikey的嘴,还好最后他还是忍住了,频频给Mikey使眼色,“但我得回家……拿、拿点东西吧……”

青年看着他兔子似的一惊一乍的表情,暗自觉得好笑:“没什么要拿的,就你这种卫衣到哪儿不是买。”

明明两人身高有些差距,Mikey却用仿佛拎小猫一样的气势把武道撵进了等在外面的车里,扭头对目瞪口呆的千堂敦说道:“人我带走了,要是松野千冬来问,就这么跟他说。”

“我……总得等我把头发剪了吧。”

车上了高速,武道郁闷地揪着自己的刘海嘀咕道。

“剪头发?”

于是武道把自己之所以没威信是因为这身打扮的理论和Mikey说了,男人先是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你真的觉得是因为这身衣服吗武小道?”

“难、难道不是吗?”武道说着,又去看Mikey,“我又长不成Mikey你这样……”

Mikey看起来的确是有正事要出门,上车以后他就换了一身正经的西装,看起来倒和平常的模样不太相似,有些陌生的英俊。

“我又没长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但是看起来很……很危……威严。”武道下意识换了个词,“一看就是领导者的感觉啊。”

Mikey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领导者……?”

当这种领导者有什么难的……杀两个人就好了。打得过的人都死了,打不过的就要假装臣服,而很不巧,他是无敌的Mikey,打得过他的人并没有出现,所以他一直站在顶点。

“啊Mikey你没注意吗?阿敦看到你的时候都快晕过去了,”武道想起好友的脸,觉得很滑稽,扑哧一声笑道:“他平常其实是个很不服气的家伙……包括东卍的大家,每一个都很厉害,但是怎么说呢,在Mikey面前,就都有一种黯然失色的感觉。”

男人白皙到有些冰冷的脸似乎因为这句夸赞而微微泛红,但夸奖的人却毫无知觉,还挠着头继续说,“我14岁第一次看到Mikey你的时候其实也吃了一惊,毕竟是东卍的老大,我还以为是个和清将一样高大的家伙呢……但后面看清楚你的脸的时候,我差不多就能明白为什么你能当东卍的老大了。”

那张俊秀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野心,但同时他又是个漫不经心的侵略者,好像这世界上再多的金钱和权力也不能让他高看一眼。

跟着这样的家伙,也许能看见绝对不一样的风景。

花垣武道那个瞬间,莫名其妙就浮现出了这样的直觉。

“那现在呢?”

他回过神,发现26岁的佐野万次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他对面,一双黑峻峻的瞳孔直直地盯着他。

“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当东卍的老大吗?”

这是个很有深意的问题,武道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Mikey却自己啧了一声,“算了,难得你说点好听的……所以武小道,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我没——”

武道开口的一瞬间,眼睛仿佛被车窗外玻璃反射的光点晃了一下。

随即一声轻微的爆裂响起,虽然不剧烈,却让坐在他对面的Mikey脸色突变。

“噗——”

一切都像是一个慢动作镜头,特制的双层防弹玻璃被什么东西穿透,慢慢地,从那个一英寸不到的小孔周围扩散出龟裂的纹路,而后从肩部传来的巨大撞击力让武道身子后移,他的后脑勺猛烈地敲击在坚硬的真皮头枕上,一瞬眼前近乎失明般的昏黑。

但随即让他几乎心脏停摆的是,他听见了来自Mikey的呻////吟,和什么湿润的东西迅速在衣服上晕染开的触感。Mikey像是被抽掉了力气,死死地压在武道身上,车因为这一次突如其来的袭击而倾斜,后续的子弹似乎打在了车身和轮胎上,没等武道恢复视力,整个车就开始危险地倾斜。

一只车轮的车胎被打爆了。

他的五脏六腑在剧烈地甩尾和失重离心力里几乎移位,现在不需要睁开眼睛就知道在他身上濡湿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Mikey的血。

他的心脏如同被人紧紧攥在拳头里,每一次跳动都因为被拼命压抑而竭尽全力,巨大的打滑声、副驾驶几乎能穿透隔音玻璃的尖叫、Mikey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还有如同死神的奸笑一般不间断的打击在单薄车身上的子弹声在他的脑海里被无限放大,他有那么几个瞬间以为自己会因为这种巨大的声响而失聪。

司机的前额被碎掉的挡风玻璃划出两道长长的血痕,鲜血正在朝他的眼眶里流动,阻挠了他的全部视野。他的左手被一发流弹擦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知觉,原本轻便的方向盘此刻在他手里如同千斤坠一样沉重,坐在副驾驶的女人是这次京都会谈的山口组老大的情妇,她的尖叫支撑着他还能面前维持意识。

这个尽职的司机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右手将方向盘最大限度地朝右侧的公路护栏转去,而后车身倾斜的弧度让所有人心惊,哪怕是系着安全带的前排二人都难以坐稳身形,更不用说后面座椅里的两人。

车继续在左倾中加速,所有人都能听见前车灯和护栏剐蹭撞击时发出的刺耳而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聒噪的女人甚至在那一刻停止了尖叫。

她已经因为倾斜过程中撞上了中控台晕了过去。

“砰——————!”

价值不菲的保时捷在经过一系列艰难的滑动后,最终撞上了护栏尽头的水泥路障,前车头彻底报废,挡风玻璃和后排的隔音玻璃早就因为承受不住而碎裂成一片片细小的利刃,割伤了四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

但能感受到这痛苦的只有花垣武道一个人,司机、女人和Mikey都因为之前的袭击和撞击失去了知觉,他被Mikey完好无损地护在了身下,除了碎片割伤和最开始Mikey撞过来的那一下之外竟然毫发无伤。

“妈的……”

“Mikey?!Mikey你还醒着吗?!”

武道的眼睛仍旧没有恢复的趋势。

“赶紧出去……”

“什么?”

“二次爆炸……”Mikey的手在碎玻璃里摸索,而后死死地抓住了武道,“赶紧走……”

作为一个深谙如何伪造“车祸现场”的黑帮头目来说,没人比他更清楚如果发动机里短路的电线和汽油接触以后会发生什么后果。

他艰难地抽出自己的手臂,万幸,这一侧的车门仍旧是完好无损的,他以一种毛虫蠕动般的缓慢速度把自己和武道的身体一截一截带出车外。

好刺眼……!

天气晴朗的初秋,他们已经行驶在远离东京的深山里,满目的翠绿色让眼前一片昏黑的武道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Mikey却看也没有看车里的另两个人情况如何,只是神经质般拉着他往旁边。

“Mikey,你哪里……哪里受伤了?”

武道能感觉到有温热的血顺着牵着的手在不断往下淌,他闭着眼睛,艰难地挪着步子:“我、我没受到什么伤,我背你——”

“蹲下!”

Mikey却大吼一声,将武道一把推到了路边,目不能视毫无防备的花垣武道摔了个屁股墩,翻倒在山坡的另一侧。

Mikey的动作完全出于本能,这是一种在生死搏斗里磨砺出的,野兽般的直觉。在眼下这种时候,他还能完全冷静地思考当下的局面。

开枪的人还没走,现在露头只有找死。

公路旁边是长长的山坡,只要武道脱离了射程,那个人就打不到他。

“噼啪!”

又是两声破空而来的子弹,Mikey下意识一个翻滚,但是这次子弹的动静距离他很远。

打偏了……?

“Mikey!”

他还来不及多想,视野里武道那张脏兮兮的脸却突然出现:“干什——”

“跳————!”

下一秒Mikey就知道武道为什么连滚带爬,拼了命地拉他,两个人的身后炸开一道热浪,这种动静绝非普通的机油燃烧和电线短路接触所能造成,反而更像是……

仿佛一道热辣的鞭子狠狠地抡在两人背后,Mikey和武道同时被冲击力甩了出去,山坡上爆炸的余波卷起无数细小的石子和树枝,将两人的身上划出无数道伤口。

武道的手不大,但此刻却像一把牢牢的钳子一样,捏在Mikey手腕上,不让他因为惯性被甩出去,另一只手则遇到什么扒什么,妄图以一只胳膊的力气阻挡滚滚热浪对两人的冲击。

“还好……Mikey你没昏过去……”

武道半支着上身,冲他喘着粗气笑道。

“武小道,你……”

Mikey挣扎着坐起来,发现他的另一只手因为想抓住石头和树枝已经被割得血迹斑斑,耷拉在一边,连弯折的角度也变得诡异。

“我没事……”他冲Mikey勉强笑了下,“保护东卍的老大……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做的吗?”

肩膀被打伤的地方在不断失血,但Mikey的眼睛却更红,“……只有你会这么干,蠢货……武小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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