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南了……翻来覆去查……_(:з」∠)_
如果有哪个链接有误,请告知,帮忙捉虫,多谢
踏雪寻梅系列【完结】
这个系列是我最初开始入圈的,也是我最喜欢的,所以放在最前面啦~
小十三与小师叔or美食系列:
沙雕段子:
子代系列:
童话系列:
片场系列:
渐近线系列:
第一部分:正经写手柒X萌新梅花十三【结束】
第二部分:沙雕画手伍六七X正经写手梅花十三【结束】
第三部分:军方卧底柒爷X警方卧底梅姐(缓缓缓缓慢慢慢慢更新中)
魔女系列:
不知道算啥系列:
吃醋系列
短打系列:
医学术语三十题
2020万圣节
2021七夕·中元节短连
器灵系列:
平行世界if线系列:
——————————我是未结束的分割线——————————
记一个设定:
记一个脑洞/猜测(其实不是文啦~):
第三季拆解(其实不是文啦~):
2021年梅花十三生贺
2021年情人节【结束】
2020圣诞节【结束】
【双蛋】芒果黄(见测试)
2020七夕:
梅花十三2020生贺系列【结束】
2020愚人节~清明节系列【结束】
2020追番完结【结束】
2020元旦【结束】
2020新年【结束】
2020情人节【结束】
成年礼系列【结束】
花吐症【结束】
童养媳系列【结束】
离生【结束】
这次画了if线!!躺躺和二二都可以用了这次!!
有两种手臂大人们可以选一个来做!
中也图纸上有小狗耳朵是我私心加的!不喜欢的可以不做!
这次也还是都放彩蛋里面,一个粮票躺躺和二二的图纸都可以拿走了噢!
请看我们罗浮云骑军证件照标准
碰上他不在家的周末,江停一天甚至能睡到12小时。
医生说江停体弱,偶尔睡得多一点倒也正常。
最近警院有位女老师突然早产,本着爱护女同志的原则,江停主动接过了她的部分教学任务。
“媳妇,快起床,要赶不上早八了。”
严峫一改昨晚在床上的油盐不进,蹲在床边轻轻唤着江停。
“唔…怎么不早点叫我。”
江停意识回笼,右手撑着床垫准备起床。但腰腹处的酸软立刻让他卸了力气。
“腰疼是吗,来老公揉揉。”严峫伸...
“腰疼是吗,来老公揉揉。”严峫伸手将人抱进怀里,左手托着江停,右手微微用力,在人腰上打转。
此情此景使得严峫的思绪飞到前几年他俩一起办案时。那会江停身体比现在差多了,碰上队里有突发情况,江停清醒不过来,他一手扛着人,一手泡老同兴的景象仿佛还在昨天。
“在想什么?”江停见他久久没有动作,用还沙哑着的嗓音问到。
不仅是嗓子,昨晚流了太多眼泪,现在眼睛也肿出欧式大双。
严峫回神,连忙把人抱到浴室,挤了牙膏塞到他手上。
江停使不上劲儿,靠在严峫身上慢吞吞地刷牙,严峫则拿毛巾沾了温水,一边唠叨,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脸。
“我在想,媳妇你嫁给我之后身体是越来越好了。”
“看来医生说的对,要想强身健体就得多运动。”
江停白他一眼:“医生还说不能xx过度。”
“哎呦,媳妇我保证。今晚一定让你睡个好觉。”严峫理亏,难得没继续贫,勤勤恳恳地给江停换好衣服,把人捞起来就往底下停车场飞奔。
美其名曰:“快迟到了,老公带着你跑。”
二人上车,江停喝了半杯豆浆,奶黄包才啃两口就又开始犯困。
微凉的秋风顺着车窗缝飘进来,耳边严峫的唠叨声越来越小,江停头一歪,又会周公去了。
严峫见他打盹,贴心地将车窗摇上来,防止江停受风感冒,自己则打起十二分精神到路况上。
奔驰G65在早高峰的车流里左摇右摆,凭着严峫的高超的车技和它昂贵的身价,上课前十五分钟,稳稳停在建宁警院大门口。
“媳妇儿,醒醒,咱们到了。”又等了五分钟,估摸着江停能正好踩着铃声踏进教室,严峫把人唤醒。
即便只是小睡片刻,江停此刻也不甚清醒,抓起严峫的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随即推门下车,去往教室。
正准备跟媳妇来个告别吻的严峫悻悻地收回手,叮嘱道:“下班别着急走,老公来接你嗷。”
“好。”
望着江停步履匆匆的背影,严峫心想:警院这不让私家车进门的限制要是能放开,自家媳妇是不是就能多睡五分钟?
是时候给他们捐栋楼了。
史密斯夫妇AU!详情可见合集!
OOC!私设!不喜勿喷!欢迎李涛!
小说和电影我都非常喜欢!喜欢的话请多多支持吧!!
全文2k.5
看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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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严峫在傍晚从银行开车回家。
他下午执行了一个小任务,帮一个杀了人的巨星歌手灭口。对方在闹市区东躲西藏,严峫废了点功夫才把那男人引到巷中,利落干掉。
马翔在耳麦里说:“严哥,你今天好着急啊。”
“我要回去跟你们嫂子一起吃晚饭。”严峫把锯齿刀用力插进人类肢体,...
“我要回去跟你们嫂子一起吃晚饭。”严峫把锯齿刀用力插进人类肢体,顿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鲜血迸溅,严峫淡淡抹掉脸上尚存热度的血。
没有光的时候,他就像嗜血的修罗。
严峫开了个酒店钟点房收拾自己。
洗净鲜血,换上跟第一套一模一样的第二套西服,把精钢表重新系上,又是一个响当当的好老公。
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下,严峫将车停进车库。他抬头,遥遥看向家里的窗户透出温黄的灯光,勾起唇笑了。
严峫从车内的储物柜里拿出那枚婚戒,一边看着灯光,一边重新把戒指重新戴上自己的无名指。
他的左手无名指已经被戒指硌出了无法消除的印子,这枚素戒非常恰到好处地贴着严峫的皮肤。
为了执行任务不把婚戒弄脏,严峫每次都会把戒指摘了放进车里,等到了要进家门,才小心记得戴上。
此时的江停带着丝丝笑意地看着开进车库的迈巴赫的车灯,把麦芬从烤箱里取出来。顿时,热气腾腾的甜香味洋溢在空气中。
严峫从地库直接上来,大步到了餐厅,看见江停挽着袖子在摆刀叉,心痒痒的。没忍住,严峫走过去,揽住江停的窄腰,细细地去嗅江停鬓角,发出闷闷的笑。
“别闹。”江停还在熬果酱,酸甜的香味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二人,江停腾出一只手笑着去推严峫,“你可以先洗个澡,十分钟后吃饭。”
“好。”严峫亲了亲他的侧脸,好像嫌不够似的,低下头又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上楼。
“粘人。”江停小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又被自己逗笑。
晚饭很简单,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大理石餐桌边,江停听着严峫抱怨着单位的琐事,嘴角噙着笑意,在暖黄的餐厅灯带的光芒下闪着平静的光芒。
“我下周可能要出差。”江停想了想,道,“可能要一周左右?”
严峫好奇,问他:“去采风吗?”
江停摇头:“是去参加一个内部的期刊谈会,挺无聊的,但是要走好几个地方。”
“去美国?”严峫问。
“嗯。”江停点头,微微出了口气,“我可能还要上去演讲。”
“可以啊。”严峫笑了,“看他们选我貌美如花的老婆那就还算他们有点品味。”
“对了,《多瑙河珍珠》更新到第几章了?最近太忙,没找你要稿子。”严峫想起江停写的那篇还在杂志上连载的剧情小说。
他之前闲得没事干,就会去拿江停的小说稿来看,越看越起劲儿,就开始追更了。
江停的心跳快了那么一点点,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撒谎总是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平静道:“你才貌美如花。”
在严峫的笑声里,江停又道:“连载到第一百三二章了,霍德华因为要去执行任务,所以对莉娅撒谎了,两人差点掰了。”
江停没有美感且言简意赅地概括了小说的新剧情,换来严峫痛心的目光。
“媳妇儿啊,好歹也是作家,这也太接地气了。”严峫笑道。
而关于出差,目的地也不是美国。
而是撒哈拉南部。
江停看着严峫那双眉眼,望着爱人眼里的神秘海洋,心里又酸涩、又踏实。
两个人一起收拾好餐桌,江停去简单冲了个澡,换上了跟严峫同款式的家居服缩进被子里。
严峫佯装处理工作邮件,实际上心思早就飞到了香香软软、还带着水汽的媳妇儿身上。
“媳妇儿……”严峫放下平板,凑过去,嘴撅的高高地讨吻。
江停的笔记本屏幕上是纯法文的一款新型火箭筒的介绍和说明用法。他仗着严峫看不懂法文光明正大地准备违法犯罪。
江停无奈笑着去赏了他一个亲亲,亲在严峫的嘴角。
“今天不行,明天一大早要线上会议。”江停把笔记本一盖,抬手揉了揉严峫的后脑勺,低声道。
严峫有点燥,闻言不满地把江停揽进怀中,抱怨道:“什么破杂志天天这么多事。”
“我们都快一周没做了。”
江停清清楚楚地看到严峫眼睛里燃烧的爱火,无奈地笑了又笑。两人对视半晌,严峫一语不发地注视着江停,最终江停还是败下阵来,抬手把床头的小灯给按灭了。
“只一次。”江停纵容着严峫,陷入桎梏前江停不禁再次叮嘱,“要是过界你明天早上就饿着肚子去上班吧。”
江停突然想起来其实一般都是严峫在做早餐,顿时觉得自己的威胁没有任何威慑力。
果然,严峫低笑着得意道。
“没事儿,我做早餐。”
严峫的喘息声磨砺着江停的耳廓,他感受严峫手上的茧在自己的锁骨上游走。
……
第二天清晨,江停果然没赶上“黑桃”的线上小会议,搞得机密线上会议里几个不同领域的巨佬面面相觑。
严峫早早就上班去了,早餐跟很多个早晨一样,给江停私人订制的早餐放在保温锅里,整整齐齐的。
江停姗姗来迟,对着几个巨佬飒爽一笑,随便说了几句抱歉的话。
其中有个英国的小年轻,笑着问他是不是中国夏天蚊子太猖狂了,才导致没睡好。
江停一愣,看到摄像头如实反应在会议里的画面,自己家居服领子比较低,露出了白皙皮肤上一个不深不浅的吻痕。
江停用英语从容答道:“是的,我先生作为一只住在英国的蚊子确实有些不知轻重和嚣张,各位见谅。”
英国的小年轻整张脸腾得就红了,结结巴巴地干笑。
众巨佬,包括江停,都善意地笑起来,几个好事的老头还调侃了小年轻几句,小年轻都快找借口遁了,大家才正式开启话题。
另一头,严峫在顶楼的会客厅做手工,餍足地舔了舔嘴唇。
TBC.
因为台风假很短小所以这篇也很短小!
下篇大概是两个人机缘巧合在撒哈拉打起来了,敬请期待!!!
高三缘更!斯密马赛!
谢谢大家的支持TT
原著小说比较喜欢第二、五和六部,看过DeadApple,也买了小说和漫画收藏,坐等漫画后续!!后来忍不住把官方画册也入手了!!
Ps.整理的链接发布前都全部点开过一遍了,如果有打不开的,可能已经删文了呢...
*最后更新于2023.02.09.
*链接是全文随意一章
【文豪野犬观影体】
【太宰治的童年向观影体】
【横滨咒术高等专校观影体】
*其他
*整理汇总
【人形自走许愿机观影体】
*合集推文
【文豪世界环游手札观影体】
【伪装咒灵收容中心观影体】
【这是一篇养宰文观影体】
【搞事马甲不能丢观影体】
【我欺骗了整个世界观影体】
【首领宰与绝望攻略世界观影体】
【联动观影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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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黑完结文】
【双黑连载文】
*联动/其他
【双黑短篇】
【各类整理汇总】
*活动
*视频汇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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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于2022.11.18/12.20/12.30/2023.1.8/2.9.
被屏了(#-.-)只能一半一半发了
刷屏致歉
[图片][图片]
ALL太阅读体幼时糸列
①
激推!!
②.
本文未提ALL太tag如有不适,请及时提出我会删去。
③
全文已完结,放心食用!!
正在更新中(?)...
正在更新中(?)
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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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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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中(**)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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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中(ˉˉ)
【】里面的是选择性摘抄的原文,很优美,给大家欣赏一下。
首领宰中心,已完结HE。
这是我去年看到的所有观影里最最最喜欢的一本,我恨不得把这本推荐给所有宰厨,宰厨没看到的话,真的,绝对是人生...
这是我去年看到的所有观影里最最最喜欢的一本,我恨不得把这本推荐给所有宰厨,宰厨没看到的话,真的,绝对是人生一大遗憾啊!!
文里所有角色都超还原的,没有贬低任何一个角色。if线众人也不是无缘无故得到了主线的记忆,然后立刻全体对太宰先生有好感这种烂俗梗,而是通过观影改变宰在他们心里的形象,很符合现实规律,逻辑合理。
互动很自然,一点也不ooc,心理描写细腻,剧情展开合理,真是怎么吹都不为过啊,喜欢宰的一定要去看啊,我已经重刷了五遍了,还是超超超喜欢的!!
if线的人和主线的人一起观影,if世界线设定在与死屋之鼠战后,原世界线设定于第三季结尾。all太友情向、亲情向或友情之上,未完结。写到了DeadApple那里,然后很久没更了。
阅读顺序:太宰、中也十五岁,黑之时代,无心之犬,DeadApple,黑敦白芥。
【他想忘却,因为重复的离别太过痛苦;但他又希望这个梦能多一点,长一点,因为仅在梦中他才能再见故人容颜。
神明赐予这孩子绝高的智慧,美好的容颜,看破虚妄的双眼,以及无可替代的异能,于是塑造出了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太宰治。
只是神明忘了,独一无二在人类中带来的并不一定是幸福,还有可能是永世的孤独。
他与这人间格格不入。
偶然是命运的疮疤,这世间没有偶然,有的只是一个人赌上性命的苦心孤诣。
郊区的夜色空旷而寂寥。白雾袅袅,星子落落。
月轮之下的三道身影逐渐被黑暗所吞噬,仿佛流星终将消逝于宇宙的宿命。
如果说酒馆是避风港,那暗无天光的首领室便是他亲自打造的囚笼。
他无法想象一个觉得活着便已经是痛苦的人,是如何走完那不眠不休的四年。
【敦】想起自己当年所戴的特制项圈,那不过是在发动异能时才会生效,就已经是疼痛难忍了。
然而太宰先生却一直生活在那样荆棘丛生的白骨地狱,动一动便是鲜血淋漓。
可他就这样面不改色地走了这么多年,硬生生自本无可解的命运里劈出了条道来,让这一无所有的地狱中白骨生花。
【红叶】看着那个说着自己并不悲伤的少年,只觉得疼惜。如果他真是那般清醒理智,便也不会从港黑大楼一跃而下了。
哪里有人会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
他也不过是一个尚未行成人礼的孩子。孩子哪会不渴望糖果和拥抱。只是失望了太多次后,他就学会了缩回双手静静微笑。】
原著向无cp,阅读者:主世界mimic事件发生前众人,已完结HE。
这篇主要是无赖派互动比较多,提前揭穿未来织田作的事也算是给了太宰一个圆满的时机,结尾还给了首领宰活下去的契机。
作者脑洞新颖,逻辑合理,原著风羁绊向,也是不贬低宰的那种,同样超级推荐宰厨去看,不看那就损失大了,写的超级好的!
适合理智的不磕cp的人看,我这种磕cp可以不磕cp也好的人也适合看哦。
全文阅读体内容为太宰视角,九的改写,涉及部分私设,中太向,全员超越立场的友谊,三代钻石等等,已完结。
这大概是全lofter上唯一一本太宰视角描写了宰的心里话的,且还写的很好的文野阅读体同人小说吧。当然文里也有些原文没有提过但作者自己的私设,比如宰是在孤儿院跑出去的,宰替换了晶子等等,但是瑕不掩瑜,作者文笔很好,写的宰很复杂,本人是觉得有点黒深残的偏向啦。
我对作者的一些观点不是很认同,但作者大大也不是毫无道理,毫无逻辑的描写,不认同但能理解,这也够了。喜欢小白甜不接受黒深残的不推荐,站在中立的立场上我能理解,也很推荐不偏激的人看看。
又名《看了未来直播后众人把首领宰的计划砍的稀碎》
all太友情亲情向,反正我看到现在还没有发现cp,未完结。
只有武装侦探社、港黑部分成员(中也,敦,泉镜花,银,尾崎红叶,广津柳浪)和坂口安吾才能看到的未来直播。首领宰不参与观看,但是有他的不少戏份。
现在的人看未来人对首领宰做的事的直播解析,这种体裁形式新颖,有弹幕有解析,算是直播体吧,阿九写的也非常好,可惜也是还在更新,大抵要写的好都必须好好琢磨,所以更新也是比较慢啦。
对首领宰的分析到位,逻辑合理,解释了首领宰所做一系列事情的原因。阿九所写的其他人的反应很正常,没有ooc,我很喜欢这种风格,必须推荐给大家!
文豪野犬非典型向阅读观影体,cp暂定为双黑,all太友情向、亲情向或友情之上,未完结。
文字优美,行文流畅。可惜作者大大后续写织太向了,这本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更新,超喜欢这篇的
【他一直都知道这世间的真相极少简单亦不纯粹,可此刻他才明白真相原来也是会伤人的,仅仅只是看去一眼就能够让人痛到无法呼吸.......一个眼睛里映不出一颗星星的孩子为他们点亮颗颗星辰,自己却临渊而落.......
太傻了,怎么可以这样傻?
这究竟值不值得?
抱着不属于自己的回忆,献祭了自己的一生,不是不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不是不知道这注定会是一场空,不是不明白这样的幸福只是一个幻影……
谁不愿少受一点锥心之伤,世界已如此艰难,有些梦又何必拆穿?
可梦总是要醒的……
大雨打散了幻梦……
梦醒,人离散.......
“好傻啊,太宰。”乱步低语浅喃,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微all太汤底下的中太,未完结,两个幼稚小鬼的恋爱;
这是近期新发现的写的还不错的阅读体,二编加上,作者大大还挺勤快,属于是每周基本都会有更新,追更体验很好。
对一些场景和人物的描写到位,文笔不错,我现在还写不出来这种带点诗意的描写,超羡慕的。
更新到现在开始看到太宰和中也之间的感情开始变化,从cb向变成cp向,转折不生硬,比较自然,我挺喜欢。
首领宰中心向无CP,未完结。
主打真实反应,没有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喜欢上太宰,相比得到记忆就和主世界的人一样的if世界我更喜欢作者大大阅读须知里的观点。
*宰厨!为宰开坑all太友情向,如果写爱情就只写中太
*私设if线森鸥外尾崎红叶已回到港黑,if人物用【】表示。
*顺序无心之犬→太宰治与黑暗时代→if线(双宰上线)
【毕竟活在阴影里的孩子,向光踏出的每一步,都值得被褒奖。
一直找不到活着意义的人,做出的每一点自我救赎,都值得被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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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恶意里所向披靡,却在温柔中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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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核猎手,欢迎你的加入!
你的每一步成长都会有人相伴,
入职更有保送星穹列车的机会!
*又名我听完ccp广播剧后
林静恒说,我们这些当兵的大可以生死不论。
他用的主语是“我们”。他下达命令说,十二小时内不许后退一步,死也给我死成路障。这是统帅对全体军人的要求。
可是当导弹不足的部下不想服从他的安排撤到后方,有意冲进敌军阵营...
可是当导弹不足的部下不想服从他的安排撤到后方,有意冲进敌军阵营自爆时,林静恒严厉地呵斥道,让你们死成路障,是让你们战死,不是让你们送死。
林将军,在极限状态下自爆拉几架敌军机甲垫背,在你眼里不是战死吗?自卫军重甲损毁严重、武器库见底、补给舰炸毁,你们即将山穷水尽时,有士兵愿意做这战场上的英灵,愿意为这个星系死成路障,你不欣慰、不高兴吗?
他真的不高兴。他说他没有战友只有下属,可他把下属的命看得那么重要,比很多人看战友看得更重,哪怕那些军人只是茫茫太空中的数只蝼蚁,哪怕他们未来只是浩瀚青史上的几个墨点。白银第二、五、七卫在对抗星际海盗的战场上全军覆没,没有留下一面战旗,没有等来林静恒冷着脸走过他们身边,拍拍他们的肩膀;林静恒逃出太空监狱后召集除白银九外的所有白银十卫,只等来稀稀拉拉半数的卫兵,只能为白银二、五、七给一个“因故缺席”的解释。
好多好多年前,陆必行平静地对福柯与黄鼠狼说,一个不在乎士兵伤亡率的人,可能成为敢死队队长,但不大可能做到联盟上将,是不是这个道理。这个说法太严谨太理智了,林上将从不是个觉得“伤亡率只是个数字”的军官,不久前他刚刚一个人救了整个基地,还打算谁也不说。
他不允许下属在非万不得已时发动自杀式袭击,却在武器库已卸载之后只身跃迁拦截直面超级重甲赤霄,死神在那一瞬间露出糜烂的微笑,朝这个直向死亡冲去的傻子挥出涂满鲜血的镰刀。原来林静恒的“生死不论”、“死成路障”都只是他本人的承诺,不要求别人,但他自己一定恪守——至死不渝。
你看他在图兰的惊呼中决绝地跃迁向死神的怀抱,还以为他仍是以前那个极限功能是自爆袭击的林静恒,死亡于他而言只意味着将故事重演,与故人重逢。却又在反导系统架设完毕的消息传来时听见他以劫后余生的惊诧与恐惧喘了口气,嗓子哑得像在一秒之内历经了人生至悲。
他是有了牵挂的林静恒,知道守护一个星系与沉沦于爱情的温柔乡恐不能两全,只好在无情的战场上忘掉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和担忧,试图忘掉又不断想起制服口袋那只挫人意志的小盒子——
被失重的机甲摔到墙上时兜里的戒指盒掉了出来,他伸手却捞不到,眼睁睁看着盒子擦过指尖,滚落出他的视线:“我的……”
我的……戒指。
战火中,竟连“戒指”二字都说不出口。
林静恒是一个生于星辰、生似星辰的人。当世人为他的皮囊而沉醉时,他是你在地面上抬头就能望见的星光,是你乘太空机甲一旦靠近便被撕碎再焚尽的恒星。他为太空战场而生,大半人生都在繁星间穿梭,与之相矛盾的是他又为星星的爱而生,生来就能满足某人的情思。他如此冲突。
他如此冲突。他在乎过那么多人却从来不说,他是生来的保护者却偏要让自己看起来长满了对外的荆棘,他竭尽全力守护他人的生命对自己却从不怜惜,他冷漠坚韧又多情脆弱。你看见他在繁星之间,若不多留,稍不留意他就转身离去,藏住身影。
*全文6k+一发完
*ooc预警
因为很喜欢原著里的这句话:他们俩像是彼此追随着对方的脚步走了一整圈,面面相觑,看见对方身上沾着的风尘痕迹竟似曾相识。
1雨·起
暴雨。无休无止的暴雨。
林静恒躺在一方小小的医疗舱中,周身的营养液和急救药水像温柔的海水一般环抱着他,托着他,他却觉得自己躺在冰冷的坟墓中。他看着自己苍白的、颤抖的、无力的手,虽然伤口已经在药水的作用下愈合如初,但疼痛还没有消失,像是匆匆用一把黄土掩埋了肮脏的土壤,然而毒液却无孔不入地往外渗出来。
惊慌、恐惧、...
惊慌、恐惧、焦急、无知。
眼角的血丝狰狞地张牙舞爪着抓住还显得清澈的灰色瞳孔,林静恒只能不甘心地抠着医疗舱门的缝隙,无力的手指扭曲着扣在上面,像是想要攫取那一丝看不见的希望。他的脑子里掠过很多很多念头,然而最终只有一个残酷地镇压了所有那些天真的幻想,苍白地宣告了他的死刑。
来不及了。
窗外的雨滂沱着,撕裂了天空。
他躺在封闭的医疗舱中,承受着暴雨抽打在身上的疼痛。
太空里怎么会下雨呢?陆必行奇怪地想。
他看见自己无知无觉地躺在医疗舱中,心里泛起一阵没有来的焦急。怎么还在睡啊!来不及了!
等等。
来不及什么了?
陆必行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锤了一下,从太阳穴到后脑勺都刺痛起来。眼前的世界白花花一片,五彩斑斓的色块杂乱无章地闪过。他听见大雨的声音,轰隆隆呼啸着砸下来,像是一阵阵越来越急促的征鼓,催着他的心脏仿佛要穿透胸膛般狂跳着,一下一下地撞得他的胸口生疼。
然而他只能定定地飘浮在医疗舱之上,沉默地看着睡在医疗舱中的自己在梦中微微皱起眉头。
空气好似变得越来越稀薄,陆必行觉得自己的呼吸逐渐困难起来,逼得他的强压的心绪也躁乱起来。他勉强深呼吸了几口气,却好似适得其反,反而让他感到越发难以忍受地窒息。他忍无可忍地冲到医疗舱前,想要掀开舱盖一把脱起沉睡的人,冲他咆哮,让他清醒,逼他去做他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无力地躺在这里让他现在后悔崩溃连手心几粒细沙都握不住。
他透明的手一遍遍穿透医疗舱,他一次次徒劳地掀着舱门,他颤着声音大吼你起来啊你起来啊!却只是对着空气可笑地自我表演。他崩溃地想靠着舱壁滑坐下来,却无所依靠地一头栽倒在地。
原来我不过是个小丑。
陆必行痴痴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也悄无声息地滑落,混进了满地泥泞的雨水中。
雨停了。
林静恒像是个被活埋了太久太久的吸血鬼,满腔憎恨与愤怒地从医疗舱中爬出来,筹划着一次将一切撕咬殆尽、血肉生吞的复仇。兰斯博士拦住他,递给他一份名单,一个视频。
这就是你最后一次用生命护住的人吗?这就是你一生信仰的归依吗?
可我不是这样的人啊。
信仰不能当饭吃,高高在上的自由宣言早已被扔在地上供万人践踏。道貌岸然的联盟用绣满了金边银丝的裹尸布一把覆在浸着鲜血的残骸上,转身便睁着眼睛颠倒黑白。无知的群众毫不抵抗地被牵着鼻子在一条路上来回折返,蝇营狗苟地“自由”生活着。
值得吗?
林静恒冷笑一声,打开了视频。
轰——
刺眼的火光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明明视频没有声音,他却觉得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在他耳畔反复回响。眩目的血红倾盆泼在无尽的黑夜中,时空也短暂地塌陷下去——
陆必行猛地睁开了眼睛!
却又不是一场梦。
他像是一脚从悬崖踏空,从此在看不见底的深渊中无尽地向下坠落。
2晴·承
雪后的天气总是显得特别晴朗,温柔的阳光照在处处积雪上,反射起令人心醉的眩目光芒。
陆必行昨晚就磨着独眼鹰答应了他今天一早去蘑菇园,今天早早便起了床,洗漱完便坐在窗台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的小型生态农场。待到独眼鹰打着哈欠走出卧室,一下子便接收到了陆必行灼热的、渴望的、有如实质的目光,“我!要!出!去!烤!蘑!菇!”七个大字像是要从他的脸上喷射出来一般明晃晃地昭示着陆必行的美妙心情。
独眼鹰心里一边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一边又柔软地塌陷下去,一边为陆必行对生活的热情而感到高兴,一边又忧愁着他什么时候能适应这副身体,内心可谓是百感交集。这种复杂的感情一股脑冲上脸,面部肌肉简直要负荷过载,一阵乱码后艰难地协调出一个狰狞的微笑来——简直是吓哭小孩儿的不二法宝。
然而陆必行是何许人也?一个从小和机甲说话,抱着一只炸毛的野猫也能叨叨半天的疯癫天才!他无视了独眼鹰扭曲的表情,拉着他指挥着轮椅便往蘑菇园冲去。
一个个蘑菇掩映在松软的雪之下,像是顶了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贝雷帽,憨态可掬地冲他微笑着。他伸手扒开周围的雪,轻轻揪下一个菌盖饱满的蘑菇,湿润而带着土腥气的菌丝黏了他一手。
林静恒盯着手里的蘑菇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开口轻轻说:“你过得好吗?”沉默了一会儿又嫌弃地啧了一声。他站起身来把蘑菇扔下,叹了一口气便头也不回地向森林边缘走去。
还没走出森林,便看到一群芯片人匆匆忙忙地跑来,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小队长神色慌张地命令道:“我带几个人找这边,剩下的人另一边,快点!找不到等死!”
林静恒在原地嗤笑一声,迈着悠闲的步子踱出了小森林。猛然撞见他的芯片人小队明显骤然松了一口气,然后神色又尴尬地紧绷起来,面面相觑着不知说些什么。
小队长在林静恒注视的目光下莫名感觉压力几何倍数地增长,再不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沉默他就要窒息而亡了。他硬着头皮开口:“林先生,早上好。”
林静恒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小队长刚松了一口气,便看见林静恒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找得辛苦吧。”
小队长的脊背和脸上的尬笑一下子同时僵住了,他打了个哈哈:“您说笑了。”
林静恒神色莫辨地审视着面前的小队长,看得他冷汗簌簌直下,好一会儿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转身离开了。
不过都是囚徒罢了。
疯玩了一整天的陆必行回到房间,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失,不经意间却看见自己的手因为过量运动而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夕阳的余晖照耀着他逐渐落寞下来的神色,影子拉得很长。
他一直这么在原地坐到了天黑,直到看见满天的繁星旋转着升起,无垠的宇宙用它独一无二的密码向他闪烁着探索不尽的奥秘。陆必行眯了眯眼,看见民用机甲飞上太空时亮着的信号灯,如同黑暗中掩映在层层摇晃的树影下若隐若现的萤火虫,跌跌撞撞地拖着他不敢停下脚步地向前起伏着飞行。
陆必行回过神,双手撑着扶手立起身来,扶着墙壁在他小小的卧室中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他暗暗在心中立誓,总有一天,他要破开命运束缚在自己身上厚厚的茧,撕开层层叠叠拦住他、拖着他的黏腻蛛网,逆着地心引力,冲向浩瀚无边的太空中,冲向天高地远的山川河流间。
没有什么能够征服他,除了他自己。囚笼?那便徒手撕开它!
林静恒盯着遥远的第八太阳,想。
光来自很久很久以前,或许它也曾与陆必行相逢。可为什么光不能说话,带来一点有关他的消息。又为什么光只能一维地单向流动,不能折返回去告诉他我会回去。
第一千九百九十九次发射失败,但我永远不会放弃。
因为我还爱你。
3雪·转
“老陆,今天下雪了。
“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去蘑菇园里烧烤吗?你的手艺真的很差,烤出来的蘑菇不是没滋没味就是咸得像是和我的舌头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说你,怎么给人做菜都不知道自己先尝尝呢?自己对自己的厨艺心里没点底吗?什么东西一出炉就往我嘴里塞。我为了在外面多玩一会儿,还得忍气吞声地假装很好吃,可把我憋坏了。我的味觉现在没出问题,可真是人间奇迹。
“不过我最近也没什么心情烤蘑菇,太忙了。
“对不起,老陆。前几年内战,我向你的老战友开了火,基本把他们铲除了个干净。不过,也没什么好道歉的,‘自由联盟军’?呵,我本来就不……”陆必行深吸一口气,突兀地闭了嘴。
隔了好一会儿,陆必行才又没什么情绪地继续说道:“他们曾经和你一起追随陆信,是最早让第八星系凝聚起来的一批人,可是现在却变成了第八星系的蛀虫。他们给自己取名‘自由革命军’,倒是沿袭了过去的叫法,打着解放人类的旗号发动了内战。真是大言不惭。
“你呢,老陆?你以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恨透了联盟,可当年你遇到早期自由军团,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最后唱的还是自由联盟军之歌;你表面上同意了我封闭第八星系的提议,可是心里一定不这样想吧。因为你还想去沃托看陆信家里那张有你的照片,你的心里还放不下《自由宣言》。可当年和你一起狂歌痛饮的老战友早已背弃了不合时宜的坚持,把刀兵对准了曾经你们想要守护的人。
“自由?自由是酷刑啊。联盟标榜热爱自由热爱人类,可现实是什么呢?《自由宣言》下的人类得到的不是自由,而是奴役,心甘情愿的奴役,自以为自由的奴役。想要真正点燃自由火种的人反而被赶上绞刑架、钉在耻辱柱上,因为奴役是快乐轻松的,而自由是痛苦沉重的。陆信和林就是他们甘愿臣服而献上的祭品。”
陆必行慢慢靠着墓碑坐了下来,抬眼扫过面前数不清的坟茔,觉出一丝说不清的哽咽。
他收起伞放在一边,任凭漫天飞舞的雪花悄悄落在他的发间,他的肩膀,他的面庞,然后化作冰冷的水湿淋淋地滑下。他仰起头看着晃晃悠悠飘摇着的雪,刺目的光闪在他的眼前,他不堪其扰似的抬起手臂遮住了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林静恒移开手,他踩着自己在暗淡天光下零落的影子,躬身迈进不远处停靠的近地机甲车中,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湛卢,走吧。”
湛卢一边启动了机甲车,一边闲不住嘴地说:“先生,林小姐拒绝了您提议她回家住的邀请,我为您感到遗憾。同时,林小姐即将与格登先生订婚,请您代我向林小姐传达我的祝福。以及需要将林小姐订婚那天您的日程空出来吗?”
湛卢的这段话简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然而林静恒此时此刻却提不起精神管教管教他的人工智障。他筋疲力尽地把脑袋微微靠在车窗上合上了眼,在沃托例行的降雪日里感到彻骨的寒冷。
湛卢没有得到正常的羞辱,乖乖地闭了嘴。林静恒在难得的安静中意识逐渐向黑暗中沉落下去。
他睡得并不安稳,乱梦轮番而至。他一会儿梦到他被陆信带走那天骑着独角兽大哭的女孩儿,一会儿又梦见刚才带着疏离笑容的林静姝,一会儿梦见自己在与管委会的勾心斗角中死于一场悄无声息的谋杀,一会儿又梦见陆信大笑着摸他的脑袋说着什么。他努力想要听清陆信那模模糊糊的话语,却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一个字也听不清。于是他睁大了眼睛辨认着陆信的唇语,看见他的口型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我好……”我好什么?林静恒皱了皱眉,伸手挥了挥眼前不知从哪里浮现起来的浓厚雾气,然后清晰地看见了那剩下的半句话:失望。
我好失望。
林静恒如遭雷击,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在座位上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似的深呼吸了几口气,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像是想要抹掉那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的疲惫。他一抬眼,却透过车窗看见远处的陆信将军府一掠而过。浅浅的一层白雪覆在屋顶上,填埋了树梢间奇形怪状的枝丫,掩藏了那从未被派上用场的小小滑梯,也笼罩住门厅处的廊灯,像是一并昏暗了那穿越时光的暖黄灯光。一切都显得彻骨的荒茫。
梦境和现实不分逻辑地交错起来,明明坐在温暖的车内,林静恒却觉得自己还处在天寒地冻中,周身如同坠在冰窟里一般冷寂。
一个念头突然从未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心中,他真的觉得很累了。
“老陆,我很累了。可是我还不能停下。第八星系刚刚有了一点起色,林一定还在想办法回来。”陆必行默了默,低下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小时候,你让我等你两个小时,然后我就乖乖坐在地下室等了你一整天。林也让我等他回来,可现在已经快八个独立年了。你们一个两个的,真当我没脾气吗?
“小时候我没法出去找你,这一次我得出去找他,你可别骂我。薄荷他们发现了一个天然虫洞——你还记得薄荷吧,我的那个学生。那个虫洞可以通向另一片有人类活动痕迹的星域,或许是其他七个星系中的某处。林一定在那边想方设法留下了一些消息,我要去接他回家。
“整个内阁都反对我去穿越虫洞,可是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我快被逼疯了。每天回到那个冰冷的屋子里,我就……我……他……”陆必行的声音奇怪地颤抖起来,他像是个强迫症犯了的病人,反反复复地搓着自己的双手,直到它们像染了血一般一片通红。耳畔尖叫的狂风被切割,碎成了层层叠叠舔舐伤疤的呜咽。
陆必行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了一下逐渐错乱的语言:“等我带林回来了,再来看你。你俩别吵架,我这次谁也不帮。”
他站起身,调整了一下情绪,重新戴上了那个喜怒不辨的面具,穿上了那身刀枪不入的盔甲,走入了越下越急的风雪之中。
林静恒端着一杯酒站在角落里冷淡地应付着周围人的招呼与寒暄——下午向军委述职后他被沃尔夫强行拉到了这场在沃托每日重复上演着的、千篇一律的宴会中。沃托人像是为了宴会而生的,有一日没在觥筹交错、塞满了衣香鬓影的宴请上露面,就像是浑身长满了虱子一般躁动难耐。
林静恒是个异类——此刻他站在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大厅中,只觉得耳边全是沸腾的猩猩在无意义地嚎叫。他皱了皱眉,又用几句话打发了一个前来恭维的不知道什么部门的官员,呷了一口杯中红酒,锐利的目光深深刺入远处深重的黑暗中,像是一眼看尽了其中蛰伏的露着獠牙的野兽。
一切还没有结束。
4阴·合
今天是阴天,灰沉沉的天空暗暗地压下来,预示着一场不祥的风暴。
对于林静恒来说,天气不会影响他的计划半分。顶级头狼捕猎时,不论什么天气,都能成功咬断猎物的脖子。
被镇压在囚牢里十六年不曾猎杀的饥饿灼烧着他的胃部,重新连接上机甲精神网带给他熟悉的强大控制感,血的味道让他浑身的细胞都战栗地兴奋起来。
他终于冲出了地心引力的桎梏,回到了他飘荡了大半辈子的太空中。
不过这一次,他出走太空不再是孤独地飘在其中的一把灰尘,而是为了奔向另一颗与他光锥叠合、轨迹交错的寂寞星球。
“呜呼!爽!”陆必行兴奋地从驾驶舱看向外面广袤的宇宙。外面是一片黑洞洞的寂静,看久了简直要让人犯幽闭恐惧症,但陆必行丝毫没有抑郁的倾向,他在机甲内放着一首震天动地的电子舞曲,随便从独眼鹰塞满的酒柜里拿了一瓶便直接对着瓶口吹了起来,一个人嗨出了五百人大party的效果。
“我!陆必行!终于!上太空啦!”陆必行一个人在机甲里发着疯,“八大星系,我来啦!”
“嗯?那是什么?生态舱?”
他们正奔赴向那场属于彼此的、命中注定的相遇。
0虹·始
彼时初遇。
他行走在深深悬崖的最底部,手握锋利的荆棘对抗着铺天盖地的暴风雪,鲜血也淌满了他的手心。他无所归依地维持着满腔愤恨,只和黯淡的影子一起穿行在茫茫深渊中,向着更深更黑暗的地方陷落。
他遇到了一颗星星,明亮、温暖、柔和。他把他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用所有一切来呵护他,守卫他的光芒。他愧于自己生命底色的晦暗,无法与那颗轻盈的星星一起在云端共舞;却又不舍得松手,放开那熨帖而动人的温度。
此刻重逢。
他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无着无落地始终不敢落在那个明明已经渴望了太久太久的怀抱。他被反复撕扯着,缭乱的灰尘扑簌簌地飞扬,折射出一个面目全非的扭曲倒影。
鲜血浸透玫瑰之心,燃烧出火红的芬芳。他踮着脚尖靠近,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什么,他用沉默回答,是不曾宣之于口的爱。
他用支离破碎后重组的身体打造了一副浴着火光的羽翼,温柔地包裹住伤人却也伤己的荆棘,换给他一把雕花的利剑。翅膀的光华流动在剑刃上,像是给它镀了一层夺目的金边。
他带着剑,跟随着羽翼的指引,走出了深渊,走到了起点,走进了烟霭纷纷的灯火星河里。
*原著背景架空,算是个小童话吧,大概是叶子小精灵陆(?)×白银要塞上将林
*有bug,ooc
*1.3w
*甜甜的,HE
于是晨光、树林、星海、飞鸟,欢欣地,在一颗琥珀里团圆[1]。
1立春
“谁?”
林静恒警觉地喝了一声,关了花洒匆匆围上浴巾,谨慎地从脱下的军装外套上摸出一把激光枪,静静聆听了片刻。
一切又归于寂静,唯余春夜里微凉的风透过窗缝吹过,带来一丝雨后泥土的芬芳。
不过林静恒向来没什么欣赏气味的细胞,他迅速地穿上长裤套上衬衫,随手系了两颗纽扣便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准备到花园中...
不过林静恒向来没什么欣赏气味的细胞,他迅速地穿上长裤套上衬衫,随手系了两颗纽扣便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准备到花园中去看看刚才是什么声音——他绝不相信刚才听到的动静是他的错觉。
一推开房门,林静恒往右一看,便和一个人直直地大眼瞪上了小眼
——字面意义上的。
那人——如果能将他称作为人的话,只有林静恒的手掌大小,穿着一身叶子做的衣服——也是字面意义上的,林静恒仔细辨认了一下,像是柳叶和梧桐叶,不知怎的卷着拼接起来,然后似乎是用叶梗和其脉络固定住,颇有些先锋艺术的感觉。一头棕色的卷卷的头发,在夜风的轻抚下微微颤动。此刻这个人(林静恒怀疑了一下他的真实物种)正站在窗台外的边缘上,震惊地双手捂着鼻子看着林静恒,窗台上滴了一两滴几乎看不见但是以林静恒的眼力就是看见了的血。
……应该,是他的鼻血。
林静恒皱了皱眉,几步走上去直接把激光枪怼上了这人的脑袋——枪口比他的脑袋还大,冷漠地开口:“谁派你来的?”
那人倒吸一口气,身子僵在原地不敢动,手却小心翼翼地摸上了枪口,企图把它推开——推不动。他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林,有话好好说嘛,你……”
“你怎么知道我叫林?”林静恒冷冷地打量着他。
“那什么,这座房子不是你的吗?林将军府。那你肯定就是林将军了吧?”那人见移不开枪,便松了手乖乖地站在原地,“我叫陆必行,不是谁派我来的,我就住在这里。”
他抬眼,看见林静恒满脸写着“扯淡”,急急地说:“真的,林!我真的住在这里面!不信我带你去看我的房子!”
林静恒略微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自称陆必行的“人”,问:“你是什么物种?”
“啊?”陆必行有点呆滞,“什么物种?我……应该是人吧?我长的就是人的样子啊——虽然小了点儿,呃,小了很多。我一醒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一醒来?”
“对。我一睁眼就长这副模样啊,躺在花园树林里。我在那里建了我的房子,你要过去看看吗?”陆必行说着说着,双手又开始不老实地抱住林静恒依然抵住他脑袋的激光枪,眼巴巴地望着林静恒:“林,你能先把枪移开吗?万一走火,我可就没了!”
林静恒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陆必行连忙露出了一个甜滋滋的笑容。林静恒看着这笑容,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丝恶趣味。他猛地把枪往上抬高了一大截,陆必行猝不及防,抱着枪口被提溜上了天。他惊叫一声,连忙把腿也缠上来手脚并用地挂在枪管上,气急败坏地嚷嚷道:“林!你快放我下来!我要摔死啦!啊啊啊啊啊啊——”
林静恒被这声波攻击吵得拧紧了眉头,嫌弃地把他放下来:“闭嘴!”
陆必行扁了扁嘴,小声嘟囔:“明明是你先捉弄我。林,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看向林静恒,发现他虽然仍是面无表情,眼角的紧绷却几不可见地放松了些许。
于是陆必行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转眼间恢复了活力,顺着窗台边的管子呲溜一下滑到了底,迈着小短腿便向花园里的树林跑去。跑出几步发现林静恒只是抱着臂站在原地,又赶忙跑回来:“林,你跟着我。”
“为什么?”
“我带你看看我的家呀!”陆必行睁大了眼睛。
“没兴趣。”林静恒说完便准备进屋。
“哎哎哎——”陆必行连忙跑到林静恒身前张开双手拦住他——虽然他还没有林静恒的军靴高,“那……”陆必行的眼睛灵动地眨了眨,“尊敬的林先生,我诚挚邀请您参观舍下,如有您光临寒舍,必使其蓬荜生辉!”陆必行用手摇动着向下舞,做出一副鞭炮爆炸的样子。
林静恒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陆必行虽然是刚刚接触此人,却莫名其妙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笑起来,一蹦一跳地在前面领路,跑进草丛里。林静恒一看他马上就要被草坪给完全遮挡了身影,连忙紧走几步盯住他。
陆必行带着林静恒走进小树林,在中央一棵楸树前停下。他指着这颗大树,献宝一般向林静恒说:“林,这就是我的家!”
林静恒挑起一侧的眉梢,没说话。
于是陆必行沿着树干旋转着向上攀爬起来——不对,林静恒定睛一看——他是走上去的!林静恒凑近了一点,看见那树干上竟有一阶一阶的凹槽,螺旋地环绕着树干,形成了一个旋转楼梯的模样,明显是人工凿出来的。
他看向在楼梯上扶着树干跳跃着向上的陆必行,那人带着点小得意地说:“我自己凿出来的!”
林静恒嗤笑一声。
陆必行好脾气地笑笑,过了一会儿又兴高采烈地叫道:“到啦!林,你来看看!”
声音是从树干另一面传来的。林静恒绕过去,看见这树干快要分叉处竟有一个树洞,比陆必行整个人稍微大一点,他在里面堆了很多柔软的树叶,边缘还用不知什么花装点得花里胡哨的。
林静恒嫌弃地皱了皱眉:“你就住这儿?”
“对呀!”陆必行把自己摔进那堆树叶里,整个人都柔软地陷了进去,他打了两个滚,“虽然乱了点,但是很软很舒服的!你要不要试试?”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傻话,“哦不对,你试不了,太可惜了。”他夸张地叹了口气。
林静恒:“我也没兴趣。”
“林,你怎么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啊?”陆必行双手托着腮趴在树叶床上,“这世间多么美好啊!叶子,鲜花,溪水,阳光,还有天上的星星,每一样都是那么可爱灿烂!你看看现在,星星透过树叶缝,把千万年前的光芒尽情地泼洒在你的身上,微风中拂过的气息混杂着花草的清新芳香,还有雨后潮湿的空气,一定有憨态可掬的蘑菇在酝酿着生长。啊,生命的气息!这是多么美妙而动人的画面呀!”
和他一样。
不过林静恒没说什么,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待着慢慢欣赏吧,我走了。”
“诶——怎么就走啦?”陆必行惊讶地说,“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再陪我一会儿嘛!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除了我之外的人类,结果说不了两句你就要离开了。唉,又只剩我一个人。真——无——聊——啊——”陆必行仿佛生无可恋地瘫在树叶堆上。
“我看你可不像会无聊的样子。”
“真的!”陆必行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还可以说说话,你走了也是一个人呆着,不会觉得孤独吗?”
“我不喜欢聊天。况且,我习惯了。”
陆必行听见这回答,仿佛是难过地垂下了眼。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林静恒放在树洞旁的手背,仰头看他:“怎么会有人习惯孤独呢?不会的。不过没关系,以后我可以陪你聊天,你会喜欢的!”
林静恒烦躁地皱眉:“不会。”
陆必行抱住林静恒的手指晃了晃:“别皱眉嘛!长得那么帅皱眉就不好看了。我带你去看我的蘑菇园好吗?”
林静恒不喜欢和别人身体接触,哪怕是陆必行这样的小小人。他想把手指从陆必行的怀中抽出来,却又害怕他没抓稳被带着甩出树洞。犹豫半天只好不尴不尬地把手放在原地。
陆必行见林静恒没回答,只当他是默认了。他欢呼一声,连忙顺着旋转楼梯出了洞下了树,拽了一下林静恒的鞋带示意他跟上来,便朝着林中一个方向蹦去。
林静恒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跟上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林静恒仿佛参加了一场陆必行的个人闲聊会。一开始,陆必行企图打听林静恒的个人信息,他总是以沉默相对。几个问题下来陆必行明白了什么,不再追问,将话题转向了他自己,还有自然,以及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林静恒偶尔的回答总是能让话题死无葬身之地,但陆必行总有将其妙手回春的本事。林静恒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竟没有一拂袖走人的意思,反而在这场没有营养的对话中,找到了几十年来都没有的放松。
这不对劲。林静恒警惕地想。今晚越界了。
他想要立刻拔腿走人,恢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可又同时隐秘地享受着这种奇异的松弛感,在走与不走之间纠结地跟着陆必行在树林里瞎逛。
林静恒结束通讯,转向陆必行,还没说什么便被陆必行抢先打断了。
“你要走了吗?”陆必行笑眯眯地向他挥手,“那我们下次再见哦!”
林静恒像是僵了一下,仓促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大步离开。他听见陆必行在身后大声喊道:“要回来陪我哦!我等你!再见,林!”
不会回来了。林静恒漠然地想。
这人太危险了。
2谷雨
“嗨,林!你终于回来啦!我等了你好久哦!”陆必行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晃着腿,一看见林静恒的身影双眼便亮了起来,连忙顺着伸展交错的枝桠向下跑。
“……我回来拿东西,马上就走。”
……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一句。
“啊?马上就走啊。”陆必行肉眼可见地蔫了,“那……马上是多久啊?”
“……半小时?”林静恒回答得有点纠结。
而陆必行立刻抓住了这种纠结:“才半个小时啊?可不可以再多待一会儿嘛,就一会儿!嗯……一个小时,可以吗?你都两个多月没来了!”他可怜兮兮地瞟林静恒。
“……嗯。”
“嘿嘿,林你真好!”
……我答应了什么?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我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会再回来了。
3小满
“嗨,林!”陆必行吊在柳条末梢上笑嘻嘻地晃到林静恒眼前,又顺着荡了回去,在下一次荡过来的时候杂耍般脱了手——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了林静恒的肩头。
林静恒被他吓得默默出了一身冷汗:“陆必行!”
“诶!”陆必行扒在他的耳边雀跃地应了一声。
“……”真是骂也骂不出来,林上将还没这么憋屈过。
憋屈的林上将默默生了一会儿闷气,突然觉得耳朵痒痒的,回神才发现是陆必行用手在顺着他的耳朵的轮廓向下摩挲。他心跳像是骤然停了一拍,猛地一偏头想躲过那像羽毛拂过耳畔般酥酥麻麻的触摸。陆必行猝不及防,被带着摔了个跟斗,差点从林静恒的肩头滑下去,连忙手脚并用地扒住林静恒修长苍白的脖子。
……要命!
林静恒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动作还不能太大,不然这小人非得滑下去不可。他感觉自己被触摸过的耳朵,脖子,还有与之相连的肩头、半边身体都如同被麻醉了,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将滚烫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泵到四肢百骸,像是流淌着的岩浆。
方才手忙脚乱的陆必行已经恢复了镇定,以一个优雅的姿势爬起来,饶有兴致地摸了摸林静恒的耳朵:“林,你的耳朵红了诶,真好看!”
林静恒忍无可忍,林静恒恼羞成怒:“别摸!”
憋屈,太憋屈了!
***
“嗨,林!下午好!”陆必行一蹦一跳地奔到林静恒脚边,“今天我们烤蘑菇好吗?”
林静恒:冷漠兼理直气壮:“我不会。”
“没关系,我会!我来!”陆必行连忙接话,“我们到蘑菇园去吧!”
“好。”林静恒点点头。
十分钟后,林静恒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必行满头大汗地拔着一株几乎和他差不多高的蘑菇。——陆必行双手抱着菌柄,脑袋顶在菌盖下面,正在努力向上用劲,显得有点……心酸。
林静恒从包里摸出一副手套戴上,戳了戳那湿漉漉的菌盖。饱满的菌盖上沾满了露珠,一晃动便扑簌簌地落下来。
“哎呀!”陆必行赶紧抱紧了菌柄躲在菌盖下,但仍不可避免地打湿了不少衣服——叶子做的衣服。
“林静恒!你不帮我,还在这儿捣乱!”陆必行嚷嚷。
林静恒的嘴角抿出一个细微的笑意,那如同大雾弥漫的灰色眼睛也略微弯了弯,没说话。
陆必行看呆了,也不顾自己的狼狈,痴汉般向林静恒蹲着的方向走了两步:“林将军,你笑起来很好看啊,干嘛老是板着个脸?活成人工智能多没意思啊,多笑笑嘛!”
林静恒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笑了,连忙拉平了嘴角:“管得那么多,快点拔蘑菇!”
陆必行见好就收,惹急了这人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一趟,又走回去委屈巴巴地拔蘑菇了。边拔便瞟林静恒,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大字:快来帮我!
林静恒……林静恒叹了口气:“走开。”
陆必行喜笑颜开,退到了一旁:“林,我爱你!”
林静恒的心里轻轻地动了一下,像是被谁不觉间拨动了长久沉寂的一根弦。他沉默着揪下几朵蘑菇,征询地看向陆必行。
“多来一点吧!你不吃吗?”
“我不爱吃这些玩意儿。”
“这样啊,那就这些吧,今天你先尝尝我的手艺。”陆必行也不勉强他,“以后你会喜欢的!”
又十分钟后,林静恒再次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必行用四处收集来的树枝支撑住一朵蘑菇,然后在下面塞了一些干树叶和树枝,整个的造型像是篝火中间撑了把摇摇欲坠的伞——林静恒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眼。
他唤来家里的厨艺机器人,点燃了火,送来了调料,随即干脆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陆必行用一根长长的木棍左戳戳燃着的树枝,右戳戳蘑菇,围着那团小小的篝火滴溜溜地转,像是在参加什么神秘的古地球祭祀活动。
“好啦好啦林!”陆必行抓了一把椒盐洒向烤得金黄的蘑菇,用木棍把它推到一旁,热情地扒拉着林静恒的裤脚,“快来尝尝!”
“你吃吧。”林静恒没动,淡淡开口。
陆必行从蘑菇上撕下一条来,坚持不懈地举着:“吃嘛!先尝这一点好吗?蘑菇辛辛苦苦地长出来,好不容易才形成了这么浓密又细嫩鲜美的质地,在最饱满的时候被你摘下,你怎么忍心辜负它呢?还有我!我辛辛苦苦才把它烤出来,绝对有质量保障,你忍心辜负我吗?”
“……行吧。”林静恒接过那一条蘑菇,放进嘴里咀嚼片刻。陆必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见他有吞咽的动作立刻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林静恒吝啬地点点头:“还行吧。”
陆必行立刻喜笑颜开,把一整个蘑菇都推向林静恒:“吃!”
林静恒渐渐常常回家了。有空时他不再一个人待在偌大的白银要塞,独自看着窗外寂静旋转的星空,而是匆匆赶回林将军府,住上一晚后又匆匆赶回去。
“将军,你最近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某天,图兰大胆地提了一句。
林静恒挑了挑眉,没回话。
但确实是不一样了。
他这天回到家——真稀奇,他居然有了回家的感觉,林静恒低头默默咀嚼了一下这种本以为早已随着凝固的岁月飘扬离去的心情,勾起唇摇了摇头。他拆开昨天到的包裹,发现是一大堆玩偶穿的衣服——给陆必行的。此人混熟了过后骚包的气质逐渐凸显,不再满足于自己设计的叶子衣服,开始追求各式各样的服装面料、设计款式、色彩搭配,简而言之,开始疯狂买衣服——用林静恒的钱。
“喏,你的衣服。”林静恒熟门熟路地在一朵盛开的木槿旁找到躺在树枝上晃晃悠悠的陆必行,把包裹递给他。
陆必行大喜过望,差点跪下喊爸爸,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神叨叨地开口:“是,定不负主的旨意。”
什么玩意儿?脑子终于摔坏了?林静恒看着疯癫颠地跑回树洞试衣服的陆必行,莫名其妙地想。
“林?”正处理剩下的公务的林静恒闻声抬头,然而眼前的一幕却几乎让他怀疑起自己的双眼——
陆必行穿着的……不是裙子吗?!
难道他不仅脑子摔坏了,心理也变态了?
“……林,你觉得怎么样?”陆必行有点扭捏地开口,双手不自在地扯了扯裙角。
林静恒扫了眼面前的小人儿,他穿着的是从古地球时代一直流传至今的jk制服,上身是简约的白衬衫,领口处系了个蝴蝶领结,暖黄色主色制成粗格子,棕红色在周围呈多条线形成小方格,深蓝辅助,下身为同色系格裙,被风吹着微微飘荡。他的脸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又长又直的双腿局促地并拢,看起来还挺……
可爱的。
林静恒盯着陆必行红得要滴血的耳朵,心想着,没想到这小完蛋货竟也知道害羞?还挺新奇。不过……
“你什么时候培养的这么个爱好?”林静恒真心实意地发问。
“啊?”陆必行呆滞地抬头,“不是你给我买的吗?”
“我什么时候买的?”林静恒疑惑。
“在刚才的包裹里啊!!!”
“我没买。”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呃……”林静恒试探着开口,“可能是商家送的吧……”
陆必行的耳朵要喷气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陆必行捂着脸生无可恋地逃回树洞,“丢脸死了!!!”他边逃还边解释,“林,你快忘掉刚才的画面,这不是我的恶趣味!!!”
林静恒看着陆必行仓皇逃窜的背影,愣了片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微微抖动。听见声音的陆必行:“你还笑!不许笑!”
“哈哈哈哈哈哈……”
当晚,陆必行换回一身白T恤搭配浅蓝色背带裤,默不作声地躺在花园草地上,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天上的星星。
洗完澡的林静恒穿着睡衣,带着一身水汽,也踱到花园中,在躺椅上躺下。
“真漂亮啊!”陆必行看着星空,长叹一声。
林静恒勾起一侧嘴角,没回答。
“诶,林,你不觉得吗,我一想到我们现在看到的光,都来自千年前、万年前,甚至几十亿年前,就觉得真的很神奇很浪漫——这是一种穿越时空的纷流啊。那束光在亿万年前见证过一颗星球上的生命,然后它顺着岁月,一路照亮了一亿年前的星云、一万年前的碎石带、一千年前的某颗行星,经过了我们这里,之后还要继续旅行下去,永不停歇。它就像是岁月的使者。”陆必行向星空的方向伸出手,“我有时候特别想去太空看看。”
林静恒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又闭上了。
“你在看星星吗?”陆必行轻声问。
“在太空看和在这里看有什么不同吗?”
“说不清。”
“那你看星星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呀?”陆必行好奇地问。
林静恒没吭声。
陆必行也就一直安静地等着。等着等着,他听见林静恒平稳的呼吸声略微变得急促,突然觉得后悔了,正要岔开话题。
“林,我是……”
“尘埃。”林静恒突然开了口。
“啊?”
“我看见了尘埃。”林静恒安静地重复了一遍。
陆必行转过头去看他,暮色如同灰色的潮水,涌上来,淹没他寂寥的侧脸。幽暗中,那双眸里映着漫天的星光,但显得那样黑,那样沉,如同编织着冰冷漩涡的梅斯特罗姆[2]。
“你知道我看星星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吗?”
这次林静恒沉默了很久,久到陆必行甚至以为他不愿再开口了,他轻轻地接话:“什么?”
“太阳。”
“嗯?”
“我看见太阳。从月球上、辰星上、镇星上看见太阳。”陆必行说,“我看见这颗恒星燃烧的烈焰,她炽热的光芒,她不灭的骨血,像是滚烫的玫瑰。”
林静恒对上陆必行的目光,那棕色的双眼盛着蜜,在黑暗如此明亮。
“和你一样,静恒。”陆必行说。
四周太安静了。林静恒深吸一口气,闭上涌起热意的双眼。安静得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的轻微跳动。他感觉一直空荡荡飘在宇宙真空中的灵魂在不停地下坠,下坠,直到轻轻地落了地。双脚点在大地上,从下向上传来令人心悸的眩晕,像是踩在薄如蝉翼的冰面上,脆弱,而坚硬;虚幻,又真实。
4白露
林静恒无语,林静恒无奈:“怎么赔偿?”
“你答应啦!”陆必行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
“没有。”林静恒面无表情。
“你就是答应了!哈哈哈哈!我想想……”陆必行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嘴唇一抿,贼头贼脑地一眼一眼地瞟林静恒。
“想到什么就说。”
“刚才,我灵机一动!我……我想去白银要塞看看。”
“怕是蓄谋已久吧。”林静恒嘲了一句,没有立刻答应。
“那可不可以嘛。”陆必行有点紧张。
“唔……好吧。”林静恒想了想,答应了。
“真的吗!”陆必行一蹦三尺高,“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现在吗?”
“现在?也行吧。”林静恒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他把陆必行装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摁了摁他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的小脑袋,便出发了。
“哇……这里好大好高科技啊!”一入白银要塞的大门,陆必行便小声感叹起来。他扒在林静恒的衣兜边缘探头探脑,一路走,一路大呼小叫。
“哇,这全息战局模拟……”
“哇,好高端的办公室……”
“哇,还有游戏室!诶林,你来过吗?”
“哇,这机甲看起来也太酷了吧!”
林静恒把陆必行的连连惊叹当成背景音乐,把白银要塞上上下下几乎逛了个遍,搞得一众士兵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犯了什么错。最后林静恒巡视到体能训练场,图兰正带着一队士兵训练。看到林静恒的到来,气氛明显变得更凝肃了起来,方阵里的士兵个个挺直了身子。
“哇,林,他们好怕你哦。”
“……闭嘴。”
“哦。”陆必行乖乖地把脑袋缩进口袋里。
图兰看见林静恒,转身跑过来敬礼:“将军!我们正在进行常规格斗训练最后一项!”
“嗯。”林静恒看着四散开来训练的士兵,点了点头。
“将军!”远处传来一声呼唤,伴随着急促跑来的脚步声。
“又是这二货。”图兰悄声嘀咕了一句。
二货托马斯跑来站定敬了个礼,高兴地说:“将军,您这么快就从沃托述职回来啦,太好了!您看我们机甲改进方案,新鲜出炉,绝对靠谱!”
林静恒挑了挑眉,接过文件夹。
托马斯心里狂喜:啊啊啊将军看了!看来今天将军心情不错啊太好了!
然后,托马斯便眼睁睁地看着心情不错的林静恒在文件末尾打了个鲜红的叉。
“扯淡。重做。”心情不错的林静恒说。
“哈哈哈哈哈……”图兰幸灾乐祸。
林静恒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笑声戛然而止。
“图兰,看热闹看得挺开心啊,你该干什么?”
“报告!训练!”图兰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又默默给自己点了根蜡。完蛋。
“哦,原来是训练啊。我还以为第九卫队长的职责变成旁观了,看得这么津津有味。不如之后战场上在一边儿给你安个观众席配包瓜子怎么样?”
图兰:不敢说话。
“噗——”
图兰:!!!好啊托马斯你还敢笑!你等着将军收拾你吧!
然而林静恒只是愣了一下,便恢复了冷漠,无情地说:“加训失重专项训练20组!”
“是!”
林静恒转身准备离开,看见托马斯还站在一旁,皱眉道:“你还在这儿干什么,想陪图兰?”
托马斯大惊失色:“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就走!”
图兰大惊失色:他也笑了他怎么不被罚!这不公平!
林静恒走出了训练场,弹了弹口袋里不停抖动的人:“笑傻了?”
“哈哈哈哈对不起刚才哈哈哈刚才实在没忍住哈哈哈哈哈,林,你真是妙语连珠啊哈哈哈哈……”
林静恒:“……”此人怕不是疯了。
他走回自己办公室里的休息室,在沙发上坐下,长出一口气,把口袋里的陆必行放出来。
陆必行笑得脸都红了,出来后才发现自己到了林静恒的休息室。他兴奋地转头问:“我可以四处看看吗?”
林静恒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便。
于是陆必行好奇又兴高采烈地四处参观起来——四周整洁到仿佛有强迫症的物品摆放,没有任何装饰品,衣柜里仿佛批发的一排衬衫,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陆必行默默惊叹了一会儿,正准备和林静恒说说话,一转头却发现林静恒正垂着眼,一只手挡在额前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陆必行立刻噤声,他悄悄爬上沙发到林静恒腿边,从下往上看见林静恒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他轻声询问:“累了吗?累了就睡会儿吧。”
林静恒迟钝了一秒,说:“没事儿。”
陆必行急道:“你看你的黑眼圈,还说没事儿!你这人怎么总是这么逞强啊,明明床就在旁边!你睡吧!我就在这里,不会到处乱逛的!”
他见林静恒依然没动,急哄哄地跑到他的手边去拖他的手指:“床上去吧!”
林静恒被他的动作逗得笑了声,顺从着起身走到床边,脱了外套躺了上去。
陆必行吃力地拖过被子给林静恒盖住,然后趴到他的耳边小声问:“要不要换身睡衣?”
林静恒摇了摇头,闭上双眼,没一会儿便呼吸均匀睡着了。
陆必行趴在枕头上盯着林静恒的睡颜,微光中他的侧颜显得如刀削斧凿般分明凌厉,薄唇微微抿着,显得没什么血色,白皙的皮肤在暗处仍那么耀眼,只是……那眼底的黑眼圈有点碍眼。陆必行瘪了瘪嘴,想去摸摸林静恒的脸,又怕吵醒他,只敢把手虚虚地悬在空中,顺着那轮廓向上“抚摸”。
移到眼睛处,他看着林静恒浓密的长长睫毛,没忍住伸手拨了拨。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也惹得林静恒微微皱了皱眉。陆必行连忙把手举起来,不敢动了。过了好一会儿确认林静恒睡熟了,才敢移动身子走开,在心里轻声埋怨道:总这么警觉干什么,多累啊。他重新瘫在枕头上,眷恋地偏过头去看林静恒的黑发,怀着纷乱的思绪,渐渐也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小小的休息室里在昏暗中,陷入一室静谧。
5冬至
“陆必行?”
这日林静恒回到家,竟没收到熟悉的陆必行的招呼。他带着点不习惯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到树林里轻轻唤了声。
没人回答。
林静恒疑惑了一瞬,走到树洞旁,发现陆必行在里面呼呼大睡,口水悬在嘴角将落未落。
林静恒露出个浅浅的微笑,在心里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地方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还有点疑惑:平时陆必行都跟个精力过剩的猴儿一般,今天还是大白天,怎么在睡觉?
不过这疑惑很快就被醒来的陆必行打碎了——他又变成了那个上蹿下跳的大喇叭,拉着林静恒团团转着干些在以前的林静恒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甚至是十几岁的林静恒也不屑一顾的事情。
林静恒觉得自己像是过了个第二童年——不对,是第一童年,毕竟他童年时也没干过这些事儿。
冬日的黑夜来得早,白天很快结束了。林静恒吃过晚饭后进行例行的精神力训练,陆必行趴在旁边,竟又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林静恒结束后叫醒他,陆必行揉着眼睛坐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林静恒皱着眉看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可能是冬眠吧。”陆必行开了个玩笑,随即又恢复了精力蹦起来,“林,跟我来,我给你一样东西!”
他领着林静恒到了树洞,像是松鼠般在自己的树洞里翻找片刻,拿出了一个圆环。
“这是?”林静恒愣住了。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戒指,喜欢吗?”陆必行眼巴巴地望着林静恒。
林静恒垂下眼去,看那枚戒指,很久没说话。
陆必行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蹦出来了,他只能不停地说才能缓解此刻紧张的心情:“我秋天就做好了,这个环是用银杏叶做的,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片颜色特别纯净的叶子。你仔细看还能看到银杏叶上的纹理脉络呢!然后上面的那三小朵是桂花,没有钻石,我就用桂花代替了。但是我觉得桂花和钻石一样美,甚至更美,桂花里藏着生命,你觉得呢?我用一层薄薄的树脂把它们固定封存住了,像是琥珀,这样银杏叶就能一直保持这样的金黄色,还有桂花也能永远盛放,唯一可惜的一点是闻不到桂花那种沁凉典雅的芬芳了,不过你可以闻真正的桂花!”陆必行又从树洞里搬出一个透明的小罐子,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收集的干桂花。他抿着唇,看向林静恒。
林静恒觉出一阵淡淡的眩晕来。像是多年前他推开门看见那台仿真机甲一般,他难以置信地想: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他盯着那枚小小的、金黄而灿烂的戒指,静默间像是自己成为了那棵挺拔的银杏,陆必行踩在树枝上蹦跳着挑选最美的一片叶子。他的枝叶缓缓伸向秋天,从幽暗的根上升的汁液,在明亮的叶片间不断回旋[3]。
“林?”陆必行见林静恒久久不语,试探着问。
“哦,”林静恒像是突然惊醒,“喜欢,谢谢。”
“那就好!”陆必行松了口气,喜笑颜开地双手捧着戒指,期期艾艾地问:“你要试试吗?”
陆必行小心翼翼地把那枚琥珀般晶莹的戒指套在林静恒的无名指上,然后缓缓推向指根,在接近终点处轻轻卡住。他扒在林静恒的手指间盯着看了一会儿,呼出一口气:“刚刚好。”
“嗯。”林静恒端详了片刻,应了声。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冬日的寒风里,月光给他们投下模糊的影子而流去,迷蒙的命运溶解在玉白的光中,纷纷扬扬着散进明亮的血液里,乘着狂风,向着一片虚空飞去。
冬天是真的到了。
林静恒每每回家时,陆必行总盖着厚厚的树叶被子窝在树洞里睡觉,直到林静恒唤他才打着哈欠醒来。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总是这么困?”林静恒心里担忧,难得追问陆必行。
“冬天就适合睡觉啊。哎林你好不容易回来,不说这个了,我给你说……”陆必行打着哈哈混过去,拽着林静恒又去“探险”。
“要睡你在我房间睡吧,外面太冷了。”
“哎呀不用,我睡着挺舒服的。你怎么这么啰嗦呀,我们去那边!”
林静恒有生以来还没有被人说过啰嗦,简直要被气笑了。他跟着陆必行,心里想着不知道医疗舱能不能看陆必行这种小人儿,说起来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陆必行会是这副巴掌大的模样。有一次他不经意间提起这事儿,陆必行只是笑眯眯地说:“说不定我是叶子变成的精灵呀!”
林静恒回过神来,发现陆必行都快跑没影儿了,正准备追上去,突然接到了通讯,说有紧急军务,让他迅速返回白银要塞。
林静恒皱着眉喊了几声陆必行,道:“我要走了。”
陆必行从不远处连忙跑回来,失望地说:“就走了啊……”
“嗯。”林静恒匆匆往外走,“下次回来陪你。”
陆必行没回答,林静恒回过头看他:“嗯?”
“静恒,”陆必行安静地站在原地,露出一个笑容,“再见。”
林静恒惊讶了一瞬,这是陆必行第一次只喊他的名字,感觉……怪怪的,有点不自在,但是,又莫名感觉暖烘烘的,像是冬日里燃烧的壁炉,发出橙黄色的光芒。他走了几步,又控制不住地回头去看陆必行,他却已经被草丛掩映着看不清身影了。林静恒微微提高了音量:“等我回来。”
没有回答。或许是被风吹散了。
任务结束已经是十天后了。林静恒乘着指挥舰返回白银要塞,心跳莫名地乱了一会儿——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众所周知,林静恒不好的预感几乎都会成真。
他在指挥舱中难得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突然看见个人终端上显示的日期:12月21日,沃托的例行降雪日。他被不知来由的焦急催着匆匆办完了事务,趁着回沃托述职的机会在天黑前赶回了家。
天纷纷扬扬地飘着小雪,像是落了一地晶莹的浪花,在触到大地的一瞬间死去。林静恒大步迈向花园,雪花沾在黑发上,被体温浸透着融化,他喊道:“陆必行?”
没有回答。
“陆必行?”林静恒四处张望着,快步走向林中的树洞。
“陆必行!又在睡……”林静恒绕过那棵楸树,微微低头看向树洞——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树洞里没人。
也没有往常厚厚的树叶堆,连带着那些装饰的野花野草也一并消失了。
林静恒茫然地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空无一物。
他转过身,林中的树木大多已落了叶,沉默地站在原地,干枯的枝桠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反射着刺眼的、寒冷的日光。
“陆必行?”他跑到那片小小的蘑菇园中。
“陆必行?”他在周围的树林里来回转了几圈。
“陆必行!”他转身进了屋,冲向卧室一把掀开被子。
是什么?我忘了什么?
他像是要抓住这最后一束救命稻草,跌撞着向那点闪光奔去——
戒指!
林静恒骤然惊醒,他几乎是扑向床头那个上了锁的柜子,一道射线开始扫描身份,林静恒的耳畔隆隆的响着心跳声——
咚!咚!咚!
滴——
门开了。
什么也没有。
像是一颗琥珀般凝固的岁月。
啪!
碎了。
砰!
林静恒猛地坐了起来。
“先生,您还在发烧,应该躺下多休息一会儿。”湛卢站在一旁。
林静恒剧烈地喘息着,记忆渐渐回笼。那日他和陆必行告别后前往一星系边界围剿海盗,快结束时突然从右侧窜出来一大支未在情报范围内的武装,直接开始暴力轰炸跃迁点。边翼反应不及,被卷进轰然爆炸中。林静恒立刻跃迁至最前线指挥战斗,中途被偷袭,险伶伶跳了生态舱,但仍被爆炸炸得昏了过去。
“现在……”林静恒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部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12月21日上午10点32分。”
“12月21日!”林静恒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瞬,他立刻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刚跨出医疗舱,就踉跄了一步。
湛卢立刻抬手接住他:“先生……”
“闭嘴。”林静恒哑声打断他,“我现在要回沃托。”
“执、行、命、令。”
“是。”
林静恒冒着小雪走向那座昏暗的房子,那个,他渐渐称作“家”的地方。高烧下有些模糊的视线让这座房子显得有点晃动,仿佛摇摇欲坠。
他踏上草地覆着的白雪,雪粒被挤压,发出沙沙的声音。他安静地独自走到那棵楸树前,一时竟不敢转过去看看那树洞。他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清了清嗓子,尝出一丝血腥味儿。
仿佛噩梦重演。
林静恒转过去看树洞,空空如也。
他行尸走肉般走出花园,走回房间,打开床头柜子的锁,看见里面仍然是空无一物。
林静恒垂下头,神色在黑暗中晦暗不明,不知过了多久后,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带出咳嗽,他咳得停不下来,几乎喘不上气。
他肩胛骨抵着床,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6大寒之外
林静恒后来又回了几次家,但陆必行曾经存在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切都只是他臆想出来的产物。
于是他也渐渐不再回那座宅邸了。偶尔回沃托,他也只是住在议会大楼后面的接待宾馆凑合一晚上,办完事就立刻离开,回到那个冷冰冰的白银要塞。
一次私下场合里,图兰犹犹豫豫问他:“将军,你最近……”
“嗯?”林静恒没什么表情地看她。
“哦……没什么。”图兰低下头,离开了。
林静恒抬起头,透过面前巨大的透明舷窗,看向外面无垠的黑暗宇宙,远处几颗星星在了无生机地闪烁。
“滴滴——”个人终端突然响起了提示。
林静恒低头去看,发现消息竟然来自那座很久没去的宅邸里的家政服务系统。从房屋建成开始,他就从来没收到过来自这玩意儿的信息。
林静恒的心跳突然就超速了。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点开对话框,发现消息是一张图片。
那照片拍的是一枚戒指,银杏叶做环,桂花为冠,封存在透明的树脂里,像是来自时光深处的琥珀。
“滴滴——”对面又发来了一张照片。
是一个笑着的青年,头发微卷,眉眼弯弯,穿着一身剪裁得体、样式时髦的棕色西装,躺在他的床上,占了大半的位置。可仔细一看,那双蜜色的双眼中,似乎盛着什么闪烁着的、透亮的东西。
“滴滴——”
“嗨,林!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END-
[1]改编自穆旦《神魔之争》
[2]梅斯特罗姆:这句话摘自古地球时代博尔赫斯《第四元素的诗》,梅斯特罗姆是挪威西海岸北冰洋中的漩涡,经常把船只吸入海底。
[3]改编自穆旦《我的叔父死了》
*题外话,推一个我很爱的诗人兼翻译家穆旦
“诶你听说了不,隔壁刑侦支队长是个耙耳朵!”
“诶知道知道,上回我还听他们队里人说他们队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媳妇儿一句数到三,嘿嘿。”
———————————————————
最近江停在家没啥事儿,恰巧严峫队里很多活儿要干,于是江停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每天中午就带上爱心便当,开车到市局找严支队长“报道”。
“马翔你再给我胡说八道试试!我让韩小梅给你排上这两天的夜班外勤造福全支队!!”
江停:?
只见严峫表情逐渐委屈,一颗大脑袋磨蹭着就要往江停脖子边埋:“媳妇儿……你都没给我带烤鸡翅……老公工作这么辛苦……”说着严峫就又往江停脖子间拱了拱,一双手还顺势揽紧了爱人柔韧的细腰,活像一只主人没给饭吃的委屈德牧,江停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自己都能瞧见这人脑袋上耷拉着的大耳朵了。
“你没有烤鸡翅,但是你有我给你特意做的油封鸭腿和那个牛肝菌鸡肉焗饭呀,嗯?”江停左右瞧了眼,见一时没人,便也起了逗弄严峫的心思。他一下一下给粘在自己身上的这只大狗狗顺着毛,一边给他画一些大饼,“你看,这两天就是咱结婚六周年了,你要真想吃,我到时给你做,做一整只烤鸡?行不?”
江停一向高冷,难得愿意陪他严峫耍这个赖。严支队闻言心说稀奇,一下得意忘了形,手上就更抱紧了些,嘴里是更进一步的不依不饶。
“不行!他们没有的我有很正常,但是不可以他们有我没有!”
“媳妇儿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老公了!”
“媳妇儿实在不行的话六周年纪念日那天你也不是不可以……”
严峫一句接一句,手上还一直揽着江停的腰在晃动,活像个要不到糖吃的耍赖小孩。江停被闹得几近喘不过气,眼见着严峫的手越来越放肆,嘴上也逐渐把不住门,江停忍无可忍,干脆一闭眼,一抬手——
“嗷!!!!”
“老子数到三!我警告你别太过了啊!”
听到前五个字,严峫条件反射般就抽回了手。平时江停脾气极好,情绪稳定得一批,上一次听到这声蜀道山魔咒还是严峫耍赖不肯洗那在玄关边上积压了三四双臭袜子的时候……严支队长悻悻地捂着被招呼了一巴掌的手臂就要往办公室回,谁知两人一前一后一转身,迎面就碰上了正从办公室出来、打算上食堂打饭的韩小梅一干人等。
尴尬得开始舔嘴唇的江停:……
亲眼目睹江教授训狗……不是,驭夫现场的韩小梅马翔等人:……
偌大一条走廊,两人站在一侧窗边面面相觑,另一侧则是一群人则齐刷刷挤在门边一动不敢动,现场两拨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一度弥漫着一种十分诡异的气氛。最后还是由严峫亲手打破了这份奇怪的寂静:“看看看看什么看!没见过两口子打情骂俏啊!滚滚滚!”
可江停没想到就这么几分钟,还能让他听着第三视角后续。
第二天中午。市局饭堂。
江停这天突发奇想,说想吃市局的焖鸭子了,便干脆没带午餐便当,直接一个人踩着点就来了市局找严峫。谁知当二人在食堂高高兴兴地找好了位置,严峫兴冲冲地端回来两份热饭时,坐在他们正后方的两位年轻执勤的闲嗑就这么水灵灵地钻进了二位当事人的耳朵里。
江停和严峫仿佛石化了一般,抓着筷子,盯着眼前饭菜,被迫听完全程,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宛如被雷劈了的空白一片,许久才出现一丝裂痕——
“我……我有这么凶吗?”
“我看上去这么怕媳妇儿!?”
【番外是严支队扬言要振夫纲展雄风,却刚好被严峫爸妈听到……】
无脑甜,细节经不起推敲。假设陆信一直好好的,管委会什么的可能是遭天谴被陨石砸死了吧~
陆信和陆必行这对父子,长得虽然不甚相似,性格方面却有力地证明了遗传的力量——一样阳光得没心没肺,一样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旺盛,一样爱折腾得让人头疼。
陆必行刚出生时小小软软的一只,看着特别乖巧可人疼。他不爱哭闹,吃饭睡觉都好哄得很,全家人曾经都真挚地以为他继承了穆勒冷静沉稳的性格。
“还算省心。”林静恒抱着弟弟,对陆信道,“比你强。”
陆信掐他的脸:“小兔崽子,我还没嫌弃你,你倒开始嫌弃我了。”...
陆信掐他的脸:“小兔崽子,我还没嫌弃你,你倒开始嫌弃我了。”
林静恒没和小孩打过交道,动作笨手笨脚的,像个硌人的铁架子。陆必行睡得不舒服,扭来扭去半天,皱着小脸就要哭。
穆勒赶紧过来教林静恒怎么抱孩子。陆必行感觉好些了,就自觉地收回去眼泪,蜷在林静恒怀里睡着了。
“我儿子真乖。”陆信爱不释手,恨不得把陆必行含嘴里宠着。
穆勒欣慰地推了推眼镜:“没像了老陆,我就放心了。住在动物园里很累的。”
“说不定家里的钢琴终于能用上了。”林静恒道。
他第二天上课时心思还挂在陆必行身上,比照着班里最文静的一位男同学,在课本上草草画了画弟弟将来的样子——白衬衫小皮鞋,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本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这样的一厢情愿一直持续到陆必行能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在家里到处跑,才像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一样,“啪”地被现实戳成碎末。
“陆必行!”林静恒吓了一跳,手忙脚乱从陆必行嘴里抢出个木轮子,“告诉你多少遍了玩具不能吃?就是头猪也该学会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这个玩具为什么有一股橘子味?”陆信感兴趣地翻拣着被拆成零件的小木头车,兴致勃勃地舔了舔,“不能怪他,你别说,舔起来还真有点橘子的甜味。”
穆勒和蔼地拉过林静恒:“你看,猪这不是也还没学会呢。”
林静恒:“……”
陆信认为小孩子好奇心旺盛,没什么可过多指责的。眼见穆勒和林静恒就要开口,他连忙举手投降:“行行行我们知道错了。走儿子,老爸给你冲奶粉喝。”
湛卢从墙壁里冒出来:“将军,我……”
陆信打断他:“不用,你帮忙把玩具重新拼好吧。我来就行。”
说话间陆必行已经开始兴致勃勃拆湛卢。可怜的人工智能不知所措,陆信赶紧把娃带走。林静恒揉了揉眉心,道:“一天拆好几个玩具,里面有一半还是彻底损坏。再过几个月,我那仿真机甲估计都要被拆了。”
“一定的损失是必须的。”穆勒理智地说,“就像地球时期的传说,有些妖魔鬼怪一个月要吃几十头牛羊,可是你不给他上供,他就要来吃你;现在也是同理,你不给他拆玩具,他能联合他爸把家都给你拆没。”
林静恒折服:“您说得对。”
他从个人终端里调出教材来看,没看了两页,忽听厨房传来男人和小孩的大笑声。他和穆勒直觉不妙,过去一看,迎面撞上两个“雪人”。
陆必行抓起一捧奶粉,兴奋地撒到陆信身上。陆信笑得宛如一个傻子,拎着个奶粉袋子陪他“打雪仗”:“下雪喽!”
林静恒深吸一口气,被粉尘呛得咳出了眼泪。
“陆,大,将,军。”穆勒微笑,一字一顿地叫他。陆信连忙把奶粉袋子藏到身后:“老婆,我可以解释……”
穆勒礼貌地示意他闭嘴:“湛卢,你来说。”
无处不在的湛卢在微波炉上闪了闪:“将军在倒奶粉时不慎洒在地上,小少爷以为是下雪,想打雪仗……”
“陆老师就拿奶粉和他打。”林静恒一把抢过陆信手里已经空了的袋子,冷冷地接道。
微波炉上亮起一个大大的对勾。
最后穆勒和林静恒分别押着陆氏父子把厨房打扫干净。陆信好歹还算听话,陆必行却纯粹是在拿着抹布扮演扬尘机。待到终于清理干净时,四个人都变成了花猫。
浴室只有两间。陆信“哈哈”一声,抱起老婆刺溜跑了。
林静恒无奈地把陆必行丢进浴室:“你先洗,快点。”
陆必行个小娃娃哪会自己洗澡。他踩着小板凳往浴池里爬,差点头朝下栽进去。
“哎!”林静恒赶紧冲进去抱住他。陆必行死皮赖脸拽着他衣服:“哥哥。”
林静恒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坐到浴池里帮祖宗洗澡。陆必行满头泡沫,觉得自己像个奶油蛋糕,于是把“奶油”往林静恒脸上抹。
林静恒避开:“别乱动,好好呆着。你是屁股长了刺吗坐不住?”
陆必行委屈地瘪嘴。林静恒瞬间卡壳,没再躲他的爪子。
“你怎么这么烦人?”他恨恨地揉了揉陆必行,“和陆信一样,烦死了。”
陆必行懵懂地往他身上拍水花。林静恒忍耐了一会儿,没忍住,直接泼了他一脸。
洗澡最后演变成了打水仗。林静恒出浴室的时候,扶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我一定是被你和你爸传染了傻瓜病毒。”他对陆必行说,“一定是。”
他心累地抖开被子,打算午睡一会儿。陆必行往他床上爬,他用脚尖把这个小缠人精拨开:“找你爸去。”
陆必行不听。林静恒只好开门叫湛卢:“把他送回陆信那去。”
湛卢为难道:“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这个人工智能竟然极其逼真地红了耳根,配上他那张死板板的脸,说不出的诡异。
林静恒秒懂,黑着脸道:“光天化日没羞没臊。”
陆必行又拿出他的杀手锏,仰着小脸软软道:“哥哥。”
他最终在林静恒怀里睡了个甜甜的午觉。
陆必行再大些后,对工科表现出了非常明显的天赋和热情。林静恒本来以为他会走陆信的老路,成为联盟下一代将领中的奇葩,没想到这家伙只爱琢磨如何拆装机甲,至于装好以后给谁开怎么开,他就毫无兴趣了。
“别,大可不必。”林静恒冷漠道,“让他快点长大去支持你,我来和阿姨搭档,这样联盟就还有一支有救的军队。”
穆勒深表赞同。
陆信才不理他,圈住他的脖子:“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叫阿姨?你这小子,真是养不熟。”
穆勒笑着望向林静恒。
林静恒与她对视几秒,仓促地把陆信撕下来,忙不迭逃了。
“你给我等着!”陆信在他身后喊,“迟早有一天!你得乖乖给我叫一声爸妈!”
林静恒早没影了。陆信嘟囔:“得了,又玩消失,不到晚饭我看不会出来了。”
然而他这次猜错了。原因无他,陆必行开着改装过的仿真机甲,一路上呲着火花飞到一楼。林静恒在后面追着他,想拦又拦不住,想抢精神网也不敢抢,急出一手的汗。
陆信倒是淡定,还有闲工夫指挥湛卢录像:“你别说,必行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让咱俩操过心——心全让静恒操了。我以前都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有奶妈的潜质。”
他唏嘘道:“必行以后找个媳妇都不一定有静恒这么宠。”
他存好视频,顺便和穆勒一起翻了翻以前的记录。里面有一大堆林静恒和陆必行的视频,几乎全是后者作妖,前者追在屁股后面阻拦、教训加收拾残局一条龙服务。陆信摸下巴:“必行这小子,比我皮多了。”
“我看他最多也就是和你比肩,倒也还没有青出于蓝。”穆勒继续往前翻记录,竟然有不少湛卢不知什么时候偷拍的视频,里面搞破坏的人俨然变成陆信,抱着臂训话的则是穆勒。
“所以我现在特别能理解静恒。”穆勒心疼道,“我知道他也很想把你们俩赶紧送走,倒贴钱都没关系。”
陆信的心碎了一地。
陆必行自从听说林静恒十四岁就进了乌兰学院,一直以此为目标,最终也在同一年龄成功被乌兰学院军工设计系录取。开学后的头一个周五,他发通讯请求给林静恒:“哥~~”
林静恒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有事快说,没事滚。”
“你好冷酷啊哥,怪不得乌兰学院至今还流传着你杀人不眨眼的传说。”陆必行笑嘻嘻道,“开学一周了,有没有想我?”
“没有。”
“我就知道……”陆必行语气可怜巴巴的,“别的同学明天晚上都接家人的通讯,报平安报得都不耐烦了。只有我,开学典礼以后再也没人管过,没人疼没人爱……”
“……你要是只有这些废话,我就挂了。”
“别啊哥!”陆必行撒娇,“今天晚上来接我呗,我们家一起出去吃晚饭。”
林静恒可疑地沉默了两秒,然后扔下一句“想得美”,掐断了通讯。
另一头,陆必行同桌兴奋地问:“怎么样?他来吗?哇我听说你哥上个月击退星际海盗时,一个人入侵了十五架机甲的精神网——十五架!我好想瞻仰一下他!”
陆必行尾巴翘到了天上,得意洋洋道:“我哥是谁,这都是小菜一碟。放心,他晚上肯定会来。”
林静恒果然如陆必行所料,口是心非地准时来接他了。穆勒和陆信忙,到时候直接去餐厅;林静恒在校门口等到一年级都走光了还不见陆必行,只好到学校里找。
失踪的陆必行此刻正和他的技术宅同桌一起,沉迷于研究机甲无法自拔,双双把林大将军忘到了脑后。同桌边熟练地拆驾驶台边担忧:“真的不会有事吧?”
“没事,这个点高年级全是理论课,不会有人来的。一会儿咱们复原了就行。”陆必行艺高人胆大地摆弄一堆复杂的线路,“再说你又不开着它上天,在地面捣鼓能出什么事?”
可惜陆大少爷时运不济,正撞上了一群换了课的高年级学生。带课的教授看见二人把学院的机甲拆成了破铜烂铁,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
此教授性格尖酸古板,屁股又坐在“权贵派”的板凳上,当年就非常看不惯张扬的陆信,现在连带着也不待见陆必行。他张口就是一顿臭骂,帽子越垒越高,借题发挥把陆必行一家明嘲暗讽地全骂了进去,连林静恒都遭到池鱼之殃。陆必行一开始还低着头听训,越听脸色越难看,刚准备顶回去,就听边上一道凉凉的声音插进来:“教授这么关心我和陆老师?真是受宠若惊。难为您芝麻大的脑子里还记得这么多陈年旧事,要是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记记专业知识,省得写不出来论文还要抄同行的。”
林静恒一出马,段数不知碾压他多少倍,一张嘴比机甲炮口还能打,把对方讥讽得体无完肤,惨烈程度堪比当众裸奔。一众学生全部呆若木鸡,陆必行同桌愣愣道:“林将军战斗力果然名不虚传。”
陆必行早就趁这功夫三下五除二修好了机甲,此时笑得一脸灿烂,过去挽住林静恒的胳膊:“行啦哥,咱们走呗,我饿死了。”
林静恒最后冷笑着丢下一句“想冲着我们家吠,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后,带着陆必行扬长而去。
陆必行高兴得一蹦一跳:“哥,你太帅了!”
“你还笑!每天不知道好好学习就会胡闹!”林静恒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顿了顿,又道:“以后再有人不长眼,直接告诉我,别不自量力憋着。”
“你今天来了这么一出,谁还敢啊。我以后能试着收保护费了。”陆必行不要脸地蹭了蹭林静恒,“哥我太爱你了。”
林静恒脸上浮现出笑意,不甚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陆必行兴奋道:“还有底稿吗?让我看看!”
林静恒道:“你们两个就知道惹事,被骂了也活该。”
林静恒:“现在我们有两只了。”
穆勒:“唉。生活在动物园果然很累。”
林静恒就像一株张牙舞爪的花,理直气壮地扎根在他心里,无时无刻不牵肠挂肚。他甚至为了增加和林静恒相处的时光,申请调到了白银要塞,专门做随军工程师。
第九卫队长图兰有一次纳闷道:“你和将军也关系太好了吧?”
陆必行倒苦水:“我不知道啊,我真的满脑子都是他,做梦都是他,看见他我就高兴得像磕了药似的,看不见他又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
图兰思来想去,最终凝重道:“你不会是喜欢上将军了吧?”
陆必行呆住:“哈?……我去,不能吧?”
图兰:“如果他向你告白你怎么办?”
陆必行:“……”
图兰:“你想和他结婚生孩子吗?”
图兰最后抛出一个下流而不失严肃的问题:“你想和他上床吗?”
陆必行:“…………”
陆必行崩溃地揪住头发:“你快闭嘴!”
“我不!”图兰双眼发光,“天哪禁断之恋!太香了!来来来陆工,我教你怎么追男人啊~”
陆必行半推半就地被灌输了一大堆有颜色的知识,晕晕乎乎地回去整理一宿,硬着头皮上了。
可当他跨越千难万险、终于抱得美人归后,仔细回想了一下,图兰那些套路一个都没用上。
林静恒道:“陆老师追阿姨的时候,一开始也用套路,差点被当成流氓拉进黑名单。后来他老实下来慢慢磨,最后才求婚成功的。”
“幸亏你只会傻不拉几地真心追人,和我玩套路,你早就被踢出白银要塞了。”
陆必行安抚了一下自己受惊的心灵,又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怎么和爸妈说?”
林静恒僵住,半晌呼了口气:“你待着别动,我去说。”
“不行。”陆必行抱住他,“要挨打两个人一起挨。”
最终的结果比他们两个设想得要好很多,陆信和穆勒惊讶了一会儿,便坦然接受了。陆信大大咧咧道:“无所谓呗,又不是亲兄弟。再说也不像地球时期那样存在孩子的问题。”
穆勒温柔道:“只要你们自己是认真负责的就好。”
这件本应该波澜不小的事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过去了。陆信和陆必行出乎意料地没有发什么疯,该干嘛干嘛,正常得让人欣慰。
到了第二天中午,穆勒和林静恒才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陆信和陆必行饭后就凑在一块叽叽咕咕地讨论军队里的事,聊着聊着困了,一人一边横陈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穆勒和林静恒刚要把他们拖回去,陆必行突然诈尸,吓了两人一大跳。
陆必行嘴角的哈喇子还没擦干,垂死病中惊坐起:“我追到静恒了!”
他瞪大眼睛变着法地掐自己,喜得如梦似幻:“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追到他了?爸妈居然也同意了?那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能结婚了?!”
林静恒:“陆必行,你找点药吃好吗?”
这个还没疯完,那边的陆信突然也弹起来,眼睛没睁开就喊了一句:“静恒嫁给必行了?”
他捂着脸也压抑不住丧心病狂的笑声:“那静恒就是我儿媳妇了?那他就得叫我爸了?……他得叫我爸了!这下他再也跑不掉了!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兔崽子,你不认我这个养父最后还是得认我这个岳父,哈哈哈哈哈……!”
穆勒:“……”
穆勒:“湛卢,医疗舱。”
这对父子,敢情昨天是还没反应过来。
陆必行和林静恒的婚礼定在春天,日期和陆信的一模一样,流程也是直接照搬。陆信看着陆必行身上熟悉的礼服样式,道:“你们两个臭小子,什么都抄我和穆勒的。头脑也抄,性格也抄,相处模式也抄,现在婚礼也要抄我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又结了一次婚。”
陆必行反驳:“我穿这身比你帅多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一样。”
他想了想,又说:“而且静恒也没穿婚纱啊。——嘶,这么一想有点可惜。”
陆信同情道:“你快闭嘴吧。要是被他听见,穿婚纱的还指不定是谁。”
当晚,陆氏父子喝得醉醺醺,连被架走的姿势都一样。据称,新郎官是因为终成眷属喜不自胜,新郎官的父亲则是因为终于听到养子叫了一声“爸”,高兴得吹了无数瓶酒。
穆勒和林静恒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嫌弃,都在考虑要不要当场离婚。
陆必行和林静恒结婚后没有搬出去,仍然和父母一起住着。生活也依然相似地进行,每天都能看到陆家父子把袜子扔得满天飞、把家装饰得乱七八糟、把庭院又剪成野草堆……再被伴侣毫不留情地嘲讽一通。
日子轻柔地流淌过去,宁静美好,平平淡淡;相处模式就好像是复制过来的,没改变没新意,却幸福得一辈子也不会乏味。
END.
祝小陆又一年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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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必行总长与第五星系元首莫伊夫举行会谈双方就星际人道主义局势达成共识
启明日报独立14年2月19日
(本报讯)独立14年2月19日,第八星系总长陆必行与第五星系元首、第五星系军委主席丽卡·莫伊夫在启明独立厅展开会晤。双方领导人就星际人道主义局势展开深入交流,并达成共识,将在经济、环境、能源等一系列问题上开展合作。
陆必行指出,当前,星际战争的影响尚未完全消除,自由军团等极端组织仍有部分残党流窜,严重危害各星系人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陆必行指出,当前,星际战争的影响尚未完全消除,自由军团等极端组织仍有部分残党流窜,严重危害各星系人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各星系应当摒弃前嫌,同舟共济,在星际生态和政治格局被反人类势力严重破坏的当下,共同组织开展人道主义行动,援助困难星球与民众,推动人类社会和平正义。
莫伊夫表示,第五星系政府向来秉持以人为本的原则,支持各星系互惠互利、共同发展。战时,第五星系与第八星系曾在政治、军事等方面多次合作,为双方友谊打下良好基础。如今星际局势日渐稳定,面对尚存的人道主义危机,双方应该加强战略对接,有序推进基础设施、科学技术、绿色能源等领域的合作,造福两星系人民。
双方还就合作的具体事宜进行讨论,达成初步共识。
卡西娅-梅奈兹、约瑟夫·吴等出席会议。
林静恒统帅出访第二星系会见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努尔
启明通讯社独立15年9月4日
双方就削减军备问题开展交流,充分交换了意见,达成有建设性的结果。会后,努尔邀请林静恒一同品尝当地咖啡与特色美食。
【辟谣】陆必行总长代言维森男装?假!
启明网独立15年10月22日
转自:查查辟谣
我眼中的伟人:陆总长在环海星的那段日子
环海日报独立16年1月10日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辈子能和总长打交道。
环海星是第八星系边缘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星球,表面90%以上都是海,人口稀少,GDP也吊车尾。偶尔有人在社交媒体上提起,回答都是“这是哪?”。从前联盟还在的时候,第八星系历任政府选举都懒得派人来,发放社会福利和基本保障的时候也总被漏掉,久而久之,当地人都快忘了这些词是什么意思了。直到内战时期,某天一队机甲忽然落在星球上,我们以为是反政府武装来了,赶紧组织民众避难,可领头那架机甲上居然下来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自我介绍说,他是启明星中央政府的陆总长。
我旁边的老乡一下就笑了,我赶紧踩了他一脚,让他低头闭嘴——虽然这年轻人看起来好说话,可谁知道他是不是什么危险的极端分子,下一秒就掏出枪来把我们都杀了?没想到这个“总长”也笑了,他说,知道大家不相信他,但他说的确实是真话,此行来也是为了修复生态和考察情况,没有恶意。
我当然不相信他。环海星隐身不知道多少年了,哪来的政府能想起我们这破地方,还让总长亲自来了?他肯定有什么阴谋。我是当时环海星政府的副书记,文化程度最高,而且单身,不像正书记那样上有老下有小地牵挂多。所以我让他们都回家去,我在衣服里藏了把刀,端着笑脸,去接待这位居心叵测的“总长”。
现在想来,我当时是真挺胆大的,敢一个人去应付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我把他们安排进这里最好的旅馆,又打着招待的旗号,一刻不离地跟着他们。我敢保证“总长”身边那些大兵已经发现我的刀了,他们总盯着我被外套下摆盖住的凸起的裤腰,用警惕的眼神提示“总长”。可不知为什么,“总长”没让他们管我,他自己也不管我,随便我跟在身边,看他修复环海星每周都要出毛病的人造生态系统。
技术工朱红自告奋勇和我一起看着他们,她的水平我信得过。她说这些人确实没动什么手脚,还给生态系统升了个级,顺便教了维护工人们一大堆东西。
她挺喜欢“总长”。她私下和我说,管他是谁,只要是好人就行了。
我依然揣着那把刀。我不敢轻易信他,那种时候,外头战火纷飞,不知哪天自己脚底下这颗球就被炸飞了,除了朱红这种善良的姑娘,没人敢随便相信别人。我悄悄去网上查了,“总长”和新闻里那位启明星的总长确实一模一样,可谁知道是不是什么整容或者幻觉技术?毕竟,我还是那句话,堂堂总长干嘛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
可我惶恐地发现,自己的行为有时并不受理智控制。我反复提醒自己要小心他,可每当他对我说话,我还是会认真聆听、仔细回答;他告诉我什么,我下意识心悦诚服;他号召我们做什么,我们就放下手头的事情,和他一起去做。朱红和我说,“总长”的人格魅力简直像魔法一样。我心里明白大家为什么跟随他:当他不顾风雨地帮我们修复供电系统,打着哆嗦从房顶下来后,谁能不给他一件衣服、一碗热粥?谁能不听他说话、随他做事?谁能不喜欢他、敬爱他?
这一定是笼络人心的阴谋。我一边在心里说,一边把家里最后两颗鸡蛋磕到锅里,给他炒了一碗饭。他坐在我家院子外的小板凳上,听隔壁老头扯着嗓子唠叨这一百年来环海星的情况,还认真地记笔记。我端着饭过去,说:“快吃吧,你忙了一天也不嫌累。”
他向我道谢。我俯身把碗递给他,一时不小心,裤腰里的刀滑出来,“当啷”掉在他脚边。
隔壁老头吓了一跳。我一下沉默了。可他什么也没说,笑着看了我一眼,把刀捡起来还给我,接过炒饭,呼噜噜地吃起来。
当晚,我走进“总长”的房间,依然带着刀。他正在整理隔壁老头七零八落的叙述,听到我进来,眼睛没有离开页面,伸出右手示意我坐下。我说:“你为什么让我跟在你身边?”
“虽然这句话可能有些伤你面子,但我确实不担心你有本事伤到我。”他没有绕弯子。
“我知道,我从不认为我能伤到你。”我说,“但重点不是这个——任何人都不喜欢身边有个不信任自己的家伙,明知没有胜算,仍然随时准备掏出刀来拼命。外头有的是对你死心塌地的人,你干嘛不把我赶走?”
他笑了。他问我:“你年纪不大,为什么能当上副书记?”
因为我是这里唯一一个自学完初等教育课程的人。我在心里说。“总长”好像看出我的心思,摇摇头,指着我裤腰里那把刀:“因为你明知没有胜算,但如果我做出什么对环海星不利的事,你仍然随时准备掏出刀来和我拼命。”
“你愿意和我回启明星,去政府供职吗?”“总长”问。
“不行。”我拒绝,“我在带几个小孩。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可书记根本不听——这个星球上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上完初等教育的人!”
“原来你也是老师。”“总长”眼睛亮了,“我以前也开过学校,带过学生。我太懂你的感觉了,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学习’这两个字……为什么他们都不学习?他们怎么可以不学习?学习难道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真搞不明白。”
“学生都是这样的。”我说。我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他递给我一根烟,我不会抽,就放在嘴里嚼。各自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你真的是总长吗?”
“嗯。”他很耐心。
“那你怎么会到环海星来?”
“因为我小时候看过一本书,讲环海星的珊瑚群落。有一天我翻财政部的报表,忽然想起来没看到这颗星球,但也没有被摧毁的记录。所以我想应该是以前局势太乱,把你们漏掉了。”
原来是这样。我嚼着烟卷,慢慢笑起来。我感到一种快乐自心底升腾,像夜晚海中浮起的荧光水母,一直飘到云上,悠哉悠哉地摆动触须。
总长记得我们。
那天晚上出去后,我把刀丢在一边,跑去找同事喝酒。我得意洋洋地对他们说,环海星的珊瑚很好,等以后和平了,我们要花点心思宣传,把这个做成特色。基础教育也很重要,我们得多建学校,让孩子们去念书,至少念完初等教育。
“这都是总长说的。”我喝多了,吹牛道。
“总长说的?”
“总长说的。”
大家把这几个字念叨了好几遍,小心地搓了搓手:“你说,好日子是不是要来了?”
时隔多年,总长再次来这里考察。当年我还是一个小小的副书记,后来兜兜转转,去过文旅局,也做过教育,现在已经自修完两个专业的高等教育内容,担任本地一所学校的校长。这次总长来访,老领导知道我和总长有交情,专门点我去接待。朱红听说后,赶紧来找我打听:“总长具体什么时候到?我得告诉他们把天气弄好了。”
总长抵达的那天果然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安全起见,他乘坐的是机甲,旁边还有一队机甲护卫。望着他们泊入收发站台,我好像又回到当年那天,可我的心情完全不同了。舷梯落下,总长挥着手走下来。看到我,他扬起眉毛,快步走过来同我握手,不无戏谑道:“您好,我是第八星系启明中央政府的总长陆必行。”
我大笑起来,邀请他先去我们这里最好的旅店安顿。可他眨眨眼,回头向舷梯伸出手:“下来吧,静恒,还在等什么?”
一个黑头发、灰眼睛、身姿挺拔的男人走出舱门,冲所有人点了个头,从容地来到陆总长身边,把手放在他手掌中。
我们所有人,连同摄像的记者都呆住了。
“这是我爱人,林静恒。”陆总长煞有介事地介绍,“他正好休假,就跟我一起来看看。”
我看到周围所有人都在急促且紧张地对眼色。我听到自己尖细的声音:“……林统帅?!”
读者不能怪我失态。如前所述,我一直呆在偏僻的环海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虽然和陆总长算得上半个朋友,但他为人随和,不比统帅威名赫赫。统帅这次来访事发突然,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环海星暂且没有驻军,我赶紧让人去叫和官方合作的地方民兵组织头领。
“不用,不用麻烦。我带静恒来可不是为了吓人的。”陆总长笑吟吟道,“你就把他当成……陪同出行的总长夫人。”
我冒着汗向“总长夫人”伸出手。林统帅脱下手套,干脆利落地和我握了一下,表情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后来的行程中,他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沉静且干练,偶尔提出见解。我尝试和他搭话,他也有问必答,虽然简短,但简明扼要。
我开始觉得他和总长一样,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虽然托马斯·杨和伊丽莎白·图兰将军多次公开诟病他专横、刻薄、缺乏耐心,但至少在正式场合,他相当庄重有礼,有时甚至会无意识地做出一些复杂又赏心悦目的礼节,让人能够管窥曾经名流云集的沃托星究竟是何种风采。我猜,他的“坏脾气”大概只是私下里针对朋友的“特殊礼遇”,我还没那个殊荣为此担忧。想通了这一点,我就放松多了。
后来的观察证明了我的猜想。某天晚上没什么安排,总长叫我和几个老熟人聚一聚,喝口酒。林统帅也在,仍然沉默如金,坐在角落里听我们聊天,一口口呷加冰块的朗姆。聊到半夜,几个朋友喝了不少,陆续告辞了。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这时,林统帅才优雅地拉伸了一下肩背,给自己添了点酒:“这酒一般。”
“街边小店,喝个氛围罢了。”陆总长喝了好几杯,有点懒洋洋,“终于主动开口了?大家都挺好的,你干嘛不放松点?”
“我没有不放松,只是不习惯人多。”统帅道,“哪像你,一闲下来就想方设法要我出去遛你。”
我抿起嘴,悄悄点头表示赞同。陆总长指指他,又指指我:“你看,你们内向的人就是这样,没劲。”
我和统帅都不是擅长聊天的人,就坐在一边,一人拿着杯酒,听总长一个人从珊瑚礁扯到初等教育,再扯到我那碗加了两颗鸡蛋的炒饭。有时候统帅太久不搭他的茬,他就故意说点蠢话吸引注意,比如上次在家炒饭时他要多加一个蛋,但统帅不让。这时林统帅就从善如流地讽刺他两句,他便心满意足,又能兴致高昂地聊个五块钱的。
众所周知,陆必行先生当选本届总长已经是意外,因此几乎可以确定,他将在两年后退出政坛。他向我透露,也允许我向读者们透露,目前他已经在筹划重建当年夭折的“星海学院”,不久之后,或许我就能有幸看到他在另一领域内大放异彩了。
“等星海学院建成了,你愿意来担任教授吗?”时隔多年,他再次向我发出邀请。
如今的环海星人才辈出,已经不需要我担心了。在这里耕耘半辈子,说我无心出去见见更广阔的宇宙,肯定是假的。我佯装苦恼地纠结片刻:“如果星海学院能比肩当年的乌兰学院,那我就考虑一下。”
陆总长大笑,笑声中充满自信:“这得问问静恒:你当过乌兰学院的学生,也当过星海学院的荣誉博士。在你看来怎么样?”
“唔。”统帅打量他半天,轻飘飘评价道:“乌兰学院最优秀的毕业生叫陆信……至少你不比他差。”
我发现总长有点脸红,不知是因为羞赧还是喜悦。我的心中同样充满喜悦。就像当年那个夜晚,我从总长的房间出来,如梦似幻地憧憬着未来一样,我如今也满心期盼着他们口中的未来成为现实的那一天。
作者:古恩·米勒
星海学院将于明年初正式成立陆必行担任首任校长
科学周刊独立18年11月10日
昨日,今年七月刚卸任的前总长陆必行向本报记者透露,其筹建的高等教育学院“星海学院”预计于明年年初正式成立,九月开始招生。陆必行本人担任校长。林静恒统帅任校董事。古恩·米勒、程椿、费尔南达·丰塔纳等多位知名学者已同意任长聘教授。
据悉,陆必行将亲自教授太空机械原理导论、机甲设计等课程,其本人虽然多年从政,但在上述领域已有多本权威著作,受到星系内外学术界广泛认可。多所知名高校对星海学院的建立表示高度期待,现任乌兰学院校长藤崎九美子称,她已经与陆校长就未来学术合作的问题有过多次交流,期待两校能够交流互鉴,为人类科技与社会进步作出贡献。
鲜为人知的是,早在几十年前,陆必行尚且只有三十多岁时,就在北京β星上开办过一所“星海学院”。当时流落第八星系的联盟上将林静恒为学院建立提供了资金,这也是二人缘分的开始。可惜不久之后,北京β星在反乌会的恐怖袭击下罹难,仅陆必行校长、林静恒上将和四名学生身处外星,侥幸逃脱。然而,多年之后,这四名学生——北京β星反导系统首席工程师黄静姝、星际远征队先遣队副队长薄荷、工程部高级技术人员怀特、第八星系自卫军上尉维塔斯——都成为各自领域内出类拔萃的人物。由此可见陆校长不仅是卓越的政治家和学者,更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
陆必行校长和林静恒统帅准备培育孩子?!
八卦聊不停独立19年5月30日
今天上午,记者在启明培育中心目击到陆校长和林统帅的私人机甲车驶入停车场,二人从车上下来,进入电梯前往培育中心。
[图片]
陆必行校长和林静恒统帅走进培育中心电梯
众所周知,陆校长和林统帅的婚后感情生活一直和谐稳定,甜蜜异常,是星际爱侣的榜样。但由于工作繁忙,二人一直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如今陆校长卸任总长,期待两人爱情结晶的民众们,或许不久之后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感动!太甜了!
启明日报独立23年4月15日
昨天上午,林静恒统帅、陆必行校长带着儿女,去启明市郊的自然公园游玩。正值春日,公园中花团锦簇,两个孩子在志愿者的引领下学习树木、花卉、禽鸟的名称,林统帅与陆校长携手漫步,悠闲自在。
陆校长接受采访说,周末出游既是带孩子放风,也是想和爱人约会。林统帅平常工作忙碌,节假日更应该好好休息,增进感情。虽然两人已经结婚数年,而且有了孩子,但他认为双方仍然应当保持健康的亲密关系,“就像谈恋爱时一样”。
陆校长向记者展示了他和统帅刚做的手工艺品:一对鲜花戒指,戴在两人的无名指上。林统帅手上的那枚明显更精致,陆校长称,是因为自己经常亲手做礼物送给统帅,因此熟能生巧。
“统帅到现在还珍藏着我送给他的冰箱球。”陆校长自豪地说,“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虽然林统帅表示“只是放在阁楼里罢了”,也没有解释什么是“冰箱球”,但两人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记者询问林统帅能否再介绍几个陆校长送的手工礼物,统帅很快列举出画像、袜子、毛毡玩偶、园艺景观、涂成彩虹色的爆米花等。可见陆校长确实颇有巧思,林统帅也如数家珍。
最后,记者请二人分别向对方说一句话。林统帅个性不喜张扬,避开镜头拒绝了,陆校长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要去追跑远的孩子了。
*原作向摸鱼,一家四口的鸡飞狗跳日常
林然拖着行李箱站在近地机甲车专用轨道停靠站台旁,目睹一辆机甲车缀着残影风驰电掣而来,在他面前倏地停稳,浪得要没边。身穿第八星系自卫军制服的陆果把胳膊搭在车窗旁边,假如忽略她那甜度超过八颗牙齿的笑容和脆亮嗓门,架势倒是很像古地球时代网络文学中曾风靡一时的霸道总裁,“小哑巴,想我没有?”
林然跟着乐团在八大星系到处巡演,陆果正在银河城指挥中心实习,两个人小半年才能一见。出于从小一起长大的熟悉和对彼此的深切了解,每次重逢他们几乎都能敏锐发觉对方身上的细微变化。比如——林然一眼就注意到陆果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奇怪的眼镜,说是眼镜,其实外形还有点像技...
林然跟着乐团在八大星系到处巡演,陆果正在银河城指挥中心实习,两个人小半年才能一见。出于从小一起长大的熟悉和对彼此的深切了解,每次重逢他们几乎都能敏锐发觉对方身上的细微变化。比如——林然一眼就注意到陆果鼻梁上架着的那副奇怪的眼镜,说是眼镜,其实外形还有点像技术作业时候戴的护目镜。但活了二十年没听说她什么时候近视过。
林然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终于忍不住冒出疑问,“……你干什么,中风人士驾驶机甲车属于危害公共安全——还有你戴的这是什么东西?”
“不错啊,你还挺有眼光的嘛。”陆果腾出一只手摘下眼镜,勾在食指指尖上递给他,“这可是我轮转去白银三办公室学习的时候搞出的伟大发明,镜片里附带高级人工智能系统。”
经过她一系列天花乱坠的陈述,林然提炼出了陆小姐的伟大发明究竟作何用途的中心思想:戴上这副眼镜,镜片夹层中的微型人工智能系统会自动分析扫描视线范围内人的各项数值指标,通过单向视觉信号传达到佩戴者眼前,包含健康值、心情值、欲望值不等——但由于陆小姐调试系统时的操作失误,这副眼镜阴差阳错地被改造成了另外一种功能:系统会扫描人的基础性格,并据此为佩戴者看到的每个人匹配一种动物的外形特征,除了逗闷子以外没有任何实际功用。
林然半信半疑地接过眼镜试着戴上,大概猜到陆果刚才为什么总是瞟着他笑了,“你看到我是什么动物?”
在他的视线中,陆果脑袋上顶着一对灵巧又飘逸的蝴蝶犬耳朵,爪子煞有介事地按在方向盘上。
“暹罗。”陆果噗嗤一声破防,“而且脸已经有越来越黑的迹象了。”
林静恒下班前因为公务临时约谈下属部门的负责人,陆果和林然坐在指挥中心的休息大厅里等候。陆果戴着那副离奇眼镜,看见顶着各种兽耳和尾巴的人在过廊上走来走去。白银十卫的卫队长们不时地相继路过,因为早就熟识,都会自然地跟他们打声招呼。
李弗兰将军是雪鸮,脸颊和背后那对折起的白翅膀上都有细致的黑棕色花纹;双胞胎杨将军是一对竖着小耳朵和毛毡尾巴的花栗鼠,图兰将军身后甩着一条油光水滑的狼尾巴,对他们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颗漂亮的尖牙。这几位的动物形态还挺正常,另外几位卫队长则比较不走寻常路——柳元中将军的尾巴像蚊香盘一样卷起来,身上的颜色随着走路间旁边背景物的变换也不断变来变去;阿纳金将军停下来跟他们寒暄了两句近况,笑弯的桃花眼里瞳孔是竖直的细细一线,嘴唇里时不时吐出鲜红的蛇信子;而拜耳将军那对代替手臂的螯和身后高高翘起来的带毒刺的蝎尾看起来就比较恐怖了,不愧是星际著名暗杀专家,陆果腹诽。
“这个是只有亲眼看到真人的时候好用,还是看到照片也有一样的效果?”林然问。
“照片也可以。我去接你之前刚从个人终端翻出一张老陆公开演讲的照片试了试,老陆是狐狸。”陆果一针见血地评价,“你还别说,老陆在爸爸面前确实挺像狐狸精的……哎,你猜老爸是什么动物啊?”她又来了兴致,“这东西我今天刚做出来,还没见着老爸呢。”
“反正……就是猛兽那一类的吧,狮子、老虎、豹子什么的。”林然根据他的统帅老爸一贯示人的形象理所当然地展开联想。
十分钟以后,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林静恒用头顶一对半圆的豹耳和铁棍般的漆黑尾巴解开了他们两个的疑惑。
“盯着我干什么?”林统帅用余光觉察了擅长作妖的女儿的奇特目光,“你又有什么非分要求?”
“没有啊。”陆果连忙盖住个人终端上“豹子会吃狐狸吗”的搜索页面,屁颠屁颠地一笑,“因为你今天……特别帅,爸。”
“陆校长,先生、果果和小然都回来了。”前来开门的湛卢不能算人,眼镜里的人工智能无法扫描自己的高级同类,因此陆果眼前显示脖子上绕着爆米花的湛卢头上顶着一个硕大的问号。
“准备洗手吃饭吧,马上就好了。”陆必行腰上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陆果正准备摘下眼镜,突然发现不对劲——什么狐狸,她的陆爹是只尾巴快要摇成花的大金毛。
和扫描照片的结果完全不一样。这副眼镜居然还是实时性的?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然传达自己的疑惑,视线转回来的时候不经意间扫过她的另一个爸,眼睛瞬间又瞪大了一个号。
林静恒半圆形的豹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尖了,除了尾巴,脸颊上还冒出了几条时不时颤动一下的猫胡须。他半倚在厨房门口跟陆必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具体内容陆果站得太远听不清,但看见林静恒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了两下,朝那边逐渐靠近。虽然两个人还隔着一截距离,猫尾巴和金毛尾巴已经亲亲昵昵地缠在了一块。
“怎么了?”林然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刚目睹了亲爸当场大猫变小猫的陆果摘下眼镜递给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找陛下商量商量,能不能看在相识多年的情分上从它的口粮里赏她一口饭吃。
*
一个有病的彩蛋:
陆必行:爸爸愿意买断你的专利。
陆果:成交。
一个更有病的彩蛋:
某天陆必行晚上回到家里,看到戴着那副眼镜的林静恒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手里把玩着一根狗项圈。
*很多很多年以后
我小时候曾一度痴迷于启明星出版社的天文系列科普画报,甚至到了废寝忘食被育幼机器人追着喂饭的程度——虽然我十分怀疑这是我妈胡诌出来骗我玩儿的,但时至今日,我依然对其中的某本某页印象深刻。那一页写道:黑矮星是中小质量恒星演化的最后期,由于整个星体处于最低的能态,因此无法再产生能量辐射。科学家认为宇宙中暂时不存在黑矮星。
“为什么宇宙里不存在黑矮星?”我刨根问底。陆果女士代行第八星系自卫军统帅一职,和太空打了小半辈子的交道,在这方面的见多识广勉强挽救了她在我心目中并不怎么靠谱的母亲形象。“恒星残骸冷却至黑矮星大约需要200万亿...
“为什么宇宙里不存在黑矮星?”我刨根问底。陆果女士代行第八星系自卫军统帅一职,和太空打了小半辈子的交道,在这方面的见多识广勉强挽救了她在我心目中并不怎么靠谱的母亲形象。“恒星残骸冷却至黑矮星大约需要200万亿年,我们的宇宙还远远没有那么大年纪呢。说不定那个时候,世界已经不存在了,你最爱吃的小蛋糕也不在了哦。”她回答。当时,想到数万亿年后世界上可能再也没有小蛋糕,我难过得哭了半个下午。
我家连续几代都跟太空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算是家学渊远。我爸妈都属于晚婚晚育人群,今年我十六岁,在星海学院的机甲设计系读书,多亏了良好的遗传基因才没有在这个专业变成秃头少女。爸爸认为我是受他的熏陶所以走上军工之路,我简直不忍心说破,他研究的星际通讯理论方向是我通选课里考得最差的一门。好在他们两个对我的成绩和从业志愿不苛求也不强制,只希望我“努力一点,快乐一点”,不至于将来吃不上饭,也不至于在漫长的三百年人生里活得愁眉苦脸。
星海学院的校址在北京β星附近的空间站上,放暑假那天,太空港停泊着许多搭载学生回家的星舰。而我亲爱的妈妈拨来通讯说她和我爸都在第七星系执行外派任务抽不开身,让我自己坐公共星舰回启明星。
“妈,我已经长这么大了,能受得住,你就直说我是不是你和我爸从垃圾桶捡来的吧。”我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搭在眉端遮阳光,生无可恋。
她大概终于良心发现了,用指尖绕着军帽边缘漏出的卷发梢无辜地一笑,熟练地哄起人来,据说她用这一套哄我外公我爸和我,如法炮制,无往而不利,“哪个垃圾桶能捡到我们小行这么好的小孩,八大星系的人不都得排着队去捡?乖嘛,我跟你外公打过招呼了,你去他那儿住几天。我回去给你带礼物。”
我属实担心她在下属面前的长官威严崩塌得渣都不剩,赶紧接受了这明明白白的安排,让她安心挂断通讯。
我有个文雅又朗朗上口的大名,爸妈曾经为之翻遍人工智能数据库里的星际大词典,集全家几代人的艺术细胞于一身的林然舅舅也没少出谋划策,但这个凝聚着无数智慧与脑细胞的大名平常没人叫,大家都叫我“小行”。
我有两位外公,其中一位正在启明星的家里等待我去蹭饭,而另一位,我知道我的小名是用来纪念他的。我没有见过他,他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就去世了。
老陆——陆必行,妈妈让我像她一样称呼他“老陆”,她说他年轻的时候长相出挑又臭美得很,如果知道现在有个半大姑娘叫他外公,一定会喜忧参半,估计还得托个梦给我林外公卖惨说自己年老色衰了。老陆走得很早,他因为波普崩溃去世的时候只有两百多岁。而我外公——在独立纪元史教材里单独占了一个单元的林静恒统帅,从那之后也因为身体状况欠佳而卸去了在军部的所有职务,但他的功绩让所有选民愿意用这个头衔作为一份终身荣誉以表对他的敬重。
童年时代,每逢爸妈忙碌得分身乏术,我经常会到外公家住上一阵。当然,绝对不是因为外公很会照顾人,反之他是个资深的厨房危险分子,好在他家里有永远值得信赖的湛卢。星舰停靠的时候,金发碧眼的电子管家已经早早地在启明星的太空港等我了,主动接过我手里沉重的行李箱。
“您来了,先生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说。从我开始有记忆的幼年时期到现在,湛卢一点儿也没变。湛卢真好,人类的生老病死与他无关,他的身后永远不会悬挂着一串被悲欢离合穿起、无处安放的淡淡悲恸。
外公个子很高,还是一贯不苟言笑的模样,漫长的军人生涯让他的脊背永远是笔直的。尽管白发和皱纹已经蚕食尽了驻留在他生命里的青春,但还看得出年轻时那副周正骨架和英俊脸容的影子,那双曾经震慑过八大星系的灰眼睛也依然锐利而神态清明。假如启明星举办个什么夕阳红选美大赛,我肯定偷偷替他报名。我嗷地一声扑上去用拥抱表达我的激动,把他脚下的小狗吓了一跳。
“长高了。”他摸了摸我的头。
“还瘦了呢,腰围窄了这么一截,夏天可以穿更多漂亮衣服啦。”我得意地捏起手指比出一点点。他微微皱起眉头,“不要乱减肥,身体健康最重要。”
“我可没随便节食,高蛋白少碳水,搭配我天天去学校健身房锻炼,很科学的。不过既然回来能吃到湛卢做的饭,我决定放纵几天。”我拍了拍厨艺精湛的电子管家的马屁。
“感谢您的夸奖……”
“那还不快走?”外公瞥了湛卢一眼,打断了电子管家话唠至极的下文,任由我兴高采烈地挽住他的胳膊。
“林将军和工程师001的家”,木牌上的字因为年岁久远已经有点模糊了,但仍一尘不染地挂在原处。庭院修葺得很整齐,又不像是园艺机器人按照统一程序修剪出来的刻板样子。趁着外公上楼帮我收拾房间——妈妈结婚之前住的那间,我悄悄问湛卢他从军部退休以后每天都干些什么,得到的回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写作书稿,喂养宠物,打理花园,阅读,打游戏,坚持不懈但收效甚微地研究菜谱,偶尔参加和昔日同僚们的聚会或者受邀去独立军校上一节讲座课……虽然并不热闹,但也算得上充实了。
我好奇他都会写些什么,湛卢说其中一部分是要作为教辅书目出版的《经典战例分析》,另一部分则是不经发表的文稿和私人信件,自己也并不清楚具体内容。
“我还担心外公会适应不了退休生活,或者找不到什么爱好可以培养,自己待在家里,就好像……”我思考了一下,放低声音,“那种孤零零的空巢老人。”
“那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爱好的?”
“大概是在陆校长离世之后。这些大多都是陆校长的爱好。”
我愣了一下,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关于老陆,我了解得并不多,只能从长辈们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出现在各种官方影像资料的样子倒是令人谙熟,西装革履,谈吐和举止都从容不迫,笑起来很温和,更像老师而不像手腕圆滑的政客。外公不是善于聊天的人,几乎从没在我面前主动提起过他,我也无从得知他们以前的感情如何、是不是像各种八卦娱乐小报描述的那样登对又浪漫。
“怎么,这么大了还需要睡前故事?”
“要不您给我讲讲关于老陆的事吧,比如……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呀?或者有没有他的照片可以让我看看?”我反倒被一语点醒,赶紧乖巧地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开启了我的八卦小雷达。
我没想到他只是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试图酝酿一种讲故事的感觉,然后回应了我的要求,“他在做第八星系行政总长之前一直跟着我,算是我的随军工程师吧。”
“工程师?什么研究方向,机甲热武器?通讯理论?还是和我同行?”我竖起耳朵,来了兴致。
“当时第八星系还很落后,没什么正经学校,他属于自学成才的野路子,但水平很高,什么都懂一些。”
“啊?那太厉害了吧……我要是出生在那个时候就好了,我也想当林统帅的随军工程师——给工程师打下手也行。”
他屈起指节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梁,“他本来以为你妈妈和舅舅至少有一个会像他一样搞机甲工程,结果却出乎意料。他要是还在……应该跟你很聊得来。”
“那,你们当时是谁先表白的?”我追问。
他眼里有不明显的笑意一闪而过,狡猾地不再有问必答了,“睡吧,这是明天的故事。”
照片里的青年有着和妈妈一样自然卷的褐色头发,有几张在对着镜头笑出八颗牙齿,更多的则是生活里的随手抓拍,他趴在螃蟹抱枕上打盹的、在厨房里用萝卜雕花的、手忙脚乱冲奶粉的……其中还有段十几秒的短暂录像,顶着一头凌乱卷毛的青年叼着牙刷,满嘴巴雪白的泡沫,一边含糊又委屈地嘟囔静恒你怎么不早点叫我,一边匆忙地把领带往脖子上招呼。画面外传来低低的笑声,随即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进入镜头范围内,帮他端正地打好了领带的结。
嗯嗯,这狗粮,真香。
白天闲在外公家里,我偶尔会帮忙扫除或者给花园浇水。整理书房的时候,我无意间在某个没上锁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枚个人终端,看起来已经很久没被使用过了。机械手形态的湛卢悄声从书桌下冒出来,善解人意地扫清了我没说出口的疑惑,“这是陆校长生前的个人终端。”
我顿时有种不小心翻开了别人日记的感觉,连忙想把它放回原处,心里却又被隐秘的好奇和探究欲饱胀着。湛卢打消了我的疑虑,“小姐,先生吩咐过我,您拥有查阅家里任何东西的权限。”
“那……呃,好吧,我只是随意看看,如果有什么重要文件或者隐私内容的话,我就马上关掉。”我诚恳地说服了自己,期待又有些莫名紧张地开启了那枚个人终端。
用于通讯的信息箱里标示“已读”的不多,看来主人曾经有定期清理无用信息的习惯,但有一个满满当当的单独分组,里面的发件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静恒”。
致陆必行总长:
本月预算已报送财政部。
复林静恒统帅:
收到。今晚想吃什么?
复陆必行总长:
……你很闲是吗?好好批你的文件去吧。
不想加班。[大哭][大哭]
To静恒:
家里还没开封的那罐奶粉放在哪儿了?
ToBX—L:
橱柜第二层。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湛卢?
你出差后已经超过十小时没给我发消息了,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们孤儿寡父跑了。
?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书房的床太小,你回卧室睡吧,我去睡客厅沙发。
你的大宝贝已经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正蹲在门外给你发消息,难过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需要你亲一下才能好。不,三下。你要是不生气了就把门打开。
两个人你来我往,有些是处理工作的官方口吻,有些则偷偷夹带几句私货,有些则完全是极其生活化的闲聊,让人看着不由得会心一笑。
必行:
今天天气不错,小然休假回启明星,送来了一条黑色小狗,代替不久前老死的那一条。我不会起名,所以还是按照惯例叫它“陛下”。
果果的女儿今天满月,抓周的时候绕开满桌的东西,偏偏抓着正在休眠的湛卢不松手,别人说寓意着以后会和机甲打交道,说不定还是能比肩十大名剑设计者的名家。她妈妈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小行”。怎么样,升格当外公有什么感想?
昨晚梦见你跟我抢一床被子,因为抢不过我还哭了。
生日快乐。今天早上给你做蛋糕,期间又忍受了湛卢几百句唠叨。我还是不爱吃甜的,要把最后一块切给小行,她不同意,说必须也把好运分给我一点,过生日的人在新的一年里会给分吃蛋糕的人带来好运。
小行被星海学院的机甲设计专业录取了。那孩子的眼睛很像你,大概是隔代遗传吧。
小路最终绕哪去
身处黑夜看不清
你是银河的雏形
我是黑矮星……
他在落地窗透进的淡薄阳光里侧着头,呼吸均匀,眉头很难得地舒展着。那些官方记录和稗官野史于字里行间授予他的荣膺仿佛在这一刻尽数消失,我也从未像此刻一样察觉,他原来已经这样沧桑,他原来也会这么孤独。十六年,思念原来是一条无尽又绵长的河,泄露出来的端倪却只有那浅浅的三言两语,以闲谈的口吻被发送给一个再也不会回复的人,河的对岸依然缄默,永无回声。
我站在楼梯上,突然感觉脸颊湿漉,一抹抹了满手的泪。
这天晚上例行的睡前故事,我问外公,“这么多年,您想他吗?”
他很久没有再开口,也许没有听清楚我的问题,也许是思绪飘飞向更遥远的地方,半晌才有些答非所问地低声说,“小行,人的一生有三百岁,比远古地球人翻了三倍不止,但人并不是活得越久就越幸福。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觉得自己的一辈子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他望着我。外公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谁呢?
“我们这些太空军,在战争里命大活下来的,通常也都不会太长寿,常年宇宙辐射诱发病变的几率很高。”
我抓住他的手,因为他这句话没由来地有些心慌。外公轻轻摇了摇头,为自己刚才仿佛说了一句孩子气的话而失笑,凛冽的灰眼睛罕见地将柔和神情灌注进眼角深浅不一的纹路。
“我能活到现在大概也算是幸运吧。我答应过他,会好好活到去见他的那天。”
我鼻子发酸,嗓音也瓮瓮的,“那,老陆……他那个时候,和您说什么了吗?”
“他当时躺在医疗舱里,基本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很费力。我陪在旁边,半夜他哄我去休息,偷偷休眠了湛卢……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外公很平静地帮我扯了扯被角,短暂沉默了片刻,“醒来之前我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见他对我说了一句话。说不定是我的心理作用。”
“他说什么?”
“‘我会变成星星’。”他垂下眼睛。
“星星?”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他从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花言巧语多得很。”外公看见我泛红的眼圈,无奈地从床头扯出一张纸巾给我,“怎么听故事还听哭了?”
“和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不在了,家里留下这么多带着回忆的东西,您不难过吗?”我揉着湿漉漉的眼睛,佯装自己是受害于一根睫毛。
他略微低了低头,似乎在考虑怎么详尽地回答我的问题,半晌脸上浮起一点轻茫的、从回忆中跋涉出来时释然又会心的淡淡笑意。
“你在学校链接过模拟精神网吧。就像铺开精神网,独自漂游在空荡荡的太空里一样,谁生来都是孑然一身,用一辈子走完一条寂寞的路,只不过有些人在路上遇到的同伴多一些,有的少一些罢了。我们同行了将近两百年,他先到达终点,我又变成一个人继续往前走,但是中间这一段路程已经让我足够幸福。比起从没遇到过他,我觉得这样更圆满。”
见我不再好奇地追问下去,他起身关掉了床头照明灯,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睡吧,你妈妈说明天降落启明星,到时候来接你回家。”
咬合的锁舌收拢了满室黧黑,房间里设置着可控的全立体夜灯,据说是老陆当年亲手设计、送给我妈妈的儿童节礼物。我睁着眼睛望雪白的天花板,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片沉寂宇宙的温暖羊水里,无数颗不起眼的小行星汇成浩渺星海,和永恒的岁月一并在我头顶缓慢地旋转、闪烁,寂静温柔……
童年时的那一页天文画报上写道,现有的技术依然无法准确推测一颗白矮星需要多久才会冷却成黑暗无光的状态。假如现时的宇宙有黑矮星存在的话,侦测它们的难度也极高。因为它们已停止发出辐射,即使有也是极微量,且多被宇宙微波背景辐射所遮盖。
我知道,大抵只有依然相信童话的孩子才会满怀憧憬地仰望星空寄托思念,但我却那样真切地期望着,与我素未谋面的老陆真的能够变成宇宙星辰的一部分。
如果那样的话,你会在启明星夜空的某一角悄悄地看着他吗?陪伴着他从淡金色的庭院走到夜里寂静的、未上锁的阁楼,读他写给你的信,亲眼看看这个继承了你几分样貌的女孩子。不论你在哪里,不要让他孤独地成为一颗在你们曾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悄无声息冷却生命的黑矮星;不论你在哪里,你也要永远永远爱着他呀。
——静恒,我会变成星星。
那个有着和我肖似眼眸的年轻人含笑望向我,在我头顶静默的星海深处。
01
柳元中将军此人,在白银十卫中颇有些不同凡响。一身兼具主力部队的极高行动力和暗杀部队的超低存在感,但平日里脾气不尖刻也不暴躁,佛系得好像头顶随时能冒出一株并蒂莲。然而,柳将军近来反常的焦虑让最神经大条的同僚都觉察出了端倪。
是因为统帅又忘了他还有个白银第六卫吗?不是的。恰好相反,最近每次开会林静恒都没有漏骂白银六,尤其针对那些刚招上来的新兵,从演练时机甲队伍机动性太差数落到导弹命中率太低。当时柳元中一面替手底下小崽子们挨训一面暗自疑惑,往年统帅的炸毛程度似乎还远不至于此。
半个月前正值独立军校毕业季,每年第八星系自卫军都会从其中吸收...
半个月前正值独立军校毕业季,每年第八星系自卫军都会从其中吸收符合标准的毕业生,那些成绩格外优秀的学生有机会按个人志愿进入白银十卫队伍见习,期满合格者直接收编。
被编进白银六见习的新兵们报到第一天就是柳将军的焦虑之始,小兵苗子们在训练场上整肃地列队排开,依次报上自己的名字。音色高低各异的嗓音呈蛇形顺序在队伍中响了几个来回,紧接着,一个格外清亮通透的少女嗓音随着“啪”一声军靴后跟并拢的脆响穿透人群,“报告!独立军校37届毕业生陆果!”
穿着新兵作训服的小姑娘站得格外挺拔,不乖巧的自然卷短发被军帽压得妥帖,不过还是有几撮发尖小心翼翼地翘出来。那双酷似某人的灰眼睛在帽檐下抬起,却不尖锐也不冷漠,而是带着种莫名熟悉的活泼灵动,像刚独自踏出巢穴踌躇志满的小兽。即使表情正经,自然上扬的眼角也仿佛随时蓄着笑意。
柳元中脑子里骤然嗡的一声。
02
陆果,第八星系独立军校37届全A毕业生,少尉军衔。低调到几乎不为人知的“第八星系自卫军统帅与前任总长的千金”。
她在饭桌上以军校生式暴风吸入的速度扒完了两碗饭,扯出一张餐巾纸以仅存的淑女姿态擦完了嘴,宣布道,“对啦,我的见习志愿单已经交上去了,我填了白银第六卫。”
“在白银十卫可不像你上学的时候还能偶尔偷懒耍滑。训练严苛,还有巡航和外派任务,挺危险的。”陆必行用汤勺柄戳了戳林静恒的手背,“她才多大,进白银会不会操之过急了?我记得……你的亲卫名额是不是实际每年都比规制的要少很多?”
“老陆,虽然我永远是你的亲亲小宝贝,但我已经毕业了!”陆果抗议他开自家后门的意图,“我可不去亲卫团,整天除了端茶送水就是坐办公室写公文。再说了,我伺候人的水平比你差远了,老爸肯定不稀罕。”
“她自己选的路自己走,你少操点没用的心。”林静恒在桌子底下抬起脚尖挡开陆必行蹭上他小腿的脚踝,“好好吃饭。”
“唉,总之都这么大了,别老冒冒失失的。白银六……白银六也挺好,柳将军作为主力军指挥官身经百战,跟着他好好学点东西。也不用有太大压力。”陆必行只好被迫开明,唠叨得让陆果一度疑心她还没到三位数年纪的老爹提前进入更年期。
“你女儿心比你还大,还知道什么叫压力?”林静恒似笑非笑地一抬眼皮,转向陆果,“正好,我跟柳元中打声招呼,告诉他操练的时候对你加倍‘关照’一下。”
陆果已经料想到当监考官的时候就骚操作频出狂虐青少年的柳卫队长如何治军,还加倍……她瞬间戴起痛苦面具,“爸,你背刺我!”
“就算见习期结束不能被收编也没事,还有别的选择嘛,自卫军不是也不错吗?”陆必行开始拿起唱红脸的剧本。
“老陆,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吧,好歹我也是全A毕业的!”小陆撇嘴。
“机甲实操那门课终测的时候你的对手出现严重失误,中途脱离了精神网,你才顺利拿到A。他训练时的平均胜率一直都比你高。”林静恒不慌不忙地喝掉杯底最后一口酒,“你老师给我看了你的成绩单。”
陆果失语,仰头望天花板,只觉得自己前途暗淡,急需立个牌先给未来的上司柳将军烧柱香。
晚饭之后,湛卢勤勤恳恳地把餐具收进洗碗机。陆必行在嗡嗡的震动声里悄悄给她喂定心丸,“放心吧宝贝,你爸就嘴上说得凶,你要是出什么事他第一个心疼,才不会故意为难你。我好好和他说说。”
陆果感动得宛如古地球时代沦陷区人民见了解放军。她收拾完报到要准备的东西之后口干舌燥地下楼倒水喝,一抬头正看见主卧的门开着一条细缝,过了一会儿,披着浴袍的林静恒走进去,门啪一声关上,反锁了。
陆果沉默地把水满得快要溢出的杯子递到嘴边嘶溜了一口。
大半夜在卧室里讨论女儿的人生大事?还锁门?
你们当我还在相信孩子是送子鸟叼来的那个年龄吗?
03
新兵报到的第一周,六卫队长被统帅单独约谈一次,震惊白银十卫一整年——缺了大德的同僚们口耳相传、奔走相告:白银六居然不再是打酱油赠送的了!
此后陆果才察觉到柳元中之前看见她时那副牙疼表情逐渐消失。为了给孩子们提供健康的成长环境,陆必行和林静恒从未对外宣扬过她和林然的身份,她当然也从没有过当千金大小姐的觉悟。柳将军终于开始对她一视同仁地不客气起来,她反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说不定欠虐这种基因真的会遗传。
毕业时就被授衔的新兵不多,陆果因此被分配带领一支十人的小队,编入了自卫军日常巡航名单。每次巡航任务为期一周,一二小队和陆果手下的三小队最后一天照例返航,在启明星大气层外被早早等候在那里的两架重甲拦了个正着。
“一二三小队原地待命。”柳元中在两架重甲的其中之一上接进了巡航组的通讯频道,说出的话管杀不管埋,“小鸟们,检阅你们的人来了,别丢脸。”
不等初出茅庐的小菜鸟们猜出另一架重甲上是何方神圣,那把陆果熟悉的嗓音已经冷冷淡淡地接进了内线,亲自打破了谜团,“巡航组列队。”
陆果下意识舔了舔虎牙尖尖,不出所料地听见通讯里传来了同僚们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三支小队共计三十架中型机甲,稚嫩却迅速地将阵型排列整齐。
叮咚一声,一个航行日距离内的某随机星际坐标被发送到了每一架机甲上。
“突击演习,全体装换特殊荧光标记弹,标记面积超过机甲50%则视为被击落。一小时之内,这个坐标就是你们背后的阵地,你们的敌人是我。”林静恒简洁地下完了命令,“一分钟内选出你们三支小队的临时指挥官,然后向我报告。”
一二小队的队长不约而同地用特大加粗字体给三队指挥舰发送了文字消息:陆果!江湖救急!
被不靠谱队友临时推出来的半吊子指挥官只好硬着头皮在通讯里开口,“……白银六新兵三队陆果。请统帅指示!”
纵然陆果本人是在林静恒许多不为人窥探的温柔里泡着长大的,根本不像她的同僚们一样怕他怕成鹌鹑。但八大星系每一寸星空里都流传着有关她老爸的传说,林静恒三个字如同能让颠倒的星辰回归正轨的魔咒,他穿上制服、身临指挥舰便仿佛是战无不胜的神话。这种时候她总会生出一种带有距离感的钦慕,不只是女儿对父亲的崇拜,更是尚且籍籍无名的后来者对前辈耀眼荣膺的向往与敬畏。
“少尉,知道你们的目标是什么吗?”听到她的声音之后林静恒似乎短暂地顿了顿,但没有露出多余的情绪。
陆果答得一板一眼:“守住阵地,将您击落。”
林静恒在通讯频道里低低地笑了一声,没讥讽她的大放厥词。
“不错,很有志向。那就祝各位好运。”
说话间,林静恒的重甲已经缓缓滑入了三支小队的阵型。他一人所过之处便宛如千军万马压境,和陆果同期的独立军校学生们基本上都在三年级期末考试时被担任监考官的林统帅在精神网上胖揍过,心理阴影犹在,没打先开始哆嗦。
陆果被赶鸭子上架地连忙进入角色,打开了三支小队的内部通讯平台,“各队阵型散开!都别慌,统帅就自己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嘴里喷粒子炮,又不能真对我们下死手,怕什么?待会不要和他正面冲突,用跃迁打游击,拖一个小时我们就赢了!”
三支小队本来在巡航后返程的路上,每架机甲上剩余的能源都不算充裕,这给他们的演习又上了一层难度。陆果话喊得响亮,其实心里也不免有点犯怵,能源不足时遇上敌袭,这种状况在课本里被列入了“极端战例”,最为考验队伍的配合能力以及指挥官的水平。
“你刚才不是说……”有老实人冒出问号。
“……那是喊口号表决心振士气,你们不会真觉得我们现在的水平能击落统帅吧?”陆果终于发现了比她还缺心眼的,“重甲动了!注意闪避!”
林静恒第一枚特殊标记弹打响便有闪躲不及的几架机甲中招,机甲立刻根据特殊涂料的覆盖程度给出了模拟的损毁面积占比。
“能源不足三次紧急跃迁的全都撤到后排,其余人顶上,分成三组,一旦统帅开炮马上开启防护罩收拢防御阵型,动作要快!”陆果和压在阵前的几位同僚保持开火为后面打掩护,“三队跟我吸引火力,其余两队靠近跃迁点,记住打完掉头就跑,从另一边出来,走位越骚越好。”
这种打法,陆果参考了她老爸当年还在第八星系当土匪头子时的某场战役。各种资料上记录得很详尽,那时白银九尚未归位,林静恒手里只有百十来号破铜烂铁似的旧机甲和一堆连星际坐标图都不会看的菜鸟,靠游击战术全歼了一支海盗先遣队。
他们在悬殊实力的对比下也没强到哪去,顶多算一帮会看星际坐标图的小鹌鹑。前四十分钟林静恒几乎没怎么动手,基本只是针对他们的战术作出防御,三支队伍的攻击宛如按摩,重甲几乎毫发无损。
倒计时二十分钟,精神网入侵警告声尖利地在巡航队的机甲群中响成一片,距离林静恒最近的十几架机甲的驾驶员瞬间被扫落,机甲对战模拟系统立即给出了坠毁的提示。
敢情林统帅半天都是在意意思思地陪孩子们玩捉迷藏。
他没有反向控制被入侵的机甲,而是狂风扫落叶般走一趟便迅速从精神网撤出来。巡航组瞬间被削减大半,放眼望去一片惨淡。陆果刚匆忙接管四架差点被判定坠毁的机甲,有点吃力,险些迎面撞上林静恒的炮口,就近的两名队友迅速打开防护罩替她挡了一下。
“谢了,兄弟们。”她定了定神,“遭到精神网攻击时备用驾驶员马上准备上线,注意和重甲的安全距离。”
这时,重甲突然制动了——庞然大物原地消失,直接紧急跃迁到了巡航队的阵型之中。
陆果脑中警铃大作,在通讯频道里猛地喊了一声,“等等!不要跃迁!”
这是三年级那场机甲实操课期末考试上,林静恒亲自给过她的教训——当时她耍小聪明卸载机身金蝉脱壳,准备借最近的跃迁点跑路,结果被林静恒准确地预判了落点,在自以为跃迁成功、放松警惕时被一枚等候已久的“导弹”炸得姹紫嫣红。
有两三架机甲被林统帅吓得慌不择路,下意识犯了和她当时一样的错误,直接被炸出了局。陆果和所剩无几的队友们聚拢阵型,撑起强弩之末的防护罩挡住一波流弹。
“又来了!精神网攻击!”二队队长在通讯频道里吼了一嗓子。剩余各个机甲上的备用驾驶员视死如归般地一抹冷汗,准备好了蚂蚁搬大象。不知道是林静恒故意放了水还是他们的求生欲望过于强烈,绝大多数人居然扛了下来,没有瞬间掉线。陆果感觉像被人敲了一闷棍,头晕脑胀地看着自己的人机匹配度在迅速下滑。
“大姐头,我能源快告罄了!”
“陆果!还有几分钟啊!”一队队长一边扛着统帅的精神网施压一边哀嚎。
陆果已经挨了好几枚标记弹,机甲剧烈的震荡让她眼花得看不清屏幕上的倒计时表,也不管到底还有多久就嚎了回去,“最后一分钟了!撑住撑住,还有弹药的全打出去,不要开自动瞄准,那玩意给统帅刮痧都不够用,都给我手动打!”
被揍得屁滚尿流的小队居然还吊住了最后一口气,同时朝重甲开了火。陆果手都快抖成了帕金森,一波集火后,重甲的损毁率突然上升了十个百分点——打中了!
与此同时,小菜鸟们的人机匹配度同时跌破了50%。
嘀——
机甲拉起了模拟演习结束的长音。一直待在场外的柳元中上来捞能源耗尽的机甲,陆果捂着脑袋趴倒在驾驶台上松了口气。好像……还没到一个小时吧?
“整队。”林静恒轻描淡写地结束了一场屠杀,以一贯的口吻评点了新兵们仨瓜俩枣的战斗表现,刻薄为主,夹带一两句勉勉强强的认同,随即单独拎出了陆果来,“陆少尉。”
“到!”陆果寒毛倒竖,在心里悲壮地做好了挨骂准备。
“我第一次入侵部分机甲又撤出来,你为什么没有选择赌一把,让你的前锋启动拟态自爆来袭击我?你是不敢,还是不愿意?”
“报、报告统帅。”陆果手心里有些没底气地渗出了一层冷汗,语气上却撑着没露怯,“因为根据您的命令,我们的第一目标是守住阵地。如果我是普通士兵,我会竭尽一切投入战斗。但如果我是指挥官,不到穷途末路,我不会让我的士兵轻易送死。即使阵亡,我们的生命也应该发挥出最大价值。”
林静恒停顿片刻,罕见地没数落也没夸奖,只是淡淡地嘱咐了一句,“回去整理好作战分析报告发给你们卫队长。回航。”
“是。”她觉得自己险象环生地从虎爪下捡回半条命来,答应完一声赶紧缩回去乖乖地遁,悄悄在通讯频道里苦中作乐地安慰被吊打得蔫巴巴的队友们,“都别愁眉苦脸了,开心点。这次咱们给统帅刮痧,下次争取进步给他拔火罐。”
“拔你个头。”二队队长悲愤道。
04
「静恒,什么时候到家?」
坐在地面机甲车副驾驶座上的林静恒瞥了一眼身边正给他充当义务司机的陆果,打字回复陆必行的消息。
「在路上,马上到。」
「小姑娘长大了,知道自己心里藏事了,我问她在白银六怎么样她只说好。你不是亲自下场陪新兵演习过吗?表现怎么样?」陆必行打字速度飞快。
「和同期其他负责指挥调度的新兵相比,不错。」林静恒吝啬地斟酌着夸奖女儿的用词,前半句还像夸,后半句又转向了挖苦,「还有更不错的呢。入伍这才几天,那帮小鬼们都认她当大姐头了。」
凭陆果的天赋和能力,以后想做个中型战队的指挥官应该不难。但至于是不是将帅之才……林静恒想,那就要看她自己了。
「(o^^o)虎父无犬女呗,有林四哥当年的风采。果果很优秀,这回你该放心了吧?」
「我什么时候不放心了?」
「谁最不放心谁自己心里清楚。」
林静恒盯着最后那行字,轻微的一声笑打断了陆果的喋喋不休。陆果随即警觉地看了他一眼,“老爸,和谁聊天笑得这么开心,当心我回去告诉老陆哦!”
林静恒收起表情,眉尖一挑,“你告诉吧。反正你爸知道我只对他一个小白脸感兴趣。”
陆果当场一噎,充耳不闻地转头专心看路,假装自己还在相信孩子是送子鸟叼来的年龄,完全不想介入他们两个人的私生活。
“哟,回来啦,两位长官。”
陆必行听见门禁解锁的提示音,从楼梯上走下来。
陆果摘下军帽夹在身侧,抖了抖被压塌的卷毛,有气无力地并起两指悬在眉际作势敬了个礼,“不敢当,是给林统帅打工买烟外加开车的勤务小兵。”
“干得不错,亲兵团可以考虑把你特招进来。”林静恒摘下白手套,捏了根烟叼进嘴里,用空出来的手把她被帽檐压乱的头发揉得更糟,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上一秒,穿着太空军军官制服同样盘正条顺的父女俩站在玄关,潇洒挺拔得如同马上能去拍征兵海报。
下一秒,陆果把军靴一踢,猴崽似的窜上去搂住林静恒的脖子猛地一跳,整个人挂在他背上,险些徒手把她爸制服上的肩章给扒下来,熟练地开始干打雷不下雨,“老陆——!我爸欺负我,你管管他!”
“给我下去,你几岁了?”林静恒反手捏她痒痒肉。
“我就不,我还要把你刚才在车上的可疑行迹告诉老陆……”
陆必行弯着嘴角,趴在楼梯扶手上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他的目光在半空中碰上林静恒的,从那双和他们正吵闹着的女儿如出一辙的灰色眼睛里读出了熟悉又柔软的东西。
双胞胎总是会被来自外界的目光拎到天平上比较一番的,林然曾经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知道陆果也不会在意,毕竟她心大得塞下旧联盟十大名剑都绰绰有余。这种比较显然缺乏意义,除了肉眼看不见的基因能证明他们两个的血缘以外,他和陆果从由内到外的各种角度上来说都背道而驰,尤其是进入青春期以后——在十五岁的某天之前,林然一直都这样想。
学龄前的儿童基本素养测评报告昭示了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不同天赋,一个精神力水平略高于同龄人,一个拥有绝对音准。两位父亲对于后者更为惊诧一些:姓陆的和姓林的两家往上数几代都是一大片寸草不生的艺术荒漠,因此,这株突兀的小苗愈发显得难能可贵。林然从不到十岁...
学龄前的儿童基本素养测评报告昭示了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不同天赋,一个精神力水平略高于同龄人,一个拥有绝对音准。两位父亲对于后者更为惊诧一些:姓陆的和姓林的两家往上数几代都是一大片寸草不生的艺术荒漠,因此,这株突兀的小苗愈发显得难能可贵。林然从不到十岁开始学习钢琴,师从一位名叫梅青的古典音乐家。老师是一位看不出年纪、气质出众的女士,是林静恒周折一番托人请来的。(“老爸,你一个平时连口水歌都不听的人居然还认识音乐家?”当时陆果大惊失色。)基础教育结束后,每个孩子可以根据测试评估、兴趣爱好选择未来的进修或就业方向。林然几乎没做什么犹豫,只是顺理成章地把练琴从消遣变成了主业。
哪怕有由心而生的热爱加持,练琴也是件枯燥的苦差事。他每周要搭乘星舰去定居第一星系的老师家上课,好在八大星系相继独立后跃迁点重建,外加虫洞穿越技术日益精进,交通还算便利,然后在下次课前的间隔一周内练熟老师布置下来的所有曲目。
陆果十五岁正式考进独立军校的时候,他依然每天在家与黑白琴键为伴,却常常能从父亲们在饭桌上的闲谈中知悉关于她的一切,她哪门课挂了哪门课考了满分,她帮被欺负的同学出头和人打架,导致陆必行被老师致电请去学校。他是沉稳、懂事、不让大人操心的代名词,她就是活泼、跳脱、擅长搞出意外的麻烦精。林然本来性格就不热络,再加上年岁连同个子一点点长起来,愈发觉得自己该是个大人,不能像小孩似的什么都一股脑丢出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把东西藏在心里。但能让家里热闹起来的是麻烦精,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的是麻烦精,能逗惹林静恒无奈露出笑容的也总是麻烦精。在就读独立军校之后,陆果似乎永远是那些“林统帅后继有人”之类奉承感慨之言里的主角。她仿佛注定要成为传奇的续篇,一路顺遂地走上坦途,登上星空,把浩瀚的宇宙当作她漫无边际的疆土。
但世界上有过太多人空负才华却不得垂青,太多人视艺术为生命却终生籍籍无名,更何况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大浪淘沙,而他现在还只是其中一粒微不足道的、不知道自己该随波逐流冲上滩涂还是归入大海怀抱的细沙。
可他没办法嫉妒陆果讨厌陆果,唯一能从他琴声里听出言语的另一半灵魂,她什么都没做错,一切只是他的庸人自扰罢了。我不能像爸爸们一样成为传奇,我也做不了传奇的延续,我只是个普通人,他们会很失望吧?他按下一组重音,在震颤的余声里盯着标记得乱糟糟的乐谱出神。
十五岁的林然第一次陷入青春期的忧郁。
“音乐是最能泄露人内心情绪的表达方式之一。”
林然一曲终了,梅青鞋跟叩出的声响停留在钢琴后面。她说起话来永远轻声细语,像丝线穿进用不完的耐心,提起一整串洁白圆润的蚌珠。“小然,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林然愕然地半低下头,收回的手指垂下来,不安地摩挲敲击着琴凳边缘。他动了动嘴唇,声音仿佛散进一团迷茫雾气。
“……老师,如果我这辈子都不能成为一个被人认可的音乐家,怎么办?我的理想还有意义吗?天赋,机遇,努力,每一样都不可或缺,但如果我没有那么幸运呢?也许我只能做个……平庸的人。”他犹豫地动了动嘴唇,“我妹妹,她选择的就是那条她一直被期望着走上的路,而且她做得很好。可我的路还是一片模糊……我很怕被寄予希望,我怕自己会让人失望。”
梅老师沉默片刻,没有正面回答。她姿态放松地拉开旁边一把椅子坐下来,反而不慌不忙地引开了话题。
“你没有好奇过你爸爸为什么会认识我吗?他一位太空军统帅,平常看起来完全不会接触音乐,对不对?”
林然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爸爸小时候,伊甸园的基础教育结业测评报告根据他的能力和性格综合评价之后,推荐的从业方向里就有艺术领域。陆信将军和我的一个朋友是老相识,托着这层关系,他就把你爸爸送到我这儿来上课。”优雅的音乐家女士看着男孩惊讶瞪大的眼睛,忍俊不禁,“第一节课为了考察你爸爸的乐感,我让他随便唱一首歌——具体的故事你可以回家让他亲自讲讲。总之,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来上过我的课。”
“他虽然对音乐一窍不通,但他考上了乌兰学院,成为了联盟最年轻的上将,成为了八大星系的守护者。没有他,我们今天都不会坐在这里,对不对?每个人都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有各自的专长,就像一台精密仪器里不同的零件,我们不同,可正因如此世界才能够正常运转。每一种坚定的选择都是有价值的,我们也许偶尔会憧憬别人的人生,但没有必要将它复制得千篇一律。对于你来说,你喜欢音乐,那它就给了你独一无二的价值。有些人的职责是守护星空,而你的使命在星空之上。”梅老师娓娓而谈,像探出一只手来从容地拨开他眼前的迷雾,“你知道,很多伟大的艺术家尚且在世时没能遇到知音,甚至穷困潦倒,直到死后他们的作品才被人发现,大放异彩,有些从古地球时代一直流传至今。他们生前的努力没有意义吗?”
“但他们在世时,都为被迫平庸而感到痛苦过吧?”林然紧绷的神情明显松了一松,轻声嘀咕。
“小然,你怎样定义‘平庸’?其实这是一个很私人的概念,相对于偌大的宇宙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平庸的。那些柴米油盐、按部就班的日子,或许在别人眼里平淡乏味,但身处其中的人却为生活富足、家庭美满而感到幸福。当有人夸赞你的音乐,因为你的音乐开心或者流泪,你会感到幸福吗?这些都只不过是小小的事情,那我们为什么要把‘平庸’视为洪水猛兽呢?当你对自己和你所热爱的东西足够坚定,并且认识到它真正的意义,那么‘平庸’只不过是他人妄图套在你身上的枷锁而已。”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梅老师重新露出微笑,“还有一件事,下个月我会在第一星系举办个人钢琴演奏会,想请一位年轻的嘉宾进行一首独奏。你愿意接受邀请吗?”
林然猛地一抬头,“……我?老师,但是我……”
“我见过很多有天赋的孩子,学习艺术,天赋很重要,但不是一切。”她眼角细细的纹路里流淌进温柔,“你的努力配得上这份机遇。”
“可以啊你小哑巴,你都要开演奏会了!”
林然在晚饭桌上宣布这个消息之后,陆果直接大呼小叫地感叹开了。这次寒假回来她瘦了一些,下巴都尖起来,头发剪到了齐耳,难以驯服的自来卷仍然倔强地向四面八方翘着,看起来很想让人上手揉得更乱。
“只是在老师的演奏会上弹一首曲子,你小点声。”林然招架不住地揉了揉耳朵。
“那也很厉害啊!梅老师可是被写进了教材的著名音乐家,我们小然才十五岁就被邀请做她演奏会的嘉宾了,说不定以后会青出于蓝呢。”陆必行笑着给两个孩子盛汤,“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们都给你充当后勤。”
“演奏会在什么时候?”林静恒则很务实地问。
“下个月十六号。”林然下意识地挺了挺后背,投出踌躇又期待的眼光,“你来吗,爸?”
“下个月九号安排了外星出差,和第六星系军委的外交会谈,刚好为期一周。”林静恒看了一眼个人终端备忘录,在林然难掩失落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尽力赶到。”
“哎,等你红了我可是要做经纪人的啊。上次去白银九参观学习的时候图兰将军告诉我们,不要盲目崇拜白银十卫,进军委没前途,不如早点抱上个好大腿跳槽。”陆果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她这么说的?”林静恒闻言微微一抬眼皮,抿完了杯底最后一口酒。
林然无语地还了她一肘,默默地在心里给被大喇叭陆果背刺、即将面临炒鱿鱼危机的图兰将军点了根蜡。
他开始为在音乐会上的独奏紧锣密鼓地抓紧练习起来。提前一周,梅老师用星际包裹寄来了三张VIP席邀请函。包裹寄到家里的时候刚好是林静恒率领第八星系自卫军代表团前往第六星系的那天,星舰预定在晚上出发。林然从琴房出来才发现林静恒已经不在家里了,问陆果才知道他被临时叫去指挥部,不知道今晚出发前还能不能回来。
林然有点失落地走上楼梯。
他深呼吸了两次,重新坐下来,在手指下游走出的a小调第八钢琴奏鸣曲旋律里一点点放空思绪。钢琴顶盖上安静地躺着一张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邀请函,纸卡封面上印着精致的烫金花体字。
这即将是他第一次正式的个人登台演出。
小时候,林静恒偶尔几次带他去银河城指挥中心值班,以图兰将军和托马斯杨将军为代表的一干为老不尊的长辈们总要打趣他几句,哟,翻版小林统帅来了。陆果吵闹起来被他嘲讽回怼的时候也要说,哑巴你怎么和老爸越来越像了?实话说,这样的评价总会让他心里升起一丝希冀。和十分懂得怎么和孩子相处、完全让人没有距离感的陆必行不同,林静恒对于林然而言,除了父亲这个角色,还是男孩默默仰望和崇拜的对象。他很在意林静恒的认可,在他心里,那要比台下无数掌声加起来还要有份量。
不知道什么时候,琴房的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
林然以为是陆必行、来送牛奶和水果的湛卢或者跑来拉他去打游戏的陆果的其中一个。然而他一回头直接愣在原处,钢琴声戛然而止。
林静恒站在门口,显然刚从指挥中心回来,制服严丝合缝地穿在身上,手里提着一个方形礼盒。
“爸?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指挥中心……”
林然满心疑惑打开盒盖,瞬间惊讶得屏住了呼吸。
礼盒里整齐叠放着一套簇新的平口西装礼服,纯白色,领边和贴前襟处有细腻的金线刺绣,还配了风格相近的宝石袖扣和连星形状的金色胸针。
“试试合不合身。”林静恒催促他。
威名遍布星空的太空军统帅蹲下来给他十五岁的儿子系好皮鞋边缘圆扣间穿着的系带,站起身时顺手摩平礼服肩线。他把手按在林然肩上,像之前的每次一样拍拍他肩膀来代替安慰的言辞。
“第一次个人演奏,有纪念意义,得有套新礼服。”
林然看向镜子里。他每年都在长高,但距离父亲还是有一小截无法忽视的高度。他听见林静恒站在他身后,语气很平和,“不要想其他的,去做你自己坚持的事,努力把它做好就是你的责任。只要是你的选择,嗯……不管怎么样,还有爸爸永远支持你。”
林然盯着胸针上那两枚精致的星星,突然感觉眼睛有点发酸,赶紧低下头。他把头歪过去一点点,任林静恒像从前那样抬起手,轻轻揉了一把他细软的头发。
“静恒,果果!”陆必行站在观众席前排的入场口朝不远处两个人影招手,“在这边。”
陆果略微蓄长了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很不习惯地踢着正装礼服的裙摆,挎着旁边林静恒的胳膊才勉强支撑自己驾驭住几寸高的鞋跟,“来了来了,我爸生怕赶不及,巡航回程的路上亲自接了驾驶权限……现在参加小哑巴的音乐会都要穿成这样了吗?等他再攒几年的资历名震八大星系,我们来听他弹琴是不是还得提前一周沐浴焚香啊?”
这是独立历40年,第八星系近年声名鹊起的年轻钢琴家、知名古典乐团的首席钢琴手林然先生的第一场巡回演奏会,这一站的地点刚好又落在星海学院。
作为曲风以丰富细腻成名的音乐家,林然拥有很多被人熟知和喜爱的经典作品。但他的资深听众们都知道,每场音乐会,他开场必定会先演奏两首固定曲目,那两首曲子创作于他十五岁的时候。一首写给他心里最重要的几个人,叫做《家》;另一首写给曾经困顿迷茫的自己,名为《星空之上》。
在潮水般层叠翻涌的掌声中,林然从后台的阴影里走出来。他一眼就瞥见第一排那三个熟悉的身影,两位父亲正专注地看向台上,随着观众们一起鼓掌,一个面带笑意,另一个则把笑意藏在眼睛里。旁边硬拗出一丝淑女气质的陆果中尉夸张地远远冲他抛了个飞吻。他也莫名地微笑起来,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是当年他参加梅老师的音乐会出发前一晚,在枕头下面发现的那个信封。在这个纸笔已经很少被应用的时代,那张信纸上是陆必行的手写字迹——
小然,你收获的每一点成绩都能让我们也得到感同身受的喜悦。拥有自己所爱的事业是一种珍贵的幸福,我们很高兴你在这个年纪就能够坚定地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并且留下属于自己的精彩。当然,有时候迷茫和疲倦在所难免,那么就偶尔放慢一下脚步吧,爸爸们愿意随时做你的倾听者,不管是音乐还是你的心声。
你不必活成谁期待中的样子,这是属于你独一无二的人生。我们希望你能够为自己的选择天真热忱地付出,更希望你一直平安、幸福、快乐,而后者对于我们来说更加重要。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
林然轻轻走到镁光灯投落的光影边缘,仿佛在光亮中心看到十五岁的自己穿着那套意义非凡的纯白礼服从钢琴边站起来,站在他身旁,一起向台下微微鞠躬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