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名是特殊词语,是一个民族文化的载体,其中蕴含着多种文化信息。因此,其翻译不同于一般词语的翻译,应特殊对待。但藏语人名被汉译时,由于缺乏统一的译写规则与管理等原因,译者各行其是,造成了一定的混乱,这既不利于交流和藏文化的健康发展,也不利于汉语文的规范。本文就此展开研究,对藏语人名汉译及其规范化问题提出了自己的初步看法,旨在人名翻译趋于规范。
藏语人名是藏民族为区分个体,给本民族每个成员给定的特定名称符号,是通过语言文字信息区别人群个体差异的标志。它是所有专名中形成历史最早、文化内涵最丰富的一种,也是在日常生活乃至各种藏文文献中使用最为广泛的专名形式。其数量相当可观,在各类专有名词中占据了首位。因此,藏汉翻译时,藏语人名译写是否正确、规范、统一,会直接影响到人们正常的交往交流和有效沟通,在具体的文献翻译中,更会关系到译文的整体质量和参考价值。
一、藏语人名汉译的原则和方法
(一)音译。音译是目前大家公认的藏语人名汉译的首选办法,也是最能体现名从主人的唯一方法。因此,无论翻译藏族历史上的赞普、王妃、臣相、大智者还是一般平民百姓的名字,一般都要进行音译。如“”等,要依次音译为松赞干布、赤松德赞、赤德松赞、萨尊隆吉、鲁赞梅江、蔡邦萨、桑布札、如勒杰、布敦、仁钦桑布、米拉日巴、扎西、多杰、更吉。但所谓音译不是说译者信手拈来一个音近字对译即可,而是指原语中音位要用译语中在发音和声响与之最接近的音来代替,或者说原语的字位用译语中能够传达相似音的字来代替。所以,“照音直译”看似简单,实际远非如此。在以往翻译中,有些译者因对此领会不深或者未引起足够重视,将嘉尊僧格()译作嘉准生格、宗喀巴()译作仓卡帕、衮徳桑布()译作衮都让波、却桑()译作却生,出现了很多译音不准的现象,使人无法推知其藏文原词。
(三)音义结合并译法。有些藏语人名中出现“”二字,意为“幼者”“年轻者”,说明这个家族中有两兄弟。如“”和“”、“”和“”前者为兄,后者为弟。那么对这类带“”的人名一般要采取音义结合即半音译半意译的方法,依次译为小直玉和小桑林。这时,为兄长者只写出了家族名,未加别的字样。但有时候为强调、明确其为兄长而非弟弟,也会带有“”(意为长者)二字,如“”和“”等,此时则要以音义结合法处理为大直玉、大桑林。另外,有些藏语人名中往往夹有职位、学位等尊号,并成了名字的有机组成部分,甚至有的人名姓加尊号后完全取代了本名,其本名反而不被常用。对这类人名也应采取音义结合的翻译方法,如“”等,要依次译为法王索南扎巴、至尊米拉、纳措译师、桑喀译师和热译师。
二、藏语人名汉字译写法
(一)译音要力求准确,避免使用方言词与多音词
在以上这三种翻译方法中音译是最重要的翻译方法,也只有这样,才能符合名从主人的原则。所以,音译藏语人名自然会占绝大多数。音译时译者一定要掌握原文的实际读音,讲究对译用字,而绝不能依据大概之音,随意找来一个近音字译写,否则会造成译音不准、无法还原等现象,进而影响藏语人名汉译的规范化。诚然,藏语不像汉语,至今还没有普通话,所以译音做到完全准确和统一很不容易,但只要依据藏语正字读音,并用现代规范汉字恰当对译,绝大多数译名可以统一。在以往汉译藏语人名中,之所以出现不少译音不准的,主要有以下三个原因:
2.用汉语方言译名。从事藏汉翻译的既有藏族,也有汉族。部分汉族译者因籍贯不同,在译写藏语人名时有时按自己的方言土语进行翻译。如:“”除了诺布外,还有罗布、洛布等译写法;“”除了南杰外,还有朗杰、郎杰、良杰等三种不同译写法。这是由于译者使用川语方言,在四川汉语方言中n和l不分,一律读成l音,所以在藏文中声母本念为n的“”和n的“”却都被译为带l音的汉字。郭和卿先生因受这种方言影响,其《西藏王臣记》汉译本中将“”译作“迦玛那西那”,“”译作“达那西那”,“”译作“栗赤赞波”,“”译作“萨朗圣得”,“”译作“得梵朗兄赞”,“”译作“舍洛朗得”,“”译作“得洛朗”。[3]同样,藏语人名“”有时被译为“泽仁”,这也因为在南方方言中将“泽”读成“ce”与藏文“”的音接近。“”一名一般译作“赤尊”,但有的译者根据汉语方言中读“准”为[un]的语音特点,将其译成“赤准”,进而把“”和“”分别译作“赤准公主”和“江谟赤准”。
3.使用多音词译名。人名是音、形、义的结合体,其中音是首要因素,而且每一人名在原文中一般只有一个准确的读音,不会或不允许出现几种读音。因此,翻译人名时一定要讲究用字,尽量使用单音字。但以往汉译藏语人名时却使用了不少多音字,致使译文读者不知究竟用哪个音去读才符合或接近原音。如“”有人把它译作“单真”,“单”在汉语中有dan、shan、chan三种读音,由于音译过来的这一藏语人名从汉字字面无法显示具体含义,所以有的误读作shan音或者chan音。又如“”有人译作降央,同样存在将其中的“降”字念成xiang音之嫌。类似的现象在藏文文献汉译中也有不少。如《西藏王臣记》郭译本中将“”译作降协,“”译作降秋[4]等等。
总之,汉译藏语人名时,一定要掌握原文正字读音,不能将藏区某一个方言作为音译的依据,并且要依照汉语普通话读音来译写,尽量避免使用方言词和多音词。
至于藏语中有些特有的语音,如“”等字母以及“”叠字,还有不少基字加上四个元音及前、后加字所形成的混合音,在汉语中无法找到完全一致的同音词,对这类只能用一些音近词来译写。藏汉翻译家周季文先生说“汉藏两种语言在声、韵、调三方面完全相同的音节毕竟还是少数。多数只能说相近而已,即在声韵调三方面往往有一两方面有差别。因为两种语言即使有相同的声母、韵母和声调,但组合成音节时,各自的配合规则不同,因而藏语中有的音节,汉语中却没有”[5]。故翻译时译者一定要掌握译音的宽严取舍标准,不能作过高、过严、过细的要求。具体而言,在藏汉声母上要力求一致或基本一致,在韵母及声调方面尽量相近,而不能只顾藏语语音系统,把汉语语音系统置之不理,从而在译名中任意添加各种与藏语后置字及又后置相对应的字,以此来强求完全统一。这样做不但会弄巧成拙、冗长繁琐,同时也不符合藏语经过一千多年的演变不少后置语音已经脱落的现代藏语书面读音本身的特征。
(二)翻译用字要选常用字,忌用生僻字、贬义词和生义词
三、藏名姓氏部分汉文音译用词的规范化
藏语部分人名由姓和名构成。姓是一个家族的代号,“姓者,统其祖考之所生”。因此姓代表的是一个氏族、宗族或具有共同血缘关系的群体,它是所有成员的共同符号,是共性符号。名则是氏族、宗族或群体的每个成员自己的代号,属个性符号。可以说姓和名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不可分割。故若“姓”的部分翻译不正确或不规范,同样会造成藏语人名翻译的混乱。藏族姓氏很多,但最早只有“”四种基姓。《汉藏史集》中说“四个氏族为“”此分出大部分藏人”[8]。也有人认为“()()”为藏族六大基姓”。从四大或六大基姓中分衍出了很多姓氏,《君臣种族明灯》中记载:“”(有善谋四子,有郭勒查八子,有十八氏族,有四王八臣)[9],即“”中分“嘉囊杰、卓囊涅瓦、奥库赞和迭东塞”;“”分“觉萨吉、绛结托嗄尔吉、德觉涅布吉、娘杰托岗吉、玛尔、玛尔马、涅、涅温、鄂、淖、惹、韦”;“”分“昂吾、夏吾、协、勐、喀尔、嘎尔、廓、恩兰”;“”分出“觉、觉孜、觉热、仲、琼波、达哇、昌、拉隆、拉孜、章、桂巴、库那、酿、蔡邦、伍那、涅、浦廓、塔桑”。
后随着吐蕃王朝的解体,尤其是藏传佛教各宗派相继出现后,很多藏人受佛教思想的影响,开始以教义取名,这样早期姓氏就逐渐失传。但安多和康巴的有些地区仍然保留着古代姓氏。卫藏地区也因家庭和地方的分离,出现了因分工不同的姓氏,以及各地方言的音变和种族之姓氏。后来因社会的大变迁,藏区很多贵族、土司、千户、百户、部落等首领以及巨商、头人、大户等又立了各自的家族名(房名),经常置于该家族成员名字的前面,成为家族公姓,如:“”(桑颇)、“”(噶雪巴)、“”(德格)、“”(邦达)、“”(林夏尔)等等。
目前藏汉翻译中,别说所有藏族姓氏,就拿“”四个基本姓氏来看,译词也很不一致。在《西藏通史·松石》陈、格等合译本中将其译作“赛、穆、顿、董”[10];《柱间史》卢译本中译作“色、穆、董、东”[11];《汉藏史集》陈译本中译作“赛、穆、东、冬”[12];《新红史》黄译本中译作“斯、穆、桐、冬”[13];《西藏王臣记》刘译本中译作“色、木、冻、董”[14];《朗氏家族史》赞、佘译本中译作“赛、牟、佟、(缺)”[15];《藏族史·奇乐明镜》阿、佘译本中译作“色、木、佟、东”[16]。这样“”有“赛、色、斯”三种译法,“”有“穆、木、牟”三种译法,“”有“董、东、顿、桐、冻、佟”六种译法,“”有“董、东、冬”三种译法,可谓用字五花八门。甚至同一个译者在不同译本中所使用的汉译词语也不尽相同,如上述《朗氏家族史》和《藏族史·奇乐明镜》的汉译本,这些混乱现象说明我国汉译藏文文献的规范意识非常淡薄。另外“()”和“()”两个基姓,时而被译作热和竹,时而被译作查和祝,时而被译作热和朱,时而被译作查和楚,音译用字也极不一致。
另外,由于藏汉姓氏形成的历史和发展规律不同,结构特征各异,翻译时最好在姓名之间添加间隔号,以示二者的区别,如桑颇·才旺仁增()、然巴·赤列央宗()、宇妥·才旦卓嘠()、凯墨·索安旺堆()、索康·旺钦格列“”等。若不加间隔号,有时候很容易将姓误当作名来理解,特别是当一个藏语姓名由三个音节或四个音节构成时更会如此。如:“”等,直译成“桑多仁青”“邦达杨培”“居格桑”后,汉译读者则无法分辨何为姓、何为名,甚至会把整个都看成名字。若中间加上了间隔号,即“桑多·仁青”“邦达·杨培”“居·格桑”,则一目了然,不会产生误解,并消除某些人所谓的藏族无姓氏的偏见,也符合国家技术监督局1996年开始实施的《标点符号用法》中有关“外国人名和某些少数民族人名内各部分的分界,用间隔号标示”的规定,同时更利于藏语人名译写的统一和规范。
四、藏语重名的汉语音译规范化
五、藏语人名一名多译的规范化
在上面42个赞普中,只有“松赞干布”的译名相同,其他均不同。其实“松赞干布”这一汉译名称也仅仅在上述四个译本中相同,其他译文中也有不一致的。如有松赞葛木布、桑赞刚布、松赞杠布、松赞干普、松赞扛钵、松赞岗宝、松争杠布、双赞思甘普、松簮扛钵、斯埌占甘波等十几种不同译名。
又如藏传佛教格鲁派第二大活佛即班禅系统名称,其译名也不尽一致。一世:有译为克珠杰、克主杰、凯珠杰的;二世:有译为索南确朗、索南乔朗的;三世:有译为罗桑顿珠的;四世:有译为罗桑确吉坚赞、罗桑却吉坚赞、洛桑却吉坚赞的;五世:有译为罗桑益西的;六世:有译为罗桑班丹益希、罗桑贝丹益希的;七世:有译为罗桑丹贝尼玛、丹必尼玛的;八世:有译为丹白旺秋、丹贝旺秋、丹必旺修、丹白旺丘的;九世:有译为罗桑却吉尼玛、罗桑确吉尼玛的;十世:有译为确吉坚赞、却吉坚赞的;十一世:有译为确吉杰布、坚赞诺布等,出现了很多不同的译名。对此,我们主要采取以下两种方法来加以规范:1.已基本固定的则需沿用、不应再译。如九世班禅却吉尼玛、十世班禅确吉坚赞,虽然把原文中的“”分别译成了“却吉”和“确吉”,但已经基本固定,因此不能重译。2.要选用常用词即使用频率较高的词。如“”用“坚赞”、“”用“诺布”、“”用“罗桑”、“”用“尼玛”、“”用“丹白”,这样也就基本能够得以统一。
总之,翻译藏语人名时,我们一定要坚持人名翻译的两大原则,并采取排除法,选择较通用的译名作为其规范译名,以使人名译写趋于统一。
六、藏语人名语音统一与三大方言区译名的规范化
依照名从主人的原则,人名翻译时需要音译,而音译能否准确,在一定程度上则依赖于人名本身语音的规范与统一。因此汉译藏语人名时,若藏语人名语音本身不统一,其音译必然会出现混乱。
目前藏语在语音方面不尽一致,方言与书面语之间存在一定的差别,故翻译时造成了很多一名多译的现象。李钟霖先生说:“我国藏族人口虽然仅有三百数十万,但居住分散,幅员广袤,其语音的方言差异较大。按照传统分法,计有安多、康巴和卫藏三大方言区;其中各大方言区里又有许多小方言区。由于译者使用各自的方言,又没有统一的音译标准制约,所以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音译上的差异,造成一词多音多字的混乱状况。如藏文‘’等字,在安多方言中其字根要变音,而在康藏方言中不变音,故当这些字出现在人名、地名、寺名和典籍名中时,因发音迥然不同,译音也就各异,于是同一事物,就有了两个、三个或者更多的名称,若懂得藏语文并熟谙各种方言,则可以把汉译文还原为藏文,即可知其所指了。假如不懂藏语文,那就只有搔头摸耳,望字兴叹了。”[24]
我们知道藏语语音的区别主要体现于藏文字母的前四组中,在卫藏语中前四组的第二个字母与第三个字母发音接近,安多语中前三组的第一个字母与第三个字母发音接近,将第四组的“”念成[wa]音,康巴方言在前三组的发音方面与安多方言相似,第四组的发音则与卫藏方言接近。另外拼读时,当前置字“”出现在字根“”前面时在卫藏方言与康巴方言中念[pa],安多方言中念[ua];字根“”添加下加字“”时,卫藏方言中念[a],康巴方言中念[sa],安多方言中念[a]。由于这些语音的差别,“”一名,按卫藏和康巴方言译成了班丹、班旦、巴丹、巴登,按安多方言译成了华丹、华尔旦。“”一名,按卫藏方言译成了强巴,按康巴方言译成了向巴、详巴,按安多方言译成了先巴。“”一名按卫藏方言译成了普琼、普穹,按康巴方言译成了布琼,按安多方言译成了吾琼,从而造成了不少一名多译的现象。
七、结语
原刊于《青海社会科学》2018年第1期
参考文献:
[1]乳比坚瑾.米拉日巴传及其道歌[M].西宁:青海民族出版社,1981.
[2]桑杰坚赞.米拉日巴传[M].刘立千,译.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4:24.
[3]西藏王臣记[M].郭和卿,译.北京:民族出版社,1983:63,69,13,15.
[4]西藏王臣记[M].郭和卿,译.北京:民族出版社,1983:111.
[5]周季文.藏译汉中的音译问题[J].民族语文,1987(3).
[6]敏学.藏文译汉文中的几个音译问题初探[J].西藏研究,1983(4).
[7]青海省藏语术语标准化审定委员会编译.藏语人名音译[Z].青海西宁印刷厂印刷,2006:44,47,49,54,59.
[8]班觉桑布.汉藏史集[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12.
[9]次旦平措,等.西藏通史·松石宝串[M].拉萨:西藏古籍出版社,1989:22.
[10]西藏通史·松石宝串[M].陈庆英,等译.拉萨:西藏古籍出版社,2004:12.
[11]柱间史[M].卢亚军,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0:35.
[12]陈庆英.汉藏史集[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6:12.
[13]黄颢.新红史[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2002:93.
[14]西藏王臣记[M].刘立千,译[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264.
[15]朗氏家族史[M].赞拉·阿旺,佘万治,译.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2002:5.
[16]藏族史·奇乐明镜[M].赞拉·次成,佘万治,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10:2.
[17]张怡荪主编.藏汉大辞典[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6:2930,2154,1459,1107,1961,1426.
[18]王贵.藏族人名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1.
[19]周季文,傅同和.藏汉互译教程[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272.
[20]米拉日巴传[M].刘立千,译.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4.
[21]米拉日巴传[M].王沂暖,译.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0.
[22]米拉日巴传[M].张澄基,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
[23]角巴东主.略论《格萨尔王传》中有关专有名词的翻译问题[J].青海民族研究,1993(3):77.
[24]李钟霖.也谈藏汉文音译规范化问题[J].青海民族学院学报,1986(4):118.
[25]东主才让.藏语方言调查与研究[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1:5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