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创作常常讲究叙述的难度。比如,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抛在太平洋上,如何能让少年活下来,且活得精彩。加拿大作家扬·马特尔给出了最为难以想象的附加条件,在船上放一只孟加拉虎。
那么好了,《少年Pi的奇幻漂流》开始了。
饥饿很快将Pi的底线撕破,从不杀生的Pi杀了第一条鱼,他泪流满面地大喊,谢谢你,我的神,是你化作了神,来救我的命。这是他第一次用信仰给自己的活做了一个支撑。
那么,活下去,意味着,除了天气的影响之外,还要杀掉理查德·帕克。因为,这只饥饿的老虎,随时可能趁着Pi睡觉的时候,将他吃掉。
杀死老虎,一共有六个方案。前面的五个分别是:把它推下救生艇,用6支吗啡注射器杀死它,用武器杀死它,勒死它,毒死它或者烧死它或者电死它,显然,这五种方式,都被少年Pi一一否定了。他知道,除了和这只老虎对抗,慢慢地消耗老虎的体力,直至它死亡之外,别无办法。可是,如果老虎饿到一定程度仍然找不到吃的,它一定会将Pi吃掉的。
那么,最后决定使用第七号方案:让理查德·帕克活着。
在一个无比阔大的空间里,个体的渺小与孤独比一只老虎更能杀死人。而少年Pi显然并没有主动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凭借的,是他的最为本体的感觉。是宗教般的赤诚,以及对这只老虎少年时的感情。
他用太阳能蒸馏器将海水制成淡水,给老虎钓鱼,制造自己的漂流船。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少年Pi都要祷告。然后再给理查德·帕克喂早餐,检查救生艇和自己的小筏子,写日记,以及捕鱼。
寂寞会催生一个人的想象力,除了和老虎交流之外,少年Pi几乎能吃一切海里的东西。有一天,他甚至想吃老虎的大便。当然,他最后放弃了这一荒诞的想法。
那个漂浮在大海中的岛屿真的存在吗?在小说里,我们看不到更为坚定的态度。当然,这种诘问会让其他读者更加仔细地查阅读那个岛上的神奇描述。
如果顺着这样的思路来反复咀嚼这个故事,那么,我们一定会问,理查德·帕克真的在船上吗?还是少年Pi为了让自己的内心不再荒凉,而虚构出来的一只老虎呢。
一只老虎,如何在饥饿的时候,还对自己的食物少年Pi彬彬有礼,甚至还帮着他一起抓鱼。这在逻辑上是说不通的。自然环境的恶劣可以刺激人类的潜能,比如重新建立生死观以及激发活下去的勇气,而对于兽类来说,过度复杂的心理及情绪反应,都应该缘自人类的美好想象。
风的方向,常常也有多种,该如何判断,风会将船吹向陆地呢。有时候,少年Pi会根据风向扔出自己的漂流瓶,这是一个收件人不明的求救信。信的内容是这样:“日本货船‘齐姆楚姆’号,飘巴拿马国旗,从马尼拉开出四天后,于1977年7月2日在太平洋沉没。我在救生艇上。我叫派·帕特尔。有些食物和水,但孟加拉虎是个严重问题。请通知加拿大温尼伯的家人。非常感激任何帮助。谢谢。”
这些从1977年7月扔出的漂流信,会不会被人捡到。比如小说的作者扬·马特尔。
除了对着天空和食物念诵自己会背的有限的经文,少年Pi会写日记。在一个风向和天空都不明朗的世界里活着,日子慢慢被海水浸湿,他不仅忘记了准确的日期,连内心里的记忆也开始模糊。母亲的生日是模糊的,齐姆号货船沉没的日子也是模糊的。只有饥饿是清晰的。
老虎,日夜陪伴着自己的老虎,自然也必须出现在日记里。老虎也分为好几种,有一种老虎,在少年Pi的日记里趴着,一动不动。是的,主人自己的内心疲倦的时候,这只活在内心里的老虎便也只能安静地躺在那里。因为,如果老虎不服从主人的想象,试图威胁Pi的安全,Pi也许会将他从记忆里清除。
他自然不值得如此做,如果没有这只老虎,大海变得格外强大,只需要一阵风就将少年Pi吞食掉。所以,老虎必须卧在少年的内心里,时而饥饿,时而安静。
当少年Pi被救以后,泪流不止,关于流泪的原因,作者扬·马特尔这样写道:“我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不是因为我对自己历尽磨难却生存下来而感到激动,虽然我的确感到激动。也不是因为我的兄弟姐妹就在我的面前,虽然这也令我非常感动。我哭是因为理查德·帕克如此随便地离开了我。不能好好地告别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啊。”
如果那只老虎只是少年Pi在内心里喂养的一只虚构的老虎,那么,老虎将少年从茫茫的大海里救出,完成使命以后,从少年Pi的幻想里逃走。
电影导演李安在读完这个故事以后,被故事里少年的信仰深深打动。是的,少年Pi在内心里养了一只老虎,合理而优雅地通过和老虎的相处,证明了上帝的存在。
对于少年Pi来说,上帝不止是变成一条鱼,还变成一只老虎,一直伴随着他,给他力量。(赵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