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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年龄差|失明梗|大学生贺(20)X公司老板严(26)

|勿上升|

[暗恋是一部成功的哑剧,害怕说出来之后成悲剧]

“严浩翔,你要老婆不要。”

能对严浩翔说出这句离大谱的话的,除了他的母亲大人秦琪,也没其他人了。

总所周知,家长一般是最爱操心子女婚姻大事的人了。特别是当子女年龄上来之后,又有周围亲戚邻居的比较,看到别人都有孙子抱的时候总会觉得自己手里差点什么东西。

每当这个时候,这句所有人公认的定理就会在严母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于是乎,这个月严浩翔已经去相了四次亲了。

但严浩翔不明白,自己明明才...

但严浩翔不明白,自己明明才二十六岁,正值青春大好年华,不知道自家母上大人在瞎着急个什么劲。

但他也实在没办法同人详解。

公司最近在一个项目上吃了亏,严浩翔为了弥补亏损连续熬了几个大夜,此时还和底下的人一起忙得焦头烂额。

“啧,什么幺不幺蛾子的,你是我儿子,我能让你吃亏吗。”反问话术惯耳熟悉,严浩翔皱了皱眉总感觉大难临头。

手上打字的动作不停,还得分心听着自家老妈的念叨,严浩翔心有余而力不足又不敢跟人对着干,反正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他基本上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不知不觉间,催婚的话头不知道何时被牵扯出,伴着耳机音量的降低在脑子里跑了个圈,什么也没留下,但唯有一件事坚定十足,自己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无用功了。

“妈,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我这挺忙的。”

“等等,就是你三姨家有个……”

终于被催急了,干脆在一堆忙碌中捡了个空,和秦琪坦白出了柜,清清楚楚的说明自己喜欢的是男孩。

其实他早在几年前就打算出柜,但自家父母老是念叨着想要抱个孙子孙女来填补自己生活的空缺,坦白的想法也就被人堵了出口,每次话到嘴边就跟烫了舌头似的结巴着紧急转弯,引来秦琪嫌弃的白眼才算结束。

他终归还是害怕自己父母不太愿意接受。

忙碌大半个月,公司的事终于被解决的差不多了,他实在放不下那天令人心慌的寂静,这几天老是想着忙完就回去看看,可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不太对劲,以至于回家路上都在揣摩自家母亲清奇的脑回路。

虽然秦琪是停了让他相亲的想法,但手机里只闲暇了几天的聊天框突然开始冒出了男孩子的照片,成熟的稚嫩的都有,每次还在最后掩饰的问一句:儿子,你觉得你更像哪一款?

严浩翔回家的时候没跟秦琪打招呼,所以当他换好了鞋走到客厅时,理所当然的被眼前坐在沙发上的陌生小孩吓了一跳。

男孩倒是没什么动作,五感相通,眼睛看不见时自己的其他感官变得相对敏感,他早就注意到了有人开门的动静,不言不语的听着脚步声越来越靠近。

“你是?”严浩翔礼貌的询问,但语气里不乏存了些谨言小心。

贺峻霖的眼睛缠了一圈白色绷带,额前的碎发垂在厚厚的医用物上散着乖巧,和身上穿着的纯白衬衫相映,又增添了稍许纯良无辜。

但衬衫略微大了点,下摆堆在了蓝色的水洗牛仔裤上,像是抱了一团柔软的清亮云彩,就连浑长的衣袖也被挽了几折堪堪停在了小臂中间,露出糯米糍般白皙细腻的肌肤,然而衣领的扣子反倒扣到了最顶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调皮的小朋友偷穿了大人衣服。

也许是看小孩好欺负,阳光也调皮起来,在贺峻霖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不餍足的将他黏糊糊的包围在自己怀里不肯放手。

薄薄的衬衫配合着变得透明,藏不住掩盖其中的玲珑。贺峻霖骨架本来就小,朦朦胧胧的轻巧身姿看得严浩翔心里萦着可怜,想着这小孩怎么全身尽是骨头没点肉。

但贺峻霖不知道严浩翔视线的怜惜,腰板挺得板正,双手撑着膝盖坐得铁直,像是等着老师来表扬自己的受邀姿势,有种过年走亲戚的拘束感。

嗯,是个听话懂事的小孩,不知道为什么,严浩翔一看见他,心里就有了这个形容,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给人下了定义。

贺峻霖耳朵细微的动了动,听见不是熟悉的声音后有些手足无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忽然闭了嘴。

“不是叔叔的声音,但是又知道大门密码。”

“是严浩翔吗,大概是严浩翔吧。”

“不记得我了吗,应当不记得我了吧。”

脑子里霎时乱作一团,紧张得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开始打绞,心里难过又沮丧,不知道该启唇做自我介绍还是寒暄说好久不见。

贺峻霖看不见自己无意间的小动作,却被严浩翔尽收眼底,意图介绍一下自己让他别太紧张,结果被正巧出厨房的秦琪循声打断。

“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琪手里还拿着一瓶酱油,看见严浩翔站在客厅有些惊讶,随口道了一句他是什么时候回的,但显然她发出这句问题时好像并不打算听到回答,还没等对方说话,就转了脑袋问起了贺峻霖吃不吃香菜,她好像是记得他不吃香菜的。

“刚回,这是?”看起来是硬着头皮给了回应,但其实严浩翔早就习以为常,当他不存在的这一出是以前秦琪为了让人去相亲玩剩下的把戏。

没人在乎他是什么时候回的,要不是严浩翔接着问了句沙发上的陌生小孩,秦琪都不打算理这位忙起来不着家的亲生儿子。

“啧…”严母略显不耐的眨了眨眼,让严浩翔再仔细想想,“这是霖霖呀,不记得了?”

他又回过头看了看沙发上安静的毛绒绒脑袋,在过去二十多年的记忆里搜索着这个模糊的小名,发现的确是没什么印象了才放弃了这颗好奇心,但还是斯文的转圜了尴尬,没有回答而是自我介绍了一下。

“你好,我是严浩翔。”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年,这样的自我介绍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今天说出来却觉得很不合时宜,好像在和一个追蝴蝶的小学生强调我是来和你签合同的,平白沾上了公事公办的意味。

“你好,我…我是贺峻霖。”学着严浩翔的词组,怯生生的,听出几分软糯,但严浩翔却没听清他的名字,以为是自己在这儿小孩不适应也就没有追问。

小孩眼睛看不见,害怕和陌生人接触很正常。

想给贺峻霖一些空间让他放松一下紧绷的身体,于是严浩翔没再继续探知,嗯了一声就草草带过,对着秦琪调侃了几句锅里煮了什么,怎么一股糊味飘出来后便拉着他母亲进了厨房,悄声细语的问她客厅里多出来的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峻霖呐,你真忘了?以前你还给他讲过题哩。”秦琪回头瞥了一眼,语气中不自觉透了嗔怪。

大名一说出来,严浩翔才对上了人,贺峻霖是自己父亲战友的儿子。

可好景不长,自从贺峻霖母亲去世以后,贺宇便带着自己儿子远离了这个伤心地,由此,严浩翔也再没见过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贺家弟弟。

“哦,想起来了,那都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贺峻霖刚上初二,每次都缠着严浩翔给自己讲题,但讲着讲着又会讲偏,问严浩翔在大学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结交新朋友。

“那他眼睛是怎么回事?”记忆里贺峻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跟闪着星星一样。

“哎,说起来也造孽。”秦琪又忍不住开始怜爱,“霖霖出车祸了,瞒着贺宇动了手术,但还是被发现了,贺宇人在国外,一时回不来,拜托我们照顾照顾。”

“孩子可怜,身上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这眼睛还在治疗,但幸亏是没事,我们细心养养总会好的。”

翻炒了几下锅里的东西,秦琪又想到什么似的叮嘱了一句,“对了,贺宇不知道霖霖眼睛的事,你弟弟懂事,只说自己扭了一下脚,怕他爸分心,你也别说漏嘴,等人从国外回来了,霖霖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反正有我们自己照顾着,也放心,就别让你贺叔叔担心了,他在国外也不容易。”

“嗯。”单音节有些沉重,这故事来得让人心疼。

“对了,我正要跟你说呢,你晚上把霖霖接回去照看一下哈,我最近有事,你爸这几天也老是加班,半夜才回得来。”秦琪顺手将一瓶新买的豆瓣酱拿给严浩翔帮忙开封。

许是被这扣人心弦的温情故事打动,严浩翔几乎是下意识的便答应了下来,脱口而出的应承声还在绕耳,旋即又突然反应过来。“不是,我也很忙啊。”

“你能回来说明你已经忙过了,我跟你爸是真有事,就这么决定了啊,好好照顾人家。”单方面的决定已经是铁了心,不容严浩翔置喙哪怕一句。

“妈,你没诓我吧。”他突然觉得秦琪的繁忙来得莫名其妙,对方脸上得逞的小表情也提醒着严浩翔,自己的母亲大人绝对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小心思。

秦琪一边盛着锅里的水煮肉片一边没好气的瞪着严浩翔,“谁诓你?”眼神里全是对自家儿子的恨铁不成钢,“诶,霖霖吃不吃香菜来着,都怪你,非打断我。”

“他不吃,从小就不吃。”严浩翔无力的叹了口气,心里编排着老严到底啥时候才能回来和他一起反抗这起不平等的压制。

香菜事件说到底也怪不了他们,是贺峻霖没有回答,紧张得只听得见严浩翔的声音在自己心里轻轻回荡,不回话会显得不礼貌,但等到自我介绍时嗓子却耍起了无赖来找存在感,干涩得他差点没出得了声,只能在心里暗暗懊恼自己开口的声音实在太小,后悔自己就不应该盲目张嘴。

然后便顺其自然的把严浩翔的征愣反应归结于不想和他交流了的结果,最后倒把自己给弄的心烦意乱,哪儿还有什么心思想起来回答秦琪的问题。

饭桌上的三人相顾而坐,贺峻霖局促着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眼睛看不见的他很明显的窘迫,只能靠气味来分析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菜。

自己在宿舍吃饭时都是舍友们给他打包回来,才开始的时候还要靠喂,后面贺峻霖觉得太矫情,让人递了勺子,自己摸着外卖盒的边缘慢慢吃完。

“自己能吃吗?”严浩翔话音刚落,饭桌下秦琪一脚踢到他小腿肚子上,眼神好像在说:问的什么破问题。

双手慢慢摸索上了桌,熟练的从木头边缘向内移动,轻缓的找着面前的碗和筷子。这件事贺峻霖已经做过很多遍,他的手代替他的眼睛从另一个角度去探寻世界,也比别人更清楚物品的温度。

找到面前的碗筷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事,但夹菜确实强人所难,这件事他没有尝试过,也触及他的经验盲区,贺峻霖不想在他们面前丢脸,心里不停盘算着该怎么动作,可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只能试探的往嘴里放了一口白米饭。

“水煮肉片,青椒肉丝,空心菜,宫保鸡丁还有一个丝瓜汤,有忌口的吗?”

贺峻霖不知道严浩翔为什么报起了菜名,脑袋顺着声音往左边偏了偏,认真的分析着严浩翔的话里有话,还是被问起有没有忌口的后才恍然大悟,对方应该是要给自己夹菜,随后迟钝的摇了摇头。

“霖霖,来多吃点肉,看你瘦得。”秦琪也顺着严浩翔的问题适时给贺峻霖夹着菜,一时之间他的碗被装得满满当当,长辈的爱太浓烈,贺峻霖无从下手,嘴里的感谢一直没停。

“贺峻霖,抬一下手。”是严浩翔的声音。

他看出了他的慌乱,进厨房给贺峻霖换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碗,既方便他吃饭,又给了他一丝松懈的空间,不仅如此,体贴的人还牵起了贺峻霖的手腕,将一只泛着凉意的勺子塞进他的手里,“用勺子吧,方便一点。”

TBC.

高情商:你觉得你更像哪一款?

低情商:你是攻还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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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严×糊咖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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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贺峻霖才结束一天的工作,他合上电脑往后一躺,累,是真的很累,糊也是真的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后,便决定出门走走。

他的娱乐场所一直很固定,零点已过这间酒吧依然热闹非凡,各色的灯光耀眼,喧闹声不停,对于他们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贺峻霖嫌弃的看了眼舞池里的身影,端起面前的酒杯啜了一口,轻啧一声径直向舞池走去。

不久后如浪潮般的欢呼声响起,跳完舞的贺峻霖下台坐回座位,没过一会便来了要联系方式的人。

贺峻霖抬起眼皮看了看,摆摆手,他并没有给他联系方...

在婉拒第五个来要联系方式的人后,贺峻霖微微扶额,有些头晕。但这不应该,自己平时可是千杯不倒,正当他疑惑之际,看了眼面前的酒杯才后知后觉。

今天这酒,有点烈。

意识到这一点后,贺峻霖愈发觉得晕眩感强烈,眼前出现重影,脚底也有些轻飘飘的。他只好提前离场,走进隔壁的酒店。

新电影即将开拍,严浩翔提前一天抵达,为艺人的安全考虑,助理在保密性极强的这一带订好酒店,下飞机时已是深夜,又马不停蹄的坐车赶往酒店。

到达酒店房间后,严浩翔洗了个澡便躺在床上看剧本,这是一部大制作电影,成本上亿,也只有这样的电影才能配得上严浩翔的身价——蝉联三年最佳男主,当之无愧为最年轻的影帝。

醉酒后的人往往脑子不太清醒,所以在没刷房卡就能打开门把手时,贺峻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正欲揭开被子倒头大睡,贺峻霖眉头一蹙,看见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心生不快,眸中颜色渐深,走到床边掀起被子就是一通乱骂

“你他妈谁啊,在老子床上,给老子滚开”

即将进入睡眠状态的严浩翔被这一吼被迫回归清醒,眉头瞬间紧锁,烦躁至极,掀开被子爬起身来看着来人理论道

“这位先生,这是我的房间,我忘锁门了,您恐怕是走错了”

“不可能!明明就是这间!看见了吗?房卡都在我手里”

这人说话间还晃了晃手里的房卡,又继续不耐烦的道

“你要是没钱,老子给你开一间就是,别躺这耽误老子睡觉”

他严浩翔生平第一次被人说没钱,眼前这人竟然在自己面前装豪横,顿觉有些好笑,他站起身朝他走近,双手交握在胸前,上下打量他一番。

前额的头发散乱,半遮半掩露出一双涟漪的桃花眼,眉间聚起褶皱,皮肤白皙,两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嘴唇红润,还泛着水光。

长得还挺好看的,严浩翔不自觉的在他眉眼处停留许久。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贺峻霖被盯的烦躁开口凶了句,严浩翔凑到他身旁嗅了嗅,透露出一脸嫌弃。

啧,一股酒味,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醉鬼。

“怎么?还不走,你要陪本帅哥睡觉?”

“不过一些陈年烂事”

现代文/OOC预警/不要上升/不定时更新

“网络不好的话,我先结后面人的账。”贺峻霖上下打量了一会前面的客人,他嚼着口香糖,有些不耐烦。

要不是看他长得还不错,贺峻霖估计早就让他起开了。那人实在拖得太久,听到贺峻霖的话后,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继续低头摆弄着他的手机。

“30”贺峻霖熟练地结账,直到后面的客人都结完了,那个人还是没有弄好他的手机。

贺峻霖端起吃了一半的泡面,又看了一眼那人。贺峻霖这才发现,好像并不是那人的手机信号不好,而是这个人,好像并不太会用手机。

很笨拙,屏幕点了好几下,也不知道...

很笨拙,屏幕点了好几下,也不知道怎么退出。

估摸着这人顶多二十来岁,居然不会用手机。贺峻霖有点诧异,然后在他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跳出了收款码,然后利落地结完了账。

两包烟,一罐啤酒,和一碗泡面。几乎是隔壁工地里人手一份的标配。

可这人眼生,估摸是刚来的。

“谢谢。”声音还怪好听的。

贺峻霖眨了眨眼,就算是回应了。那人也没再停留,拎着塑料袋就走了。

贺峻霖看着手里空瘪的钱包,拿起来翻了翻,翻出了一张身份证,“严浩翔?”

“名字还怪好听,就是人有点呆。”

他随手将钱包丢进收银台的柜子里,把腿翘在桌面上,悠闲地吃着花生。

贺峻霖就住在店里,在仓库后面腾了一个房间。把店门关了之后,贺峻霖就回了房间,却隐约听到工地那有些声响。

他看了一眼,因为太暗了,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再关心,就回去睡觉了。

这S县的天,还真是越来越冷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贺峻霖裹得严严实实去隔壁摊子上买肉包。

又撞见了昨天那个人,是叫严浩翔来着吧。

贺峻霖啃着肉包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他身上多出了一些伤口,嘴角都破了。

打架打的。贺峻霖看了一眼就知道了,旁边那工头欺生,喜欢克扣新来的人工资,一般人虽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没想到这人脾气还挺爆,应该是跟人干起架了。

“我昨天是不是把钱包落在你店里了。”严浩翔的声音很冷,冷冰冰的,和这天气一般。

倒也不傻,还懂得开口问。贺峻霖轻笑了一声,咽下嘴里的包子,“这样吗?我不太懂诶。”

严浩翔的眼色有些难堪,“...算了,没事。”

“钱包丢了也没事?”

“没事,又没什么钱。”

“那万一有证件呢,特别是身份证。”

严浩翔听见他的话,很轻地扫了他一眼,仿佛想从贺峻霖脸上看出什么。他看了好一会,才开了口,“没关系,我身份证没什么用。”

“...”贺峻霖还是头次听到身份证没用的话。

贺峻霖利落地添加上了好友,把手机还给了严浩翔。他拍了拍严浩翔的肩膀,指了指他的嘴角,“擦擦。”

“好心提醒一下,最近回工地小心点。”贺峻霖眼睛笑得弯弯,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然后拿着包子又回了店里。

“诶,一共八块。”

“好。”严浩翔这才收回视线,掏出现金递给了老板娘。

“哎哟,这年头还有人用现金的啦,好少见哦。”

严浩翔没理,拿着包子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挖了大坑。

*非典型先二婚后爱

*非典型带球跑〡本文有骨科元素慎读

*EABO蛇莓严×琥珀贺

*ooc

01/

这也是贺家少有和谐的时候,有贺老爷子贺百川坐镇,他们倒也不敢把平日里那些勾心斗角搬到桌面上来,Alpha们铆足了劲哄老爷子开心。

近些日子,天气越发炎热起来,贺峻霖得空才带着孩子回家久住。但...

近些日子,天气越发炎热起来,贺峻霖得空才带着孩子回家久住。但贺家是个极其重A轻O的家庭,贺老夫人没走的时候还能护着些自己的小孙子,病逝以后,贺峻霖没了奶奶独一份的偏爱在家中的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

但老爷子和老夫人生了三个孩子,只有贺父分化成了Alpha,两个小姑则都分化成了Omega。所以贺起元备受老爷子重视,也不免在家业上和两个妹妹互生嫌隙。

在这样的环境下,贺起元按部就班的随着父亲的安排结婚生子,娶了杨家的大小姐杨栀,也是为了借杨家书香门第的势,生了贺舒和贺峻霖两个孩子,但其实到父母这一辈杨家大多都从政。

在十二岁分化之前的贺峻霖因为不知道未来他的第二性别,家里的佣人不敢怠慢,虽然父母的关心永远不咸不淡,但日子还算好过。可十二岁之后就不同了,他没能如贺起元所愿成为一个Alpha,分化成了Omega的第二天贺峻霖就发现家里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所有人突然都围着他姐姐贺舒转,原来和他同一天分化的贺舒成为了Alpha,也从这一天起他在贺家的择优挑选中被迫出局,因为贺家Alpha稀少,有一个那便是掌上明珠的命。

即使这么些年贺家的企业“长恒”是贺峻霖和父亲一手做起来的,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以贺舒优柔寡断的性子根本做不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即使贺峻霖从未展现过Omega的软弱,但都改变不了什么。

贺家的慕强是从老一辈就开始的,根深蒂固。贺母杨栀最胆小怯懦,在贺父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就算贺峻霖当着她的面被训斥Omega做不了大事时,她也从未像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坚定的维护自己的孩子。

所以贺峻霖适龄以后,杨栀一个劲的想让他嫁个有威望的家族,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贺父转变态度。

云舟林家是三代从军的军人世家,老一辈跟着领导人打江山的,虽然如今家国太平有没落之势,但终归是名门望族。小一辈有两个儿子,Beta林琛,Alpha林承。

两家家长达成商谈,将贺峻霖嫁给了林琛。这事定下来以后贺峻霖也撕心裂肺的闹过,他过够了看人眼色的日子,更不想任人摆布。可他斗不过这群佛口蛇心的Alpha,在主动去和被绑着去之间,贺峻霖选择了妥协。

贺家夫人和林家夫人是同母所生的亲姐妹,所以贺家想和林家交好在各大世家中站稳脚跟,不管是联姻,政治,还是经济关系,攀上一个总不会错。而贺峻霖就是那个牺牲品,被贺家利益最大化。

林家的两位少爷名字读音相似,长相也相似,可人生却截然不同。相比较于贺家强硬的AO规矩,林家没那么不可理喻,哥哥林承依旧从军,弟弟林琛是个不被给予厚望的Beta,但却倍受其母亲的宠爱。

林琛十八岁生日那天收到林母送的一枚价值上千万的龙泉印泥,贺峻霖至今历历在目。

他们也不过生日宴上匆匆一面,再见时竟然是在他们的婚宴上,说来实在荒唐。不过对于贺峻霖,这位外人口中不可一世的林家小少爷对他倒是客客气气的。

他没想过要和一个不爱的人生孩子。可宋兰茹对他很好,这也让贺峻霖很有压力,特别是来看贺峻霖时奶奶总摸摸他的肚子,嘟囔道:“怎么还是没有动静……”

当然没有动静了,人是分开睡的,补品也是偷偷倒掉的,连个临时标记都没有的Omega怎么可能怀孕。

更何况,林琛是个实打实的Beta,就算性功能再好,生育机率也还是很低。所以当壮阳的补品一箱一箱的送来的时候,林琛也噤若寒蝉,面子上挂不住却只能憋着。

林琛是喜欢贺峻霖的,十八岁生日宴上的第一面就喜欢。

这个看似清冷却有着韧劲和野性的Omega成为了他的联姻对象时,他不可否认是欣喜若狂的。可贺峻霖好像一直都不愿意接受他,林琛小心翼翼的对他好,对方最多也只是出于礼貌的笑笑,这让林琛越来越心灰意冷。

奶奶走后,林琛找到了贺峻霖,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贺峻霖,你心里很清楚的,我奶奶包括整个林家都很希望我们能有个孩子。”

但被AO之别伤害很深的贺峻霖听见这样的话立刻起了应激反应,声音带着怒意质问他:“生个孩子,然后期待着TA能分化成Alpha,如果是Omega就会被抛弃是吗?”

林琛一愣,有些诧异,“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贺峻霖冷笑一声,“我说错了吗?”

林琛噤声了,就算他不这么想,但不代表林家的其他人不这么想。

谈到喜欢,贺峻霖前所未有的沉默了,不是没喜欢过,只是婚姻带来的烦恼已经盖过它原有的幸福,贺峻霖不想喜欢,也喜欢不起来了。一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传宗接代,只是为了培养下一个优秀的Alpha,贺峻霖就本能的厌恶这段联姻关系。

可他的沉默落在林琛眼里无疑是无声的拒绝,男人落寞的样子掀不起贺峻霖眼里的半点波澜。

那晚,林琛离开后就没回来过,他们的关系降至冰点。直到年底的家宴,林琛被林母杨宣娇强行从灯红酒绿的风月场所带回来时,他们才有了联系。

不出意外的,饭桌上的话题依旧是催生和各种家族间的利益牵制。贺峻霖听腻了,没胃口只将碗里的饭戳来戳去,情绪极其低落。

林琛余光瞥见他这副模样,也没了胃口,摔了筷子说吃饱了,果断起身上楼被林老爷子生气的骂了句“没教养!”

老军人出身的林见山,年近七十依旧老当益壮,拍筷子时的话语声铿锵有力,桌子微微晃了晃,贺峻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心情更加浮躁。

烦死了,他才二十岁。这鬼日子他妈的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那晚他彻夜未眠,林家长辈的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播放,毫无疑问的贺峻霖崩溃了。他咬着嘴里的软肉抱着枕头坐着哭,凌晨一个人开车去了医院,消失了整整三天。

02/

贺峻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贺家老宅,门前的古榕依旧葱郁。穿过前庭,风一吹,他还闻见了院子里那棵槐花树的叶香,其实五月份开花的时候更香。每年到那个时候吴姨就会把新鲜的槐花瓣摘下来做成槐花蜜,晚来冲一杯喝下去,美容养颜还清热。

吴姨早年跟着贺老夫人,算是看着贺峻霖长大的,这些年待他最亲最好,从不管那些规矩和教条,在她心里,贺峻霖永远是她的小少爷,就算贺峻霖嫁出去了,她也永远在贺家等着。

夜晚清风穿过门廊,贺峻霖放下公文包脱了西装外套在餐厅坐下。吴姨端来了煲好的汤,还做了一碗燕窝冷饮给贺峻霖解暑。贺峻霖细嚼慢咽时,她就在一旁陪着。

“言言呢?”

吴姨笑着回他:“小少爷刚睡着,热的一身汗,刚刚给他从新掖了掖被子,睡得香着呢。”

提起孩子,贺峻霖心底就一片柔软,连胃口都好了很多。

“这汤还不错。”

难得听他说好,吴姨喜不自胜,“不错吧,这都是小少爷满月宴送来的,吃了半个月了还有不少只,正宗的武山乌鸡。”

在一众中看不中用的礼物里,这份心意倒是最好的,贺峻霖随口问了句:“哪家送的?”

“严家,狮山严家。”

贺峻霖将见底的汤碗递给了吴姨,想起来参加百日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钱有权又有心的名门望族,在狮山还姓严的富商巨贾也就只此一家。

严千峰好谋善断,在上世纪其他家族还不知道何时兴起的时候,这位老先生的全部家当就已经可以举家搬迁欧洲,在各大家族中有着最悠久的家史。

百年来严家不仅人丁兴旺,还像是被老天爷眷顾一般,一个家找不出几个Omega。唯一的Omega老夫人还是江南一带的大家闺秀,慈眉善目还受老爷子宠爱。在那个Alpha多娶的年代,硬是将正宫的位置稳稳的坐到了现在。

贺峻霖认为其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不过严家最要提起的还得是最小一辈的几个孩子,其他家还在操心小辈玩闹的时候,严家的子女早已能独当一面。

首当其冲的必须是人人提起都要啧啧称赞的大少爷严浩翔,与贺峻霖同岁,二十二岁的年纪不仅精明强干,还是个百年难遇的稀有Enigma。

林家老爷子就是这百年来唯一一个Enigma。贺峻霖小时候趴在奶奶腿边听了好多关于林爷爷战场上的故事。尤为深刻的还是林见山用信息素将对方军官直接压制到意识休克的故事。

而严浩翔则就是这继往开来的第二个——听着就令人闻风丧胆的Enigma。更何况对方确实展现出了在这个年纪所无法达到的魄力和惊人的决断力。

一个季度收购十家公司,三天搞垮两家垄断市场的丝织品供应商,这都是他的杰作。

关于联姻,各大家族绝口不提严家,似是达成了统一的想法,严家这样的,根本不需要他们的攀附与帮助。

想到这,贺峻霖叹了口气。他只在新闻和报纸上见过这人的新闻,却没见过真人,如果有机会贺峻霖还挺想一睹芳容,是人都说严家的两个少爷都是风姿卓越的存在。

但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一颗不服输的心,应该很合拍。

回味着鸡汤的香味,贺峻霖端起燕窝尝了尝,咀嚼间隙又说:“不过这些东西送给孩子哪吃的了,还没有一岁呢,牙都没有。”

吴姨将洗好的碗放进碗橱里,走出来,“这都是送给您的啊少爷。”

“我?”贺峻霖看着吴姨脸上的笑容有些疑惑。

“是呀,严家还专门派人来传大少爷的话,说更重要的是孕夫的身体,这些都是对做完手术的人身体好的补品,包括您手里的燕窝都是严家大少爷送的。”

严家大少爷,严浩翔么?

有些出乎意料。

下一秒只见吴姨突然做惊恐状的拍了下脑袋,急急忙忙道:“哎呀哎呀我这脑袋,您最近忙没回来,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贺峻霖看见她急匆匆跑回一楼的佣人房,随后捧着一个盒子出来,喜形于色。

“你看我这记性,大少爷送的平安锁都给忘了。”

“给孩子的?”贺峻霖接过盒子。

“不是,还是给您的。”

随着吴姨的声音,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不是传统的红绳银饰平安锁,而是雕刻成平安锁模样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挂坠款银色项链,小巧精致的包裹在黑色丝绒布间。

“说是当年严夫人生他们家大少爷大小姐的时候很不容易,觉得这平安锁就该给生孩子的!”

这话能被贺峻霖听见是极为难得的,他生活在那样一个不公的家庭里,这话竟然让他红了眼眶——是出于对这个世界上还有重视Omega自我价值的感恩。

说起来,严浩翔的父母还是AA结合,在那之前,AA恋还是闻所未闻的。他们打破了世俗,不为一段佳话,老天也算是给了福报。

Alpha和Beta生育都是极为困难的,严浩翔能准备这份礼物,估计也是受他母亲影响。

贺峻霖被这份礼物敲打了心窗,眉眼盈盈处一片柔和之意,看向吴姨:“是好看的,帮我戴上吧。”

吴姨乐呵呵的帮忙,嘴里还念叨着这严家大少爷果真是谦谦君子。年老的一辈总对懂事乖巧的小辈心生欢喜。

宅子里闭灯后,贺峻霖悄声的来到儿童房。

他倚靠在儿童床旁,眼神柔软的看着软褥中的婴儿,林子言已半岁有余,除了眼睛哪都像他。

“豆芽,你要快快乐乐的长大,千万不要像爹爹一样。”

在透不过风的日子里,千言万语不过化作一句对孩子的期望,在黑夜里说给自己听。

#穿书梗,无限架空

#别上升真人

“这什么东西……”

贺峻霖捧着妹妹给他的一本课外读物。

“那我也没打算答应啊,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妹妹狡黠的笑笑。

“现在不打算也不代表以后不打算嘛,你读一读,读完了告诉我观后感,万一开窍了呢?”

贺峻霖揉揉眉头。

“盼我什么点不好,盼我给你找个男嫂子?”

“哎呀你试试嘛,又不是真的逼你。”

贺峻霖在妹妹的软磨硬泡下妥协了。

他打开了这本《满目皆你》

故事讲述了两个男主丁程鑫,马嘉...

故事讲述了两个男主丁程鑫,马嘉祺的爱情故事,从校园到工作,再到结婚,十年长跑,终于圆满。

从中有一些从头到尾都在身边的朋友,也有炮灰从中作梗试图拆散他们,但都被他们坚持下来,并合力扳倒了那些人,还有一个叫严浩翔的,从校园就喜欢丁程鑫,并一直在背后默默帮助他,替他阻挡了不少困难,可最后却爱而不得,孤独终老的故事。

用时三天两夜,这本不薄不厚的书终于被读完了,他揉揉眼睛,有点感叹这个严浩翔的毅力。

不过还是挺玛丽苏的,爱而不得,各种书中必有的桥段了。

现在晚上八点,妹妹上高中,在学校住校周末才回来,想着他们现在应该下晚自习了,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

“读完了,挺不错的。”

对方没回,估计在回宿舍的路上。

他想了想,又继续打字。

“就是那个严浩翔看得我眼睛一跳一跳的。”

贺峻霖又揉了揉眉头,准备下床去洗漱睡觉了,连着三天熬夜看完了这本书,脑袋有点沉。

明天还得去公司,今天可算不用熬了。

这么想着,他穿上拖鞋,走向浴室。

等二十分钟后他穿着浴袍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准备上床睡觉时,只顾着擦头发的他没看到那本《满目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

他踩了上去,然后没站稳,直直倒了下去,脑袋冲着床头柜磕了过去。

眼前一黑。

等再睁眼,是在桌前。

桌子上摆着大瓶小瓶的酒,酒渍流了一地未干,他脑袋晕晕乎乎的抬起来,看着周围。

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突然,不远处响起了“咔哒”一声,他望过去,一个冷白皮的大男孩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高中校服,和自己妹妹的校服有点像,只不过胸口印着“新淮高中”四个字。

他眉头一跳,顺着衣服看向男孩的脸。

贺峻霖不知道怎么的,脑袋里就想起了“严浩翔”这个名字。

因为那本《满目皆你》介绍过严浩翔的长相——他脸上的表情很少,皮肤很白,在阳光下似乎还能看到青紫的血管,他的唇抿成一条线,从房间走出来,看向桌边因酗酒而一醉不起的男人,有着与他气质符合的宽双眼皮配合着淡漠的眸子颤了颤,然后踢开滚到他脚边的酒瓶,声音吵醒了桌前的男人,男人抬起头,面目狰狞的对着严浩翔吼叫“小崽子你他妈干什么?赶紧滚去上学!”有着大双眼皮的眼睛垂了垂,似乎看不到什么流动的光,然后他越过男人的目光,离开了那个死气沉沉,勉强能称之为家的房子。

贺峻霖渐渐睁大眼睛。

他穿书了。

他此刻就是书中连姓名都还没出现就被严浩翔弄死的哥哥。

原书中是写严浩翔父母双亡,没有提到其他家人,被领居家收养,领居家就有这么一个儿子,比严浩翔大五岁,在一家小公司当经理,事业不顺,几乎和严浩翔没交流,直到有一天领居家的长辈也因故去世,这个无名就天天酗酒,对严浩翔也越来越凶,再后来工作就没了,就朝严浩翔收房租,把他逼到绝路,不让人走,只让人拿钱,好在后来严浩翔远在美国的爷爷奶奶回来了,才知道国内有一个这么大的孙子,把严浩翔接了回来,无名不让,非要钱,最后被严浩翔爷爷奶奶弄死的故事。

他记得,无名对严浩翔彻底爆发的那一天是严浩翔去学校,学校的人嘲笑他没爸没妈,两个人打了起来,各一身伤,老师把无名叫到了学校,本以为家长来了能好好说,结果无名当着所有人的面跟着嘲讽严浩翔,骂他是吸血鬼。

让严浩翔颜面无存。

贺峻霖的眼睛渐渐睁大。

应该就是今天了,严浩翔现在脸上没伤。

他笑了笑。

来得及,还来得及。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朝着一脸警戒的严浩翔走去,最后站在他面前。

“还没来得及吃饭吧。”

他从兜里掏了一百出来,塞进严浩翔校服兜里。

“在校门口买一些,别饿到,昨天我心情烦,喝酒吵到你了,对不起。”

他看着严浩翔淡漠的脸上破裂出一丝不可置信,心情很好的对他笑了笑。

在严浩翔眼中,这个笑,带着憔悴。

恋爱的艰辛历程1

#生子慎入

#沙雕

#圈地自萌

#禁止上升真人

贺峻霖侧过身站在镜子前,照着自己有些凸起的肚子。

“卧槽…”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悲哀惊讶的心情全都有,他不知道该用哪种表情看镜子。

为什么呢。

他,贺峻霖,21世纪刚刚大学毕业的大好青年兔子精,一只公妖精,怀孕了。

兔子也有假孕的可能,可他是真怀孕,为什么他这么笃定?

先从两周前说起。

两周前,刚大学毕业的他为了庆祝作为兔子精在人世间成功苟活了六个年头,并且还大学毕业了,今后的他将步入社会混在人类中继续叱咤风云,他兴奋的被好...

两周前,刚大学毕业的他为了庆祝作为兔子精在人世间成功苟活了六个年头,并且还大学毕业了,今后的他将步入社会混在人类中继续叱咤风云,他兴奋的被好友成功拉去酒吧喝酒。

于是初出茅庐的他不小心喝多了,好友也喝多了,他俩各疯各的,好友把自己疯回了家屁事没有,他却把自己疯上了别人的床。

而且,他没看清那个器大活好的男人长什么样子,不知道高矮胖瘦,不知道好看还是丑。

第二天好友疯狂给他道歉说自己喝多了,要走的时候以为牵着他出酒吧了,到了家门口才发现他牵着一个陌生男人走了一路,然后直接吓得冲进家门把门一关,倒头就睡,把贺峻霖的事直接忘在了脑后。

贺峻霖还清楚的记得好友当时给自己的狗屁解释。

“我脑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经常拿了书包忘穿鞋,穿了鞋忘系鞋带能把自己绊死的那种。”

“我记性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体谅一下我吧。”

“我保证下次不再犯,真的!”

是的,好友也是一只妖精,还是一只记性贼差的鱼精。

啊,还是一条接吻鱼炼成的精。

天天嘟个嘴找东找西,不是找不到袜子了,就是找不到衣服了。

和他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六年的贺峻霖表示,天天像老妈子一样给他找东西。

贺峻霖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就算怪好友,自己的清白也回不来了,所以他干脆当自己是被狗咬了一口该吃吃该喝喝。

可是,三天后,他突然开始干呕。

四天后,他开始对以往的食物挑剔。

一周后,他在一次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肚子大了。

他以为是假孕没在意,可又连着吐吐吃吃了两天,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假孕应该没几天就会好,可自己连续一周吃完了吐吐完了吃了。

不对劲。

于是贺峻霖在今天,全副武装着去药店买了一根验孕棒试探的验一验。

验完了一看。

牛逼。

两条杠。

他把验孕棒摔进垃圾桶,哭了半天觉得没准是验错了,于是他再次全副武装的又去买了一根验孕棒,回来再一验。

还是两条杠。

贺峻霖终于崩溃的在厕所的镜子前哭了三个小时站了一上午,饭都没吃,就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浪了一上午顺带给贺峻霖带道歉礼物回来的好友一进家门就看见贺峻霖在厕所门口红着眼睛光着上半身盯着自己看。

“干…干啥呢…”

贺峻霖看到好友回来了,扁起嘴巴蓄势待发。

“哇——”

哭的嗷嗷的,吓得好友抖了个机灵然后放下给他买的礼物冲向厕所抱住他。

“你咋了呀贺儿,你咋哭了呢?”

“宋亚轩——我恨你——”

“????”

宋亚轩想了半天自己哪惹到他了,看着贺峻霖委屈的眼神看了好久才想起来,然后一边和他道歉一边要扶他出厕所。

“你看——呜——”

贺峻霖拧巴的挣开他,把手里的验孕棒给他看,宋亚轩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惊讶的抬头。

“卧槽贺儿你把谁肚子搞大了!”

“…………滚蛋啊你…”

贺峻霖随手摸了把鼻涕,红着眼睛看他。

“我怀了。”

宋亚轩愣了半天,然后看了看手里的验孕棒又看了看他,看了看手里的验孕棒又看了看他,看了看…

“啥!”

“…………………”

这条鱼不仅记性差,反应还慢半拍。

“不是,你咋怀了呢!”

贺峻霖又摸了把鼻涕,然后抬起胳膊。

“你能把我扶出去么,我脚麻了。”

“…………”

于是宋亚轩像搬尸体一样把僵硬的贺峻霖从厕所搬了出来,搬到床上听他说来龙去脉。

贺峻霖哽咽着用半个小时勉强和他说明白了,一边抽搭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还带大喘气,听的宋亚轩都快跟着他抽抽了。

听明白了之后,宋亚轩“吧唧”一下对着贺峻霖跪在了床上。

“我对不起你小贺儿。”

贺峻霖把床单当成了纸巾擤了鼻涕,然后抽了一下。

“我这孩子…嗝…生还是不生啊……”

“生啊!小生命啊!”

“可我…嗝…没生过孩子。”

你废话我也没生过。

“要不去宠物医院吧,让兽医治你,毕竟你作为动物在医学界没那么难搞,可你作为一个大男人去医院的话就难搞了。”

“我觉得行,你带我去。”

“行行行我带你去,你别哭了我真错了,诊费我给你付,全套的,孩子衣服我也给你买。”

“真的?”

宋亚轩真情实意的点头。

贺峻霖犹豫了一下,拿床单蹭了下鼻子。

“行。”

然后一小时后,一个嘟嘟嘴的大男孩儿抱着一只公兔子,站在了一家宠物医院的门口。

“我我我紧张,我不想生了突然…”

“卧槽你别说人话啊大哥,你现在是兔子!”

“我害怕啊……”

“你不生的话你等着孩子跟你的粑粑蛋一块儿自由排出体外啊?”

“……………”

贺峻霖闭嘴了。

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拯救一下肚子里可爱的小生命。宋亚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捂住贺峻霖的嘴巴以免他说人话,大步走进了医院。

“要不再考虑唔…”

“闭嘴。”

没有一丁点回旋的余地了。

#纯虚构,勿上升

#现背翔霖

#部分ooc,雷者退

#写着玩的,不一定长更

“时代少年团严浩翔与女学生暧昧,深夜酒店开房!”

周一凌晨,三大娱乐营销号发布严浩翔绯闻信息,夸张文字下,是他和女生走进酒店的动图。

严浩翔细长的胳膊揽着女生的细腰,手掌附在女生的侧腰。他们低头耳语,眉眼带笑,高清大图下,那春风洋溢的样子依稀可见。

“这件事,你自己打算怎么办?”经纪人发问。...

“这件事,你自己打算怎么办?”经纪人发问。

“听公司的!”严浩翔耸耸肩,多少有些不耐烦。如此质问,也不带说一声让他退团的,还真能坚持,非让他自己说吗?

“如果听公司的,你就不该做出这种事,你违约了知道吗?影响时代少年团的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

“呵…”严浩翔冷笑,更觉可笑,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反问,“时代少年团还有好名声吗?李总,您是在说什么惊天大笑话?”

“严浩翔!!!”一声质问把李飞气到拍桌,“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让我退团喽!”严浩翔伏案而起,扣好鸭舌帽,挑眉,留下一句话,“这就是我的解决方案,放心,我付违约金!”他说的从容,就好像,千万违约金不算什么!

转身离开,晃着手与众人再见,“明天律师会来公司和你们谈,李总准备好宰我的文件就成,拜拜~”

刚出会议室,转弯去坐电梯,迎面撞上从练习室出来的贺峻霖,他立马拉长音,“呦~好久不见啊贺老师!”

看到他手里的播音专业课本,还不忘挖苦一番,“好不容易歇个周末,还在公司通宵学习呢?”

“……”贺峻霖合上课本,烦他这个学渣,“下周末期末考试,临阵磨枪!”

“努力就努力呗!干嘛不承认!”严浩翔翻白眼,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欠你的20岁生日礼物!”

“什么东西?”贺峻霖并没有接。

如今已经二十月,半年过去,不觉得补生日礼物太晚了吗?

“炸弹!!!”直接塞给他,严浩翔继续往前走,不忘阴阳怪气,“好好学习,争取考研成功!”

盯着手中的礼物出神,听到电梯的叮咚声,贺峻霖才缓过来,转头大喊,“严浩翔,你阴阳怪气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读研的!”

进电梯的严浩翔听到个尾音,打开手机,发给营销号一个“”,随后靠在铁壁上苦笑,“读不读研不重要!”

“严浩翔,严浩翔,你回来!”助理出来追人,拉着贺峻霖,焦急,“小贺,你看到严浩翔没?”

“刚才下楼了?出什么事了吗?”

通宵背稿子的贺峻霖根本没看手机,自然不知道网上已经翻了天。

助理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顾不上解释,留下一句“你看热搜就知道了”后跑下楼。

他是真的想毁了自己和时代少年团吗?

照片虽然模糊,男人的半张脸也被帘子遮住,但对严浩翔了如指掌的贺峻霖来说,一眼便能认出那人是他,确实是他,而那个女生…

贺峻霖瞳孔地震,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发疯了吗?

“严浩翔!”才要跑过去,手中的盒子突然发出声响,贺峻霖停住脚步,打开后,彻底定住。

翔霖

高冷占有欲小严|霖霖脑袋

撩人不自知小贺|宝宝巴士

贺峻霖看着这个二姨说跟他很像的人皱了皱眉,哪像了,脸冷冰冰的,说话也冷冰冰的,虽然长的挺好看的。

命运是条看不见的丝线,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好所有故事的细枝末节,从相遇到初识,再到后来的所有所有,都已注定。

严浩翔看着外面的日头正盛,本来想骑单车去学校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个出租车,家里为了让严浩翔接受到更好的教育,把他转到了A市一中,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公寓,请了个阿姨,每个月严母时不时来看望一下。

严浩翔从小到大就这么被放养着,成熟的早,也不觉得有什么,一个人倒也乐得清净。

明天周一...

明天周一才上学,今天他要先去学校办一些手续,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车里开了空调,身上终于清爽了一些。

下了车后严浩翔直奔教研室,事情办的很快,填了些七七八八的资料就差不多结束了。

出了校门严浩翔想着在附近吃个午饭,然后找个咖啡馆坐一会儿,傍晚不怎么热了再走回去,熟悉一下回家的路。

严浩翔随便走进了一家面馆,他对吃没有太大的要求。

有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生正在抹着桌子,看到有来客对其喊到:“你好,要吃什么?”

“一碗牛肉面。”严浩翔说完就坐在了风扇附近的一张桌子上。

“好勒。”男生收起抹布摆好椅子冲着厨房里喊:“二姨,煮碗牛肉面。”

“峻霖,酱油要没有了,你去帮我买一瓶,零钱在老地方。”里面传来豪放的女声。

“哎呀,我去我妈小卖部给你拿,免费的你不要,花啥钱啊。”说完严浩翔就看着这个穿白色短袖叫峻霖的男生跑了出去。

厨房帘子被撩开,一个40来岁有些微胖的女子走出来,“你小子…唉…贺峻霖人了?”

“他走了。”

二姨看到了坐在风扇旁的严浩翔,白白净净的,怎么感觉跟峻霖长的有点像呀,“你是峻霖的同学吗?”

“我不是。”严浩翔被问的有点发懵。

“我看你跟我家峻霖长的还挺像的,以为你是他同学了,不好意思啊,面马上就好。”说完进了厨房忙活去了。

贺峻霖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提着酱油,嘴里叼了根冰棍儿撩开帘子进了厨房。

“一会儿把钱拿着,每次你都不拿钱,你老妈的小卖部开不开了,小心她回头又训你。”

“她才不会训我了,我天天在你这儿吃面,她还想给你塞钱了。”贺峻霖吸溜着冰棍儿嘟嘟哝哝的说道。

“你这小子,一碗面又有啥,我巴不得你餐餐在这儿吃。”

“我就知道二姨最好了。”贺峻霖甜甜的撒着娇把二姨哄的咯咯笑。

“峻霖啊,外边那个男孩子跟你长得好像哦,我还以为是你同学,我刚刚还问了,他说不是,真的还挺像的,就是说话冷冰冰的,跟你不太一样。”二姨想起刚刚坐在店里的男生。

“二姨,你这是什么逻辑,长得像就是我同学?”贺峻霖在旁边的橱柜上拿了个碗,“快盛面条吧,再不快点我同学就饿死啦。”

“你这小子。”

贺峻霖端着面条出来,还剩半截冰棍儿叼在嘴里,把碗放在严浩翔面前,“来,你的牛肉面。”顺势坐在严浩翔对面,“我二姨煮的面可好吃了,这附近学校的学生都爱往这儿跑,今天周天没什么人,一到上学,你连门都进不来。”

贺峻霖从小就是个小话唠,什么性格的人他都有话说,即使是陌生人,他也能跟他聊出花来。

严浩翔觉得有点吵,以为他说完就会走,但看对方一直不动的样子还是出了声:“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

贺峻霖看着这个二姨说跟他很像的人皱了皱眉,哪像了,脸冷冰冰的,说话也冷冰冰的,虽然长的挺好看的,贺峻霖微不可闻的哦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走。”严浩翔有点不习惯对着一个陌生人吃饭。

“这有风扇,天这么热。”贺峻霖太不喜欢眼前这个人了,不让他说话还不让他吹风扇。

严浩翔无奈,往旁边移了移,继续低头吃着面。贺峻霖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有点冒火,刚想说句什么,耳朵就被二姨揪起,“你打扰人家干什么,去收银台那里坐着,那里不是有个小风扇吗?”

“啊啊啊…痛痛痛,二姨,那个小风扇一点都不凉快。”贺峻霖被拎到了收银台那边恼怒地看着严浩翔,撑着桌子吸溜掉最后一口冰棍儿,把棍棒使劲儿一投,准准的落在严浩翔脚边的垃圾桶里。

严浩翔不想跟他计较,反正以后也不会见到了。

虽然当天就见了第二次见面。

严浩翔在咖啡馆坐了一个下午,空调吹太久了身体有点懒散,看着外面的太阳快落下去了,就打算起身往家里走。这边的路不是很宽,两边栽有梧桐树,走在下面很阴凉。

“小子。”

三四个人从一条巷子出来,最前面那个穿着灰色的背心冲着这边喊到,严浩翔看过去,确定是不是叫自己。

“别看了,就是你。”灰背心旁边的一个马仔喊到。

“有什么事。”严浩翔长的白净,或许就是这样让人觉得看起来好欺负,但这几个混混可能不知道严浩翔从小就练跆拳道,还学过几年散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天太热了,找你给哥几个买点冰棍儿吃吃。”八九不离十就是要点钱,但严浩翔一般只动手不动口,这样解决问题会干净利落一点。

严浩翔看着这四个人,心里估摸着胜算的可能性,应该没问题,刚想抬起脚踹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忽然一个白影儿蹿到了身前,一脚先于他踹倒了那个人。

“你们几个他妈的有手有脚能不能找点正事干。”

严浩翔看着来人,是面馆那个穿白色短袖的男生,好像…叫…贺峻霖。

被踹到地上的人爬起来,“贺哥,哥几个就想找点零花钱,没惹事。”身边的几个也没什么动作,都看着贺峻霖。

“要钱就去打工,正正经经地赚,当混混能当一辈子吗?”

看着贺峻霖又要说一大堆话的样子,穿灰背心的人带着另外的人边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就往巷子里跑了。

“一天天没个正形。”

贺峻霖转身看向中午刚见过面的人,“没事吧。”虽然对他印象不好,但还是有必要见义勇为一下的,毕竟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被打了怪可惜。

“没事。”说完严浩翔就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喂,你也太没礼貌了吧,也不说声谢谢。”贺峻霖长这么大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跟谁欠了他钱似的总冷着一张脸。

“我可以解决的,你没必要站出来。”严浩翔回头扔下这句就继续往前走了。

贺峻霖气的直跺脚,别让他以后再见到他,否则真的会打爆他的头!

第一次见面或许并不愉快,但故事的发展又有谁知道了。

朝朝话外:

已经写完了前5章,计划一天一更,订阅合集会好找一些,鼓励鼓励朝朝吧,这几周课变多了,很痛苦!或许后面会熬夜干文了!

白切黑腹黑教授贺vs黑切白忠犬学霸严

“在线提问,艸了教授会挂科吗?”

|钓系白天晚上大反差|甜宠

1

严浩翔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眼前的sunrise,石榴糖浆的颜色把落日的恢弘模仿了十成十。

只是到底还是兴致缺缺,如果不是为了给朋友新开的酒吧庆祝,他是不会跑到离大学城这么远的酒吧来喝酒的。严浩翔正琢磨着要怎么跟朋友解释一下不参加之后的party了,摩挲着杯子正出了神,就听见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一声比一声高的欢呼声。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了,严浩翔才看见舞台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离得远些看不清眉眼,模糊着也看得出五官小巧精致。

男人的舞蹈动作利落有力,带...

男人的舞蹈动作利落有力,带着白色的丝质衬衫起起落落,上能漏出锁骨,下能隐约透过衣服看得出腹肌,转身了才看出原来衬衫的背后是两片式,随着动作的大开大合能看得见背上大片的肌肤和勾人到骨子里的美人沟。

严浩翔上下滚动了一下喉结,随手拿起边上的酒就灌了一口,甚至忘记了石榴糖浆还没有完全搅匀。

渴。

比起全然露出的坦率,若隐若现显然更能勾得住人的馋虫,让人忍不住探究忍不住想要靠近。

台上的男人一个漂亮的endingpose,配上横扫全场的一个魅惑的表情,所有人都好像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一曲已毕,随后爆发出一阵比一阵剧烈的欢呼,不少人大喊着“再跳一首”。

台上的人却轻轻摆了摆手,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起外套穿上,外套规整严肃,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媚若无骨被黑色的大衣裹住,看着因戴上眼镜而勾人的气场瞬间消失。

严浩翔这会儿才瞪大眼睛,揉了揉眼睛才颤颤巍巍地确认还没有卸掉妆发的大衣眼镜男是他的熟人。是他那令一众女生痴迷于其清冷气质,但只敢远观不敢靠近的高岭之花电机学教授贺峻霖老师。

“草。”严浩翔无意瞥见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悄悄地跟着贺峻霖隐没进了酒吧的后门,低声骂了一声,只犹豫了一瞬,就跟了上去。

严浩翔跟着出了后门,却没有看见贺峻霖和那个男人,正想要回去看看是不是还没有出来,就听到不远的巷子里传来了一声惊叫,脚步比脑子还快地冲了过去,看见贺峻霖的大衣被剥了个肩膀,想都没想冲上去对着男人就是一拳。

男人本来就心虚,被打了一拳后还手也被严浩翔截下来,索性灰溜溜地跑了。严浩翔才回过头来看向贺峻霖:“贺……”

说了一个字他就在心里忍不住骂自己,电机学的课那么多学生,他又天天坐最后一排,贺老师认不认识他还打个问号,别被人家当成了什么变态。

“先生,您还好吗?”

贺峻霖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人,软软地凑近了,勾唇一笑:“你好帅啊弟弟,陪我喝一杯吗?”

严浩翔认出贺峻霖之后,方才看舞蹈时候的那一点点旖旎心思已经全部收得死死的,可离得近了,他才第一次打量着贺峻霖的模样,那群兴奋的女孩子们所言不算夸张,他好看,漂亮,精致,褪去教授的标签,还能勾魂摄魄。

他拒绝不了这样的邀请。

反正贺老师也不知道他是S大的学生。

只是酒一喝,酒量差劲到喝不过一瓶啤酒的严浩翔差点断了片,只能隐约记得耳边一直有一个发着颤的声音喊“弟弟用力点”。

早上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第一节早八的课已经上了一半了,严浩翔揉了揉发晕的头,踉踉跄跄地起身,勉强回忆起来前一晚上的事情,片段的回忆几乎让他面红耳赤,他甩了甩头想啊努力想起来那个人的脸,就看见床头规规矩矩放了一张S大的校园卡。

教师卡,贺峻霖,电气工程学院。

漂亮,严浩翔想死地想。

地上的衣服乱七八糟,贺峻霖早就不知去向,仔细一想才想起来这节被他逃掉的早八课正是这位贺老师的电机学。

严浩翔抱着头哀嚎了一声,把头伸进水里好好清醒了一下。

槽,槽了教授,怎么办?

严浩翔着急忙慌地收拾好自己,赶在下课之前冲进了电机学教室的后门,他拍了拍张真源的肩膀:“点名了吗?”

张真源看见严浩翔,狐疑地看着他:“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说来话长!”严浩翔见贺峻霖看过来了,赶紧拿书挡住了自己的脸,“点了没啊?”

“点了啊,你旷课了,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理我。”

严浩翔咬牙切齿地看向讲台上温文尔雅的贺峻霖,跟昨晚舞台上的根本不像是一个人:“以前他不是下课前点名吗?”

“对啊,我也奇怪,他今天一上课就点名了。”

“……”

-

一下课严浩翔就拿着书跟着贺峻霖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他只好装模作样地编了几个问题答疑,态度端正得不像个天天坐最后一排的学生。

“贺老师,没有校园卡,你是怎么进学校的?”严浩翔见除了贺峻霖之外的最后一个老师也离开了办公室去吃饭了,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把口袋里贺峻霖的校园卡拍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倾身靠近。

贺峻霖丝毫没有退却,认真回答:“刷脸也能进,你不知道吗?”

严浩翔被噎了一下,又问:“那没有校园卡,你中饭怎么吃?”

贺峻霖这会儿放下笔了,笑盈盈地摘下眼镜看着严浩翔:“等你来请我吃啊。”

“你果然认识我!你装的!”

贺峻霖接着严浩翔倾身过来的距离又靠近了一分,仰着脖子开口:“弟弟,每次坐在最后一排其实和每次坐第一排一样显眼。”

何况长得也很显眼。

严浩翔愤愤地朝着空气挥了挥拳:“那你故意一上课就点名是什么意思?”

“好像,每节课点不点名,什么时候点名,是任课老师的权利吧?”贺峻霖挑了挑眉,“你有什么异议?”

“槽。”

——TBC

扮猪吃老虎总裁严X敏感迟钝养子贺

伪骨科||pao/友变恋人||甜文||老套恋爱剧情

父亲在外读书的养子有一天上了自己的床,养在自己的别墅里面谁也不知道,拿着他的手机每天和家人保持联系,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总是洗去一身疲惫,因为他的情/人在等他。

他要将他的哥哥压在白床单上,在发出极致呻//吟时让他叫自己哥哥。

“哥哥,也是能变成情/人的。”

食用须知:本文可能带有三观不正,不能接受的就别看。全篇带有剧情车,小孩子还是少看。《默默》更新期间随缘更新《哥哥》,等《默默》完结会专注这篇,懒得等更新的也不要看了。

勿上升

楔子

盛夏,午后。

一辆黑色奔驰斯宾特商务车从高楼林立的市区钻出,驶上西环城路。

视野逐渐开阔起来,道路右侧是一栋栋旧居民楼,左边则是成片的低矮平房,沿街平房被改造成一溜的小餐馆,不至于破败。

汽车右拐到新月小区,门口两侧支着棚子,卖水果的小贩躲在摊位后,光着膀子在摇椅上悠闲的扇着扇子。

小区没有门禁,铁门大敞着,挡车杆高高的竖在空中。保安室窗户开着,几个保安叼着烟在打牌。车就畅通无阻的开了进去。

赵简从车上下来,立刻皱起眉头,闷热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不给人一点喘息的余地。

单元门用砖头挡住,半开着,赵简闪身进去。没了太阳的炙烤,一瞬间凉快了不少。可这凉爽...

单元门用砖头挡住,半开着,赵简闪身进去。没了太阳的炙烤,一瞬间凉快了不少。可这凉爽也没持续多久,刚爬了三层,汗就从脸上淌了下来。赵简走走停停的爬上六楼,蹲在门口大口喘着气。

手写的字体:“回家的话,如果我没在家,就去门口的便利店吃冰淇淋吧,我预付了钱,想吃多少都行。等我回来,摸摸头。”

赵简摇摇头,扶着墙站起,视线平齐处也贴了张一模一样的贴纸,同样的字迹:“回家的话,如果我没在家,就去门口的便利店吃冰淇淋吧,我预付了钱,想吃多少都行。等我回来,乖。”

赵简刚要敲门,门已经开了。

开门的是严浩翔。

“走吧。”

“等等,我进去喝口水。爬六楼太累了。”

“我就想来仔细看看,这房子到底能有什么魔力。”

赵简坐在餐桌前喝严浩翔递给他的水,并不起身参观。这里他不是第一次来,不足六十平的房子,站在门口就能尽收眼底。

“好歹是影帝提名的人了,说不定今晚就影帝加身了,换个房子吧,我都替你物色好了。”

严浩翔坐在沙发上,把背包的链子拉开又合上,拉开又合上,笑了笑,“他如果回来,找不到我,一定会生气的。”

“他要是想找你,怎么都能找到。”

笑容消失了,严浩翔忽而变得落寞。

赵简自知说错话,闭了嘴。

“他以前就坐在你坐的椅子上吃饭。你看见桌子上的那个裂缝了吗?那时候我生病,他给我烧热水,手忙脚乱的,烫到了自己,杯子掉下去砸的……笨手笨脚的,还怪杯子不隔热。”

赵简往桌上看,每个玻璃杯都用五颜六色的毛线一圈一圈缠满。

他明白严浩翔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那你还这么过一辈子不成?”

“说不定哪天,他就回来了。”

歇得差不多了,赵简识趣的终止了这个话题。

出大门的时候,挡车杆吱呀吱呀的放了下来。严浩翔把车窗放下,刚刚打牌的几个保安凑过来挤到保安室窗前,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保安探出半个身子笑嘻嘻的说:“翔哥,拿个影帝回来,给咱小区争光!”

“好!”严浩翔竖起大拇指比划了一下,爽快的答应着。

挡车杆又缓缓升了上去,小区外卖西瓜的小贩也从舒服的摇椅里站出来,捡了个西瓜从车窗丢进去。

“路上吃吧!”

严浩翔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从籍籍无名到如今大红大紫。

如果说娱乐圈小红靠捧,大红靠命,那严浩翔绝对是命好的那一个。从三年前开始,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拍一部火一部,如今早已成功跻身一线。

可他平日不工作的时候,要多低调有多低调,私下很少与圈内人往来。这么多年,别说对象,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过。

京华电影节,国际A类电影节,风头正劲的严浩翔不负众望成为最佳男主角。

严浩翔上台领奖,发表获奖感言。

“首先感谢京华电影节,感谢评委会对我的肯定……”

他周到严谨,从制片到导演,从工作人员到助理,从朋友到出门时遇到的保安和商贩,都一一感谢了个遍。

最后他说:“我还想特别感谢一下,感谢我的猫。”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笑声和掌声,并没有恶意,正当红的人无论到哪都只会备受追捧。他们觉得他很幽默,即便有人不这样认为,也都无一例外的弯起眼睛翘起嘴角配合着他的笑话。

严浩翔等他们笑完,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却比刚才更认真,甚至有点严肃。

“谢谢他,在我最窘迫的时候出现,陪我度过了人生中最拮据最难熬的那段日子。可是,三年前,他……走丢了,我很想他……”

他看着摄像机:“我不想出名,不想当影帝。只想和你每天重复那些琐碎平凡却又单纯快乐的日子。”

微博冲呀有完整版

家银们孩子最近文慌了,有没有翔霖长篇甜文,最好有年龄差或者是严浩翔救赎贺峻霖的那种

没文看了,救救孩子吧

文荒了求推荐翔霖的文,最好是严宠妻贼甜的那种或者短篇虐(长篇太虐心了看不下去)

求推荐翔霖直掰弯文(最好是HE的虐文,不是也没关系),最近有点文荒了,球球了

高冷校草严X懵懂学弟贺

直掰弯

桃木架,香炉鼎,蜡烛台……拥塞杂乱的男生寝室里,硬生生地被清出了这么一个角落,始作俑者真对着摇曳的烛光念念有词。

烛光勾勒出少年的雕刻般的侧脸,帅气到让人一时晃了心神。

“哎不是”沈晨晃着刚刚下床的周锦,“翔哥这是在干嘛?他不会真的打坐走火入魔了吧。”

“嘘,安静。”周锦擦了擦眼屎,恭恭敬敬地对着桌子一拜,“没看到这文殊菩萨呢!保佑我期末不要挂科……”

“不是,这有用吗?”沈晨挠了挠头发。

“不知道,反正跟着我们上个期绩点第一的这位,肯定没问题。”

终于,严浩翔看了眼边上的考试表,吹灭了蜡烛,小心翼......

终于,严浩翔看了眼边上的考试表,吹灭了蜡烛,小心翼翼地把香灰收起来。一回头看到边上两位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室友。

“你俩干嘛呢?”

“这不是和你一起拜菩萨嘛,保佑我期末考好点。”

严浩翔看着周锦一脸期待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想期末不挂科,就赶快去复习啊,在这里拜菩萨有什么用。”

“那你不也在拜嘛!”

“我这是……”严浩翔顿了顿,默默收起了手里的高考考试安排。

“我这是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实在是无处可帮,才来求个安心。”

“晚上吃什么好吃的?”

贺峻霖看到严浩翔这条消息,不由地笑了一下,列表里全是清一色的“考得怎么样?”虽是好意关心,但是他实在是懒得应付。

“晚上吃火锅”

“我都好久没用吃到四川火锅了。”对方立马回复了,“这里的火锅都不正宗。”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娇嗔。

“等你回来,我请你吃。”在复读的这一年里,贺峻霖和不少高中同学的关系都疏远了,唯独和严浩翔,反倒从毫无关系的隔壁班同学变成了朋友。

算是朋友吧?

贺峻霖看着给对方的备注“6班课代表”,想了想改成了“严浩翔”。

“我已经等不及回来了。”

“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啊?叶棠说她们要到23号才能放假,我都不知道这两周我一个人可以做什么。”大考后的悠长假期让紧绷惯了的贺峻霖有些无所事事,别的同学都成群结队,但是他是个复读生,复读的学校大家都自顾自学习,没有什么朋友。

严浩翔本来笑意满满但在看到叶棠的名字后又英俊的脸庞僵了僵,依旧维持着的嘴角却没有了笑意。

“我们还没有正式通知呢,你等我,我考完就马上回家。”严浩翔飞快地回复到,好像再晚一秒对方就会落入他手。

“好!”

“嗯,快去上课吧。”贺峻霖回复完放下手机,不自知地暗暗松了口气,因为要高考这个理由,他和叶棠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现在又要打起精神来维系这份关系。他和叶棠是高二的时候在一起的,这份恋爱平淡却又持久,久到贺峻霖都有点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叶棠的告白。他只知道他需要这份关系,让他拥有这份旁人唾手可得但是他却来之不易的安全感。

“怎么大晚上的去哪?”周锦买饭回来推门就看见严浩翔拎着包往外走。

“回家。”

“哦……啊?”周锦差点手一抖把外卖打翻,“你现在回家?”

“是啊”严浩翔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喜气的样子,“不说了,我赶动车去了。”

“哎?那你还有一门考试咋办啊?”周锦看着严浩翔穿着一身黑,迫不及待地隐入夜色。

“他就这么走了?”周锦关上门,看着两个室友。

“对啊,问他他也不说,一脸神秘兮兮的说要去陪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这么重要,不准备考试就去陪她?”

“而且他这两天也很奇怪,一直心神不宁的。”

“这两天?不是下一届的高考嘛。”

“翔哥是不是一直在教他复读的同学,都大学了,晚上还抱着五三研究。”

“那他对这个复读同学也太好了点吧,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沈晨喃喃道。

“还有一个可能。”

三个人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这位校草室友一整年追求者不断但是始终守身如玉,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女朋友!”

在生物钟的作用下,贺峻霖7点不到就醒了。在床上翻了会手机,觉得无趣,之前的同学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绚丽丰富的世界让他们淡忘了旧友,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慢悠悠地没走出来。

贺峻霖站起来走向窗边,初夏清晨的太阳绚烂又不刺眼,树上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伴着满眼的一树翠绿竟也不惹人厌烦。

夏天开始了,我也要告别过去了,告别那一段不堪,怯懦,自卑,矛盾的青春期。贺峻霖在心中给自己暗暗鼓气。

普通人的青春期哪有那么多纠缠不清的爱恋,轰轰烈烈的壮举,光鲜亮丽的舞台;有的只是不亮眼的成绩,不讨喜的性格,难以融入的团体,以及戴上的虚伪外壳渐渐不再认识的自己。

这是一份不怎么好的答卷,贺峻霖盯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想。看着大爷穿着被洗的薄薄一层的背心遛弯,嬢嬢摇着蒲扇扇风聊天,穿着校服的稚童打打闹闹地跑去学校,忽然在枝桠的缝隙里看到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身影。本是充满着市井气息的街道却因为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显得美好得不现实起来。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眼神,抬起头来看向贺峻霖站着的窗口,少年炙热的赤裸裸的目光,竟让贺峻霖有一种无处遁地的错觉。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贺峻霖正想挪开眼神,却不料下一秒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

“早上好。”

“早,早上好。”贺峻霖依旧站在窗口,看着树下的严浩翔拿起手机。

“吃早饭了吗?”

“啊?”贺峻霖被他突然的问题搞得摸不着头脑。

严浩翔抬着头看着站在窗边的少年,柔软睡衣下是单薄的身形,卸下压力刚刚睡醒的脸上是不自知的懵懂和清纯,柔软的头发上还翘着几根调皮的呆毛。

“如果没有的话,一起去吃早饭吧。”

严:这次我要把属于我的都夺回来

贺:你谁啊?我们熟吗?

作者:开始啦开始啦,大家都来排排坐

/先婚后爱|ABO|带球跑|前期虐严一时爽后期追夫火葬场|狗血虐文|HE

/草莓百利甜A×清冷薄荷O|深情暗恋倔强坚强严×一心搞事业薄情不婚主义贺

/世界观有一些私设文中会逐步介绍

S市风情大厦18楼1806室。

严浩翔有些迷茫地看着怀里浑身赤裸的男孩,他认识的,S大法律系的系草,全校唯一的Omega,也是全校Alpha和Beta都求而不得的高岭之花,贺峻霖。

这个“全校”,也包括毕业前的严浩翔。

只是严浩翔那时候自认是个毫无吸引力的无聊之人,没有家世显赫的背景也没有极高级别的信息素,他自知配不上贺峻...

只是严浩翔那时候自认是个毫无吸引力的无聊之人,没有家世显赫的背景也没有极高级别的信息素,他自知配不上贺峻霖,在“全校”追求贺峻霖的时候,他只甘愿地藏匿在阴影里,偷偷了解他。

贺峻霖喜欢笑,但他并不平易近人,S市屈指可数名望家族的贺家能让家里金贵的Omega小儿子在S大拥有Omega独立宿舍,四年来,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贺峻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只是现在让严浩翔知道了。

严浩翔一点一点地回想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随着记忆最终落在了一杯红酒上之后,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被下药了。

严浩翔没有想到,在一个他努力跻身的商宴上,也会出现这样令人不齿的勾当。

严浩翔在心里唾骂着,却无端心虚起来。

清冷的薄荷味不是此刻才飘散而出的,在他意识混沌不清的时候,他身上的燥热让他循着这空间里唯一的清凉,在一声声黏腻的闷哼声里逐渐迷失沉沦。

他只是微微回想,就能想起清冽的薄荷香味是怎么纠缠着他的,一如洁白的胴体交缠给他留下的记忆,让他光是回想就觉得燥热。

……成结……了?

严浩翔瞪大眼睛,他模糊不清的记忆大约可以骗人,可是他再次确认了空气里相融的草莓百利甜和薄荷味,稳定且极为柔和。

这不是暂时标记可以达到的契合度,这必然是一个完全标记。

怀里的人满身暧昧的痕迹无一不昭示着严浩翔的恶行。

严浩翔条件反射地想要逃走,贺家的手段他有所耳闻,如果他完全标记了贺峻霖,对他来说大约只有死路一条。

在生育率如此低下的世界里,为了保证生育率,只要Alpha和Omega形成了终生标记就必须前去匹配中心进行信息素等级匹配,一旦等级相差不大,就会当场办理结婚证件,否则将视为违法行为。

而贺家必然不会让贺峻霖和他这样一个勉强跻身商宴的穷小子结婚。

而比这更糟糕的是,在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应对时,贺峻霖醒了。

“嗯……”贺峻霖感觉全身酸痛,头也疼得厉害,稍稍动弹了一下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赤身裸体,房间里还有一个Alpha并且自己的抑制贴不知所踪时,心里蔓延上了一阵无名怒火。

“你叫什么?”

“严浩翔。”

贺峻霖冷冷地念了一遍严浩翔的名字,甩过去一个更为阴冷眼神:“你想要多少钱?”

严浩翔还没有反应过来,贺峻霖又继续说:“或者说,多少钱能让你彻底滚出S市?”

严浩翔有些茫然,他讷讷地摇了摇头:“我的工作在这里,爸妈也在这里,我走不了的。”

“两百万。”

严浩翔还是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不是钱的问题。”

贺峻霖忍无可忍地按住严浩翔的后颈扯近:“你别给我得寸进尺!”

有了动作,贺峻霖才意识到不对来,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陌生的,却在生理课上学到过的……

……这不是一个临时标记,这是终身标记。

终身标记。

终身标记的产生意味着除非眼前这个人的信息素等级极低或者有生育障碍,他就必须和这个人结婚,然后生子,草草度日。

贺峻霖无法忍受这个世界对Omega如此不公正的法律条款,这种近乎于无情的条款甚至在提出强奸时也无法驳回,掌握法律条款的人不在乎Omega的权利,只在乎生育率。

他不想结婚生子。

生在贺家,因而他才有了比其他Omega更好的教育和机会,才让他能够成为S大唯一一个Omega,攻读法律专业,才让他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想要为Omega争取更多的权利,他想要最终成为那个可以左右法律条款的人,想为Omega平权振臂高呼。

从他十六岁第一次发情期结束之后,他就为此一直努力,他规划了一条艰难的路,决心披荆斩棘也要闯下去。

可是现在全毁了。

“严浩翔你敢彻底标记我?”贺峻霖阴冷的眸子死死盯着严浩翔,他嗅到自己腺体散发出来令他作呕的百利甜的味道,恨不得拿把刀杀了他。

“对不起,我会对你负责的。”严浩翔想伸手过去抱住他,却被贺峻霖眼睛里的冷漠逼退,瑟瑟地捏着手边的衣服不知所措。

“我不可能和你结婚。”

尽管早在意料之中,严浩翔的心还是骤然痛了一下,冰冷的声音仿佛冷入了骨髓里。

他喑哑着嗓子:“嗯。”

贺峻霖裹上衣服走在路上,他无意间回头看过去,严浩翔在不远处跟着他。

他知道严浩翔为什么跟着他,一个有了终身标记却没有戴戒指的Omega走在路上很可能没到家就被警察抓进去盘问。

凭什么。

贺峻霖的手握成了拳,他厌恶这个世界这个恶心的规则,凭什么只有Omega可以被标记,凭什么没有一条法律会保护Omega除去生育价值以外的权益。

难道Omega的价值只有生育吗?

贺峻霖在拐角处转弯,果然碰到了警察。

“您好,我是警察,请问您结婚了吗?请出示一下您的法定戒指,我需要验证一下戒指中的磁条。”

贺峻霖哑口无言。

警察的眼睛里闪着防备的目光,他刚要举起对讲机和同事交流抓捕眼前这个有终身标记但没有结婚的Omega,去突然被制止。

“等一下警察先生,”严浩翔大步走上前把贺峻霖护在身后,“我们只是在去匹配中心的路上,我的爱人和我闹别扭了走得快了点,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警察扫了一眼两个人,用仪器扫了一下他们两个人手腕上的信息素手环,确定严浩翔的信息素和贺峻霖身上终身标记的信息素匹配之后才点头:“赶紧去匹配中心,别耽搁了。”

“好的好的。”

警察一走,严浩翔就拉住贺峻霖:“贺峻霖,你这样走在路上是真的会被抓起来的,我们去匹配中心好吗?”

“去匹配中心?”贺峻霖冷笑一声,“然后呢?去了之后匹配成功,然后结婚,在无名指上留下一枚含有芯片的戒指,然后给你生孩子?”

严浩翔沉默了,从贺峻霖口中说出的话并没有让他觉得不妥,只是他能看得出贺峻霖不愿意。

“我宁愿被抓起来也不会和你结婚……”贺峻霖说着却自己愣在了原地,他猛然转过身看向严浩翔,拉住他的手“走,去匹配中心。”

他不能被抓起来。

贺峻霖猛然意识到自己被冲昏了头脑,结婚与否于他的大业虽然相悖,但到底不会完全阻挡住他的目标,而如果他真的因为这样的事情被抓起来,就意味着他彻底和他所想要的一切背道而驰。

贺峻霖握着严浩翔的手却莫名觉得有些恶心,他甩开手,嫌恶地拿出纸巾擦了擦手:“我警告你,别妨碍我,我什么都做得出。”

严浩翔温声开口:“如果我们真的结婚了,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帮我?”贺峻霖带着笑的声音传来,脸上却满是疏离和恨意,他上下打量了严浩翔一会儿,冷笑着说,“你是想用你跟张总求来的顺带捎你来商宴见见世面的能力来帮我,还是想用你那可怜又没用的爹妈来帮我?严浩翔,你以为你是谁?”

【注意:3w字中篇】

(一)

“姓名?”

“身份证号码?”

“500——”

“给我看一下吧。”

“什么?”

“身份证。”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把身份证从包里翻了出来,碎成两半的证件靠一条透明胶带散散地粘连着。警察皱了眉,“怎么弄成这样的?”

严浩翔摸了摸鼻子,“不小心的。”

笔杆子抄到住址一栏,警察抬头看了眼严浩翔,上下打量一下他松垮垮的穿着,视线落到手边破烂的行李袋上。他没去过他的城市,但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名字里带“山庄”的小区都不便宜。警察瞟了男生一眼,嘀咕道:“重庆的?来读书的?”

严浩翔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不是,就过来玩玩。”

“来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

身后同事路过,把刚泡好的茶搁警察办公桌上,好奇地问:“这小伙子是怎么了?”

“被盗了,偷了两沓钞票。”

警察把头扭过一个隐秘的角度,靠着同事耳朵压低了声音,“富二代,重庆来的,八成来体验生活,被骗了。”严浩翔听了个一清二楚,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警察回过头,问严浩翔:“除了现金呢?有没有别的东西被偷了?”

严浩翔摇摇头。

“少了多少现金?”

“两万多吧,都放在一起的,那天回家看就都没有了。”

“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报警?”

严浩翔低下头没有回答。警察等了一阵,靠在椅子上提醒道:“你知道的吧?两万块属‘数额巨大’,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朋友是要坐牢的。”

严浩翔握着断裂的身份证,左右想把它拼在一起,手却像不听使唤一样,怎么都无法把歪斜的缝隙拼上。尝试了很多次,他才发现这身份证不是断了,是碎了,少了一个缺口,再多的胶带也都没法把它合上了。

警察看着严浩翔,叹了口气,回到案头的表格上,重新拿起笔。

男生抬起头,“贺峻霖。”

(二)

身份证一年前还是好的,还是个大户人家小少爷的标识。

严浩翔把家里阿姨的行李袋翻出来,往里头塞衣服的时候,这个标识就在家姐手中攒着,一直攒到严浩翔被出租车师傅催着上车,家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份证塞回到严浩翔手里。

严浩翔点了点头,把身份证藏到背包隔袋的最底层,压在厚厚一沓钞票的底下。

贺峻霖问严浩翔要身份证的时候,严浩翔刚舟车劳顿落了地儿,脑袋浑浑噩噩的,翻开包就找。手摸到钱了,才想起来姐姐的嘱咐,抬头抱歉道:“忘记带了,下回给你吧?”

拙劣的借口被贺峻霖一眼看穿,“你不是才下火车吗?能忘到哪儿去?你坐火车没用检票的?”

房产中介的店面又小又破,贺峻霖摆了摆手,再过去一厘米就能打到客户似的。严浩翔向后一靠,背脊抵在了墙上。

“拿不出身份证没法租房子,我们这儿不做非法生意,你走吧。”

“那哪里能租到房子?”

“哪儿都不能。”贺峻霖窝在藤编的椅子里,玩味地看这位初来乍到的小青年,“最近查得严,下午条子还要来喝茶呢。二两新摘的碧螺春,三天就给我喝光了,完了我还得供着。别说租房了,旅店里头也不敢接没身份的啊,您要是不介意,我给您找个暖和的桥洞凑合几晚吧。”

严浩翔的手藏在包里,把钞票捏得紧。出门之前家姐开了保险柜,说:“不好带黄金,过安检不好解释。家里的现金不多,你先全带走,一定省着花。现在家里所有资产都被冻了,这点钱你能撑一天是一天。”

家姐语气冷静,递过钱的手心却在抖。严浩翔即使不清楚厂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能估摸一个大概情况。他给了自己两分钟去适应这个突发状况,火车来的路上就已经计划好手里的钱该怎么花。他七八个小时就靠一根烤肠捱了过去,留下的大头是备着以防万一。

严浩翔从小看着父母经商,知道把钱用在请人办事上多是事半功倍。除了藏在包里的那只手,他还是个豪门少爷的姿态,直着背,抬着下巴看藤椅里躺得舒服的贺峻霖。好像之前从炒鞋的黄牛手里截看中的鞋子一样,一点儿没在怕的。

“说吧,要加多少钱?”

贺峻霖笑了,一看对方就是上道儿的人,伸手比了个二,“不收你多,两千,怎么样?”

严浩翔点了六十张票子,搁贺峻霖面前:“押一付三,外加两千,你数数。”

贺峻霖接过钱,看也没看,放进抽屉里,“爽快。”

(三)

房子是贺峻霖骑着小电驴带严浩翔去看的。行李袋搁在脚踏板上,严浩翔扛着双肩包僵直地坐在贺峻霖后面,两只手死死抓着座位旁的护杆,隔离着自己和黑心小老板的距离。贺峻霖的外套没上扣,两瓣衣服鼓了风呼哧乱飞,打得严浩翔胳膊生疼。贺峻霖是没在意,把车骑得歪歪扭扭,絮絮叨叨地给严浩翔当导游。

贺峻霖提前打好了预防针,“城里大路好认,进了巷子就得靠脑子了。你可得给我记牢了,歪不进家门我可不会来救你。”

“教你个方法,你认着河识路。你就沿着左手边这条河走,来,我们过一个桥。看到前面这个城门没有,你要过这个城门,然后就这里,这个羊肉店,你要记牢。过了羊肉店两个口,一个左转——诶你抓牢啊——”

一个猝不及防的转弯,严浩翔一下失了平衡,两只手抱上了贺峻霖的腰。好细啊,比肉铺里的排骨还膈应,严浩翔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好瘦啊。”

“什么?”贺峻霖没有听清,歪了歪头问。

“没什么。”严浩翔把手撤了回去,挪了挪屁股回到安全距离,他提高了点声音,对着贺峻霖耳朵喊,“我说你好瘦,话还多。”

“你信不信我就把你撂这儿不走了?”贺峻霖放了狠话,小电驴却哼哼着骑上疙疙瘩瘩的石板路,男生一个字里头带三个颤,“等等,你记着这个。看见这个电线杆你就要右拐了。再往里头你就要疯狂地记住电线杆、水井和公共厕所的位置,虽然老是断电水不能喝公共厕所也臭得没人敢进去,但你还偏得靠这三个东西找到家。你把脑子带上了没?”

严浩翔笑了,他挺久没觉得好笑了。风把他的头发全吹到了后脑勺,奔儿头光亮亮一个,他像哄小孩儿一样回应贺峻霖:“带上了,带上了。”

七个拐、八个弯,小电驴终于停了下来。严浩翔提着行李袋站在褪了色的木门前,仰头看门檐上旧磁带一样缠成一团的老电线。巷子太窄,没法两辆电瓶车一起过,贺峻霖把小电驴挪到墙角,走上前说:“怎么样,古色古香吧?外地人买了票儿都进不来。”

也许是严浩翔一路上做了太多的坏打算,当他真正看到房间的时候,也并不是这么失望。小是小了一点,但衣柜书桌床一个不落,家当不新,但摆得规矩整齐,也算是有个家的样子。贺峻霖见严浩翔没什么抵触,便来了劲。

“还不错吧?房东刚翻新过,前面租过一个人,甲醛霉气都被人吸光了,你正好来,多好。独立卫浴、拎包入住、城市的心脏,性价比多高啊。来,我给你看看我最喜欢这个房间什么地方。”

贺峻霖招呼着严浩翔,蹬了鞋子爬上床。屋子确实是新打扫过的,湿气这么重的地方,被褥上没有一点霉味。严浩翔眼见着贺峻霖爬到自己床上,心想着这个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贺峻霖“过来,过来啊”招呼了两声,严浩翔也无奈地爬了上去。

“当当当当——”贺峻霖自己给自己配乐,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照进屋子,刺得严浩翔睁不开眼。他晃了晃神,重新聚焦,眼前一排排黛瓦的屋顶,深深浅浅绵延十多里。

“城区的房子都有固定高度,只有这一间,解放前被老屋主偷偷加高了两米,你现在就是整条梨花巷最高的住户。怎么样,还不错吧?”贺峻霖趴在窗台上,指了指远处一栋缩成了点的公寓楼,“看到没?那栋棕色的楼。我就住那里。”

严浩翔仔细了才能看清那栋楼的样子,“你住这么远啊。”

“你不该问‘你住这么好’吗?”严浩翔的反应不如人意,贺峻霖揣了揣手道,“那个盘,最便宜的都是三万一平,首付二十万。”

严浩翔忍了忍,才没把“不贵啊”习惯性地说出来。在重庆,二十万可能还不够买他家浴室的一半,但现在包里四万块打算凑活好几年的落魄公子哥,确实没有资格再说“便宜”两个字了。严浩翔定了眼看了个清楚,说:“不对吧,那栋楼脚手架还没拆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明年才开盘。”

贺峻霖没去在意严浩翔的反应,他像是上了头一样,叽叽咕咕地算着账:“手里五万,找老张借五万,刘姐借五万,明年开盘前再凑足五万块就可以了。我还是有希望的。”

“你打算买那个房子?”

贺峻霖点点头,十只手指还在空中掰算着。严浩翔突然想到了,问:“对了,这里有做饭的地方吗?”

“有啊,在我家。”

“啊?”

贺峻霖下了床,拖着鞋走到房门口,指了指楼下:“喏,我就住楼下西边那一间,你从我门前那个走廊走过去,里面有个小厨房,是公用的。但是住这里的人不怎么做饭,你想开伙随时好了。”末了还补充一句,“开了伙记得给我留一份。”

(四)

贺峻霖没说错,住在四合院里的人多不做饭。

一个院子,天南地北哪儿的口音都有。房间隔得太小,租客大多是独身来打拼的,白天在城市的边边角角做着城里人看不上的活,晚上就在巷口买个馒头,就点家乡的酱,一顿也就图个半饱。

严浩翔一开始还像着样子去菜场买点便宜的菜,后来发现出了门拐拐绕绕,要么找不到菜场,要么回不了家,也就放弃下厨了。

第二天中午,严浩翔跑到厨房热馒头,正巧碰见刚睡醒的贺峻霖。男生耷拉着乱蓬蓬的脑袋,下垂的眼尾看起来困顿得很。贺峻霖脖子里挂着毛巾,接厨房的热水洗脸,像猫一样在自己脸上一顿乱搓,而后抬起头问靠在旁边等微波炉的严浩翔:“怎么你也开始吃馒头了?不做饭了?”

“不做了,”严浩翔说,“我感觉菜场每天都在不一样的位置,我老家都没这么绕。”

贺峻霖哈哈笑了两声,“那还是因为你穷。穷人路窄富人路宽,这地方,富裕的人都能走出去,最后就剩穷人在里头自己跟自己斗。”

“不是,我就很奇怪,你找得到路的吗?”

“白天找得到,晚上我不敢说。”贺峻霖把毛巾拧干,“比起迷路我更怕黑,你没见着我太阳起了才出门,太阳落前就回家吗?”

严浩翔鄙夷地看着贺峻霖,“像你这样就别做暴富的美梦了。一天工作四个小时,你这辈子都走不出梨花巷了。”

“那应该工作多久?一天十二个小时,一周七天?幸亏我没对象,要是我有对象有孩子,怕是长到七岁都见不着面。”

严浩翔心想,何止七岁,长到十七都是家里阿姨带着。

说实话,严浩翔得知父母被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实感,因为他们本就不常回家,回了家也是避着谈公事。好像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做二手准备一样,严浩翔的不安从来没有消失过。家姐说这次不一样,这次死了人,要压下来不容易。严浩翔却舒了一口气,除了有点舍不得衣帽间里那一整面墙的球鞋,其他倒是让他轻松了不少。

严浩翔咬了口馒头,确信地对贺峻霖说:“但是这样真的会有钱。”

“但是这样会没有心。”贺峻霖不以为意,手指沾了点水使劲压自己头上翘起的一撮头发。头发在视线的盲角,压了两三下都没有下去的意思。严浩翔看不过去,放下馒头,越过贺峻霖沾了点水,站在他身后帮他按头发。

镜子里严浩翔比贺峻霖高出半个脑袋,贺峻霖盯着低头帮自己整理头发的严浩翔想,如果我挺直腰板,可能也不比他矮多少。又转念一想,也许过几个月,这个少年人也会像被抽了气一样委下来。也许用不着几个月,要是生活卯了劲,几天就能把一个完整的人打得稀巴烂。

“嗯,这样就好了。”严浩翔撤了手,满意地看着镜子里头发服服帖帖的贺峻霖。

贺峻霖盯着镜子里的严浩翔看了一会儿,问:“你找到工作了吗?”

严浩翔摇了摇头。

贺峻霖甩甩脑袋,把毛巾叠好挂在栏杆上。头发丝上的水珠溅了严浩翔一脸,严浩翔用胳膊蹭了蹭脸。

“你去刘姐的羊肉店打工吧,她那儿缺一个打杂。我帮你讲讲,现金结工资,没有身份也不要紧。”

(五)

在羊肉店打工的大半年里,严浩翔手上落了四五个口子。这些口子是他回到重庆后才发现的,每一个都曾被水洇出过泛白的肉,再泡掉结好的痂,周而复始,严浩翔也没什么痛的感觉了。

在饭馆里他一人干三人的份,传菜、洗碗,来不及等伤口结好,就要去刷下一个盘子,末了还给老板娘儿子补习功课。他太认真,把每个小活都当事业,举手投足尽是大家的样子,把一个二十平的苍蝇小馆活生生营成了摩登餐厅。

刘姐开店二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确实没想过还有能一边干活一边把儿子成绩提高三个档次的临时小工。刘耀文趴在柜台后面,“翔哥翔哥”叫得起劲。一会儿是三号桌来瓶酒,一会儿是二号桌结个账,再一会儿,翔哥,你来帮我看看这题选什么呗。

刘姐一巴掌打在儿子脑袋上,“坐后头装什么掌柜?人家翔哥是贺儿给咱们店送的贵人,哪儿由得你这么叫。”刘姐脸一转,满面慈祥地唤捋起袖子忙活的严浩翔,“小翔,等会儿你留一下,我把这月工资结给你。”

拿到了钱,严浩翔找不到家都开心。收了工,严浩翔在巷子里兜兜转转,凌晨一点才在坏了灯的街道摸到家门。脚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吱呀作响,进了家门,头一件事就是开灯数钱。

钱握在手里,灯愣是没能开起来。老式的扭子开关“啪塔啪塔”试了十几次,严浩翔终于意识到是停电了。

薄楼板一踩一个响,严浩翔摸着墙找衣柜,没走两三步,腿被板凳结结实实绊了一跤,膝盖闷声砸到地板上,疼得严浩翔抱着腿吸了好一阵气。等疼痛过去了,严浩翔又摸着瞎起来,伸手拉开衣柜门。

突然一阵巨响,门被一脚踹开,一团黑影“嗖”一下蹿到严浩翔跟前。严浩翔胸口挨了黑影一拳,往后踉跄了两三步,又气又痛,“谁啊!”

衣柜前的黑影愣了一下,张弓拔弩的姿势慢慢松了下来,“严浩翔?”

“贺峻霖?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以为你家进贼了啊。你回家干嘛不开灯啊?”

贺峻霖的声音有点抖,严浩翔想到他说过自己怕黑,或许还真是这样。严浩翔跪在地上摸索过去,伸手先碰到的是一根长长的棍状物,“这是什么?”

“牙刷。”

严浩翔觉得好笑,“抓小偷你用牙刷?”

“有总比没有好。”脑袋的热血平静下来,贺峻霖的恐惧又占了上风。他缩在衣柜旁边,摸索着推了严浩翔一下,“你去开个灯。”

“能开我早开了。”严浩翔说,“停电了。”

贺峻霖推了一下严浩翔,本想收回手,收回来又怕,只好借势揪着严浩翔的衣领不放,严浩翔说别别别有点勒,我把手给你好吧?贺峻霖扯着他袖口的一块布,说:“没停电啊,我家都没停。”

“那是怎么回事儿?灯坏了?”

贺峻霖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能摸到床头柜吗?你去把抽屉第二格的手电筒先拿出来。”严浩翔转身要去拿,贺峻霖又赶忙说,“不不,你就上半身过去,留半个身子在我这儿。”

“啥?”

严浩翔拉长了身子总算够到了床头柜的手电。冷白色的光打出来比没光还可怕,贺峻霖说你跟着我下楼。一个人走都嫌窄的楼梯,贺峻霖非要两个人并排走。磕磕绊绊下了楼,严浩翔借着天井的光,看见贺峻霖脸吓得惨白,活脱脱一个面人娃娃。

“你别怕,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你帮我推一下电闸盖。”

严浩翔看了眼,“有四个开关落着。”

“把右数第二个推上去。”

严浩翔伸手一推,二楼亮起一束光。贺峻霖呼了口气,亮灯了才像是找回了魂儿。

“亮了亮了。谢谢啊。”

贺峻霖摇了摇头,拍拍手上的灰往院里走,“你平时不要把烧水壶和暖气片插一个口。这里房子老,跳闸还是小事,烧起来就完了,我们都逃不出去。”

贺峻霖嘴里说不出饶人的话,严浩翔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下,还是问了:“你怎么这么清楚我屋子?我都不知道床头柜里有手电。”

“怎么,害怕了?”贺峻霖反问,“你放心,我对你没意思。你那房间我以前住过,所以比你清楚。”

“所以知道我把钱藏衣柜里?”

贺峻霖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严浩翔。

“你是不是听见响声就上楼了?为什么到我开衣柜才冲进来?”

贺峻霖没兴致搭理他,走向自己的屋子准备开门。严浩翔也没有放过的意思,带着笑意自顾自地说:“你带根牙刷就上来,也是因为想着如果小偷摸不到钱就不掺和吧?结果没想到我开了储钱的柜子。我就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把钱放衣柜里的?”

“不然呢?你还能放哪里?屋子就这么小。”

贺峻霖站在家门口,握着门把的手又放了下来,转过身看楼梯口的严浩翔。

“我是真不想掺和你这些事的。梨花巷塞了三百多个人,每个人揣十个秘密,就有三千多条秘密。这里真跟你那儿不一样,严浩翔,不是换身旧衣服、拎个菜场包、巷口买个馒头过咸菜就是这里的人了。我还是算菜的,第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包里揣了多少钱,进了屋后把钱分成几份。衣柜里放三万,床垫下塞两千,书桌抽屉藏一千。对不对?”

严浩翔哑口无言,贺峻霖继续道:“再看几眼,谁不知道你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啊?手上细走路正,你跟这地方太不搭了。是怎么了?和家里闹矛盾了?闹矛盾不会去饭馆干这么勤快。是家里被查了吧?父母不是当官就是开大厂的吧?什么时候的事儿呢,查查前两个月的新闻会不会就全知道了。”贺峻霖停顿了一下,说,“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小少爷,别人都盯着呢。出了事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严浩翔在楼梯口低着眼看贺峻霖,没有要跟他争的意思。他指了指贺峻霖的背后:“那是什么?是刀吗?“

贺峻霖愣了下,把藏在裤子口袋里的刀抽了出来,“对啊,刀。为了你那三万块我都打算杀人了,那三万如果不是被我拿走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严浩翔笑了。贺峻霖摆了摆手,说走吧走吧我困了,睡觉去了。严浩翔说好,晚安,明天见。走上两三级楼梯,又转过身来。

“谢了啊。”

“我说谢谢你。”

“哎别别别,谢我啥?我想偷你钱你还谢我。”贺峻霖抖了抖肩膀,“搞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六)

刘姐早上五点起床,六点进货盘货,洗洗弄弄忙到九十点,烧一份大锅饭,店里几个人围一起吃。贺峻霖没事也找过来凑一口,嘴里鼓着红烧肉夸好吃。刘姐笑嘻嘻,“小火炖了一晚上,能不好吃吗?”转头一下想起,“唉,倒是忘记给小孩儿带点去学校吃了。”

严浩翔放下筷子,“没事,等下我给他送去。”

贺峻霖擦了擦嘴,“那你骑我电瓶车去吧,顺便把我带回店里。”

入了十二月,天就真真冷起来了。贺峻霖坐在严浩翔身后,撑着腿边的护杆,怕被颠到前面人的身上。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起了步,冷得打了个哆嗦。

“靠今天怎么这么冷。”

“入冬了啊,能不冷吗?”

严浩翔点点头,腿上打了个颤。贺峻霖看到了,问:“腿冷啊?”

“膝盖。”严浩翔说,“你抓贼那天撞到了,一开始不痛,后面几天倒开始痛了。”

“你那不是撞的,你那是风湿。”贺峻霖拍了拍严浩翔的背,“恭喜你,你已经一只脚迈进这个城市了。”

“那我老家也挺湿的啊,我怎么没生过这个毛病。”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那能一样吗?”

过马路的时候,小电驴被一辆右转的卡宴拦了道,严浩翔一个急刹,贺峻霖扑棱一下整个人撞到严浩翔背上,脑袋磕脑袋,疼得贺峻霖对着车窗里的人一顿呛:“怎么开车的啊?右拐还抢直行的道儿啊!”

卡宴车窗紧闭,车里的人八成听不到外头的小电驴说什么,但也看得清坐在后座的小男生伸长着脑袋张牙舞爪。卡宴笑了,隔着玻璃竖了根中指,拍拍屁股徜徉而去。

“我去,还能这样的?”

严浩翔来了气,双手一把扶手,蹬了脚就想去追。贺峻霖被突然的加速吓得魂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手找救星般死死地拽着严浩翔,“哎咋回事儿,骂就骂呗怎么还追上了?”

风把字儿吹得散成一团,严浩翔大声回应:“不就为了争口气吗?”

卡宴驶上高架,小电驴在车潮中乱窜。贺峻霖的头抵在严浩翔背上,刘海打得脸疼。贺峻霖艰难地说:“争什么气啊,你还不如为刘耀文争口吃的吧。人家小孩儿还饿着肚子呢。”

身后传来几声鸣笛,贺峻霖只觉不好,头一回,拍了拍严浩翔的肚子:“停吧停吧,交警来追你了。”

“电瓶车上高架,你们也挺厉害的啊,要去哪儿啊。”

“一中。”

交警鄙夷地看了贺峻霖一眼,“小伙子,骗人前先打打草稿。一中在西边,你们上东向的高架做什么?还打算逆行啊?”

严浩翔上前一步,贺峻霖愣是没有拦住。严浩翔一脸正气地问交警:“斑马线没让行人是不是要扣分?刚才有辆卡宴别着我们的车就过去了,我还记着车牌——”

“你受伤了吗?”交警打断严浩翔的话。

“啊?没有。”

交警指了指严浩翔身后扶着额头的贺峻霖:“他受伤了吗?”

严浩翔回头看了眼贺峻霖,贺峻霖趁机给了他一个“大爷您别说了”的眼神,信号还没传到严浩翔眼睛里,他就回过头,耿直地回答:“没有。”

交警又指了指靠在绿化带旁可怜巴巴的小电驴:“那它呢?受伤了没有?”

“……没有。”

交警无奈地摇了摇头,把50块的罚单贴严浩翔胸口上,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自尊心受伤是不归我们交警管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交警说,“你身份证拿出来一下,我们要做个记录。”

严浩翔怔了,贺峻霖一个上前,把严浩翔推到身后。

“阿伯,车是我的。”贺峻霖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两只手恭敬地递上前去,“您抄着,能稍微快点成不?我们还赶着给学生送饭。”

“这么大冷天还给孩子送饭啊。”

“对啊,”贺峻霖说,“最近猪肉不是贵嘛,他妈妈省了好几顿凑出一碗红烧肉,自己都舍不得吃。孩子学习辛苦,又在长身体,当妈的操心啊,就让我们趁热给送过去。我们就图个快,也没想到被那卡宴一别就上了高架。是我们的错,下次一定不会了。”

严浩翔一脸震惊地看着贺峻霖,贺峻霖右脚一个小退,重重地踩在严浩翔脚板上,留严浩翔一个人在身后龇牙咧嘴地疼。

交警抄录完信息,把身份证还给贺峻霖。两个男生点头哈腰说谢谢,交警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孩子还等着呢。”

严浩翔和贺峻霖拎着保温桶还没走近栅栏,就看见从操场另一头一路跑过来的刘耀文,头发颠颠得像只小狗。

刘耀文趴上栅栏一脸埋怨,“贺儿你怎么才来啊,啊翔哥你也来了。”

贺峻霖把保温桶塞进栅栏,“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保护你这桶红烧肉差点被车撞死。”

严浩翔一脸疑惑,又有点佩服,问贺峻霖:“你是怎么做到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翔哥你别管他,他就这样的人。”刘耀文接过保温桶,迫不及待地扭开盖儿给慢慢走上来的朋友看,“宋亚轩儿你看我妈做的红烧肉,香不?”

小男孩儿看着肉眼里放光,说话还是慢吞吞的:“嗯,香。”

“你喜欢吃肥的还是瘦的?等下这块这块这块都给你……”

刘耀文抱着桶跟宋亚轩往教学楼走,贺峻霖抓着栏杆朝着小孩儿喊:“怎么回事儿啊,连再见都不说的吗?”

“哦,翔哥再见!”

贺峻霖被小孩儿摆了一道,念叨着“还真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手里却扶着栏杆乐呵呵地笑。他们看着两个小孩儿背影走远,贺峻霖没来由地来了一句:“我好久都没这么做了。”

严浩翔回到小电驴上,左脚把脚撑蹬开,“什么?”

贺峻霖跨上车,说:“就是把肉分给别人,这事儿我好久没做过了。”

十二月的冷风把人吹得恍惚,贺峻霖撑直着靠在后备箱上,握着护杆的手冻得没了知觉。严浩翔问贺峻霖冷不冷,贺峻霖半会儿没有回答。

“严浩翔,你说如果我哪天饿得半死去敲那卡宴的窗,他会不会把肉分给我?”

严浩翔想了想,说:“卡宴不会,但迈巴赫会。”

“迈巴赫是谁?”

“我啊。”严浩翔笑了起来,“我过去开的迈巴赫。”

“难怪你以前没风湿。”贺峻霖说,“你从屋里头到车里,也就算从五千万的温室跑到五百万的温室。外头的风都不敢吹你,哪儿会给你留风湿的机会。”

严浩翔笑着没作声,身无分文之后,听什么调侃都听得轻松。他以前喜欢把五百万的温室开得飞快,开得人眼都瞧不见模样,只能盯着一溜烟的影子说那车肯定贵。他在闹市走一遭,能拉多少风光。但风光过后,严浩翔自己也不知道该开去哪里。整个城市,哪扇门都为他开着,要去哪儿都是欢迎欢迎赏脸赏脸。可门一开,门后面一个等他的人都没有。

现在他在寒风中冻得要死,却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活着的意思。手在扶手上,脚在踏板上,贺峻霖在身后的座位上,每一个都是一伸手就能握住的现实模样。他的膝盖痛得很,但也只有这种痛敢蹬鼻子上脸,说严浩翔你以为你是谁啊,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吗?

路遇红灯,严浩翔停下了车。贺峻霖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蹬了蹬屁股底下的小电驴,问严浩翔:“那新大洲呢?新大洲会把肉分给我吗?”

“会,新大洲也会。”

绿灯亮起,小电驴欢快地跑了起来。严浩翔开了一会儿,偏过头说:“好冷。”

风把男生的话吹掉了一半,贺峻霖凑过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抱着我吧。”

(七)

贺峻霖不喜欢呆自己家。

严浩翔见过贺峻霖的屋子,公共厨房旁边小小一间,连上门外的雨棚也不过十多个平方,还不带窗。外头不烧菜还好,一烧菜,整个房间里都是油烟气。

贺峻霖领着严浩翔在自己家吃过一次外卖,床头搭个小桌板,两个人除了床没别的地方可坐。可贺峻霖又偏偏爱干净,外头穿的衣裤绝对不能上床。严浩翔嘴上抱怨哪里给你养的公子脾气,手上却是把桌板连饭碗一起抱起来,支到天井去吃了。

吃到一半,东屋的人家回来烧饭,贺峻霖扔下筷子赶紧跑去开门通风。严浩翔看着一屋子的白色烟气,“算了,下回还是去我屋里头吧。”

就像是一直等着这句话一样,贺峻霖开始大摇大摆地往严浩翔屋子里跑。有时严浩翔下午回家休息,一开门就能看到贺峻霖坐在床上愣着神看窗外的样子。见严浩翔回来,贺峻霖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是解释:“我洗了澡的,你摸,头发还是湿的。”

“没事,我也不介意。”

严浩翔把伸到自己跟前湿漉漉的脑袋推开,脱了鞋子躺倒在贺峻霖身边:“还在看你的房子?”

“对哇,又盖高了一点。”

贺峻霖用食指和拇指把远处棕色的小楼框住,闭起一只眼精准地比划。严浩翔玩着手机,满不在意地问:“那你兜里的钱有没有多一点?”

贺峻霖一下卡了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过了会儿,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按照计划是可以的。四月底前凑五万嘛,还有四个月,慢慢来。”

“那我再提醒你一下,四点下班回家,比九点下班回家的人,要少赚五个小时的钱。”

话还没说完,严浩翔的膝盖就接到一记闷拳。直击痛处,毫不留情。

打是打了,但话也是听进去了。隔了几日,贺峻霖也破天荒开始晚归了。

晚上九点半,刘耀文看着贺峻霖一身疲惫走进饭馆,眼睛瞪得浑圆,握着笔杆的手都停了,磕磕巴巴问:“贺儿你咋了?”

“还能怎么,工作啊。”贺峻霖锤着肩走到收拾桌子的严浩翔身边,“天黑得太早了,我等你下班一起回去吧。”

刘耀文耳朵竖得直直的,“怕黑怎么不早点回去?”

“你写你的作业去。”

贺峻霖像是八辈子没受过996的苦一样,委着身子往楼上走,边走边跟严浩翔说:“我先去楼上躺一会儿,你等下好了来叫我。”

“好。”

桌子擦完三张,刘耀文“翔哥翔哥”地把严浩翔叫了过去,指着作业本的题问怎么做。严浩翔拿笔给他划了个题干,稍微提醒了两句,小孩儿也就明白了。严浩翔拉开刘耀文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问:“你为什么叫我翔哥?”

“因为你比我大啊。”

“那你为什么不叫贺儿哥。”

小孩儿愣了一下,紧锁眉头认真思考了起来。在他的印象里,他确实没有叫过贺峻霖哥,也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把它当一个严肃的问题思考,想了许久才模模糊糊地回答:“大概是……他没有大哥的样子?你没觉得吗?他好瘦、现在也没我高了,我叫不出口。”

“他比你高的时候你不叫他哥吗?”

“不叫。”刘耀文摇了摇头,“他刚来的时候就没什么哥哥的样子,嘻嘻哈哈的,我可能跟他比较亲,就随便乱叫了。”

严浩翔来了兴趣:“他也是后面来的?我还以为他一直就住这儿。”

“怎么会哦,他来的时候都跟我差不多大了。”

作业比不上聊天开心,刘耀文回头看了眼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悄悄放下笔,跟严浩翔唠嗑:“他来的时候就住你那一间,他跟你说过没有?”

“他讲过的。”严浩翔想套点别的话出来,“那他后面为什么又搬到小屋子里去了?”

刘耀文说:“为了省钱啊。”

“我从头跟你讲吧,贺儿不是很会说嘛,来了两个星期就跟大家混得很熟了。他那时候急着要找工作,巷里一个大妈就把他带到KTV做服务员,说他嘴皮子溜儿可以赚到好多钱。想想当服务员为什么要会说话啊?其实说是KTV其实是个会所,大妈就专门在梨花巷捞人,看贺儿年纪小嘴巴快就想成个生意。哪想到贺儿进去之后一点面子都不给,冷着脸笑也不笑,话也一句不说。过了几天,他自己把自己赎出来了。”

“他把自己赎出来了?”严浩翔疑惑,“他哪儿来的钱啊。”

“借的吧,他认识的人多,哪儿都能借到钱。”刘耀文说,“后来他还找来个条子,把会所一锅端了。”

嗯,像他的风格。严浩翔心想。

刘耀文看看厨房,又回过头看严浩翔,“这些你可别跟我妈说啊,我在她心里还是个连亲嘴都不知道是啥的小孩儿。”

严浩翔觉得好笑,“行行行,那你给你小相好分肉我也不会说。”

“哎你要不要听了啊?我不说了啊。”

“别别别。”严浩翔拦着刘耀文,“说嘛,我听。”

刘耀文坐回椅子上,继续道:“后来贺儿就找了个工地的工作。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他那时候干活可勤快了,忙到晚上十点多,被投诉噪音了包工头都不让停的。那时候他挺累的,但还是赚了点钱。结果后面有一天收工关灯,贺儿还在楼上,太黑没看清就摔下来了。”

严浩翔心口揪了一下,“所以他才怕黑吗?”

“是怕黑摔的还是摔了才怕黑我不知道。但他也没摔得太重,医院里躺了一周就回家了。”刘耀文说,“回来之后就像彻底顿悟了,晚出早归,睡十二个小时都没什么精神。物质要求也降很低了,没法儿赚钱就拼命省钱呗,他就从你那屋搬了出来,吃得也比以前省了,所以瘦了好多哦。”

“他省钱想干什么,还是买房子吗?”

“对啊,他一心就想买房子。他也给你看了那栋楼了吧?其实那儿以前是个化工厂,本地人都不愿意买的,不过也因为这样才便宜。贺儿是真的铁了心要把它拿下的。他住院的时候屋里遭过一次贼,钱都被摸完咯,他觉得不安全。”

严浩翔沉默了。

严浩翔突然想起那天贺峻霖举着牙刷抓小偷的样子,他踹开房门,跑到衣柜前,又怕到蹲在角落里不敢动的样子。那时候他还觉得好笑,这是一出什么贼喊捉贼的闹剧啊,这个人怎么这么逗啊。他在黑夜里触碰到他发抖的手,把他的慌张当怂。他握着他的裤脚,让他去找手电的时候,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他是真的害怕了呢?

他怎么就一点都想不到呢,他知道自己把钱藏在哪里,不是因为窥视,也不是因为私欲。他那么清楚,是因为他也曾在这些地方藏过钱。他带了刀上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就是想救严浩翔一次。

他想救几年前那个被生活偷得精光的自己一次。

严浩翔低着头没有说话。刘耀文有点急,拍拍严浩翔的肩问怎么了,困了吗?严浩翔抬起头,说对,没事,就有点困了。

刘姐擦着手走了出来,望了眼厅堂的灯,对严浩翔说:“我看等下也没客人了,你今天就早点走吧,去把贺儿叫下来吧。”

严浩翔说好,撑起身子往楼梯走去。刘耀文跟着严浩翔起身,绕过母亲走到楼梯口。在上楼前,刘耀文拉住严浩翔,压低了声音说:“翔哥,你也别觉得他可怜。贺儿也就是靠骗人赚钱的,他不是还讹了你两千块吗?你住在这地方,心里就要明白一点。”

严浩翔点了点头,拍拍刘耀文的肩,“知道了,谢谢。”转身往楼上走去。

刘耀文仰着头,看严浩翔消失在楼梯转角。刘姐解下围裙,瞥了儿子一眼,“你小子跟你翔哥说什么呢?”

“啊?没说什么呀,我让他走夜路当心点。”

“你怎么不说你用水用电省着点呢?”刘姐一眼看穿刘耀文的心思,懒得说他,“怎么不说贺儿把那两千块全倒贴你翔哥那屋的水电费了呢?我看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耀文站在墙边,满脸尬笑,“妈,你都听到了啊……”

“你不张嘴我都能知道你肚子里头那些东西。跟你妈斗,你还早了三十年。”

“哎其实也不能怪我,是贺儿教我的啊。他跟我讲的,梨花巷生存法则——一,梨花巷没有好人。”

“就这破地方还搞出个法则来了?那二三是什么?”刘姐一把把儿子扯了过去,揪得刘耀文哇哇直叫,“我现在告诉你,二,儿子什么事儿都不准瞒着娘。”

刘耀文哎呦哎呦讨着饶,“好的好的好的,记住了记住了,我现在就抄三十遍。”

“三,”刘姐松了手,看了眼楼梯,“别把心意放别人身上。——这点儿贺儿说的挺对,梨花巷要么没好人,要是好人,就准没个好故事。”

(八)

只要四个字,严浩翔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这个家里都是聪明人,严浩翔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保姆间去找行李袋,翻找了一会儿,说:“不行,不能去上海。”

严浩翔转过身对姐姐说:“三伯不是在上海吗?你保不准他们会去找亲戚。”

“那去哪里?”

“你让黄牛再多买一张票,从上海转车去苏州。大城市安保全,小城市容易被找到,不大不小的比较保险。”

“行,我尽量四五个月就搞定。”

严浩翔把鸭舌帽一压,从姐姐手中抽走了写着日期的便签纸。

贺峻霖指着床头的便签条问严浩翔,“你这是什么东西?女朋友生日吗?”

严浩翔有点无奈,靠在床头望着贺峻霖,“你看像吗?”

“也是,没得钱还耍什么女朋友。”贺峻霖又重新趴回到窗台上,脑袋窝在臂弯里看躺在床上的严浩翔,“所以呢?今天这个大日子要做什么?”

严浩翔用脚戳了戳贺峻霖的屁股,“你没什么办法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和你不一样,违法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做。”

“那你还讹了我两千块钱。”

“那是正常手续费。”

严浩翔直起身子,弯身凑到贺峻霖面前,近得可以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贺峻霖也没有要把头避开的意思,还是垂着眼睛看着严浩翔坏笑。

“那你还收留逃犯?”

贺峻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撑着胳膊把自己从床上支起来。男生拖沓着鞋子,蹭蹭蹭跑下楼,又蹭蹭蹭跑回来,往严浩翔怀里丢了一部老年机,“用这个吧。”

严浩翔没见过这么破的手机,四角的壳儿都是胶带粘的。他把玩着手机,怀疑道:“这还能用吗?”

“不用就还给我。”贺峻霖蹬上床去抢手机,严浩翔伸直了手把机子举高,贺峻霖扑了个空,跌到严浩翔怀里。

“要用要用。”严浩翔赔着笑,摸索着按键开了机,“这里能打吗?”

“这里信号弱,你得去城门上打。”贺峻霖答,又像是故意要扳回一局一样,笑着提醒,“哎呀,忘了你恐高,对不住了啊。”

“去就去,你当我怕啊。”

城门不过九米高,苏城十几座城门里,这座算是矮的了。贺峻霖揣着两个橘子,一蹦一跳爬上了城墙,两只腿在过往的车流上晃荡着,唤严浩翔跟上。

严浩翔手扶着石砖,低头看了眼城门脚下来来往往的行车,犹豫了一下,还是背靠着贺峻霖向里坐了下来。

“你看看你,怂不怂?怂不怂?”贺峻霖用背顶了顶严浩翔的背,侧手递过一瓣橘子,“你往外头坐坐,别等下把我顶下去了,那到时候你真要成A级逃犯了。”

“喂,姐,在干嘛呢?”

“喝下午茶呢,男朋友带我来的。”

家姐也没问严浩翔过得怎么样,她对弟弟有十足的信心,不论他手里有多少钞票也都能把日子过得妥当。她简单说了一下那边的情况,父母还没出来,资产也在封着,碍于男朋友父亲的地位,市里不敢把她怎么样。

姐姐抱怨了一下,“唉,读了这么多年书,股市里没赚个千万,也有个八百了吧,最后还是要靠男人。”

严浩翔笑了,顺着姐的话嘲她没本事。姐来了气,说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你干脆就留那儿吧别回来了。

“行啊,反正我在这儿也挺好的。”

严浩翔靠着贺峻霖的背,男生大衣下的热度从脊梁传到自己身上,严浩翔觉得这人还真挺暖和。手在身侧护着他,严浩翔挪了挪身子,贴得更紧了一点。

“能搞得定吗?”严浩翔问。

“我就很奇怪了,那个工人不是被同事推下楼的吗?不是民事纠纷吗?为什么会顺着查到我们家漏税?”

严浩翔怔了。

为什么是我。

严浩翔没有见过死者,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也曾这样跌落到地面,也曾在黑夜里睁大着眼睛仰躺在地上。他们同样认真辛苦地努力着,也同样被现实打了耳光撕成碎片扔到废墟里。他们落在地上的那瞬间,脑袋里想到的,会不会是同样一件事?

一个死去,一个活了下来。一个躺进资本家铸造的棺材,一个搬进了弄堂里最小最破的屋子。一个被媒体塑造成同事纠纷的牺牲者,一个坐在城门上背靠着杀人犯的儿子剥橘子。

很难说明是哪一个死了,又是哪一个活了下来。

严浩翔感受到背脊处越来越低的温度。身后的人停止了一秒的动作,而后又恢复往常,合手剥起橘子。听筒里姐姐的声音有些疑惑,喂喂喂了三四遍,严浩翔听着,脑袋却还是空白的。

严浩翔起身,拿着手机走远了几步,“喂,没事,刚才信号不好。”

姐姐定了心,继续道:“总之我会把事情摆平的,这一点你放心。你就当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修养修养。”

“嗯,好,那我挂了。”

“嗯,拜拜。——哦对了,你没跟你那些狐朋狗友联系吧?”

“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姐姐说,“大概看找不到你了,就有个来问我你在哪儿。小朋友,没工夫搭理他。你没跟他们联系就成了。”

“没有联系,我不会这么傻。”严浩翔说,“好了,我挂了。”

“嗯,拜拜。”

“拜拜。”

严浩翔放下手机,贺峻霖嘴里鼓着橘子,走过来接过手机揣进兜里。下过雨的石阶滑得很,贺峻霖扶着城墙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问:“你跟你姐说什么了?”

严浩翔看贺峻霖走得慢,抬起胳膊让贺峻霖扶着自己,“我说我不回去了。”

贺峻霖不觉得好笑,拉过严浩翔的手腕,没给回应。

“我是说真的。”严浩翔说,“你搬我屋里来吧。”

贺峻霖吓得一撒手,蹦出个半米远,“啥?”

“你不是要省钱买房吗?正好我也要省,那我们干脆住一个屋得了,双赢。”

(九)

同居的日子过得安实,房租上省下的钱,严浩翔全用来给贺峻霖买吃的。晚上睡觉,贺峻霖都是打着饱嗝儿躺过去的。严浩翔搂着贺峻霖,两手在他身上乱摸,嗯,手臂上有点肉了,再往下,肚子也鼓起来了,摸不见肋骨了。再往下,你上身这么瘦,怎么肉全落腿上了?

严浩翔的手指在贺峻霖大腿上滑走,他太喜欢贺峻霖带点肉感的腿,脑子里不正经的想法小烟花一样砰砰冒出来。他钻到被窝里,像品尝一样在他大腿内侧轻咬了一口,惹得贺峻霖身子一抖,一脚踹在严浩翔脸上。

贺峻霖岔开话题,“你鞋是不是破了?我看你今天拖着脚走的。”

严浩翔点点头,离开家的时候选了双旧鞋穿,一双鞋磨了半年,再好的鞋也会裂。贺峻霖翻了个身,留给严浩翔一个没有兴致的背影,“明天带你去买双鞋吧。”

“不用了吧,去菜场补一下就好了。”

“过年穿破鞋,一年都倒霉。”贺峻霖捂在枕头里说,“就当新年的礼物了,——钱你自己出啊,我可没有钱。我还要省着买房子呢。”

第二天,贺峻霖埋着头在衣橱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个灰溜溜的古驰挎包,贺峻霖倒拎着古驰抖落抖落,“进商场得背个好包,商场里都是看人下饭的东西。”

严浩翔把脚塞进裂了底的破鞋中,使劲踩了踩,好像能把底儿踩回去似的。他瞟了贺峻霖一眼,“你怎么不把这包卖了?还能凑点钱买房。”

“假的,能卖个八十就不错了。”贺峻霖把包挎上身,在镜子里左右看了看,“不图赚钱,只图赚个态度。平时对人笑累了,偶尔也想看别人对自己笑笑。”

兜里揣了两三百,背着个假包,严浩翔和贺峻霖也只敢去去中低线的商场。严浩翔环顾了一下四周,家里收藏的那些牌子一个都没有,随便进家店拿起一双鞋子,严浩翔看了两眼,又把鞋子放了回去。

“靠怎么这么贵。”

前面柜姐还在夸贺峻霖的包好看呢,后面就听到严浩翔一句漏了陷的吐槽。柜姐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在贺峻霖身后翻了个白眼,大步走过去,把严浩翔放回去的鞋子重新摆了整齐。

不是贺峻霖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以往这个价钱,后面再加两个零,严浩翔都能手一挥,就它了来俩。但人在梨花巷过了半年,出了巷子什么都觉得贵。严浩翔蔫蔫地蹲在商场门口的阶梯上,问贺峻霖:“我不会是被你同化了吧?”

贺峻霖指着严浩翔,气得说不出话,“你穷你能怪谁啊。”贺峻霖蹲在严浩翔旁边,嘀咕道,“我也没想到现在三百块还买不到一双球鞋,不然我们去大卖场看看吧?卖场里的便宜。”

严浩翔琢磨了一阵,“不了,还是回去菜场里头补一下吧。新鞋还要磨,还是旧鞋穿得舒服。”

贺峻霖说:“那行吧,回家吧。白让我带个包出来。”贺峻霖站起了身,甩了甩发麻的腿,想到什么似的,“包都带出来了,不然你陪我去看房吧。”

那是严浩翔第一次走进贺峻霖的理想。

严浩翔跟着贺峻霖扑颠扑颠的小挎包,被和颜悦色的售楼小姐带进样板房。严浩翔想起刘耀文说的,确实一进门就有一股化工味儿,开了十个新风都没什么用。售楼小姐先截了话头,说我们样板房才装好,有点味道是正常的,交房了之后通通风就好了。

哪里像是刚装好的样子,走廊里的墙纸都发了霉了,开发商像是补错一样,拿胶又敷了一层,好好一堵白墙,怎么看怎么奇怪。

售楼小姐指指手机,欠了欠身子。贺峻霖说没事您去忙吧,我们自己看看就行。

等人走远,严浩翔走上去,刚想跟贺峻霖说话,贺峻霖就在屋中央兴奋地比划了起来。

“你看这厅多大啊,都可以在里头打太极了。这儿放个桌子,这儿整个柜子。唉,一个七十平的房子干嘛非要隔两个卧室呢?一个卧室不也够用了吗?现在搞得每个房间都好小……不过留一个也好,到时候我们要是打架,还可以把你踢到次卧去睡。”

贺峻霖拉着严浩翔的胳膊往阳台走,“我最看中它这个阳台,你过来,我指给你看。”贺峻霖走到栏杆跟前,踮着脚伸了半个身子出去,手指指着远方一团黑压压的屋顶,问严浩翔,“你看那是什么?”

严浩翔往前站了一步,“什么啊?梨花巷吗?”

“对啊对啊。”贺峻霖说,“那个高了一小截的房顶看到了没?那就是你那屋子,我没骗你吧?确实是全巷最高吧?”

严浩翔眯着眼努力了半天,终于在一片黑漆漆的砖瓦里找到了露出的一小截白。旁边的贺峻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拍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打得严浩翔都有点疼了。他在这一刻终于还是变回了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的小孩子,冻得发红的手指在灰蒙蒙的空气中一通乱划。

“你看,梨花巷真的跟迷宫一样,我在顶上看都看不到哪儿能进出。”

严浩翔认真分析:“嗯,因为它分支比较多。”

“是不是跟蚂蚁洞一样?”

“有点像。”

“哈哈哈里头住的人也跟蚂蚁一样。”

严浩翔看向贺峻霖。贺峻霖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兴奋的,他乐呵呵地说,蚂蚁住得也湿唧唧脏兮兮的,蚂蚁也每天忙啊忙啊不知道忙些个什么东西,蚂蚁也不知道哪天就被一脚踩死了,蚂蚁也不会因为别的蚂蚁死了停下干活。你看,梨花巷的人不就是蚂蚁吗?

贺峻霖把话说得像绕口令,又快又怡悦。他一直笑着,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笑得都快要从阳台跌出去了。严浩翔的右手紧紧抓着他的外套帽子,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人就要消失了。

夕阳的光穿过空气里几百重的微小颗粒,最后落进阳台的,不过是天神施舍的几亿分之一。贺峻霖在唯一的一小片阳光里手舞足蹈,最后像个用尽了力气玩累了的孩子,喘着气缩回到阳台里。

他看着远处的巷子,脸上带着笑,若有所思道:“只要买了这房子,我就算从梨花巷出来了。

“——我就真的走出来了啊。”

(十)

除夕夜,刘姐烧了八道菜,七道里头都带着肉。刘耀文沾了一筷子,没有灵魂地夸好吃,转手又拿起手机噼噼啪啪打个不停。贺峻霖抬了抬胳膊,示意严浩翔把刘耀文手机拿走。严浩翔手一碰,正巧碰到最新一条消息,宋亚轩半带着撒娇的“那你等下来不来找我玩嘛,我们放烟火”的语音冒了出来。

刘姐脸色一沉,刘耀文乖乖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场面十分尴尬,尴尬到刘耀文撒着奶疯给严浩翔和贺峻霖敬酒都没能挽回。刘姐瞥了儿子一眼,把话题转到两个年长的身上。

“贺儿那楼什么时候开盘?我把钱准备好了,你要不今天就拿走?”

贺峻霖一嘴的肉没来得及咽,严浩翔先帮他回了话:“四月底开,还有两个月,不急。”

贺峻霖好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抹了抹嘴,“对对,您先自己拿着,还能得两个月利息。”

“小张那里说通了吗?”

“那可不,现在就剩自己这儿要再凑两万了。”贺峻霖说,“说实话吧,我先跟他讲的,做足了准备才跟您来讲。”

刘姐拆了鱼,中间的鱼段一半放严浩翔碗里,一半放贺峻霖碗里,“那你还是把我当外人。亏得我把你当儿子,你还不认我这个妈。”最后一条鱼尾,刘姐想都没想就往刘耀文碗里送。刘耀文看着饭碗里干瘪瘪一条尾巴,哑口无言。

不愧是在梨花巷呆了三十年的女人,刘姐一句话就让贺峻霖慌了阵脚,他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说了三四个。严浩翔帮贺峻霖解围,说:“贺儿跟我讲过的,等拿到房子,第一个就请您去玩。”

刘耀文冒了脑袋,“我也要去。”

“去去去,去什么去。”刘姐嘴上斥责,脸上却藏不住笑,她拍了一掌儿子的脑壳儿,“别以为贺儿他们有了房子你就有地方和小相好私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全城禁烟火,你不开个二十多里地去哪儿放?还放烟火呢,我看你是心里放火,嘴上放屁。”

贺峻霖对烟花没什么想法,严浩翔脑袋里还有一点影子。去年还在一线江景的公寓楼顶赏烟火,今年落到空了城的市中心,别说烟花鞭炮了,一条大街,人都见不着几个。贺峻霖说租在这里的多是外地人,一到过年全奔着老家跑了,所以梨花巷的除夕,比平常可怕多了。

巷口的路灯又坏了两盏,贺峻霖把自己都说害怕了,掏出手机说:“烟花放不了,我们听点声响吧。”

整个梨花巷,亮灯的不到十家。严浩翔和贺峻霖走在弄堂里,伴随着音质不高的沙沙的烟花声,总觉得更是诡异了几分。

严浩翔皱了皱眉,“光有声音不行,我们生点火吧。”

于是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捡树枝,黑灯瞎火的,趁没人掰了几棵茶树。贺峻霖有点担心,“这树真死了吗?等下不会有人来找我们吧。”

“不死也活不久了,你看叶子都掉没了,我看活不过这个冬天。”严浩翔边说边撅了两根树桠揣兜里,“没事,来人了我罩着你。”

“嘿在梨花巷我还用你罩着?”

捡树枝捡了半天,生火又是半天。严浩翔和贺峻霖蹲在天井里,看着火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放在身旁的手机里,烟花噼里啪啦地作响。贺峻霖有点冷,凑着头烘自己的脸。

“熏吗?”严浩翔问。

“熏。”

“你不怕火吗?”

“火有什么好怕的。”贺峻霖一脸嫌弃,更是把鼻子凑得近了一些。

严浩翔往火盆里添着树枝,说:“我姐挺怕火的。”

“你姐怕火啊?”

“嗯,她小时候拔火罐伤着了。她要是看到这火盆,肯定跳得三米远。”

天井安静得不像话,只剩手机里不断循环播放的劣质声响。贺峻霖眼瞳里的火苗摇摇曳曳,他看着火盆看了很久,突然问严浩翔:“那你想不想你家里人?”

严浩翔思考了一下,说:“我跟我爸妈关系比较淡。姐姐嘛……”男生停顿了一下,斟酌着说,“可能还是有点想的。”

贺峻霖没有说话。这个问题本该就到此为止了,再问下去,两个人都会舍不得。两个人望着飘摇的火星,给彼此都留了一点空间。

说到底,严浩翔和贺峻霖也不过认识半年,这半年的悲戚喜乐,重量到了,质量却没有。任是哪一方突然离开,过个三五个月,可能也就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了。他们怀着违乡负俗的落寞走到了一起,要是执意求个结果,也就太傻了。两个人谁都不愿意当傻子,折折腾腾大半年,终于还是有一方让了步。

“没给我准备礼物吗?”严浩翔问。

“没有,没钱。”贺峻霖头也没抬地回答。

“那我给你吧。”

严浩翔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递到贺峻霖面前。贺峻霖拎起他手心里碎成两半的身份证,忍不住笑,“这什么啊这是?”

“我把身份证掰了。”

严浩翔的脸被火光映成红色,眼睛里盛满了二十多年未曾让其见世的真挚。他坐得端正,好像面前的不是坏了灯的破陋蓬荜,而是镶了水晶的高档餐厅一样。严浩翔看着贺峻霖的眼睛说:“我不走了,我想陪你留下来。”

贺峻霖笑得合不拢嘴,好生生破坏了恰好的气氛。贺峻霖说,你先别矫情,你等一下。然后三梯一步地跑上楼,抱着一个鞋盒跑了下来,往严浩翔怀里一塞,“喏,回礼。”

火光有点暗,严浩翔把压得全是凹的鞋盒拿近火苗,一开盖儿,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你还真去大卖场给我买鞋了?”

“对啊。”贺峻霖点着头大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谁要一张掰坏的身份证啊?还是我的礼物比较值钱。”

门口传来一阵铃响,老巡警提着手电摸了进来,把私自放火的两个人逮了个正着。

“我说怎么会有烟。”探照灯的光直直地照在两个人身上,老巡警板着满是皱纹的脸凶道,“巷子里放火还要不要命了?不知道这些房子都是木头搭的啊?

贺峻霖本能般地换上讨好的笑容准备起身,手却被严浩翔一把拉住。严浩翔让贺峻霖坐下,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哎真不好意思,我们今年不是没买着回老家的票嘛。想着过年过年,多少得有点烟火气,就着了个火盆过过瘾。您别急,我们这就灭了。”

严浩翔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瞬时把火盆浇了个灭。巡警透过老花镜看了眼严浩翔,没什么好说,口袋里掏出本子打算开罚单。严浩翔见势往老巡警身旁一靠,拽着他的右胳膊,“大过年的,就饶了我们一次吧。您看全梨花巷的人都回老家过年了,就剩我们两个。凑了点钱,两碗面两瓶酒,就把这年给过了。您就放过我们一回吧,积善积德,来年大吉大利啊。”

这回轮到贺峻霖看着严浩翔目瞪口呆了。老巡警琢磨了一下,收起了纸笔,走的时候严浩翔还在身后搀着,一声声“过年快乐好人好报”叫得比亲爷爷还亲。等人家骑着车走远,贺峻霖才回了神,啪啪地为严浩翔鼓起了掌。

“厉害啊严浩翔,有模有样啊。”

“那是,你不看看跟谁学的。”

严浩翔回到天井收拾火盆,贺峻霖在一旁意犹未尽,“你现在倒真像梨花巷的人了。”

“是吗?”严浩翔端起火盆,向楼上走去,“可惜马上就要离开这地方了。”

“嗯?为什么?”

严浩翔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身后的贺峻霖。男生的眼睛被月光照得亮亮的,小楼太黑,但贺峻霖还是看见了他嘴角的笑。

“我给你留了两万块,塞你包里了。”严浩翔看着贺峻霖,“新年快乐,买房去吧。”

(十一)

开盘的前一个晚上,贺峻霖整夜都没有睡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躺在床上,脑袋里从明天吃什么到宇宙有没有边,什么都有。他还记得小时候秋游前一晚的激动,还记得拉着父母在超市里买零食的样子。如果不是买房子,他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因为开心而睡不着了。

贺峻霖在床上打了两三百个滚,滚到严浩翔在梦里喊“船要翻了,贺儿你先走别管我”。贺峻霖支起身子,撑在枕头上看严浩翔在睡梦中急得冒汗,憋着笑不敢出声。他想等拿到房子后,一定要买张好点的床,起码不能做的时候还要担心会不会塌。别的家具不要也罢,单放张床,也足够两个人快活了。

眼睛睁到凌晨五点,贺峻霖实在没了辙,也干脆不逼自己睡了。他跨过严浩翔走下床,打开衣柜翻自己的包。

嗯,很好,钱都在,人也在。贺峻霖望了望床上的严浩翔,拎着包想把拉链拉好。

老年机从包里掉到地上,砸得地板一声响。贺峻霖赶紧把手机捂了起来,手指不小心点开了屏幕。

屏幕上显示有新的信息,贺峻霖觉得奇怪,机子他几年没用过了,谁会给他发消息。贺峻霖心想,不会是严浩翔姐姐吧。他握着手机思忖了一下,还是打算打开看一眼。

消息确实是重庆发来的,但不是姐姐。老年机的分辨率不高,贺峻霖借着晨曦的微光,模模糊糊把几十条短信看了一遍。除去各种看得懂和看不懂的脏字儿,剩下来的,不过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威胁。

“严浩翔,你吞了我找你买鞋的五万块去哪儿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混白道的主,你不出来我就去问你姐了啊。”

最后一条消息附了张图,图片半天加载不出来。但是后面一句“你姐挺漂亮的啊,借哥尝尝看”,看不到图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

贺峻霖熄了屏幕,在黑暗中坐着。

他就这么抱着腿坐在衣柜旁边,在黑暗的房间里缩成一个微小的点。他坐了很久,像是把自己的皮肉一寸寸亲手剥离开来那么久。最后他看了严浩翔一眼,挎上包,出了门。

要到很久以后了,久到严浩翔都快忘记贺峻霖长什么样了,他才知道那个清晨发生了什么。

那时他在柏联泡了汤刚出来,家姐递来冰水,两个人坐着聊,也不知怎么就聊到那个让人头疼的朋友。家姐问,你最后把五万块钱还给他了吗?

“还什么钱?”严浩翔咬了块冰在嘴里,“当时我看断货了就没接他这单了,压根没收钱,他还有脸让我还钱?”

姐点点头,看严浩翔有点生气,便解释说:“我说他怎么突然就不骚扰我了呢,还说有我裸照。要了命了,你怎么会跟这种人玩在一起。”

严浩翔欠揍地回了句:“姐你这身子也没人要看吧?”果不其然遭来一顿暴打。收拾完弟弟,家姐缓了缓气,“亏我当时还有点上了心呢,他说照片给你手机发过去了,我就怕你联系他暴露了位置。”

严浩翔不说话了。

“什么手机?”

严浩翔是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的。

他醒来的时候,贺峻霖还在旁边睡着。他在他身边滚了一个晚上,到早晨了倒是呼呼大睡起来。严浩翔推了推贺峻霖,说起来了,买房去了。

梦里的人半梦半醒地哼了一声,把严浩翔的手推开,“不买了,起不来。”

严浩翔晚上睡得实,所以他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贺峻霖抱着他的古驰,带着一部老年机去城门上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男孩儿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城墙上坐了多久,他不知道他手机里一块一块累起来的余额,是怎么在两秒钟里突然变成了零,也不知道他在羊肉店外来来回回走了多久,才把包里的钱给老板娘还了回去。

贺峻霖是个聪明人,他太知道怎么样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但凡露出一点破绽,严浩翔也不会由着他的性子,躺在床上抱着他说,“好好好,那听你的。我们不买了,留着钱吃喝玩乐。”

但是贺峻霖什么也没说,他就乖乖地缩在被窝里,打着小猫一样安恬的呼噜。他每翻一个身,都能断断续续地呓语一个那房子的缺点,味道大、房间小、风水不好还死活不肯降价。严浩翔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原来你也知道啊。”

贺峻霖嗯嗯两声,翻个身又睡了回去。大概是把脸捂在了枕头里,男生的声音听着闷闷的,“我是这辈子都离不开梨花巷咯。”

——“我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十二)

六月初,家姐带来了好消息,说事情压下来了,资产也解冻了。补上了税罚了点钱,爸妈都回来了,财产也没什么影响。

严浩翔抬头看了贺峻霖一眼。不远处,贺峻霖一身薄衣混在城楼上喝茶的大爷中,饶有兴致地逗他们笼子里的鸟。严浩翔背过身,看着城门外的矮房,对姐姐说:“我不想回去了。”

严浩翔没有回话。家姐止了笑,语气比出事那天还冷,“严浩翔,我跟你说,你可以说‘我要先等等’‘我想把这里的事儿先处理一下’,但是不可以说‘我不想回来’。想和不想都是小孩子才会说的话,你七岁以后就没这样说过了,你是怎么了?把苏州当家了?”

“那不然呢?把你那儿当家吗?”

她现在就是这么看着他的,不是看亲弟弟,而是看一支跌停了的股票。

“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们家算不算好人?我七岁以前觉得大家都好,爸妈一年回一次家我都觉得他们好。后来我发现我们其实没那么好,结果所有人都跟我讲,你以为世界上有好人吗?谁不是披了层皮在那儿笑。我也就没觉得自己多差了。”严浩翔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又要说小孩子才分好坏,大人只有利弊,所以我也没提过这个问题了,我自己也不去想了。谁拿了钱不开心啊,有钱不就成了。”

“结果我来到这个破地方,第一天就被讹走了两千块,后面又被拉到黑店里当苦工,白天打杂晚上当家教,孩子早恋了老板娘拎着棍子连我一块儿骂。骑电瓶车得了老寒腿,上错了道儿被交警跟在屁股后面追。过了年一双鞋也买不起,菜场缝两针回家继续拖着走。”

严浩翔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笑着笑着鼻子也酸了。小少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隔着桥头跟姐哭诉,好像八百年的倒霉都落到自己身上了一样。他又跟小时候不一样,姐说不哭了,我们回家吧。他袖子一抹,倒是向后面退去了。

“要说利弊,那我在这儿真是亏大了,天天都亏,没一天赚的。”严浩翔说,“但是我也没那么难过,不说难过,其实我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我还不知道人原来是可以过得这么开心的,原来被讹了钱、被罚了款、被狗血淋头一顿骂都可以是开心的。姐,我哪有别人说的那么聪明,我可能天生就是个神经病。”

“你就是个神经病。”家姐咬着牙,语气里还是大方得体的长姐样,“你信不信我今晚就去找你?”

“你不会的,我们家不是这种性格。我要真出事了,你们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也不要回来败了自家名声。”严浩翔笑着说。

严浩翔转过身,贺峻霖还在乐此不疲地跟大爷套着近乎,大爷把鹦鹉从笼子里取了出来,搁在贺峻霖的手腕上。贺峻霖又兴奋又害怕,一条小细胳膊撑得笔笔直。鹦鹉立在他的手上,点着脑袋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周围一圈大爷都被逗乐了,拍着小年轻的肩说,好兆头好兆头。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嘴角止不住地笑。他问姐:“姐,前面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敲你车窗问你愿不愿意给他分点肉,你会给吗?”

“你有病啊严浩翔,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

“哎你先答嘛,答了指不定我就愿意回来了。”

“不给,我干嘛给他。”姐骂道,“你脑子给我清醒点,抓紧给我回来。”

“那真不巧,我会给。”

“接下来去干嘛?”贺峻霖问。

“去买房。”严浩翔答。

严浩翔站在小电驴旁边,在口袋里摸钥匙,“我的卡解冻了,我们去买房吧。”

贺峻霖没缓过来,“买什么房?”

严浩翔看了看四周,走到城门下的城区导览地图前,用手随便画了个圈。

“这个圈儿里,你想买哪个就买哪个。”

(十三)

贺峻霖做过一个梦。

梦里自己还是十五岁的样子,拖着掉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来到梨花巷。他怕黑,站在巷子口不敢进。大妈说,孩子你新来的吧?来,我带你进去。贺峻霖便跟在大妈身后走。大妈说这不是个好地方,你还年轻,要好好赚钱早点搬出去。有钱的人家都走出去了,没钱的人才在里头瞎转。

大妈边说边走,越走越快。贺峻霖拖着箱子,说阿姨你慢点,我跟不上了。大妈回过头骂他,你太慢了,赚钱的事儿可不等人。她拽过贺峻霖的手跑,往一片黑影跑去。贺峻霖说阿姨我箱子断在后面了,我不走了,我要回去找箱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掉入一片水中。

贺峻霖在水里挣扎,他蹬着腿划着手,勉强抬头吸了一口夹着一半水的空气。水下的脚腕被油腻的水草一把缠住,扯回水里。贺峻霖拼了命地甩着腿,水草纠缠着,沿着他的小腿胫骨一路往上,缓慢而猥琐地攀附着他的下肢,一点点向大腿蔓延,黑暗一点点,一点点将他吞噬。

贺峻霖失掉最后一口气,惊醒于凌晨三点浸满汗水的枕头上。

贺峻霖撑在还没上漆的水泥砖上,从他心仪的房子里遥望远处的梨花巷。严浩翔走上前来,说看了那么多房子,你怎么还是想买这一间?

“怎么,这个不好吗?”贺峻霖反问。

“临湖的那个不好吗?一线湖景大平层。你想要市里的话,我看留园旁边那套别墅也可以啊,没了事还可以去园林里逛逛。”严浩翔觉得没劲,“还不是你说的嘛,这里味道大、房间小、风水还不好。”

贺峻霖回过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开盘那天啊,让你起来买房你又睡过去那天。”

“那是我的错,我不能这么说它。”贺峻霖伸手摸了摸外面的墙壁,像是安慰这间屋子一样,“它是我的白月光,这么说太不尊重了。”

俯了大半个身子在阳台外,贺峻霖一个趔趄,差点翻了出去。严浩翔扯着他的帽子一把把他拎回来,责备道:“你能不能当心点?还想再摔一次啊?”

贺峻霖倒是嘻嘻哈哈,“呀你知道我摔过啊,谁告诉你的?刘耀文?”

严浩翔没了脾气,叹了口气。贺峻霖满脸骄傲地拉过严浩翔,指指隔壁在建的那栋楼,“你看,我就是从那栋楼摔下去的。”

“你从这儿摔下去的?那你还买这儿的房子?”

“我又不迷信,管他的呢,便宜就好。”

贺峻霖也是心大,趴在样板房的阳台上,说:“其实想想我自己也有责任,天一黑,梨花巷的灯一亮,那边就太漂亮了。我看着看着,脚就踩空了。”

“我真搞不懂你,你怎么住在梨花巷想外面,来了外面又想回去。”

“嘿巧了,我也搞不懂自己。”贺峻霖撑着脑袋笑,他看向严浩翔,“我过来第一天,一个大妈就跟我说,梨花巷吃人,不能在这里迷路,磨了脚都要从这里走出去。有本事的人都能走出去,没本事的才会被困在里面。”

严浩翔质疑道:“那我到现在都认不清路,你是说我没本事咯?”

“对就是没你本事。”贺峻霖肯定道,“梨花巷我闭着眼都能走出来。”

贺峻霖站累了,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眼睛还是朝着外面。

“后面我才知道梨花巷的人都不说真话,也不说假话,真话假话都得混着说。就比如那个大妈吧,梨花巷吃人,假的,是她吃人。不能迷路,真的。磨破脚也要跑出去,真的。那最后那句话呢?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你管它真的假的。”严浩翔坐在贺峻霖旁边,翻售楼小姐给他准备的购房材料清单,指节在一堆纸张上敲了两下,“合同一签,你就算从梨花巷走出来了。”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严浩翔靠倒在沙发上,看着贺峻霖,说,“那我也跟你说个事儿吧,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苏州?”

贺峻霖摇摇头。

“因为这儿以前叫‘吴’。‘无’嘛,什么都没有嘛,所以我什么都没有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里。”

贺峻霖哑然,“你这笑话讲的没什么水准。”

“我是跟你讲真心话。”严浩翔辩解道,“我是空着手过来的,所以也没打算带什么东西回去,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件好事儿,所以我连回忆都不打算带回去。”

严浩翔顿了顿,“结果呢,从无到有了你,从无到有了这间屋子。我其实是想说,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创造,也有很多东西,我们可以慢慢丢掉。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没有心,但也挺好的。”

狭小的客厅里,两个人对视了十几秒。有一瞬间,严浩翔自己都有点被自己感动了,下一个瞬间,贺峻霖像兔子一样跳到沙发的另一头,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

“啊,好尴尬啊……”贺峻霖面部扭曲道,“还有点恶心。”

严浩翔像颗漏了气的小皮球,蔫蔫地靠在沙发上。没有什么比打碎一个狮子座精心酝酿的情话来得更伤人自尊了,严浩翔垂着脑袋,一言不发。贺峻霖瞅瞅气氛不对,假咳了一声,坐回到严浩翔旁边。

贺峻霖翻看资料,严浩翔也没有动。五分钟过去了,贺峻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纸张塞到严浩翔怀里:“太复杂了,我看不懂。”

严浩翔抬起头,嘴和眼睛都撇着,委屈巴巴地看着贺峻霖。

贺峻霖回避着小狮子的视线,眼睛转向别处。

“看什么看,看资料。”贺峻霖说,“赶紧买了,我还等着过门呢。”

(十四)

在遇到严浩翔之前,贺峻霖真算不上一个好人。

他靠着小聪明在梨花巷落了脚,舔着脸跟地头蛇打好关系,人家给他介绍工作,他还反过来把人家一锅端了。在工地上消极怠工磨磨蹭蹭,还摔了一跤讹了人家万把块钱。钱被偷了之后搬去小屋子,兜里还揣着大房间的钥匙,时不时过去美觉一晚。

在严浩翔住进来之前,贺峻霖有几百个夜晚,就趴在他的那个窗口看远处的楼。他没花钱,不敢开灯,靠着一支手电占着微不足道的小便宜。

他知道自己很倒霉,就安慰自己是咎由自取。他不敢往深了想,想自己待人和善却被拉进窑子,想自己辛苦工作却事出意外,想自己为什么总是兜里有点钱了,却又输了个精光。生活由不得他这么想,好像命运就没为自己准备一点甜头一样,那这饭还要不要吃了,这日子还要不要继续过了?

所以贺峻霖学着给自己找点甜头。他看着远处那栋楼一点点盖起来,多盖一米,他就多一秒的希望。他默念着要走出去、要走出去,心里坚定地认为只要走出这条巷子,生活就不会这么糟了。

后来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就算闭着眼,也能走出这个巷子了。他开心坏了,跑到他念想了一千五百多天的那栋楼上,一开门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和未来。他跑到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在十里之外的那个高出一截的小窗里,贺峻霖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

少年趴在窗台上,遥遥地望着自己脚下的这幢楼,眼里是藏不住的幻想和希冀。贺峻霖太了解自己了,他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知道他的腿放在了哪里,知道他用第几根手指撑着自己的下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在想,出去吧,出去吧,出了巷子,什么都会好的。

少年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就被永远地留在了梨花巷里。

“贺儿你醒了吗?还在睡吗?那我先去饭馆了,下了班带你去签合同。”

严浩翔带上身后的门。老屋子的门铰链生了锈,随便一动都是吱呀吱呀地响,只有严浩翔有本事把门安静地关上。他常嫌弃他睡得像头猪,却还是想留给他最温柔的梦乡。

贺峻霖卧在枕头上,等小电驴的撑脚从石板路上撬起的声音,等严浩翔跨上小电驴轮胎闷重一压的声音,等扭起把手后电流运转到轮子的声音,等他压着松动的石板,一路离开的声音。

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贺峻霖从床上坐了起来。

贺峻霖从床底翻出一个破布包,打开衣柜,扯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他换上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在床头零零散散拿了几包豆腐干,又回到了衣柜前。

所有衣服的最底层,柜子最小的暗格里,贺峻霖反了色的古驰包,包着严浩翔留给自己买房的两万块钱,静静地躺在原地。

贺峻霖在衣柜前站了很久,最后他把钱拿了出来,塞进了布包。

走之前,他坐在一片凌乱里,认认真真在老年机上打下了一行字: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思考了一阵,又加了一个老套的符号表情。手机快没电了,屏幕也坏得一闪一闪的。闭了一只眼的小表情在蓝绿色的屏幕上忽隐忽现,嘲笑着两个没有本事的人,和他们过于廉价的爱情。

贺峻霖背上包,回头看了小屋一眼。

——严浩翔,我祝你永远走不出梨花巷。

因为走出去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被困在了这里。

(十五)

“所以你这么久才报警,是因为自己在找他?”

警察看着对面的男生,问:“你就这么不信任警察?”

严浩翔摇了摇头,“不是,你要知道,对我来说,找到他比找到钱重要。”

警察叹了口气,“所以呢?你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严浩翔犹豫了一下,从包里翻出一个磨了角的古驰挎包。警察接过去,左右翻了一下,眼也没抬,“假的吧?”

严浩翔笑了,笑得无力又难过,“真的。”

“三个月,我跑了梨花巷每一户人家,每个人都知道贺峻霖的名字,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突然消失了,这在梨花巷好像就是件最平常的事儿。连跟他关系最近的老板娘都跟我讲,讲这里就是这样,人来来往往很正常。这正常吗?”

“最后我只剩下这个包,我就拿这个包去专柜问,我说这个包是假的,但是希望能告诉我原版大概什么时候出的,想凭着这个找打版的卖家。结果人家一检查,跟我说,这包是真的,就是已经绝版了。”

“我问这个包是什么时候上市的,国内哪些门店上市的,她不乐意跟我讲,我就把他们摆在橱窗的东西全买了,才有一个年长的导购过来告诉我,说她会帮我查。她还告诉我,五年前他们成都的柜姐在群里发过消息,说一个客户的孩子离家出走了,身上背的就是这个包,让大家留意一下。”

严浩翔笑着瘫在椅子里,“你知道吗?他哪里是个一顿馒头要分两半吃的人啊,他妈妈还是古驰的高会,没在店里花个百万块钱,谁管你孩子丢没丢啊。你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吗?我真的觉得很好笑,我以为我把自己都放在这里了,我都死心塌地什么都不要了,到头来我连他叫不叫贺峻霖都不知道。”

“他真的太厉害了。我输了,我输了。”

警察看着男生一拳一拳拍打着椅子的扶手,每一拳都像是打在自己的脸上一样。严浩翔摇着头,身上最后一点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坐在警局的只是一具没了未来的空壳。警察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是在懊恼他的失败,还是在遗憾他的情人。

警察安抚道:“小伙子,你不要激动。我们呢,肯定是会帮你找这个人的,你不要着急。”

严浩翔平稳了情绪,重新回到严家少爷的做派,脸上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我不急,随便找不找得到吧,我累了,不跟他玩了。我下午的飞机就回家了,找到记得跟我说一声。”

“嗯嗯好,我们这儿会帮你立案的,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行,谢谢。”

严浩翔拎起行李袋,起身向外走。

警察挥了挥手里的古驰,冲严浩翔喊:“哎这个包呢?你不带走?”

“不带了,没准儿还留着点指纹呢,你们慢慢查吧。”

严浩翔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窗外的风景一帧帧擦肩而过。

很久以后,他也会和家里人说起这个城市,说它四四方方一个城,市里头每条大路都横平竖直,外地人去玩儿的景点爬着格子就能找到。说城里的河流过每个人家,河上架了八百多座桥,你心血来潮登上一座,就很难再找到回去的路了。它就是这么个地方,面儿上方便的很,肚里头花花肠子多得去了。

家姐会呛他,说你在外流落还落出优越感来了?真把自己当苏州人了?用词儿怎么都是“外地”、“本地”的呢。

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严浩翔回过神,按下了通话键,“喂,姐。”

家姐心情不错,乐就乐在姐弟之间的对抗,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输过。家姐的每个词尾都是笑的,有点快乐,也有点嘲讽的意味。

“知道错了吗?”

“嗯知道了,我还给你买了二十个包。”

姐姐笑得愈加夸张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那起码要退货十五个,我信不过你那直男审美。”

“都是当季新品,橱窗里刚摆上的那种,还热乎呢。”

姐姐满意地点头,说等到手了要挑一挑。

“对了,你几点的飞机?赶得上吃晚饭吗?”

严浩翔愣了一下,“不是你给我买的机票吗?短信都发我手机上了。”

“嗯?不是啊。”姐姐说,“不是你自己买的吗?川航商务舱。我本来还想给你买头等的呢,没想到你自己先买了。”

严浩翔说:“我没买啊,你搞错了吧?”

“等等啊,我这里也有收到短信,我还以为是你转发给我的,搞不好是黄牛。”姐姐放下手机,严浩翔听到她调回短信界面查看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姐姐说,“啊,是黄牛,不是黄牛不会连价格一起发过来。”

“——等等,你怎么付了两万块啊?商务舱一趟顶多一万二吧,你出两万,严浩翔,你怕不是脑壳儿有毛病哦……”

这一刻,严浩翔耳边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后脑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一样,严浩翔感受到脑子里的血液沿着后颈一路往下,身体每个部位的温度都回到了胸腔的左心房。心脏汲取了所有的情绪,在空壳一般的躯体里被挤压、穿刺、分割。严浩翔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伤口都在痛,膝盖在痛,手在痛,心也在痛。

他痛得都要死掉了,脸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笑着。

“他还是把我送出去了啊。”

严浩翔看着窗外,他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光亮。

——“梨花巷,他还是把我送出来了啊。”

(十六)

又想了一下,警察打开笔,刷刷划掉了刚才写的那行。

身后一丝响动,警察头也没回地说:“我听到了,出来吧。”

塑料袋刺啦刺啦地响,贺峻霖没了趣儿,走过来,把盒饭搁警察桌上,“吃吧,刘姐为小张做的特供午餐。”

张真源打开饭盒盖,怀疑地问:“你这次没把我的烤肠偷吃了吧?”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吗?”贺峻霖拉过一张椅子,在张真源对面坐下,把自己的饭盒盖儿也打了开来,敞亮亮地推到他面前,“你看,我也没有烤肠。”

“那你是都吃了。”

贺峻霖伸过手想打张真源,张真源本能地后仰了一步,“你打,你打我就不把包还给你了。”

贺峻霖收了手,拆了筷子,满不在意道:“他还把包还回来了?看来他心里真的没有我,我就留下那么一个定情信物,他还给还回来了。”

“你也别这么说,你也看到了,他还是挺难过的。”张真源咬了口鸡腿,啧啧地夸好吃。贺峻霖看了眼张真源,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张真源饭盒里。

张真源一脸不可思议,“给我吃的?”

贺峻霖点了点头,“嗯,谢礼。剩下二两碧螺春我明天拿给你。”

“唉其实你真不用这样。”张真源说,“他走了你真的开心吗?”

“我不开心,我不开心干嘛还给你送礼?”贺峻霖怼道,“我嫌我钱多没地方花吗?”

张真源长久没说话,午休的办公室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饭。隔了好久,张真源弱弱来了一句,“不像。”

贺峻霖气得眼直,张真源眼见着贺峻霖头上冒热气,救命般地把古驰包拿了出来,扔贺峻霖手里。

“你看看,里面有他给你留的东西。”

贺峻霖拉开包,拉链卡在一半,他把包倒过来解拉链,包里的东西唰唰全掉了出来。

二十几张机票落了一地。

张真源放下筷子,蹲到地上捡。

“你看看,二十四张机票,上海到重庆。从今天算起,每半个月一张。”张真源把机票放到贺峻霖手里,“他帮你订了一整年的机票。——他是想让你过去找他。”

贺峻霖愣住了。

厚厚一沓卡纸,放在手心里,重得他都无法握紧。拉链卡住的地方,贺峻霖扯出一张纸。皱皱巴巴,几个不好看的字。

——“别玩了,回家吧。”

在很久以前的某个秋天,贺峻霖窝在狭窄的店铺里玩手机。门推开的时候带进一阵风,贺峻霖一抬头,就好像看到五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个一身正气的小少爷,再简陋的店面,再低劣的敲诈都没有办法让他弯腰。他用小电驴带着他的时候,他就像座雕塑一样僵硬地坐在后面。他带他穿过他迷过路的巷子,路过差点被摁进去的水井,走过被拐的时候拼死抱着的电线杆,和被锁在里头一夜的公共厕所。

最后他带他去了他被偷光梦想的房间。进去的时候,他对遗留在屋子里的十五岁的自己说,好了,你该走了,这次我会保护你的。

他看到十五岁的自己点点头,带着一身伤走下了床。少年带着透明的身体,慢慢走向那个棱角分明的小少爷。

最后,两个人化为一体,而纠缠着贺峻霖那么多年的执念,也终于与世界和解。

贺峻霖捏着纸条,手指上的油渍把严浩翔的字洇得模糊。如果可以的话,他可能会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像个没摔过跤的孩子一样,撒个泼撒个娇,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就能躲别人怀里哭一场。

但是贺峻霖哭不出来,他知道自己不会哭,也知道在某辆驶出苏城的出租车上,大概有一个人和自己是相同的感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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