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一步一步地走进小五台壮阔的荒野:清晨,睡意未消,背上沉重的背囊,顿觉肌肉松弛,关节涩滞,腑脏移位。但经过一小段爬升运动,头脑中的混沌已随着深喘长息,被山林的清新空气荡涤干净,五腑六脏,已各就其位,有条不紊地加速工作,肌肉和关节活动开来,生命的力量被催发,背囊与身体的磨合已顺利完成,人包合一,重量已成身体的一部分,真正的早晨开始了。
涧沟的流水,树梢的清风,以及昆虫和小型的鸟兽,陪伴着我们走进穿越、横切、下降、爬升——这些动词的实质,体现在一再被汗透又一再被山风吹干的速干衣上;体现在脸上析出的盐粒上;以及酸胀到微微颤抖的肌肉;以及恨不得想掏出来摊在空气中的肺叶上。如果此时是秋天,山脚的密林穿越之后,登至半山,回首时秋山呈现:浓密的原始次森林带在脚下展示一片无法形容的色彩,顺着山的坡度,从高册的艳彩到深谷的浓绿,直泻下去。如果是春夏,每一个深呼吸都是绿色的,每一次眨眼都是灿烂的,特别是金莲花盛开的时候,大自然随时耳提面命,告诉你生命是如此的灿烂,乃深深品味泰戈尔所说的:"生如夏花之绚烂"。
俯瞰华北平原上阡陌纵横,村庄是一枰一枰的棋局。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上升,杂木林带渐渐被华北落叶松林取代,当松林也越来越稀的时候,就是大片大片的高山草甸,秋天时是错综着金黄暗绿的绒毯把一座一座的山峰包裹起来,看起来鲜艳而柔软。而春夏,就是野花的山呼,绿茵的海啸。远看如同锯齿的山脊慢慢呈现眼前,刃脊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古冰川时代的遗石,加上数万年的风化雨蚀,鬼斧神工,不可名状。山脊两侧则是柔软的草坡或松林,斜坡如斧面,削入深谷,植被浓郁,野草的绿直泻到底,涌起一片森林。峰回路转,或钻入崖缝,或直上峭壁,或蹑足刃脊,有惊无险。而日斜西山,光线艳丽柔媚,道路一会儿在山左一会儿在山右。登临绝顶时,一览众山,层层叠叠,波浪形的天际线拍击视觉。任由疲倦的身躯躺倒,而内心生出鹰隼鸥鹭,盘旋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