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式》一书的译者是武汉大学文学院青年学者魏晨。“珞珈·友声”文学圆桌会由魏晨老师发起,由叶李主持,这次专辑呈现的正是讨论的成果。
于投向荒诞的一瞥中想象新的世界
叶李: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文学院)
村田纱耶香小说集《生命式》的“后人类”解读
魏晨
其实,《人间便利店》在村田纱耶香的作品中当属“小众”,是村田文学中题材和内容比较贴近现实生活,也相对“温和”的一部作品。在18年的创作生涯中,村田纱耶香创作了如《杀人出产》,《地球星人》等众多题材各异,内涵丰富的作品,其中不少作品以其离奇甚至惊悚的设定、打破常识甚至超越伦理的情节和直指时代症结的主题而在日本文坛独树一帜,甚至被戏称为“疯狂的村田”。由于村田纱耶香的作品,特别是长篇作品大部分都尚未被翻译引进大陆,所以我们很难窥见其文学世界的全貌。不过,近期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引进的短篇集《生命式》中收录了她18年创作生涯不同时期创作的12篇题材、风格各异的短篇小说,从中我们可以更深入和全面地感受到村田文学世界独特的魅力。村田纱耶香的文学内涵可以从多重角度进行解读,她的作品中既有对于当代日本劳动、家庭等制度的审视和批判,也有从女性视角出发的充满丰富想象力的身体欲望表达,而在此我将村田纱耶香置于更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的高度,尝试探讨小说集《生命式》中对于未来人类命运的“后人类”思考。
在我看来,村田纱耶香并不仅仅是站在国别、性别或是世代的单一视角对现实社会进行批判和反思,而是站在了更高更远的位置上,她仿佛将自己置于人类赖以生存的这颗蓝色星球之外,冷静而又不失温情地注视着人类这种生物的日常。时代迅猛发展,村田纱耶香不断地通过看似离经叛道的文学想象力,带领我们尝试思考当下社会中“约定俗成”的陷阱,进行属于“后人类”时代的反思。
颠覆超越重建
——简评村田纱耶香短篇小说集《生命式》
谭杉杉
生活于被指认为“新伤痕时代”的21世纪,由于科技狂飙带来的信息大爆炸,作家们获取写作材料的途径已十分便捷,很多作家已经完全不倾听自我内心的声音,也无视自我在现实社会中的挣扎和痛苦,而只是致力于描写“客观”的对象,他们笔下的人物,不过是一个个观念化的人。女性作家们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始终将自身经验灌注于写作之中,她们在这些人物身上倾注了全部的情感,并用自己的经验为“她们”润色。将村田沙耶香放在日本当代女性文学创作的坐标之中,与青山七惠、川上弘美等作家相似,沙耶香的小说以女性为中心,从女性视角切入当代日本社会,努力对女性困境、无缘社会、边缘群体、生态恶化、现代社会中的物化和异化等社会问题作出回应。同时,沙耶香耶继承了源自紫式部的文学传统,重视细腻敏锐的感受,精于纤巧的语言,擅长用微妙的官能书写推动叙事。
一、去“女性性”的女性视角
二、二律背反荒诞中的伦理秩序重建
三、余论
(作者单位: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
反思“常识”挑战“边界”探索“可能”
——关于村田纱耶香的短篇小说集《生命式》的讨论
“圆桌会”现场合影
王之远(武汉大学弘毅学堂):在《魔法的身体》中,作者通过琉璃和志穗两个“半成体”传达了成熟的真意,由世俗偏见构成的傲慢的“成熟观”也随之解体。作者试图破除附丽于情欲的世俗滤镜,将情欲还原为独属于个体之间的发明创造。纱耶香的笔下却并没有对“成长”本身的崇拜,她没有把“通过磨练获得成长”视作一种成功。相反,像其他篇章里体现出的那样,纱耶香一直致力于用个人真实的生命状态反抗“被社会时钟裹挟的成长”《魔法的身体》展现出了更为温和的叩问与关怀,这样真诚、平静的诘问也许更有力度地敲打了我们的精神壁垒,为我们提供了一种直面身心与自我赦免的可能性。
江莼艺(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正常”何谓?单独追问这一概念是困难的,所以“异常”就变得必需。如果所有的人都是正常的,那“正常”这一概念本身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此,人类应该是习惯了“强行制造‘异物’,从而确认所属集团的‘正常’”。村田纱耶香认为正常是没有特定的表现形式的,现代社会中,人类集团习惯性对“异物”的制造,这种行为作者表现出一种讽刺态度。这也表现出一种日本“村落”社会文化——即“以交际能力和被他人认可的有无来清楚划分阶层”,这种文化中,有着极强的“求同性”和“排他性”,这一特点在作品中《孵化》这一故事也有着充分体现。
何叶涵(武汉大学文学院):《生命式》中“会议室”的场景,椅子整齐排列,间隔相当,具有先天的秩序性和分割性,人们的交流近于一种程式化的、目的性极强的信息交流,而当吃饭这个行为被放置其中时,便隐藏着程式化、目的性的色彩,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进食。那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命式》的主人公池谷和《拼图》主人公早苗与都产生了截然不同但极为明显的隔膜——例如池谷对吃人肉这个话题的反应是“应付着笑了笑”,例如早苗的零情感对其他拥有喜怒哀乐、生命活力的“生命体”的羡慕。她们都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个体,是一个畸零的碎片。
吴子俊(湖北警官学院):以社会发展走向的一种怪诞,看似不正常但又及其合理的未来社会,启发我的是迎合与包容的反思,村田沙耶香以略显尖锐的方式聚焦于人类的存在,也引起了我对于“自我”与“他我”以及对于“合理”二字的思考。
程楚桐(武汉大学弘毅学堂):村田纱耶香在人与物的关系越来越错综复杂的当下,通过人与物视角的置换提供了重塑自我认识新的可能,《风之恋人》从窗帘“风太”的视角唤醒读者对于物件的复杂情感,这些物品承载了多少复杂的情绪与记忆,抚慰着人类的痛苦不安。《拼图》用诗意的笔调将人际关系描述为肉体与悬挂在肉体之外的内脏,用这种“互为表里”的想象抵抗人的碎片化。
官雪莹(武汉大学文学院):关于《风之恋人》,我觉得窗帘很像人的皮肤,它和奈绪子男朋友纠缠的那种姿态很像一片皮肤在触摸你的身体,这个场景让我想起电影《青蛇》里面青蛇和白蛇在一起亲昵的感觉。
武娅瑄(湖北警官学院):《美好的餐桌》中那句“为各自恶心的食物干杯!”听起来荒诞离奇,但实则意蕴深远。同样地,这本书给所有读者带来的感受更是如此。不强求、不封闭,用更加包容、和谐的心态看待这个社会的万事万物。
汪一帆(武汉大学文学院):我以为这一部《生命式》的集子可以抽出一条隐晦的精神线索,即文本中隐含的作者,“我”这个现代城市人为弥合自身主体的分裂而进行的一场疗愈之旅。到了这场疗愈之旅的终点《孵化》,那一个十分符合我们对现代城市人的期待的“诅咒这个世界,憎恨这个世界”“怪物一样”的“小晴”,才现出了本相:那也只是“我”这一认知主体虚造的假货,曾经那诗人对城市的诅咒如今只化为一声无可奈何又心安理得的叹息;当晴香卸下自己各种人设的面具时,我们也揭开了现代城市人认知主体(主观理性)的面纱,发现底下唯有一片虚空。《生命式》的确是村田沙耶香等现代城市人的一场自我疗愈之旅,但行到终途再看,却发现只是“狂人”式的治愈罢了。
刘挪亚(武汉大学文学院):我想从“生命式”的“式”字谈起。式,从工、弋声。把事做漂亮而有规矩是工之范式。像物高高挂起来为弋之范式。工、弋两范式叠加。将漂亮的规矩的法则的当做样板展示便是式之范式。《说文解字》云:式,法也。式在最初,往往与法度规则相系。可是“生命”一词岂能用“样板”“规矩”“范式”来衡量。然而,现实生活中,这种“漂亮的样板与范式”,是否高高悬挂,被大众所认可和追逐呢?我想这或许是这个世界的疯狂之所在。生命断不可用统一标准来裁量。因此,正如我们所见:后来各种样式,方式的出现,体现出社会对个性化的包容与肯定。但即使,生命式的式,用后来的多彩性的含义来理解,依然让读者感受到一种无奈与悲凉。因为少有人能抗住社会的“群起而攻之”,更没有人能够逃脱生命最终的消逝,但我们能把握住的,是除了生命消逝以外的一切。我们与“正常”绝非对立,只是不尽相同罢了。有人在追求着融入大众的路上,鲜少保留了生命的独特与多彩。但我们何尝又不是在面临这般抉择,在社会的一些潜移默化中成长。
吴晓辉(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村田沙耶香对女性身体的描写摆脱了男性中心话语的控制。她笔下女性角色有关性的感受或体验摆脱了“色情”与“肉欲”,女性的身体是有快感的、觉醒的机体,而非迎合男性窥视欲的躯体。村田以一种诗意的笔触描写女性的性体验,描写女性对身体奥秘的发掘。借用志穗的话来形容,村田的描写是“纯洁无暇”的,在她的笔下女性的身体“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她打破了传统文学书写中“女性身体”的陈规,也打破了女性身体被“观看”的陈规;她笔下的女性也在身体觉醒的过程中逐步意识到自己身体独特的“魔力”,在享受与陶醉中认识自我、构建自我、构建女性主体。总的来说,村田沙耶香摆脱男性欲望与男性中心的话语控制,以透明的滤镜描写女性、女性身体与女性性意识,一定程度上剥离了男性的凝视和色情幻想。她笔下的女性开始正视自己的性欲望、拒绝男性的性压迫与性暴力、探寻身体的奥秘,对于女性个人成长和自我认识的不断革新具有重大价值。
张仕博(湖北警官学院):上野千鹤子《厌女》可以对应村田沙耶香作品中的三个方面:母亲对女儿的厌恶,社会对女性的不平等,喜欢女人的男人的女性蔑视。所以我们可以看到《风之恋人》中,奈绪子和窗帘的爱恋;《魔法的身体》里,女性也有“梦遗”,通过自慰达到性的高潮;《双人家庭》里,非传统的家庭结构,她们不是女同性恋,却陪伴了彼此一生……我相信,这些叙事是村田有意为之,她故意弱化男性,不是制造一种性别对立,而是以一种轻松的笔触告诉我们,女性不应该再沦为“性的客体”,应独立而有权利地选择性、体验性的快感。女性被作为一个被大众化的少数派,她们会拿出怎样的武器,破出怎样的出口?这是一道没有答案的命题,但我能感受到村田为少数派的证明与救赎。
张博瑾(武汉大学文学院):“生命式”其实是一个将人类的种群存续焦虑和个体的存在困惑纽结在一起的“装置”,它将共同体与个体之间的纠葛以及个体之自我与共同体的双重破碎暴露出来。结尾海边的集体交媾的场景具有极强的寓言性:象征着疯狂的“我”与代表着“正常”的“他们”在海边殊途同归,“我”意识到“我们”有着同样的前史,都曾作为哺乳动物从海洋走向陆地,开启了人类文明的纪元;“我们”亦有着同样的未来,终将从陆地走向海洋,退回历史的起点化归虚无。“我”和“世界”都是一种发明,终将被历史的潮水修改面容,最终杳然无踪。正是这种悲剧命运的共通与共担取代了乐观主义的、自欺欺人的“食用生命,创造生命”,成为个人真正与共同体发生干系的契机。至此,一种“坦然的绝望”随着潮水翻涌之声悠然而起,而这正是《生命式》的美学意蕴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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