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彝族服饰及其图案纹样历史久远，式样繁富。在这些服饰及图案纹样上寄寓着彝族人民的理想意念，象征着他们的精神品格和人文情怀，是他们族群认同与文化认同的历史追忆和现实文化标识。从象征人类学的核心理论来看，彝族服饰和图案纹样，蕴蔵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将本民族的源流之根、民族旨趣、精神追求、身份差别、社会层次、族群家支、生存观念、生活渴望、性格特征、民俗风范等诸多方面包孕其间，透视出这个民族生生不息的文化底蕴和精神价值取向。在我国多元民族文化中，既是一份无比珍贵的物质文化遗产，又是一座闪烁理趣的精神文化宝库。关键词：彝族；服饰；象征；意蕴
那么，何为“象征”呢？英国人类学家罗德尼·尼达姆通过用生活中的事物——“蔷薇”的生动比喻[1]，对象征的含义进行了形象的解释，认为象征就是将具体的事物去借喻抽象的理念，并根据这个事物的性状给它概括出一个广泛的自然定义。比如松树作为一种植物，在植物学上就是松树本身，但我国人民常用它来象征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和高尚的品质，这样松树就有了更为广泛的抽象意义。总之，象征人类学就是用某个具体事物去表达某种抽象的意义，并由此研究这些事物所蕴含的人类学意蕴，揭示出规律性的文化现象。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作为研究人类社会发展的理论，其研究目标是将人类社会视为各种象征符号的集合体，从而着力于符号所代表的文化意义的阐释，进而分析文化现象的象征形态。虽然受到结构主义的影响，但社会结构并不是象征人类学分析的主要对象，而是侧重于仪式、艺术作品、神话等这些用于象征的符号之上的文化现象，并主要采用多元与包容为一体的田野工作来结合文献进行研究。于此本文借助这种理论，对彝族服饰及图案纹样等象征性符号所包容的文化意蕴加以阐析，以期加深对彝族服饰文化意蕴的认识。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彝族传统服饰具有自身的民族禀性，承载着本民族的历史记忆和文化因素，历经岁月风霜的熏染洗礼，至今传承不衰，是我国保留较为完整的生态服饰文化。尽管古代彝族支系复杂，家支演化纷杂，迁徙无常，但服装的基本款式，服饰的图案纹样、服饰的颜色主调、佩饰的装扮追求，依然保留着彝族先民服饰的主导风格和民族属性的格调特征。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彝族是我国历史悠久的古老民族之一，主要分布于西南的川黔滇桂四省。据专家考证，彝族的祖先为先秦时期的羌人，古羌人分布于我国寒冷的西北地区，他们以畜牧业为生，为了御寒，长袍成为他们必穿的服饰。早期的彝族与其先祖一样以穿长袍为主。随着社会与时代的变迁，彝族先民迁徙到了西南居住后，由于亚热带季风气候暖和，穿長袍不便于从事生产劳动，因此彝族先民将穿长袍改为长衫，即穿上衣下裳的服饰。隋末唐初，彝族女性多着黑色丝制服饰，男性则在此基础上身披毡子。南诏国统治时期（约公元738年—902年），彝族服饰除着上衣、裙、裤之外，还穿鞋子和戴头巾与帽子。南诏之后至近现代，彝族服饰已经基本定型，不过妇女的服饰装扮还增加了各种饰物，如手镯、头冠、耳环等。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彝族支系甚多，即使为同一民族，然而贵州、四川、云南的彝族服饰也不完全相同，甚至同一州县的家支不同，服饰也存在着差别。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1.贵州毕节地区。据《大定府志》记载，明清时期，彝族男性用青色布包裹头发，将发髻往前梳理，扎束成角的式样，身着大领口短衣，袖子长到膝盖处，腰部系着蓝色裙子，拜见族内酋长时还要披上一张羊皮以示敬意;平时外出则披上毡子，头戴斗笠，用很宽的布缠裹脚部，再穿上草鞋。女性也用青色布匹缠住头发，发髻结成像盘子一样大小，并用银打造成梅花样式的饰物戴在额头处，耳上佩戴大耳环，一直垂到脖颈，身穿大领口长衣，裙子有很多皱褶，用布达到30条之多，下垂到脚，大多数女子常赤脚，有时也穿布鞋或草鞋。此外，彝族人还常穿方袍，用多种颜色的丝绸做成细方块，并绣上花卉鸟兽图案。贫困的人用布匹制作方袍，富人用丝绸。方袍前短后长，四周连成一片，上开一口，即是衣领，穿衣时从头上往下套[2]。与现今的彝族服饰相比，贵州彝族的服饰变化不大，以宽大衣襟的长衫、大长裤为主要服饰，配用一张完整羊皮制成的皮坎肩，坎肩没有袖子、衣领和纽扣。男性身着前短后长的短衣，头上的青布留出一节垂在耳朵边，体现了贵州彝族男子配饰的独有特征。女性多穿短衣和百褶裙，头顶青布缠成“人”字形，并在上面加盖一层方帕。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四川凉山地区。从凉山出土东晋古墓壁画考察，凉山彝族服饰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古代传统彝族服饰的式样。据反映元明时期的文献记载，凉山彝族主要着麻布衣、贯头衣、百褶裙、羊皮褂。综合而言，当地彝族无论男女，其上衣领口均开出右衽，并且胸前有大衣襟，身披毡子，衣服颜色多为黑、黄、红，且衣领与衣服相分离[3]。在重要场合，女子极注重脖颈处的装饰，罩衣领与衣服分离，领口高至耳旁，常于领口佩戴方形银牌。凉山彝族也用青布束发，部分地区女子头巾为五边形，以彰显其高贵典雅的气质。此外，凉山彝族也有披羊皮坎肩的习惯，但其羊皮坎肩由多张羊皮制成，且对襟无扣，有的有立领，有的没有。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3.云南楚雄地区。云南楚雄彝族男子亦身着大衣襟短衣及长裤，以青布束发，身披毡子。但妇女则不相同，妇女短衣领口开右衽，套羊皮坎肩，穿有围，对头部饰物尤其讲究，有多种形态的帽子和头帕[4]。如楚雄州武定县的彝族女子大多戴鹦鹉帽（又叫“公鸡帽”），但居地不同，款式也有所区别。武定彝族服饰上多绣“寿”字纹和“人形舞蹈”纹，所绣纹样极为醒目，显得雍容华贵，保持了清代服饰遗风。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由上可见，这三个区域的彝族服饰虽各有独有的特征，但都基本样式具有相同之处。男子均着大衣襟服饰，领口宽大，以青布束发;女子常着裙，亦以青布束发，多佩戴银制饰物。男女多披羊皮坎肩。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纵观世界上的古老民族，在其文化滥觞之初，对纷繁的社会生活现象、人类群体的主观意识、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及其所表现的各种抽象概念，为了便于同族人群理解认识，便常采用象征手法，借助具体形象的事物去对抽象的各种现象加以描述，以此反映个人或集体的生活经验和观察到的文化现象。民族服饰文化往往就成为反映各族先民意识和经验认知的有效载体，因为除了外形之外，最为直观的是服饰上的图案、装饰、色泽等，而这些服饰图像则往往反映着一个民族的文化内涵。对此，彝族先民也不例外。作为我国56个民族中拥有文字的古老民族之一，彝族服饰上的刺绣装饰也是象征人类学中令人瞩目的象征符号，这些装饰承载着丰富而重要的象征意义。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法国社会学家杜尔干在其著作《宗教生活的初级形式》一书中对图腾信仰做了阐释，他描述与分析了图腾在澳洲、美洲的原始氏族中起到的信仰作用，认为图腾在人类社会生活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从文献资料看，我国的彝族先民对图腾崇拜也极为注重，他们将对图腾的信仰崇拜深深地反映在服饰上，在《大定府志》《安顺府志》等地方志书中对彝族均有所描述，其服饰具有繁多的刺绣纹样，常见的如漩涡状纹样、虎纹样、龙纹样、火纹样、马缨花纹样、文字图案等，云南楚雄地区的彝族刺绣还有藤条纹样。这些彝族服饰纹样大多具有图腾象征意义，下面以彝族服饰上常见的三种纹样为例，以说明其图腾象征的意义。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1.火纹样。如上文所述，彝族先民初期居住于西北寒冷的高原地区，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社会，火便是彝族先民用以取暖和生产生活的重要能源，而彝族先民感恩于火的馈赠，认为火如同人，有自身的感情及思想，并且具有神性和无上的权威以及超凡的能力，彝族的毕摩就认为火是沟通天地联系的物体，因此彝族先民逐渐演变出对火的崇拜之情。许多彝族地区至今依然保持着祭祀火神的习惯，火神会成为他们每年举行的祭祀活动，在祭师的主持下，向年轻人讲述火的来历，不分男女老幼都尽情赞美火的功德，活动行将结束时众人又对火放声祝愿。由此可见火图腾是彝族先民的生活偶像，是他们生生不息的动力源泉，在他们的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因而彝族服饰上的火纹样不仅仅只是装饰，更是彝族人民火图腾崇拜文化的体现，象征着彝族人民的信仰。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3.马缨花纹样。马缨花是彝族的族花，彝族人民把它奉作花中之神。云南楚雄的花腰彝族，其服饰常绣有马缨花，无论衣服的前胸后背，还是鞋子都绣满马缨花。关于马缨花的传说，一种认为是表达当地彝族对其祖先陪普骂慕的崇拜，一种认为是为了怀念马缨花女神咪依噜。作为当地彝族的族花，樱花具有独特之处，其花鲜艳夺目，灿烂如火，洋溢着生命的活力和彝族人民無限的热情，因此彝族人民在服饰上绣马缨花纹样来表达热爱生活的情感，并借以象征吉祥如意、幸福平安，祈盼能给自己带来好运。现今，还将每年的二月初八定为“插花节”，每当节日之时，当地彝族佩戴鲜艳的马缨花，或穿上绣有马缨花纹样的服饰，载歌载舞欢庆祝福。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除上述常见的纹样之外，彝族服饰还有许多神秘的纹样，包罗了自然现象和动植物形象。天上的日月风雷，生活中的犬牙羊角等圴被作为服饰上的纹样，并赋予不同的象征寓意。这些象征符号，交织构成了彝族服饰文化的象征体系，蕴含的文化意义丰富多彩。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在古代，服饰昰人物社会身份地位的标识，如明朝的官员服饰上就绣有不同动物的图案以区别官阶等级，文官绣飞禽类，武官绣走兽类，而王公贵族则绣特殊的麒麟、蟒龙等神兽异象以彰显其非凡的身份。再如现今各种不同行业的服饰亦有区别身份的作用，一般情况下厨师以纯棉和亚麻制白色工作服为主，职场人员着西服，医生着白大褂，警察与士兵有统一的职业制服。可见，服饰或用以象征社会地位，或作为人物职业区别的标志。在古代彝族族群中，服饰用作社会身份地位象征的作用极为明显。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毕摩的法衣。崇拜祖先，敬畏神灵是彝族最为重要的礼仪习俗。每逢重要的日子，彝族都会举办仪式活动，而毕摩就是主持仪式的祭司。在彝族社会，毕摩掌管祭祀的历史十分悠久，其身份地位均为世袭，并且都是男子担任。要成为一名毕摩，必须要知晓天文地理，熟读本民族的历史与神话史诗，因此毕摩无一例外都是知识渊博之人。彝族人民相信毕摩具有沟通天地的非凡能力，因而对毕摩十分崇敬。毕摩在主持仪式时所穿的法衣有着严格的规定，以体现其对神明的崇拜与敬意。毕摩的服饰没有任何纹样绣饰，极为朴素端庄，而是依据职能的不同，以服饰的色泽作为区别。如推测吉凶的算卦毕摩着青黑色服饰，主持者、祭祀者身着白色[5]。现今，已无这种区别，无论在何种场景做法祭祀，毕摩都身着黑色长衫并披上毡子，腰间系羊皮袋子。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彝族服饰与其民族身份地位关联密切。黑白彝服饰的差异性，毕摩服饰的独特性，都能说明服饰作为象征符号在社会身份区分与尊卑位次排序中起到明显的作用。了解彝族古代社会结构，服饰是一条重要途径。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各民族服饰装扮在很大程度上往往承载着本民族共同的文化旨趣，是本民族共同的精神向往，对本民族具有凝聚作用。如古代的汉服，就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汉民族将儒家的精神雅致寄寓在所穿着的服饰上，体现出汉民族的礼仪风范与文化意识。从彝族的服饰上，人们可以考察出其所蕴含的文化意识，感受彝族的精神气韵，了解他们在文化积淀中所形成的人文精神。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3.黑色所体现的文化认同感。黑色作为彝族所尊崇的颜色，彝族人民对黑色的喜爱在其服饰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彝族服饰上的虎纹样，就是以黑虎的形象展现。凉山彝族地区，崇尚将黑色染料用于服饰上，当地人所披的羊毛毡子，便是用黑色颜料染制而成。彝族人民在祭神、祭祖先或民族传统节日活动中，一般全身都着黑色服饰，这一点在他们对所戴的帽子采用的颜色上表现得尤为突出。黑色服饰是彝族人民推崇备至的文化精髓，彝族这种以穿黑色服饰为荣的观念和文化旨趣，反映出他们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感，是联结彝族族群的情感纽带。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由上可见，彝族服饰文化所寄寓的民族精神与文化认同意识，充分说明彝族服饰具有象征符号的文化价值，这种象征符号正是彝族族群的一个共有标识，在其民族文化传承中具有重要作用。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彝族服饰上的图案纹饰寄寓着彝族对本民族的历史记忆和情感寄托，既是彝族追踪祖先的历史承载，又是祭祀神灵崇拜的精神慰藉;既是家支相连的纽带，又是族群认同的依据。在琳琅满目、色彩斑斓的彝族服饰中，洋溢着彝族人民非凡的智慧和无穷的创造力，展示出彝族深厚的文化价值和丰富的精神世界。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图腾是原始族群先民在敬畏自然、利用自然的过程中，族群意识不断加强而用来作为本群体共同崇拜物的颇具神秘色彩的崇拜偶像，在民族发展的初期对促进社会群体的形成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是增加民族凝聚力与民族认同得以加强的重要途径。彝族服饰中的虎纹样不仅蕴含着彝族族源的寓意，同时也是彝族民族精神的象征，火纹样、水波纹样等除寄托了彝族对神明崇拜的情感外，还能象征着彝族人民热爱自然、亲近自然的精神品格。彝族还有很多图案具有不同的图腾象征意义，对彝族信仰文化的形成做出了巨大贡献，这从彝族人民祭天神、祭地神、祭水神、祭火神等传承至今的民俗信仰文化活动就可窥见一斑。彝族服饰中的图样还体现出彝族人民追忆祖先、民族认同的意识，无论彝族出自哪一家支，哪一宗系，只要穿上自身的民族服饰，就能聚在一起交流畅叙，这都是彝族人民祖先崇拜、图腾崇拜所产生的力量与影响的结果。彝族服饰，以多姿多彩的形态展现在世人面前，服饰上的图案纹样与彝族先民的图腾崇拜具有颇深的联系，表现出不同凡响的象征意义和文化价值。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彝族服饰从古至今历经不同时期，所蕴含的民俗文化色彩多样斑斓。第一，彝族服饰的样式，展现了彝族人民非凡的创造力，其设计、色彩搭配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尤其是色彩所象征的民族文化认同与社会等级观念具有丰富的民俗文化价值。第二，彝族服饰包含了彝族的社会生活、宗教信仰与民族风情等诸多方面，体现出彝族的世界观，价值观与审美观，其所包含的民俗艺术文化价值，值得民族艺术家考量。第三，彝族服饰上的纹样背后所关联的神话故事体现了彝族独特的民俗人文价值，通过这些纹样可领略神话故事中的浪漫精神和感受非凡的内在气韵，再现彝族先民的英雄形象和战天斗地的意志，是民族文学和民俗文化创作不可多得的参考题材。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总之，正是彝族服饰具有如此丰富实在的文化价值，才使得彝族人民得天独厚的精神品性在历史的长河中历久弥新，尤其是在当今大力弘扬和传承民族文化的新时期，彝族服饰的文化价值将会发挥更大的作用和大放光彩。8E1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参考文献：[1]储英华，何建平.象征人类学的思想渊源和基本特征[J].黑龙江民族丛刊，2007（01）：35.[2]（清）黄宅中.大定府志[M].贵州省毕节地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0.308.[3]张瑛.西南彝族服饰文化历史地理-暨民族服饰旅游资源开发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51-66.[4]胡宁.楚雄彝族服饰特点及应用研究[D].昆明：昆明理工大学，2010.[5]马晓华.四川凉山彝族服饰文化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