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患者家中物品表面进行‘核酸检测’，如果Ct值大于30，则没有消杀必要。”
撰文|凌骏
近日，防疫人员上门对新冠确诊患者家中进行消杀的视频在网上流传。视频中，喷出的消毒剂液滴覆盖了住所大部分角落。
但这些消毒剂一般都具有腐蚀性，即便已经被大比例稀释。从昂贵的电子产品，到家具、衣物、再到一块可能不久前刚在网上精挑细选，用来迎接春天的廉价碎花桌布，都难以避免出现不同程度的损坏。
2022年4月27日，美国科学家发表在《暴露科学与环境流行病学杂志》的一项研究指出，人们通过物体表面接触感染新冠病毒的风险，仅为通过空气传播感染的1/1000。
在对校园内健身房、办公室等公共场所物体表面的新冠病毒进行采集和分析后，研究人员称，单次触摸受污染的表面，然后单次手指与粘膜接触，新冠感染的可能性为10万分之一。
事实上，疫情暴发至今，新冠病毒物传人到底具有多大风险尚无准确定论。西蒙斯大学名誉教授伊丽莎白·斯科特在评价上述研究时也称，不同于公共空间，家庭、宿舍，当同住者反复接触同一物体表面，新冠病毒通过表面传播的相对几率较高。
但无论概率是多少，通过物体表面造成的疫情蔓延，总要满足病毒传播的客观条件，即源头患者离开后，附着在物体表面的病毒还能再与他人接触，并在接触时仍具有传染性。
“必要的终末消毒，通常发生在公共空间中，感染者离开后另有他人可能和带毒环境发生接触，如走廊、过道等，又或者患者家中另有他人需继续居住。”金冬雁告诉“医学界”。
他不认为按照目前大陆地区对新冠感染者的处置流程，私人住址内部有进行大范围消杀的必要，“房间都已经空了，没有其他人。”金冬雁说。
按照《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九版）》的标准，出院或出舱患者至少要两次间隔24小时核酸检测阴性，住院患者还需恢复正常体温3天以上。病毒学专家常荣山认为，结合奥密克戎变异株目前的感染特性，大部分患者达到返家标准，至少也要一周。
金冬雁则打比方道，患者能出院回家，至少意味着体内的新冠病毒已不再具备繁殖能力和传染性。“在宿主体内都‘死’了，你说桌子上还有没有？”他称。
何种场景下，消杀有效？
对新冠确诊患者行经地、居住场所等进行消杀，并非中国独有。
在新西兰卫生部2022年3月14日更新的《COVID-19：一般清洁和消毒建议》中，新冠患者住所的消毒工作应在24小时内。超过24小时，则无需使用消毒剂，常规清洁（使用家用清洁剂等）即可。
美国疾控中心“消杀建议”，网页翻译版
金冬雁告诉“医学界”，上述措施意味着如果24小时内会有其他人出现在患者逗留过的场所，则需要提前进行消毒确保其不被感染。如果已经过了3天都没有消杀，只需做好基础清洁工作即可，因为那时已不具有过多传染风险。
“作为呼吸道传播的疾病，国际上已明确的最佳‘消杀’方式是通风，避免环境空气中可能存在的高浓度病毒载量。物传人概率极低，在防疫手段中属于‘旁枝末节’。”
“这种情况下，对快递等物品进行消毒虽然效果也有限，但代价还算小。而私家住所消杀则可能造成私人财产的损毁，更应该慎重。”金冬雁说。
一位华东地区某三甲医院不具名的感染科主任认同上述观点，在他20年的从业经验中，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消杀”情况。
“比如甲类传染病中的霍乱，作为粪口传播疾病，实践中消杀区域一般重点集中在厕所，这是非常有价值的。”
他认为，对新冠患者居住场所的楼道、扶梯表面等地方进行消杀很有必要，而住所内部在已转移患者的情况下，消杀意义不大。
“消毒剂一般具有腐蚀性，确定有必要入户消杀应有充分依据，比如是否有数据支持，若未经消杀，病毒颗粒在隔离人员/患者返家后还有活性？造成他们‘复阳’风险有所提高？”
专家称应“精准消杀”
也并非没有特例。
该感染科主任告诉“医学界”，此前有研究指出，在完全避光，隔绝紫外线的环境下，28天后在玻璃、金属等物体表面仍能检测出有传染性的新冠病毒。
该结论援引自澳大利亚研究人员2020年10月7日发表在《病毒学杂志》的论文TheeffectoftemperatureonpersistenceofSARS-CoV-2oncommonsurfaces，论文也指出，但一旦进行阳光照射模拟，病毒会迅速失活。
此外，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一般来说，只要在零下，比如-1℃到-10℃的情况下，新冠病毒一类的病毒，能够存活几周到几个月不等。
单从理论上来说，若未消毒，确实有可能存在患者康复后回家，被再次感染“复阳”的极端个例。因此，常荣山对“医学界”表示，可以消杀，但应该更加精准。
“目前，从简单的试验上，判断病毒是否还具有传染性的标准是参照核酸检测Ct值，一般认为Ct值大于30时，这些病毒就不具备传染性。但随着对新冠病毒的理解越来越深入，这一数值渐渐有了下降到27-30的趋势，这些数据都是来自于流行病回溯研究，是真实世界数据。”
“新冠病毒离开人体只要半小时，大部分就失活了。而就算物体表面还有‘传播性的病毒颗粒’，并‘坚持’到患者返家，我估计Ct值基本上也不会小于30。”
“所以即便要消杀以防万一，一方面防止医疗资源浪费，另一方面避免对私人财产‘误伤’，应对患者家中物品表面进行‘核酸检测’，如果Ct值大于30，则完全没有消杀的必要。”常荣山说。“更何况就算Ct值真的在27-30之间，其传染性也只是理论上的，只发生在实验室的细胞单层感染试验中。”
常荣山建议，含氯的消毒剂腐蚀性和毒性太强，如果能将‘消杀’精准到必要性的个例，那总体消杀工作量会大幅减小，这时候便可用移动式紫外灯代替消毒剂，避免损害物品。
美国疾控中心也在“消杀指南”中指出，大多数情况下，不建议将雾化、熏蒸或大面积喷涂等作为表面消毒的主要方法，需要考虑一些安全风险，除非产品标签上指定为应用方法。
金冬雁则告诉“医学界”，对于具有单独起居空间的新冠确诊患者，香港地区并未对其私人住所进行过消杀，主要还是集中在其活动轨迹涉及的公共空间。
“香港用的也是含氯等消毒剂，最初采用的是熏蒸，但后面发现这样的方式对公共物品损伤实在太大，目前基本已统一改成表面擦拭的消毒方法。”金冬雁说。
“严格来说，这些消毒剂对环境和对人也是有害的。”常荣山进一步指出，而参照前文所述，极端个例中的新冠病毒“超长存活期”，家中最可能出现的部位只有冰箱，他认为，冰箱消毒只需患者返家后在做好保护措施的情况下，用家用厨房清洁剂进行擦拭消毒即可。
另根据2022年3月澳大利亚学者在专业病毒学期刊Viruses发表的一项研究，50%的乙醇溶液、稀释至0.2%的家用洗碗剂水溶液、稀释200倍的84消毒液，均可在30秒内使新冠病毒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