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机械做的心会梦到电子蝴蝶吗”
我与眼前的世界并不相熟。为弥补太阳几乎不抵达地球表面,一切由器械代替的物品被装上粉饰生机的霓虹灯没日没夜亮着,人们将这个高密度楼层最下方的位置称为“海底”。隔壁拥有那家酒馆的男人不知是落后了时代还是紧随当下的怪诞,没有招牌没有数千led灯一起组成画面放映者衣着暴露撩首露尾晃动的高鼻梁女郎,仅仅是霓虹灯管随意挂在门牌上,歪斜的两条一红一绿的鱼有着精致的做工却被随意挂起。任由酒馆里女郎跳到桌子上向金钱致敬时音乐声被调大以撞击顾客的大脑,一切都在摇摆——灯光下的威士忌、撒纸币到有汗珠身上的手、厕所隔间中素不相识却亲密的躯体。这不是我所生长的时代,我记得烟云中的西湖与在整体对称大庄园中的对弈。
男人在工作时总会用上调节器设定成适合集中的频道控制精神,他曾提出让我试用调节器工作抑或找回曾经我的时代的感觉,我拒绝了,判断告诉我这种东西绝不亚于毒品,因为有次他沉浸前特地告诉我不要动他的调节器,“我不想醒来”——他这么说。调节器几乎各个数字都有,但总有一些无效的是私人电台,男人说这是上层有钱人的私人定制。
楼上的邻居养了一条电子马,并为它找到城里顶级雄马的精液来分娩出更多精壮小马来倒卖,男人为我解释电子宠物的这天无用的窗口飞来一只电子蝴蝶。抑制的情绪全部借无生命物体涌出,“我的女儿是戴笠所培养的间谍,代号蝴蝶,在危机时期她将成为你的牺牲品。”,男人说,哭什么,这是发光的机器而已。
这个时代为了殖民,人类改造了一种叫“合成自由战士”的战争机器,战争时期出战,闲暇时期劳作,人均拥有仿生人的数量几乎超过了民国二十年人均拥有汽车的数量。从“海底”到达有微弱光芒的地面缓解并没有改善,反而使沟渠中垃圾污水更明显被暴露出来,一如当下失控的权利占据时城市每个毛孔都流着口水和肮脏的东西。耳机常播放着义勇军进行曲,那是我期盼却不曾经历的光明,只能靠想象去猜测其中的场景,每个鼓点中都能听到一位同志的名字。
“我们总愿美的物种繁衍昌盛。/好让美的玫瑰永远也不凋零。/纵然时序难逆,物壮必老。/自有年轻的子孙来一脉相承。/而你,却只与自己的明眸定婚,/焚身为火,好烧出眼中的光明。”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莎士比亚的这首诗。——不过我应该不算只和自己的眸子订婚。
太阳光残喘穿进铝门窗棂格,在冷津津老磨石子地上筛出一段一段光块,饮水机的马达声,电脑主机的风扇声,有车子或飞行器哗哗开过,这些一部一部都十分明白自己要往哪里去,热闹而荒废。进入一间已荒废的屋子,那里有个已经荒废的钢琴,几乎每个琴键全部走了音,根据眼睛中的提示调好音随意拂去琴凳上灰尘坐下弹奏。忽而耳边有被机器处理的声音响起
“《斐迪里奥》第一幕,好雅致嘛,现在谁还能使这古董。”
女人面罩遮了半边脸,挡风镜连眼睛都挡的严实。
“真是过奖了。”
警惕间打算启用枪械时对方的枪口已经递在脑门“放轻松,小姐,我只是路过听人弹琴,还不想让你死”。
此番遭遇清晰意识到有先进武器的重要性,在当下唯一快速获取货币的途径便是去赌场。保留下的记忆让赌桌上的每一局都赢得轻松,显著战绩收到有些上层赌徒所曾混合威士忌,我依旧保留活动时期不碰酒精的原则,酒精腐蚀大脑让人失去清醒这点一定到现在都未改变。夜渐深有位女士大步穿过为她让位的人群,看得出是为身份显赫的人物,那人来到我对家方向坐在桌上,手指一指问“她谁啊”。
是中午所遇那位险些要了命的女人,只是此时摘了面罩,这张脸这个声音不能再清晰了,人类本能体会到的巨大的震慑险些折弯手中纸牌,此时若贸然叫出她名字,在对面手臂中所藏子弹马上会因警惕穿过脑袋,只静观她下一步。
未从人群中得出确切答案的大小姐装过脑袋向我,观察片刻露出笑容凑近了些“原来是中午遇到的那位小姐,不知道怎么称呼”我报上名讳,她嚷嚷着要与情报贩子的门面赌一次便参与局中,说着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十赌九输,我这局就是你必输的那局。她的技巧与思绪比常人要灵活许多,我没有让她赢,她也不在乎,每一步骤都要来和我闲聊几句,她在打心理战。我不惊讶她不记得我,现在距离1941年已许久,李宁玉和顾晓梦这两个名字存在便是不该,不记得已是正常。
“你李宁玉算我比算密码还准。”她这样说。
我却藏了私心有意在她与我的对峙中问她“聪明,漂亮,富豪掌珠,不好好在豪宅里享清福,去社交场钓一条金龟婿,来这乱七八糟的赌场做什么。”对面未经思考回答出那句话:“因为我要钓的不是金龟婿。”
“谁”纸牌在手中被折弯些弧度,我或许经不起她说出那句话。
“你,破译天才李宁玉。原生的大脑能做到为他提供那么多情报很罕见。”
她还是说出了,我似乎感觉能感觉到船舱的湿热,那些话与1941年的夏重叠,句句以勾引气势、用气音结尾,将通向死亡的甲板营造成赫斯帕德里斯的花园,集夕阳晚霞和暮色为一体,话里三分蛊惑三分试探,曾经有分真心在话里,现在的一分真心在她话音落处的头痛中,是否她也受到图式的影响她应该就是1941年的顾上尉。
她以匕首划破肉体流出血来缓解头痛,随后叫出人开启她存的红酒,“你这样热衷于古董的人肯定喝不下那样合成酒,我请你喝红酒吧,玉姐。”简单的称呼又让她短暂头痛,缓解后她笑着将酒杯与自己递到我跟前,我端起酒杯与她碰杯饮下一口。若我再放一曲春之声,会不会刺激她想起,我这样想却没有实施。
她自认为是猎手灌了我一杯又一杯,直到她自己眼中情意朦胧,是真是假已不重要,她已进入我的局中。顾晓梦带我去了最近的旅馆,她很明显记得那些已经逝去的动物,她手攀上腰肢说我此时像情期仍露出利牙的猫,我回敬她说狩猎失败的小狼会垂下尾巴呜咽吗。那夜分秒烙印在我灵魂,我欣赏她咬破我下唇又甜言蜜语字字挑逗,少年人的手指柔软有力,我将赞赏全部留在她臂膀青紫的牙印上。每次有力的顶撞似乎都在宣誓她顾晓梦还活着。
情事结束后少年很快入眠,入睡时与我保持一定距离,熟睡后臂膀圈住我贴得很紧,一如裘庄的最后一夜。我在她掌心用食指反复书写字,写顾晓梦,又写李宁玉,写了情报科,然后佯装擦掉故意多写了几遍李宁玉,一笔一划却浸湿自己眼眶。我幻想与她在同一个皮筏艇上,放到皮筏的气与她沉入海中,我在水里说出晓梦,我想了你很久,她听见一圈气泡。耳边有齿轮涡轮交杂声,密码船和我的机械心脏一同震动,慢动作中老实放映机和留声机共同组成电影,光的分子穿过我和她成为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