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台山为太行山脉的主峰,位于张家口市东南部,因有东西南北中五个突出的山峰,故得名小五台,其中最高峰东台海拔2882米,是华北地区的第二高峰,其余四个山峰海拔在2600—2800不等,山峰之间是绵延几十公里的巨大山脊。小五台山山高林密,坡陡谷深,冬季气候严寒且多大风,此前除了在夏季我和三夫的一帮朋友们曾经走过五台穿越的路线外,再也无人这样成功走下来,更别说在气候条件如此严酷的冬季。带着新世纪元旦在华北最高峰迎接日出的念头,我们开始了这次风雪小五台之行。
30日凌晨,“红飘带”、“芦柴棒”、欧智、陈力、李一丹和我六人乘坐包车,经过六个小时的夜行,于凌晨6点抵达了位于小五台山西台下的西金河口村。此时天空尚一片漆黑,在村里的保护区管理处简单吃过早饭,我们另外包了一辆三轮拖拉机,当地人称的“三蹦子”,商量前往南台下的岭南村,计划那儿作为出发地,我们将循着南台—中台—西台—东台—北台的路线完成此次可能艰苦的穿越。
西金河口村到岭南村中间隔了一道山脊,有近50里的距离,三蹦子沿着小五台山脚下的简易土路,一路爬升。这种烧柴油的机器,爬坡能力超出了我们的想象,除了在一处深达两尺的积雪坡道被阻住外,其余的时刻,它便是轰鸣着将我们送到了土路的最高点--隧道口。钻过隧道,土路转而向下,路的一侧是深达百米的沟谷,一阵让我们心惊肉跳的俯冲,终于到了山下的岭南村,此刻已是上午11:00。
岭南村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我们这些背包客的到来,未免让村民们觉得惊奇,一直在村口对我们行着注视礼。对于这样的惊奇我们或许已经见得太多,背上背包便上路了。村子在南台的南面山下,我们登山的路线便是沿着山间的沟谷一路向北爬升。
沟谷流水很大,虽然表面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雪,犹能听到冰下沽沽的水声。沟谷两侧,散布着已经各种枯黄的灌木和落叶的白桦。今天的阳光很好,如果不是背着沉重的背包,还有不时吹起的山风,在这样的自然山林间漫步将是很写意的事情。
一个小时后,我们到了官上村,这是此后三天我们路上所能遇到的最后一个村子。官上村更小,只有十来户人家,很奇怪,此刻全村仿佛仍在睡梦中,我们没有见到任何动静。绕过村子,我们钻进了更狭窄的山谷,山风变得愈加强劲,呼啸的风声一直伴随我们前行。沟谷积雪也越来越厚,我们都掏出了雪套绑上以避免鞋里进雪,冰镐和雪杖也早已经拿出。
从岭南村到南台的登山路线高差大且路程漫长,整整五个小时过去,我们仍然在艰苦的爬坡路上。又坚持了半个小时,已经能看到南台顶了,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显然必须考虑营地的问题了。“红飘带”在附近找了一块稍微平缓些的雪坡面,建议就在此扎营,我见周围没有任何遮挡,担心夜晚的大风,隐隐觉得不妥,但也没有提出反对。
六人开始分组动手支帐篷,此刻风势越来越强。出于偷懒,我们此次没有带沉重的高山帐,带来的两顶Eurohike帐篷因为帐杆和帐面遇冷收缩程度不一的缘故,怎么费劲也对不上杆。突然间,一阵狂风吹过,几人慌忙扑在帐篷上面,避免帐篷被风吹走,却没防到旁边的几顶地席和防潮垫被狂风席卷而去。乘着大风的间隙,又忙碌了几分钟,还是无法支起帐篷,太阳已经落山,天空黑了下来,我们只有选择下撤,于是六人匆忙收拾背包,拿出头灯,急急向山沟撤下,以避开透骨的寒风。
8:00pm,我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山崖下面,刚好此处有一块凹进的山窝,我过去查看了一下,觉得地方虽然小了点,地势也凹凸不平,但应该能勉强扎下两顶帐篷,继续下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山下的村子,当即招呼大家就在此扎营。此后是支帐篷、升火煮面,一直忙碌到晚上12点。
临睡前出帐无意抬头看了一下夜空,眼前见到的无数繁星让我震惊,从来没有见到如此清晰的星空,仿佛触手可及,难以描述我当时的心情,只是觉得所有白天的苦累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再想到今天的日落时分,当时忙于建营地而无暇顾及风景,其实那时的美景就已经是摄人心魄,日落阳光照在南台附近的古长城遗址,西边的天空颜色变幻目不暇接,这也正是所谓的“世之美景常在于艰难险阻”。
由于昨天的苦累,加之“红飘带”等人心生退意,大家直到11:00am才收拾完营地。此后,我们六人将分成两支队伍,一支是“红飘带”、“芦柴棒”和陈力,他们三人将回撤回京,剩下欧智、李一丹和我则将继续走下去。
大家告别之后,我们三人又开始了爬升之路。12:30am,终于到达南台。眼前所见足以让我痛心不已,附近的石堆即是南台寺遗址,满地散落石块、铁片等物品。这儿显然是背风坡,石堆后面没有一丝风,满是厚厚的积雪,最深处足有三四米。哪里去找这样的好营地,离我们昨天开始下撤处顶多20分钟的路程,我真恨不得今天就在此扎营算了。
想归想,路还是要走的,在南台寺滑雪打滚拍照玩了半个钟头,我们还是出发了。刚开始不久是一段凶险的山侧冰雪坡横切,斜坡冰雪已经硬结,坡度将近六十度,一旦滑落,很显然是直坠深达近千米的谷底,我在前手持冰镐开路,每一步都用力在斜面上踹出脚印,尽量让后面的人好走一些。
好不容易通过这段危险的路段,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掏出保温壶喝了些热果珍慰劳自己。此后的路程基本上在山脊行走,今天的阳光仍然很好,风也不是太大,我们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前面的路程出现了新鲜的脚印,我猜想这应该是绿野海光他们的。因为昨天早上大家在西金河口见了面,他们的计划是南台—中台—西台穿越,这样的冰天雪地,除了我们这些疯狂的户外爱好者,哪里还能见到其它的人。
因为昨天的下撤和今天的晚起,本来当初我们这支计划五台穿越的队伍已经落到了他们的后面。显然绿野队伍中领头的队员经验很丰富,脚印基本上就是最轻松省力的路线,我们也乐得捡现成便宜,一路踩着绿野的脚印前行。
一路无言的跋涉,4:30pm,我们来到了南台与中台之间山脊的马鞍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风势也增强了不少,此处是一个风口,大风更是强劲。越过山凹,是一片背风的积雪坡,坡度将近50度。我搁下背包往下走了十几米,每一步都是没过大腿的积雪。在这儿我找到一片被树木环绕的雪面,一番查看,觉得能够平整出宿营地,便招呼大家下来扎营,自己返身上去取包,没想到这短短的十来米,我竟然休息了四次才上去,没办法,雪太厚了,每一步你得用手帮助将腿掰出雪窝。当下三人齐心协力,手脚并用,终于在天黑之前建好了营地,很快钻进帐篷,开始点火热饭。
夜晚起了大风,整夜耳边便尽是呼啸的风声。中途欧智出了一下帐篷,到山口看看手机有没有信号,很快被大风吹得连滚带爬回来了,连声说“好恐怖好恐怖”。难以想象,今夜扎营在山口平地会是什么结果。就在一阵紧过一阵的呼啸风声中,我们度过了这个永生难忘的新世纪元旦之夜。
早晨起来,眼前所见让我们惶然。风声依然凄厉,天地已经模糊了界限,满眼尽是黄沙的世界,昨日还洁白无瑕的冰雪,此刻全蒙上了一层黄沙。与今天相比,前两日只能称作和风丽日。
9:00am,我们开始了今天的噩梦之旅。马上就是一段高达百米的陡坡,我们只能手脚并用,强劲的狂风裹着雪粒不时将我们吹趴在山坡上。我那号称防风的外套,此刻仿佛满是网眼的筛子,胳膊肘被吹得疼痛无比,幸好背包护住了身体,不至于让我全身冻僵。
我们在风雪中艰苦的爬升,两个小时后,我先上到了中台。让我惊奇的是,中台上居然有同样背包的人。因为每人都是被冲锋衣裤严严实实包裹着,即使是熟人也无从辨别,大家只能相互问询,“是海光吗?”“是江鱼儿吗?”。就这样,两支队伍在海拔2801米的中台顶相逢了。他们七人昨夜在台顶扎的营,经历了零下25度低温和八级大风的考验,难怪我见到的众人都是脸色乌青,“面目狰狞”。
我和海光商量了一下,觉得返回也是同样狂暴的大风和同样漫长的雪坡,还是继续前行,从西台下到山下更合适一些。风雪中我们又出发了。开始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们行走在山脊,完全暴露在肆虐的狂风中,时常被吹倒在雪坡上。一路只能乘着风小的刹那快走几步,随后就要用冰镐支住身体抗击劲吹的大风。相信经历过这一切的朋友们,对小五台的风雪会有难以磨灭的印象。
我对路线比较熟悉,全程在前开路。危险的山脊行走之后是无穷无尽的冰雪坡横切,几乎每一步都是没膝的积雪,惨的时候直接没过大腿,这样的路面行走极其耗费体力,早上我只是吃了一点面包,此刻早已经体虚眼花,沿途只能掏出一点巧克力充饥。走在前面,回首看后面的大队,人人都是全副登山的装备,行进在无垠的冰雪世界,队伍走过之后,冰雪坡面便留下了长长的脚印。此情此景,让我升起登雪山的感觉,只是透支的体力已经让我不再有掏出相机记录下这一刻的念头。
5:30pm,太阳终于落山,我们刚好也到了山坡横切路线的尽头,此后,我们将转而向下进入灌木丛林。虽然灌木小道依然是盈尺积雪,但没有了可怕的狂风,大家行军的速度也轻快起来。
8:00pm,经历了近三个小时的丛林夜行,我们顺着西台下的金河沟终于出了山。回首星光下的黝黑山影,这三天的风雪之行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