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巽的推荐LOFTER(乐乎)

好了,把表亲组冲过来了(?)虽然就结尾一点点。

努力下一话表演出好笑的脸盲小孩认错亲戚。

2.一个社畜的我,怎么震撼一个自负的你*(上)

书接上回。

从太空歌剧错跑到子供向的旁白开始工作,拟态成诸星真的赛罗一口零食顿在嘴巴里,以人类标准看也算俊秀的脸上露出了类似超速路上堵了一大坨布鲁顿,而它又刚吞了一头宇宙霸王螵蛸*,合不拢的口器里刺出复数排的三角状,腕足活力惊人地蠕动着,以上几种正对着他,画面十分精彩,只是不应该出现在周六上午九点钟。

赛罗也不是很想细究,当本质算光基生命...

赛罗也不是很想细究,当本质算光基生命的奥特曼拟态成地球人后,皮囊下的内里是否在像真地球人的器官那样运作着——搞明白它们是银十字和希卡利的事,他只是区区一个武官*。他被那个跑错片场的指向性旁白音一激,吞了太大一口薄荷巧克力软冰淇淋,一时又咽不下去,甜乎乎,冰凌凌的塞圆了腮帮子,舌头艰难动弹着舔刮到些坚果碎,诸星真的太阳穴都给刺得轻微抽痛起来。

伊贺栗令人先生曾教导小茧,让她不要那么快得吃完一支甜筒,此时此刻,赛罗很难不想起年长的人间体,他有一把温和的,甚至有一些慢吞吞的声音:

“会头疼的啊。”

先不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头疼。

希卡利,毕竟是那个希卡利啊——!

嘴上说着“我只是一个科学家(以下省略)”,紧接着单手举起贝鸟都已经是陈麻烂谷子,在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工作狂的时候,该听的八卦,该吃的新瓜,希卡利是一个没落下;以为他至多是到了年纪(年轻人们不约而同地压低了音量),变得温和,更加爱护小辈,也因为工作性质使然,希卡利积极学习一切新事物,以至于他全力冲浪的马赫把没有防备的新生代,有一个算一个如数掀翻。

往更近的说,比方这个旁白,按希卡利在联合会议上作报告称,乃是给新生代战士统一配发宇宙警备队内部测试版新式作战记录仪时意外诞生的衍生物(除了研发者,谁都念不完那串比日语敬语更复杂的全称),可自动链接银之广场巨幕投影,除了给光之国180亿的居民提供生产学习外的新项娱乐,还能发动群众的力量,以减轻各部门在审核诸多队员提交货不对板、词不达意、用词鬼斧神工的报告时产生的痛苦。

在场与会者听他拽词,不约而同戴上各种原因导致的痛苦面具,同样在场的赛罗也很痛苦:

你直接报我名字算了。

稀世的大科学家铁石心肠,对痛苦面具Collection熟视无睹,他继续说道:

科技局长官的挚友,梦比优斯在惊恐地大喊:“振作一点啊——!”

稀世天才的发小之一,美洛斯支部长远在仙女座星云,他在远程连线的会议光屏里辛辣地吐槽:“你这已经完全是唯心了吧!希卡利!”

会后希卡利犹在上头,连优雅的体纹都黯淡下去,基本可视作无甲猎手骑士剑,守备力Down到负数以下,玛丽女士怜爱地把名义上的小儿子*拎进了银十字。

赛罗趁着大科学家毫无防备地束手就擒的混乱场面,一手捞过一沓长辈们的光屏,自己申请,自己审核,自己通过一把子新鲜假期,另一手把钴蓝色披风团吧团吧全绕在表弟身上,然后扛起一坨正在emo,色块鲜明的,结结实实的四万吨,加速冲出了宇宙航空港。

回忆至此,脑袋里声音华丽,又总是说坏心眼话的旁白终于住了嘴,诺亚在上,感谢希卡利到底还有清澈的奥特之心,这声音只会在地点刷新和战斗开始的时候冒出来,方便光之国的众多居民们像收看一档综艺节目那样,观看出门在外的奥特战士们的活动。

诸星真啃完了薄荷巧克力球,又拆掉了蛋筒最下端冻住的巧克力锥扔进嘴巴,啪地一下,掌心压碎剩余的部分,在他脚边踱步的鸽群抖抖紫灰色的羽毛,接连跳上诸星真的肩头、手臂,把它们尖尖的喙点在他的掌心里开始用餐。

他们落脚的这个地球刚步入初夏,行道树顶上冒出的新绿压着底下微暗的老叶,层次分明富有活力,与之相比,光之国仿佛是建造在雪景球里的琉璃剔透城市。

诸星真维持着鸽子降落架的姿势,微微侧身向待在长椅上扎根的人说话——旁白像介绍综艺节目的嘉宾那样,贴心地向遥远的三百万光年外的观众们介绍——泰迦奥特曼,他现在的模样,亲近的朋友们一见便知。

约莫十五岁的工藤优幸,留着从小到大没怎么改变的简单发型,水磨年糕一样瓷白的皮肤外薄薄裹了件淡灰色连帽卫衣,他情绪不怎么高地抬起头来,分出些注意去听诸星真说话,众所周知赛罗最是心软,面对幼崽和可爱的物什更甚,偶尔也会被宇宙人以此要挟,而泰迦算是二者齐全,诸星真一见他这种暴雨天里冲瀑布的蔫样,也生不出什么情绪来。

赛罗认命地咋舌,抖抖肩头、手臂,放飞一大片鸽子,手指擦过嘴角,酝酿酝酿正预备给表弟炖一锅光之鸡汤,脑袋里哧——地一声亮起了旁白的预警。

一道酷似吉尔巴利斯来袭的红幕倏地降下,生生地分隔开了近在咫尺的赛罗和泰迦。

没扎基什么事但全是他惹的事的第四话。一边抓Bug一边批发了地狱笑话。

同时高估了我自己的水平,以为能让怜出来,结果并没有。

争取间章把想写的整出来。(指XP)

《雅歌~黑暗扎基&平木诗织SIDE~》

回る春春日流转而来(4)

作业Bgm:女王蜂——《回る春》(回春/春日流转而来)

答えられないふたりに巡る春/春天来到无法回答的两人身边

互いのボタン外せば/解开彼此的纽扣

自由と不自由が掛け違い/自由和不自由产生了分歧

過ちだと埋めては/用这是个错误来弥补

……

残されたのは最後あとがき/最后剩下的只有后记

「思い出になってしまう前...

「思い出になってしまう前に」/“在成为回忆前”

「なにひとつ欠けはしないように」/“希望不会有任何遗憾”

いついつまでも思っています/我一直一直都在思念你

またいつか迷っても/就算将来在迷失

而来迷っても?/迷失又如何?

回る春/春日流转而来

动物吃饱后——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类似动物纪录片的旁白,故作正经的大叔音没憋什么好话:会晕碳。

肚子里有货垫着,平木诗织舒服地长出一口气,像小女孩午休一样双手重叠着趴下来,吧台桌面跟巨大圆柱形的水族箱是组合拼接的结构,她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游鱼,眼睛都快眯起来了。唯有孤门一辉生怕她久违地进食固体,又积食,并不惯着平木诗织犯懒,非要一门心思地引着她继续说点什么。

在姬矢准看来就是有点毛绒绒的画面,内里是热情小狗的银渐层,山竹似的前爪并不老实,不停扒拉着内里其实是高冷猫猫的博美,一不留神就要被她毛绒绒的尾巴抽小腿。

这情景着实动人了些,姬矢准犯了职业病,手指不自觉地开始比划起调焦的弧度,bar内过于完美的光影可遇不可求,他几乎想把他俩都定格在自己的取景框里————

“给他一个镜头,姬矢准能再失踪两年,我们想看到他的消息只能通过摄影杂志。”

最近稍微好一点,出于养伤和逐渐找回摄影手感的需求,东都日报新闻社给他布置了拍摄百废待兴下的各行各业的长期硬性指标,稿费很是优渥,但要姬矢准自己亲自撰写照片的配套文案。不仅有字数要求,还要计有效采用稿达到某个件数,姬矢准才能从佐久田小姐那里“赎回”一个他心爱的镜头。他不无心酸地怀念着他铺满桌面的全身家当,形势所迫,曾经浑身竖起尖刺的愣头青也不得不识时务者为俊杰,趁早学会坦率,躺下敞开肚腹任由善良的人们抚摸。

回忆至此,姬矢准的注意力重新被眼前的毛绒绒打架牵扯过来。特定事件之后,夜袭队队员们乃至各组间的剑拔弩张都消停了大半,尤其是A组,年轻的队员们像年龄差距不大的家人那样逐渐亲密起来——平木诗织强撑着睡意跟自己的后辈玩阿尔卑斯一万尺,权当是给从手臂到指尖的复健课程,暂且不论孤门一辉的真实水平如何,天才队员明显状态不佳,战况竟然有一度焦灼着。姬矢准不慎漏出笑声,恼羞成怒的博美顺势退出赛局,不忘又狠狠地用尾巴抽了下银渐层的小腿。

姬矢准笑得更大声了。半年以来,密密地笼罩着所有人的阴霾,终归是多少被撕开了一角,透出清朗的天色来。

平木诗织给这一折插曲闹得睡意全无,孤门一辉达成目的也终于放下了心,跟着一起露出了有点傻乎乎的笑容。

于是,两只花色不尽相同的江户切子,跟一只剔透的马蒂尼鸡尾酒杯再度相碰了,两轮消融了些脸庞,却依然保持着大体圆形的冰月亮在厚杯底里格楞楞打转。曾经,平木诗织跟姬矢准之间的黏合点只有孤门一辉,现今,他们都是为了同一场以星球为场地的秘密接力赛而聚集在一起的,至多是赛道长短的区别。

姬矢准终归还是捡起了自己的老本行,状似无意地开始套话——就当是为了“赎回”家当凑点有效稿件数吧:“怎么没看见和仓先生?”——他又不是烂好人,对夜袭队少有的善意给了孤门,仅存的尊敬只供和仓英辅一个。

闻及八卦,博美犹是睡意绵绵的小脸瞬间精神一震,看得他直乐。

孤门一辉毕竟老实:“西条副队长跟和仓队长去挑常服了,还要过一会儿才到。”

平木诗织咬着杯沿,瓮声补充发言:“我们队长——”

她笑起来,表情很大,洁白整齐的牙齿抵在玻璃杯沿上,眼睛里面也笑影重重的,她试图组织语言,但还是抵不住又先笑了一阵。

“——和仓队长就跟长在基地里了一样,我加入夜袭队以来,还没见过他申请休假。”

有时候她也暗地里和谁嘀咕过,那身蓝黑皮儿就跟他自带似的,哪怕是TLT配发的灰黑色宽松训练服,她也从未看和仓英辅穿过一回,他永远是,发丝抿得又紧又齐整,严肃,倒是不难接近,表情也很紧绷,随时都能奔赴前线的模样。

孤门一辉跟着点头,自打他入队异生兽就跟发了疯似的加速进化,新品种又多又棘手,和仓英辅作为队长又惯常替全组顶雷,时时被上头叫去开会,假期更是没影。

姬矢准大感意外。说实话,闲聊发展到这个地步,跟两个年轻人讨论他们年长上司的私服问题相当微妙,总觉得他已经抛弃了严肃新闻,能直接转去八卦小报再就业。

“我们队长,”她说,仿佛娇纵的女儿活泼地冲人抱怨自己的双亲,“队长他,一听到这次聚餐必须迈出基地,就跟突发旷野恐惧症了一样。”——在座与会者都直觉,假若深究此事那么前方只会是地狱,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将嘴唇用酒水濡湿。

倘若单以海拔论英雄,TLT里人高马大的中青年比比皆是,身高仅一百七十四公分的和仓英辅都得被分去和拿破仑作伴,但身经百练的中年男人有个常人难以企及的优点:下盘极其稳健,几乎能达到“咬定青山不放松”。A组几个年轻人凭蛮力无论如何都拽不出他,别说是水坝的大门了,甚至出不了指挥室的自动门。最后还是看在大病初愈的诗织的同情分上,和仓英辅不敢劳动刚刚恢复的脆皮病号拖他出门,不得不妥协,认命地朝视如亲子的队员们敞开了自己的私人衣柜,让他们帮忙参详。

用平木诗织的话概括就是:八十年代的骑马服,九十年代的垫肩长大衣,灵感来自彩虹全套色系的极道风内搭衬衣让人眼前一黑,泡沫经济的繁荣与破灭在这小小的衣橱里一览无余。前女警官描述得刻薄了些,孤门一辉的表情相当于对此进行了补充,姬矢准点点头,有效稿件总算又凑到了一句。

某个话题和笑声一样,从来都是难以为继。在没有新的话语填充的沉默间隔里,三个男女转着手中的酒器,静静地聆听巨大水族箱里氧气泵兢兢业业地工作,微蓝的平稳水色里,游鱼迤迤逦逦拖着炫彩尾巴,从玻璃前的人们跟前,从他们低垂的眼角余光里依次掠过。

不分性别,不论出身,他们竟然是被同一束光选中,并且真切地厚爱着。祂切实地刺开了谎言和死的黑水,某种概念将他们全都拴系在了一起。

于是可怖的阴影,被祂从他们的额前、脸庞上远远地逼退开。

于是适能者们睁开眼,自死地,去而复返。

平木诗织说:

“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如果现在被命令一定要让我复述的话,还能够回想起来的部分或许还不如这缸水池来得清楚。”

但是平木诗织记得和仓英辅的眼睛,她暗自决心要把这秘密带进坟墓。

平木诗织在腥烈的,致死的水里拼命睁开眼睛,鼻腔里也全都是死气,她拼命张大嘴巴想要呼吸却无法如愿以偿,隔着一层水膜的眼睛里,她模糊地见着了,和仓英辅湿漉漉的睫毛下,有一双同样湿漉漉的,痛苦的金色眼睛。

他抱着平木诗织濒死一般的躯壳,神情犹如即将失去自己头生女儿的悲惨父亲。

平木诗织闭上眼睛。

她的眼前似乎又开始再现那些已经模糊的记忆,晃荡着推动的铁床,强烈的白光,蓝色微光里上下翩跹着的赤月水母,来访者,它们注视着她。来访者自以为隐秘地交谈,不知她已经把它们的对话分毫不差地听入心中。

有一双手,突兀地伸进了辛烈的羊水里,一只手轻柔地按在平木诗织的颈后,另一只则抵住了她的膝窝,不费吹灰之力帮困厄已久的诗织挣脱开了包围。

平木诗织咳嗽出来,山林间新鲜,又带点土腥的畅快气息一径灌进肺泡里,她终于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在那双温柔的,带来生的手里得来第二次喜悦的出生。

有一个很是小心温情的声音,响动在她久不见天日,还睁不开的,薄薄的,透红血丝的眼皮上:

已经没事了。

******

彩蛋的部分:

1.灰黑色训练服+鸭舌帽,剧中只有孤门一辉、西条凪和沟吕木真也训练的时候穿过。理论上A组应该是都有。

2.和仓湿漉漉的眼睛,参考的怜篇。我差不多是在看图写话。

3.准哥的老单位。

后传小说里这人又开始蹿战区了,估计根来先生、佐久田小姐是真的拢不住他一颗想打野的心。有了适能者的这段经历后,应该不会像愣头青那会儿那么拼命了。大概。

4.念叨了4话的江户切子。价格区间很离谱的一个玩意儿,然而真的好看。

这玩意儿价格打下来了,都得感谢祖国轻工业很发达(对霓虹金指指点点)

5.极道风穿搭,各位可以看队长1995年的老电影穿搭意会一下,顺便冷知识一下:桐岛优介和俊藤光利都在别的剧里穿过绿色系的衬衣。

结果这玩意儿怎么还能来到第六期……

本期是银河帝国(新银英黄金树王朝)&银河帝国(来自奥棚,全称贝利亚银河帝国)的继承人之战(虽然没打起来)(银英这边的老皇帝在摆烂,奥棚这边也压根没人想继承)

迫害捷德,加上了叶夜尼克斯。只有赛罗笑的很大声

[图片][图片]和上一篇有点联系,更多的是我和北北聊天诞生的新UMOC——Miki酱!(鼓掌)

如果可以接受的话,GOGOGO→→→

我:

所以小朋友要去哪个tv呢?万能亚撒西的迪迦吗?

北北:

去小布tv算了,小布不说话,小朋友小嘴叭叭。有理由相信这个小朋友是话痨(乐)

但小布的防卫军,好烂!!

惠美爸爸留给女儿的最后念想都被抢走了

也确实!!!

去麦克斯那边也不错

确实

奥特带娃,麦克斯:杰诺,求求你了,从轨道上下来帮帮我

小朋友个人...

小朋友个人属性:非常难搞,虽然情商很高但是看心情使用,一般会在大人面前快乐的当一个读不懂空气的ky(乐)

还在胶囊里就很会撒娇,还要吃好多光能

可爱捏

麦克斯地球绝景:两个奥特曼今天也在喂孩子

高斯妈咪提供亚撒西属性,拿哥提供高情商,兔宝,兔宝提供难搞

感觉他,花纹会非常复杂

碰到Miki酱论谁都要无痛当妈,还是奥特加强版

老麦犹犹豫豫:杰诺你觉不觉得这个孩子虽然气息混杂但是真的有赛文的气息

杰诺默了,所以这是长官的私生子还是私生子的私生子

打工人并不想知道这种大瓜

掉去赛文tv岂不是更说不明白了哈哈哈哈

上司大赛文:我不懂,我大受震撼

我会笑死

无敌七星侠的上司知道了,反手就转发了下属的家长belike——

你儿子疑似有个孩子被宇宙人偷走了,胶囊掉在地球上我带回来了,孩子就交给你们照顾了,毕竟你们才是家人

刚处理完曼尼桑事情的佐菲:谢谢,光压上来了

比赛罗掉去赛文tv更迫害爹亲的if出现了——赛罗之子掉落赛文tv

谁能想到是孙子啊

这会管事的应该还是杰克尼桑的爸爸。

不行了想想就在狂笑

Miki酱的奥特胶囊掉落昨天说的超八世界也会很好笑。坚称自己是普通人类的真酱:?我:笑死哈哈哈哈哈哈年纪轻轻突然就已经有孩子了!镜之星能看到宇宙的一切,估计镜子也有这个本领(不行我也要让他强行行)安奴小姐非常淡定地指挥年轻人们动起来:不要饿着小孩了Miki酱掉到迪迦或赛文tv,就是从质量可观、在地球上大概有三到五层小洋楼高的胶囊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闪耀的光点,然后慢慢地缩小,最后变成了裹着襁褓的人类婴儿。大受震撼的科学家们:所以桃太郎类型的民间故事原来是纪实文学吗!?北北:

镜子他一定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安奴小姐,强无敌,留美奈小姐在一边淡定抱小孩,小茧爬上梯子扒着胶囊往里看,童言童语我有弟弟了吗?这个家女孩子们是无敌的。我忽然想到,Miki掉落超八,真酱就是真的高中生奶爸了()这什么奥特版恶魔奶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芜湖,这个家里不能没有女孩子们小茧,这不是弟弟是侄子了哈哈哈哈北北:

没用的男人们全在宕机!除了无敌的小陆。反应过来之后飞鸟信和诸星真和春野武藏之间被隔出两条宽阔银河,爹亲眼神警惕爸爸不允许(乐)

学园奶爸(乐)奥特奶爸,从海报上就能感觉到兵荒马乱的那种北北:太好笑真酱一边看武藏热牛奶一边补作业,旁边飞鸟手忙脚乱哄孩子越哄哭得越厉害什么地狱绘图我:阿真:我生活平平无奇,别的没有,身边结婚了的夫妻是真的很多Miki酱愣是变成了吃百家饭的小孩北北:

长大也是蜜汁桃花运很好的孩子我:

的确,他爹这种男人特别多的就不用了。北北:笑死了那样的话爷爷就真的要撒贝宁吸氧了与其小孩被拱不如拱别人,争取男女通杀。日语的话名字谐音应该是祢希,听上去是个女孩子,本人倒是不困扰,还会兴致勃勃和别人讲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因为三个爹最后也没争出一个所以然,所以最后姓氏成为了薛定谔。我:

学籍上还是诸星吧,给爷爷一点面子。可爱!那可能以后也不介意穿女装是吧?北北:

赛文21:勿cue我:Miki酱是奶奶的小宝贝,他还有好多奶奶。赛系帅哥:和美女有很深的渊源,偶尔会变成美女,还会穿女装。北北:随到底跟谁出门随机叫诸星祢希、飞鸟祢希和春野祢希(乐)怎么看上去都是很可爱的女孩名字!我:Miki是有很多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的幸福小孩现在轮到老师混乱了因为叫他哪个名字小朋友都很高兴的飞奔出去北北:是大家的小小奇迹!我:

教祢希的老师过年过节收一大堆伴手礼,全是祢希的各路家长们送的年纪轻轻实现蔬菜水果肉蛋奶自由北北:老师感叹:真是一个大家族呢就是明信片上写的名字也是五花八门,光国系倔强诸星,猎户座一系倔强飞鸟,平成剩下的看在奶妈的面子上写春野只有诺亚倔强的谁姓也不用,单单写祢希(乐)新生代的叔叔们更是五花八门(乐)我:野爹最后的倔强北北:

想了想沃克酱遇见Miki酱,大概会掏出自己一整套保命小部件,尤其包含宇宙坐标确认器和跨宇宙通讯器,语重心长你一定要带好,就你爸爸那个dna,你早晚会遇见意外情况的赛罗:喂你什么意思以后Miki酱丢了,沃克的老客户:你之前说的,如果见了要帮你注意一下的小朋友在我这个宇宙沃克酱:我就知道(未雨绸缪给靠谱客户们都提前打过招呼)

谢谢你,沃克酱洛克酱把自己做的万能开锁试剂各种品类都给Miki酱做成了易携弹药,加载在变身器上熟练得让人心疼了北北:

谢谢你,洛克酱希卡利&佐菲:你们要是上班的时候也这么用心就好了沃克:自由职业已久,勿cue洛克:我都按时打卡了凭什么说我上班不用心我:

赛罗酱,用地球老人的话讲,八字一定很轻吧,传到Miki身上甚至更可怕了。萨梅洛姐姐:搓了个记忆金属多功能用魔机偶,平时就跟在小朋友屁股后头像个智障扫地机器人,实际上关键时候可以代打,供能是艾丝美拉达星矿石。北北:

姐姐:遇见变态就把他们都鲨咯!!!(郑重其事)Miki酱可是戴拿赛罗双重叠加态,高师傅的八字镇不住。我:

这可是包含血泪的经验,魔法侧与科技有效结合的结晶。辛苦高师傅了,两拳难敌四手。北北:萨梅洛姐姐听到Miki酱日语名:呀咩咯——一听就是bl本主受名——于是狂给魔机偶加功能我:

逐渐变成宿敌待过的奥特警备队的画风,火力不足恐惧症患者,以讹传讹消息回到老家,消息再回荡在怪兽酒场:跟赛罗生了个混血奥出来,每天都紧张的不得了给儿子搓了一堆杀伤力武器才安心。姐姐要把你们都杀了。北北:都鲨咯!!!!我:姐姐:我才不会拆自己cp!!!!北北:但素,姐姐,你cp已经被拆了(悲)我:所以她看戴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一夫一妻她只能接受高斯和艾美拉娜,轮到赛罗痛苦面具了。北北:Miki身后的智障扫地机器人会日常撞戴拿的脚趾(乐)是姐姐的怨念————Miki酱再长大一点,感觉属性叠加下会是那种风流浪子万人迷,他爹扫黑除恶后:爱上我会吃苦头噢?(实际上只是口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真的很迷人),祢希酱扫黑除恶后:不要爱上我哦~亲爱的小姐~(实际上很明白自己这一套很牛)(是自恋小孩)我:

自恋小孩好耶戴拿吃瘪,伽古拉能多喝两杯黑咖啡吃瓜的艾克斯欲言又止:有点油腻了北北:唯一的清醒帅哥!我:

小时候这样很可爱,长大了不得行啊北北:邓布利多摇头.jpg我:

小时候是观测局的宝贝,长大了:替我去科技局跑腿北北:

***

决定让Miki酱去迪迦TV来个单元回一游。那可是迪迦啊!

迪戴世界观人们对光之巨人有亲切感,大概是超古代的缘故吧,还有见多了神头鬼脸宇宙人和机制怪,很轻易地接受了从天而降的Miki酱。宇宙人:地球人眼睛有毛病可以不要(骂骂咧咧离开了)

讲真光人的小孩,300岁以下必须待在奥特胶囊里,超银河超全集里的那个证件照真的很容易触发恐怖谷效应。轻易接受的地球人,好强大的心脏,好宽广的心胸。

不知道迪迦看着大古开自己这款机甲给miki酱喂光的时候作何感想()迪迦:这是不是戴拿的崽?啊?啊???

要相信胶囊上还有万能的希卡利给做的防走失铭文。

野瑞、堀井连夜加班,破译出了光之国文字表。哪怕以后不在tpc上班了,靠文字表都能衣食无忧地生活啦。

总之tpc破译文字后就按铭文里注明的坐标开始发送信息。新城:我们变成了儿童走失中心,只不过儿童体型大了点,还是宇宙来的儿童新城,贡献了很多吐槽名场面的男人。Miki酱的奥特胶囊因为巴罗萨星人闯入光之国劫掠的事故,掉进了迪迦tv,被胜利队回收后,巴罗萨星人又跑过来抢,偷胶囊的巴罗萨星人通过胜利队的泛语言翻译机进行一个反派的不问自答,交代自己是从光之国把小朋友偷出来的。堀井:光之国?巴罗萨:地球人你这都不知道吗!那群该死的奥特曼!奥特曼的故乡!北北:巴罗萨星人气急败坏!我:总之通过敌人的嘴巴交代设定,迪迦地球本来道德水平就好,还喜欢奥特曼,突然有天发现居然有坏蛋偷奥特曼的孩子,还准备拿去拍卖。

虽然但是,敢偷这个小朋友,巴罗萨星人你是真正的海贼王,我服你。反派论坛听了都要连夜晋升他为荣誉坛主。我:没错哈哈哈哈还把大古的愤怒刷到了顶点尤其是在巴罗萨星人开始嘴巴不干净地描述落单的奥特曼在黑市有多抢手这个paro完全是在迫害爹咪。北北:

太乐了,我爱迫害爹咪好死!一定会好死!大古快乐型手撕巴罗萨!我:而且巴罗萨相当于全霓虹功放垃圾话,被tpc全程记录了敢对小孩出手就不用留完整了doge草想起一件事,赛迦组内部消化了,可赛罗除了亲爹奥特赛文还有个最大的野爹诺亚。北北:

诺亚去找赛迦意识打架你看看你怎么选得合体部件!能不能学学雷杰多最起码是二人同步!赛迦:?雷杰多:?老皮克老来得曾孙,不知是喜是悲,还在宕机中。我:

让蓝奈去迪迦那边接小朋友回家吧长得好看,还会说话,声音很活泼地球人:发出没见识的惊叹声

北北:地球人:吸光人好耶——我:

蓝奈在这个宇宙的地球人们前,自封宇宙巡航员的编外人员。艾克斯好像也是这么描述自己的工作的?只有基里艾洛德人在无能狂怒为了取信地球人,蓝奈还留了光之国的坐标,还开了即时通讯让家长们隔着三百万光年的距离看一看大家的宝贝勋章发小组以门面担当优势胜出了北北:快说谢谢蓝奈哥!佐菲握拳,总算轮到我一次!指好事我:

还不多谢你蓝奈哥——屏幕外的家长们一言难尽,希卡利为了出镜连最高文官披风都找出来穿了!又华丽又优雅的光人,给地球人叠了一大堆错误的滤镜北北:实际上在镜头外尖叫的家长——特指小六:我们乖乖宝都瘦了!!!小朋友的亲爹们:?x3小朋友叫miracle好了,奇迹,不可思议的事。很符合(乐)在家不会被叫全名,一般都直接叫Miki,被叫大名的时候就是大事不妙要被骂啦!这么有文化的名字一看就不是赛罗戴拿取的,高师傅强势获得命名权(乐)我:还不多谢亲爹高师傅这名字也好可爱蓝奈负责送小孩回去,居间惠队长代表人类问小孩名字叫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让人类给奥特曼的孩子起名然后蓝奈就说小朋友叫miracle,奇迹,不可思议的事(加密通讯)希卡利:他果然对自己tv从头到尾只有幕间转场才叫他名字这事儿有意见佐菲:收一收你的破次元发言地球人也给光人又叠了一层滤镜,人类控好不了了(悲)光之国居民:他们甚至会为了保护奥特曼(幼崽)和宇宙人对刚(眼泪汪汪)北北:光人:awwww他们那么脆弱又可爱却还要保护我55555和人类看到猫猫保护自己的感动差不多(乐)科技局长官收一收你的破次元发言我:

奥特大学日常云吸人类。我流阿光,他已经被观影体迫害加班无数,加得能观测平行时空了。可怜阿光,已经被玛丽女士扭送进银十字不准出门了。但蓝族下属来探病会报告工作进度,给他带进带出材料北北:洛克酱:诶嘿★我:冤种下属并不会因为上司被暂时封号就不冤种的

*持续造谣使我心满意足

*是很早就想写的艾斯哥哥和杰克哥哥的故事!终于找到了契机写出来!

*本来写的时候想着是艾斯中心的,但是杰克哥哥的存在感不知不觉持续扩大,于是【

*cb亲情向,我总觉得他们应当有许多话可说

Summary:北斗星司说,他早已经死了。

在海浪声中醒来,通常不是北斗星司的风格,但用“风格”一词去形容人惯常醒来的场景也有些怪,北斗星司也不知道这词儿是怎么跳进他脑海里的,随之而来的还有“粼粼海浪声如松涛入耳”“风是咸的,又带一丝水汽”之类文绉绉的怪话——这把他自个儿吓了一跳,这可是一大早,他刚醒来,刚醒来的......

在海浪声中醒来,通常不是北斗星司的风格,但用“风格”一词去形容人惯常醒来的场景也有些怪,北斗星司也不知道这词儿是怎么跳进他脑海里的,随之而来的还有“粼粼海浪声如松涛入耳”“风是咸的,又带一丝水汽”之类文绉绉的怪话——这把他自个儿吓了一跳,这可是一大早,他刚醒来,刚醒来的脑子不该绕着早饭打转吗,哪来的余裕做什么场景雕刻。

雕刻。救命。我这是要成了个文豪吗。

北斗星司把脑袋埋在双膝间,一头磕在被子上——正被他架在膝盖上撑起来——两手抱着后脑勺,闭上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这下那些过于文艺的词算是从他脑海里离开了,离开得还很有礼貌,排着队,最后的那个还优雅地行了个礼,于是海浪又恢复成海浪,海风又恢复成海风,白纱窗帘仍是白纱窗帘。北斗星司对此感到满意,白纱窗帘轻薄透亮,也许有人更喜欢遮光窗帘,但他就是偏爱这种能让阳光登堂入室的,显得一屋子亮堂堂的多好看,哪有什么打扰睡眠一说,天都大亮了,难道不该起床?按时睡觉,按时起床,多吃饭,精神饱满——这就是一种朝气蓬勃!

于是他高兴起来,要他高兴实在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北斗星司翻身下床,从一边的椅子背上捞起居家服,两下伸臂一套。他很少倒腾衣着,虽然必要时也能把自己收拾得彬彬有礼,但日常——就是说,这是休息日对吧——他实在不想用好看的名义拘束自己。

这也是他蔚为敬佩女士们的原因之一,虽然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她们是如何做到穿着裹住双腿的裙子、蹬着一双细成锥子的高跟鞋还能大步流星的?无论是北川典子队员还是南夕子队员,真厉害,真厉害呀。

他上次这样对南夕子讲,的确是想发自肺腑表达敬意的,谁能知道南夕子为什么要叹那么大一口气,好像他比那堆超兽还愁人似的,南夕子可从不对超兽叹气,她是负责手起刀落的那个。

北斗星司套着宽松的家居服,一颗扣子也不想扣,窗外就是大海,在海边扣扣子是一种对自由的辜负。他晃到厨房,目光挨个掠过陈列在台子上的苹果,梨,一小把香蕉,他把香蕉拎起来看了看,顶部依然泛着青色,意味着还不到最佳可食用期,于是在心里选择了苹果。然后他把冰箱门拉开,快速扫了两眼,确认他的休假搭子丝毫没对库存添砖加瓦,就抽出了剩下半袋吐司面包,摸出两颗鸡蛋,想想,又摸了一颗,再想想,嘴唇一抿,拽出半袋菠菜,掏出一朵香菇,又拿一袋培根,这才把冰箱门扣上。

乡秀树走到客厅时,看见的就是对方在厨房里这一番举动,半开放式的厨房,从客厅任何地方抬眼看去都一览无余,他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只好在地上踏得用力了一点,做出要去冰箱拿点饮品的样子。

对方果然注意到他了,边洗菠菜边扭脸冲他打招呼:“早上好啊!”

乡秀树没说话,等着。

果然,对方只能忍耐一秒钟的沉默,再多一秒是出于对待朋友的宽容:“怎么了,秀树君,说话呀?”

于是乡秀树知道了自己该如何称呼他。

“没什么,刚睡醒而已。”乡秀树笑了一下,一把拉开冰箱门,顺手把第一眼看到的大盒牛奶拿了出来,“早上好,星司。”

得到回答,北斗星司也笑了,他的笑容要大得多,如果说乡秀树只是眉毛和眼角柔和了些、能从眼神里看出笑意,北斗星司就是笑得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缝,咧开嘴露出上下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来。做什么都拼尽全力,做什么都直率坦诚,的确是北斗星司的风格。

虽然作为奥特曼时面部表情不那么丰富,但乡秀树常在看着北斗星司时想起自己排行第五的弟弟,那份真挚的面庞和实在是圆得大得过分了的眼灯。北斗星司这份笑容、他一瞪眼一挑眉、甚至他抬高声音嚷嚷着“什么啊!”的语气……绝不会教人错认,和艾斯如出一辙。

这或许是一种必然。乡秀树想,微微出神,连北斗星司探过身子把他手里的牛奶摸走了也没在意。否则他们怎么总找到如此契合的人间体——并非接触后受到影响才变得相似,而是打一开始那种一心同体的缘分就把他们千丝万缕地连在了一起。

他回过神来,见自己手边多了杯牛奶,杯子是橘色的,北斗星司正激烈地打着一碗蛋液,找不到打蛋器,他就拿一把勺子在碗里搅得风生水起,灶台的火已经打开了,平底煎锅架在上面,散发出一种平静的热度来。

乡秀树有心想问“不倒油吗”,但他忍住了,他不喜欢在他人的专业领域指手画脚、就像他也很难忍受有人在他的地盘对他指指点点,他喝了一口牛奶,尝出里面一丝柔和的蜂蜜味,于是他开口的话变成了:“谢谢。”

“客气什么。”北斗星司头也不抬,但乡秀树知道他又笑了,他真容易笑,“我猜你会喜欢那个。”

“猜。”乡秀树敛下眼睫又抬起,只有大拇指在杯身那个[JACK!!!]的装饰字母上摩挲了一下,“但你为什么这么猜呢,我有点好奇,说给我听听?”

“没问题啊,因为……”

北斗星司漫不经心的声音停住了,面上到语气都流露出一种茫然——就是那种小学生在期末考试时,骤然发现翻开来的卷子上写着“大学院入学试题”的茫然。他为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顿了顿,搅打着蛋液的手也慢了下来,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好像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样一直盯着看似的。

乡秀树紧紧盯着对方的脸,一言不发,只是手微微攥紧了——他看到了,有什么从北斗星司的眼底浮现出来,缓慢而无自知地……如冰层化冻,涟漪堆叠着层层褶皱,想要在冰面上多敲开一道裂缝。

终于,北斗星司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轻松,青年的脸庞重新快乐起来:“大概是因为我和你特别投缘吧!”

——就像那个小学生发现自己其实不必交卷的,欢快地掀开课桌,一路纵身到学校外去了。

“是吗。”乡秀树点了点头,他甚至冲北斗星司笑了一下,是那种属于“个儿高腿长混血美男子(北斗星司坚持这样对他大呼小叫)”的矜持笑容。他早习惯了把一切都压在自个儿心里,直到它们厚重凝实,再难被什么外物撼动,这份伪装几乎无懈可击,但如果是艾斯就看得出来。

如果是艾斯,他这个弟弟可敏锐得要命。

而北斗星司还在喋喋不休:“我猜是吧,但是……嘿,谁知道呢,我一看到蜂蜜,想都没想就给你加了一勺,你又果然喜欢,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总有些事儿是我们想不通的,但这让人开心,不是吗?”

乡秀树看得出,青年虽然嘴上说个不停,心里显然早把这事儿放下了,如今在他眼里,给他们都做出一桌早餐来才是真正要紧的事情。北斗星司实在是有条不紊,他把两篇吐司摁进搅打好的牛奶蛋液里泡着,用锡纸折了个小碗,往里面放上洗净切成小段的菠菜和几片香菇(乡秀树发现他不知道那些香菇什么时候被切好的),放到平底锅上加热去了,然后他倒了点油在旁边的位置,接着把两颗鸡蛋一打,培根拦腰斩断一丢,那口锅瞬间挤得鼓鼓囊囊,发出争先恐后的滋滋声和悠扬的香气。

“盐,胡椒,酱油?”

“……什么?”

“煎蛋,你要加什么?”北斗星司抬起眼睛,奇怪地瞅了他一眼,仿佛他问了个十分浅显的蠢问题。

原谅他吧,距离他日夜驻守地球的日子已经过了很久,连梦比优斯都返回光之国多年了,这么个靠近海边的度假屋还是北斗星司……或者,也许那时是艾斯?带他来的,乡秀树觉得没有任何人能责怪他反应不过来刚才的问题,但这不能阻止他面对北斗星司那对儿黑葡萄似的眼珠时默默挪开视线,他仿佛又看到弟弟那双圆而大的眼灯。

“都要。”他说。

“喔!真是好回答。”

北斗星司说,并摇头晃脑地在一半流动一半凝固的煎蛋上撒了盐和磨碎的黑胡椒,最后点了一点酱油上去,那滴黝黑的液体在蛋黄上左摇右晃,最终默默四散滑落,给乳白色的煎蛋清撒了条深色的河。灶台的火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培根也不知何时被翻了面,随意炒得散开卷了起来,那锡纸的小碗里什么时候热出点菠菜和香菇的汁水的?

仿佛只是眨了个眼,空气中就弥漫着爆炸似的香味儿。

乡秀树发现他的眼睛不够用,无论是作为奥特曼还是作为人类,他的眼力显然都很不够,他能从地球一眼看到闪烁的奥特之星,可他怎么什么都发现不了?——就是说,这一切都摆在他眼皮子底下,但北斗星司怎么办到的,那双手是不是太麻利了点?

“盘子!”做饭的那个突然毫无必要地大喊一声,并在乡秀树为这阵声波皱起眉头的时候咧嘴笑了,在乡秀树认命地拉开碗柜去拿盘子时,笑得更快活了。

“哎——等等等等,给我拿那个粉色的,我喜欢那个粉色的盘子!”

与厨师辩驳是不明智的举动,尤其是在厨房里,乡秀树再次认命地放回了一个普通的白盘子,另挑了一个粉色的(好几个粉色,但他拿起这个时候北斗星司冲他猛点头),这不是那种艳丽的桃粉,也不是少女们常常喜欢的那种薄粉,硬要说的话,这颜色乍一看是粉,细看却掺了灰进去,在灰扑扑和亮闪闪之间取得了微妙的平衡。

好吧,好吧,无论这是什么粉,北斗星司说他喜欢,那就得了,别问东问西的,搞得像个操心的老大哥——乡秀树很坚决地不愿担任这种角色——何况他和艾斯难道差很多么,区区两千岁,艾斯从不喊他哥哥,他也从不喊对方弟弟。有意思的是,这似乎是他们认识第一天就达成的默契,他俩都对这种直呼其名的状况满意极了,艾斯满意他没有那种“哥哥毛病”,他满意艾斯不是那种黏糊糊的娇娇弟弟(他不擅长应付任何时候的泰罗,他们都一清二楚),他俩年龄相近,态度相近,连那股子偶尔沉浸在个人世界的劲儿都很像,比起兄弟,他们更像是恰巧住了一个屋的朋友。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有谁要说他俩不是兄弟,他绝对比艾斯先出手揍人,因此兜兜转转,乡秀树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那种操心老大哥专有的叹息声,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不得不叹一口气,他发誓这声叹气是悄悄的,混在吵闹的厨房里应当不显眼,但那个还在灶台前的家伙十分迅速地接了一句“叹气催人老呀!”,不禁让人怀疑他是否在身上安了个自动回复什么的。

“你快过来吃吧!”乡秀树只得催他。

他们的餐桌上现在放着刚刚平底煎锅里的全部东西,两个盘子,简单粗暴一分为二,北斗星司拿锅铲隔空点了他一下叫他先吃,自己转回身去唰啦唰啦地开始洗锅,等平底锅重新被架在火上烧干水分,他才把那两片吸饱了蛋奶液、看着简直要哭出来似的吐司丢进锅里。

“什么?”这会儿,北斗星司的耳朵仿佛又不好使了,他十分不讲究地拿锅铲敲敲锅沿,仰起头做了个足够醒目的深呼吸,“快闻闻这味儿……秀树君,多棒的味道!”

“我闻出来了,鸡蛋牛奶和面包,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怎么都不会难吃的。”

“好,法式吐司。”乡秀树举起双手以示投降,选择不去回答甜食的问题,免得这小子因为又猜中了正确答案而眉飞色舞,“那么,你什么时候可以来吃饭?我看你的培根都快凉了。”

“叫你先吃呀!”

终于,法式吐司也被端上了桌,斜着的四块三角形,很优雅地一列盛在盘子里,北斗星司刚要动筷子,却猛地停住了,他的动作和神情凝固在那一秒,望着面前的餐桌,似乎突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乡秀树抬眸看去,再次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隐约闪烁着的金色。

那是乡秀树所熟悉的样子,眼神绝骗不了人,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喊他弟弟的名字了,但他牢记着自己“只看着艾斯”的承诺(一如以往,这承诺只有他一人知道),所以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是谨慎地松开筷子,免得一不小心掰断那两根脆弱的木制品,万一他还得和北斗星司解释呢?

他们来到地球这间不知名的度假小屋已经一周多了,最开始,乡秀树以为艾斯只是和他曾经历过的一样,因为与人间体的意识融合出现了短暂的认知障碍——有那么一到两天,他真的以为自己是乡秀树,却又时时感到不协调,仿佛有人往他脑子里多塞了一些莫名的直觉和常识——相较于他们,人类的意识容量并不算大,浓度、或者说温度却高得惊人。如果要乡秀树自己找一种易于理解的形容,他会说这就像一根针、一块指甲盖那样大的烙铁戳在皮肤上,针刺的伤口和烙铁的疼痛都会很快愈合,只那一瞬间,足以疼得让人忘记一切,光想着那细小的一处不可自拔。

人类的意识曾短暂地吞没他,尽管他们都知道,结局是注定的,就像一阵彩色的雨水落入大海。

因此乡秀树一直在等——等待艾斯自己度过,然后,带着北斗星司的记忆回到他们身边。也许艾斯会多出一两个以前不曾有的习惯,也许他会继承些北斗星司的语癖或手势,而那正是值得珍惜的部分,没什么好担心的。

然后,一天,两天,五天……直到今天,每一次,乡秀树都以为艾斯就要醒来了,但每一次,艾斯都只是再次陷入沉睡,留下记忆大概也出了点问题、当真以为他们是在这结伴度假的北斗星司。杰克和北斗星司的相处不算多,但不妨碍他欣赏这个富有纯真精神的青年,只不过考虑到实际状况——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北斗星司都应该已经死去了——他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心无旁骛地跟着北斗星司一起乐乐呵呵,尽管青年总在试着想办法让他打起精神。

被已经死去的人如此关照,乡秀树哭笑不得。

“我开动咯!”

青年的声音拉回了乡秀树的思绪,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北斗星司,如果是艾斯坐在了这一桌早饭前,终于想起北斗星司已死的事实——哪儿还能这样精神抖擞地吃饭呢?乡秀树甚至分出点心思数了数:一口吐司,嚼了两下就又塞了一片培根,马上又夹了一筷子菠菜,还划开煎蛋捞了一片蛋白。北斗星司的嘴巴一直没闲着,腮帮子鼓鼓囊囊。

“嗯,真美味呀!”

“是的,很好吃。”

乡秀树夹了一块吐司,慢慢咀嚼着。

他确实有些担心艾斯了,但不是担心对方的认知障碍,而是担心对方醒来后,会不会因北斗星司的离去再失声痛哭一次。拜托,当然了,艾斯当然会哭,他弟弟当然会哭,他们奥特曼——无论是战士还是平民——当然都会哭了!正如每一个发展出智慧生命的星球那样,正如那颗星球上承载的文明那样,喜怒哀乐,以及对这些情感的表达……他们当然有,怎么可能没有?

上一次艾斯这样失声痛哭,是因为意识到北斗星司将避无可免地溶于他的意识之海。杰克得说,包括佐菲在内,他们所有兄弟都从未见过警备队王牌那样手足无措,他们一起直面过许多危难,行走于死亡边缘,但无论何种困境,他们至少都有放手一搏的选择。他们从未这样无助过,因为终于出现了就连舍命也无法挽救的生命。

倒是北斗星司自己看得开,一心同体的人类能够短暂地承受火花塔的照射,在倒计时般的日子里,杰克常常见到北斗星司坐在——或者说,在那手舞足蹈更为恰当——艾斯手心里,仰着头对他多年的搭档说些什么,艾斯安静地听着,脸庞柔和的弧度看上去就像一个微笑。如果杰克想,他可以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他没有一次那么做。

对了,为什么他能常常见到这一幕呢,因为在他知道北斗星司即将死去那天,他久违地陷入睡眠,梦到了乡秀树,他对那个青年说“这是我们二人的秘密”,那个青年笑了吗,他不记得了,但他有另一份记忆,知道乡秀树对着那银白色的巨人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醒来后,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去看着艾斯。

“我得看着他。”

和佐菲这样说的时候,杰克是真心实意的字面意思:他说看着,就只是看着,就像观测星星与文明那样。老实说他不认为自己能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也许在艾斯再次意识到北斗星司的离去而为之哭泣时,他能递上一张纸巾或者贡献一个肩膀。

仅此而已。

个体与个体之间的悲欢本就难以相通,除非真的发生了什么特殊的契机,让那两个个体跨过“感同身受”的界限,真正做到一心同体——正如常常萦绕在他心头的某种哀伤,那既是他的哀伤,又不是他的哀伤。他又一次觉得他们与人类的缘分殊为奇妙,乡秀树如他一样惯于将哀伤埋在心底,直到它们溶入血液、变得不再那么显眼。他也是,他也是,于是那些哀伤到底成了他的哀伤,只是他还记得这些哀伤从何而来,非他所愿,但他痛彻心扉。

所以话说回来,他得看着艾斯,究其原因,只不过放心不下。他知道两份意识合二为一带来的痛苦有多大,那种失去一半灵魂的撕裂感多么无助绝望,他不想这么说,但他曾经在这一时刻孤身一人,他不想这么说,像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但他还是得说,他要去看着艾斯,他想看着艾斯,他得看着艾斯,他无法对唯一的“同路人”置之不理。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艾斯现在在经历些什么,没有人有他的耐性,按得住急不可耐的焦躁,等待艾斯再次睁开眼睛。

在这件事上,没有人能像他一样相信艾斯。

佐菲或许不理解这一切,但警备队队长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因此没问任何多余的话,只应了声“赛文会代你的班”,下一秒,警备队队长暂居幕后,他们的大哥冒了出来,看上去似乎想把一万句叮咛塞进杰克的计时器里。

“不用急着回来,多待一阵子吧。”

——但最终,大哥只是这样说。

杰克从来都知道、也认可佐菲是他们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家庭中唯一的大哥,但有的时候——例如现在——他会被再次提醒,当初他因为什么最终接受了这个哥哥。

吃完早饭,乡秀树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北斗星司就坐在餐桌上,自个儿喝着一瓶气泡水,和乡秀树絮絮叨叨,提议趁着早上阳光好又不热,他们两个去海边沙滩上走走。

“而且早上人一定少,我们能痛痛快快地踩水玩儿!”北斗星司十分向往地说,用汽水瓶底磕着餐桌,发出一阵啄木鸟似的动静,“秀树君,你以前去过吗?”

“去过。”

“喔!真不错,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心无旁骛来到海边只是玩儿呢。”

“那时候,我是要回故乡去。”

“你老家就在海边吗?真看不出来——啊,不过,秀树君莫非真是混血儿?老早我就这样猜了,喏,你那活像个欧洲人似的鼻梁,还有你的眼珠儿,颜色真浅呐!英国?美国?该不会在希腊罗马之类的地方吧,那地方的雕塑都俊美得很!”

乡秀树持续完成他清洗碗碟的任务,安静地听着北斗星司絮絮叨叨,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现如今他没什么可说的,他不想对北斗星司说谎,也不愿敷衍了事,但现在提起光之国一词大概不是个好选择,难道要他从头到尾解释一遍,最后说“很抱歉,但我必须说,星司你已经死了”——这种过于残酷的笑话他不是不能讲,但如非必要……哪怕有必要,他也不乐意。

幸好,北斗星司性格豁达,唠叨完这一顿猜测,也不介意乡秀树的沉默,只继续咕嘟咕嘟地喝汽水,喝光一瓶之后,发出一声感叹:“好久没有这样一口气喝汽水了,真过瘾……嗝!”

“…………”

“秀树君……嗝!”

“我是想说,其实我……嗝!”

乡秀树终于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了:“星司,屏住呼吸,如果你觉得不保险,就把鼻子紧紧捏住,嘴巴紧紧捂住。”

等北斗星司治好他的打嗝,他们已经一同在沙滩上散步了。小屋距离海滩很近,步行只要不到十分钟,在北斗星司的坚持下,他俩都把鞋和袜子脱了,光着脚沿海水边缘行走,脚底板踩着略硬而冷的海沙。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乡秀树在一片安逸的沉默中发问,他可以继续沉默下去,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应该等着,什么时候自己最好推一把,眼下显然就是需要推一把的时候,而他这么一问,北斗星司就“唉呀”一声,甩了一下胳膊。

“是啊,虽然也犹豫了一阵子是不是要和你说,说不定这话放在现在来讲十分怪异,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说这种话呢——之类的……”

北斗星司站住脚,转身面向乡秀树,挺不好意思地咧咧嘴,屈起食指挠了挠自己的鼻子:“其实,我一直想说来着,秀树君,个儿高,腿长,身段靓,简直就是海报里走出来的那种模特嘛!”

“这话我念叨许多次了,总没找到机会当面和你说,一直很想看看你被人夸帅哥的反应呐!”北斗星司将两手摊开(其中一只手上拎着鞋袜),耸耸肩膀,干脆利落,他的神情很放松,甚至带着一点儿恶作剧得逞的微妙得意,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如此轻柔,他这样笑着,双眼微微泛着亮光。

“对不起,原本没想拖到死了才和你说的。”

在轻柔的白噪音中,北斗星司对乡秀树歉意地笑了。

海浪温柔地涌来,漫过他们的脚背、脚踝、小腿,染湿了他们挽起来的裤脚,白色的浪花又被牵引着褪去,留下一片将脚印洗得干干净净的沙滩。据说沙滩是地球上古生物的骸骨,从哪里听到这种传言的,乡秀树不记得了,或许是许久前什么课本或博物馆的一句话吧,是真是假也无可考,但一种哀伤冲刷着他的脊背,他竟然真的觉得脚下的沙子冰得发冷。

“……别这么说。”乡秀树从紧巴巴的喉咙里掏出一些话,“我很高兴,有机会听到你这么说,我是说,我很高兴你当面……”

已经逝去的生命攥紧了他的喉咙,他发不出声音了。

乡秀树很久没体会这种无法组织语言的感觉了,他想起前不久北斗星司在艾斯掌心侃侃而谈的快活劲儿,以及艾斯少有的安静,竟忽然觉得能体会一点艾斯那时的心情了,这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家伙,他们怎么居然都是这种家伙呢。

[都到现在了,你就告诉我吧,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被我们喊着‘奥特曼’那么简单。]

[……杰克。你可以这样称呼我。]

[多谢,道别之前总得喊对名字,不然我这声道别……算是谁说呢?]

[乡……秀树。]

[好,那这就是我们两人最后一个共同的秘密了……再见,杰克。]

“喂、喂——秀树君——艾斯的哥哥——”

“好。”乡秀树点了点头,“还有吗。”

北斗星司微歪着头,眼珠转了转,琢磨了一两秒,摇了摇头,忽然小跑几步,在稍远处的沙滩上放下鞋袜,然后他回来,面向日光下的海浪。

“大海——真美呀——!!!”

北斗星司忽然喊了出来,他把两只手拢在嘴边,拼命地张大嘴,以至于眉毛眼睛鼻子都为了给嘴巴腾出位置而滑稽地挤作一团。他喊完,静静地站着,站在一片海浪涌来的涛声中,他不再动了,凝望着大海,那层层蓝色绒布上缀着的金色水滴。

乡秀树安静地与他并肩站着。

然后他听到了一句轻轻的话“是啊。”

乡秀树抬起手,轻轻抚上他兄弟的肩膀,又重重地拍了几下,又几下,他攥紧掌心下那块圆润的肩头,覆盖在那肩头上的一层纤维织物在他掌心蜷缩出几条不情不愿的褶皱。

“星司要我转达你谢谢,但我猜你知道他说了什么,我就不再说一遍了。”

“是的,我知道。”艾斯——以北斗星司的模样——垂下眼帘,没有挣开他兄弟的手,就像他兄弟此刻也不打算松手一样,“他只是想要我能确认,那的确是他在向我道谢,而不是在他死后的自我安慰。”

“而我只是……”

“想让他再看一次他的故乡。日后,很久后,千万年后,想起这粼粼海浪声,咸而湿润的风,我会知道,那是星司的记忆,不是我的。”

当艾斯低声诉说什么时,那音调就像一阵歌谣,无论他以什么模样、什么身份、什么人的声音这样做,他总有一些特有的、属于诗人的虔诚,尽管那很少被表露出来,更少被人看到。

“我知道他死去了,他早已死去,但他总是在我这里,永远都在。”

这次乡秀树松开了手。

然后他揽过他的弟弟,用力地拥抱了对方。

——《一个叫做北斗星司的男人决定去死》END——

“啊?我当然知道,星司之前夸了你许多次,他真的很羡慕你腿长,还问我为什么比你矮,我差点跟他打起来!”

“哦,还有你那个……你手里那个橘色印着JACK的马克杯。那可不是我挑的,那是星司为你选的,要拿好呀!”

——的的确确的END了——

lof不让我发完整的访谈′_>`

为了存档发了一份在b站图文区。

[图片]

《欧布奥特曼》的导演们亲身讲述幕后的故事。

■田口清隆■

1980年出生。从小喜欢怪兽题材的电影,自制过多部电影。

在《长发大怪兽基哈拉》中首次担任导演,在《银河奥特曼S》中崭露头角,并在《艾克斯奥特曼》中担任总导演。

田口导演主要负责1~3集、11~12、24~25集以及剧场版的演出。他在本次访谈中还提到了策划的经过以及幕后的辛酸。

…………

最后一集也很有田口导演的风格,非常精彩。

田口:最......

田口:最初为创造出超越《艾克斯奥特曼》我格利扎的终极怪兽,我烦恼了很久,在设计上也毫无进展。那时LSS的品田冬树先生主动做了一个黏土雏形给我提了一个方案。那就是把手弄掉,让皮套演员的手放到前面的头里控制咬合。有别于以往的终极怪兽就这样诞生了。

第24集主要描写魔格究极大蛇的可怕之处,第25集则主要描写红凯和伽古拉之间的事。由于前面做好了铺垫,红凯和伽古拉都在最后爆发出了自己的感情。因闹不和而散伙的两人借此得以联手抗敌,其实这些都是一开始就已经安排好的。

红凯打了伽古拉一拳然后把他抱紧,伽古拉就这样彻底妥协了,我一直都想拍出这样的一幕。

红凯可以说是昭和英雄的集合体,直到最后都可以从他身上看到昭和英雄的影子(笑)。那一系列的主线情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剪辑师在幕后的辛勤付出。

两人的演技都很好,而且摄影的高桥创先生拍下的画面也很有气魄,想必负责剪辑的矢船阳介先生也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吧。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伽古拉胸前的月牙形伤痕,其实一开始还有人提议,在最后两人共同抗敌的时候把月牙变成一个圆呢。

实相寺导演的夫人(原知佐子女士)也参演了吧?

田口:能够再次和原女士一起合作,我感到非常高兴。她朗读《太平风土记》的那一幕其实是后期录音的。但令人惊讶的是,后期录的和现场录的声纹竟然完全一样,也就是说她在后期录音时把拍戏时的自己重演了一遍。我把这件事告诉她后,她还很谦虚地说:『因为我曾经也是演员』,真是太专业了。

还有,最后红凯和奈绪美离别的那一幕其实是为了向《奥特赛文》致敬。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传闻,奥特赛文男女主角离别时的场景原计划是用闪烁着光芒的大海来当背景的,只是到了最后改成了用锡纸来人工制造那种效果。于是我就决定使用奥特赛文当时弃掉的原案,把红凯和奈绪美离别时的背景定为了闪烁着光芒的大海。

满田导演告诉我们,他们一开始就打算借助锡纸来拍摄那种效果的。但那的确是他在拍第42集《农马尔特的使者》时看到闪闪发光的大海,才想到用男女主角的剪影搭配闪闪发光的背景。

魄力十足,同时又拥有丰富的娱乐性内容,凭此成为众人话题的《艾克斯奥特曼》。让我们来听听五位导演口中的幕后逸闻。

生于1980年5月7日。来自北海道。

2009年凭借拍摄《长发大怪兽基哈拉》正式成为商业片导演。

代表作品(包括所参与拍摄的系列片):《MM9-MONSTERMAGNITUDE-》、

《RENGER陆上自卫队骨干游骑兵训练的91天》、《超级地带》、《新·奥特Q》、《次世代机动警察》、《银河奥特曼S》etc.

我们邀请到负责整个系列的总导演田口先生,由田口导演为我们讲讲他对特摄片炙热的追求。

......

您作为总导演参与本片的拍摄,圆谷方面有对您提出哪些要求吗?

田口:并没有作为拍摄前提的要求,而且总制作人北浦先生对我说:『已经决定让你作为总导演拍摄了,按你的喜好来拍就行。』这让我感觉就像是受到了北浦先生的鼓励。

由于今年奥特曼系列的主题渐渐变得有些网络虚拟化,所以北浦先生有提到一点——『虽然是网络虚拟的内容,但是不要搞成电脑或者机器人的感觉。』

我参与这个项目的时候,奥特战士的设定以及剧情架构已经基本完成。不过我希望让这部作品带上些许硬核SF的色彩。于是我重新修改了闪光人偶的设定,将它改为是由未知物质制成的欧帕兹,闪光人偶在奥特耀斑的影响下会变回怪兽的原本形态。

格利扎的设定在第1集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主要是为了交代15年前怪兽复苏的那一天,在奥特耀斑的影响下,暗黑雷暴能量到达地球上。这样一来总算是把故事设定给讲通了,就算在片中没有提到,但我依然想把设定挖得更深一些。

在设定中,XIO是拥有联合国规模的组织,而片中的十一名成员则是日本支部的精英。此外还有支援他们战斗的数千名工作人员。在我负责的几集故事中,我尽可能地展现了其他职员的面貌。

一开始有个想法是利用卫星将虚拟哥莫拉传送出去,但是这么做的话就感觉这支部队拥有太过强大的科技力量,会让人觉得没有充分发挥主角们的实力。于是就改为利用、配备稍显不足的武器装备全力进行战斗,尽量让人感觉比较真实。

我比较喜欢『怪兽从邻接的世界出现在自己生活的世界』这样的设定。因此我担心,刚开始的时候格尔曼博士的存在会不会太过像是幻想世界里的角色。但是反过来说,正是由于格尔曼博士的存在,这才使得超级武器能够出现在现代社会的舞台上。就这方面来说我觉得这个设定很不错。

正如您所说,从第1~3集里,出现的全都是和这个世界相邻的正统怪兽呢。

XIO也有自己的武器,人类倾尽全力与怪兽战斗,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由奥特战士出手相助,就像是初代奥特曼的感觉。

一开始所说的回归原点,指的就是这层意思。

对比前作《银河奥特曼S》,我希望这次的拍摄作品能与坂本浩一导演拍摄的有所不同。正是因为我知道坂本浩一导演将负责拍摄第4集,所以我在他前面先按怪兽电影的方式拍摄,然后将后续的任务交给了擅长将英雄电影拍出帅气效果的坂本导演。

听说您对迪玛伽这个角色有过一番深思。

田口:原计划是使用火焰哥尔赞。但是我强烈主张为了要让观众感受到制作方的诚意,必须让观众看到新的怪兽。

在第1集让新怪兽和防卫队的战斗机登场,可以展现出新系列的感觉。这么做的话就不能让它仅停留在第1集,而是得让它存活在这个世界观当中。

于是就开始构思接下来出现的能量升级形态,就在这样一个思考的过程中孕育出了正统派怪兽迪玛伽。

作为生活在奥特战士世界里的巨大怪兽,雷德王的蛇腹想必会很适合它(笑)。我跟负责造型的品田先生说我需要的是主流奥特怪兽的形态,于是他就把手臂和脚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奥特曼》当中的百慕拉,或是《迪迦奥特曼》当中的哥尔赞,我也十分满意。

机械的描写也十分到位呢。

田口:我非常喜欢平成哥斯拉系列的起飞机库,拍摄出击镜头的时候,我有意识要拍成哥斯拉系列的感觉。

然而这部作品中的马斯凯迪是全CG制作的,没有小型模型。所以我就考虑了拍摄的表现方式,尽可能地让观众觉得这些场景是使用小型模型拍摄而不是由CG制作的。

这次的外景地附近有个巨大的烟囱。从下方拍摄烟囱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出击口一样。我们先拍摄了扶手和桁架的小型模型,再往已放大拍摄的烟囱为基础的画面上添加这部分内容。通过这种方法让全CG制作的马斯凯迪看上去像是在大量小型模型中拍摄的一样。

第21集当中,海上马斯凯迪舰队的场景也是导演您的主意吧?

田口:那个场景是我在摆弄马斯凯迪模型的时候忽然想到的。将马斯凯迪反过来,机翼只展开一半。设定上则是将原本红色的线条换成蓝色,改成美国制式。

最后一集还派出了马斯凯迪二号机。在我自己的设定上从那时候开始就算是具备了量产能力,所以有剧场版当中派出了三架马斯凯迪的场景。

您还提出了艾克斯头镖的设定。

田口:我所设定的艾克斯头镖的力量并不是切断物体,而是『将思念转化为实体的力量』。大地将想要共同生存的思想——艾克斯头镖传达给受到暗黑雷暴能量侵蚀的怪兽们,由此才能祛除怪兽们体内的暗黑雷暴能量。在最后一集当中也是明日奈拿着艾克斯头镖,对它诉说自己对大地的思念,大地才能够康复。

讲得更深一些,格利扎原本是虚无的存在,但由于它曾吞噬过大地和艾克斯头镖,因此变得不再是纯粹的虚无。第21集的格利扎无法受到攻击,在吞噬大地之后的第22集当中,它被踢中时就会受到伤害。

格利扎本无恶意,只是一个将生命吞噬让其回归虚无的存在。到第22集的时候,虽然它还是遵循本能在吞噬怪兽,但已经不是将它们回归虚无,而是保存在体内。所以当它被艾克斯头镖击中,感受到大地对哥莫拉的思念时,那些怪兽才会从它体内出现。

最终格利扎被艾克斯头镖刺中后遭到终极扎纳蒂姆光线的攻击变为纯粹的实体,进而爆炸。

大地的父母早已消失,而大地之所以能够在最后一集见到他们,也都是由于艾克斯头镖的力量实现了大地想到再次见到众人的愿望。

这些都是背景设定。艾克斯头镖对剧场版中出现的赛高古没有作用,那是因为大地的思想对那只怪兽没有影响,这才导致艾克斯超越型会被击败。

原来是这样。这个设定很好地考虑了各个方面的问题呢。

田口:我将这想法告诉涉谷先生(企划合作)后,他也觉得很不错,认为应当作为正式的设定。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达成了一致(笑)。

原来那些是被裁剪成小片的便当盒和纸张制作的啊!

田口:在拍摄哥斯拉的现场,三池敏夫先生曾使用书籍的小型模型做成刚才我们说的那种标签碎片,然后用于建筑爆破中。那个就是标签碎片的原型。

另外,至今为止的特摄片中小型模型上用于毁坏的窗户都是用糖玻璃制作,那样做出来的窗户比较重,很快就会掉到地上,很难拍摄。所以我选用了自己拍独立电影时候用过的塑料板做窗户。塑料板不仅比糖玻璃轻,而且爆炸之后一闪一闪地飘落,拍摄效果非常好。

这次拍摄爆破场景的时候,我们也将比较轻的便当盒剪成小块,再将大量纸片放入将要爆破的小型模型中。拍摄第1集爆破大楼的场景的时候,我们准备的东西被炸得四散而飞,效果非常棒。

像这类拍摄特摄片时候别出心裁的设计,真的非常有趣呢!

田口:在这次的拍摄当中,我尝试了拍摄《银河奥特曼S》的时候就一直想要尝试的方法。拍摄现场有一个叫作『捕鼠夹』的装置,这是个用于将碎片或者粉尘喷射出去的装置,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向里面装填石膏碎屑或者是水泥。这次的爆炸场景当中会有行道树被炸毁的镜头,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我们还向『捕鼠夹』里额外添加了绒柏的碎屑,甚至还往里面添加了标志和街道上可能会出现的小东西。

总之是不惜花费功夫。辻本导演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个趋势,还急急忙忙地开车赶来(笑)。

这可以说是特摄片拍摄现场的一种进化吧。

田口:值得一提的还有另外一集。

有个外景镜头是仰拍迪玛伽的同时,向后移动机位,然后爆破凝固汽油弹。

拍摄那个镜头的是一种名叫GoPro的小型摄影机。负责拍摄幕后花絮的岛崎淳先生原本将它放在小型模型上,对着天花板,打算用它拍摄爆炸的场景。我看了他拍摄的爆炸场景之后,发现天花板全都被拍进去了,拍出来的效果非常好。我觉得一定得把这个给用上,并选择用在没有天花板的室外场景中。我认为我们在拍摄手法方面创造了一个全新的画面呈现方式。

正是因为有了那种摄像机,其他的导演也能孕育出各式各样的画面。这大幅度地拓展了特摄影像的范围。导演之间也一起讨论如何拍摄会更好,相互出主意,这是一种良性的竞争关系,也就是所谓的相互切磋吧。这些都是《艾克斯奥特曼》的后半部分能够拍得那么好的原因。

田口:『主流怪兽电影』是一个秘密主题呢。但是能够获得大家的认同,真是十分令人开心。特摄片的可能性依然会进一步增强,我今后也会继续努力。

虽然还有很多想聊的话题,但还是让我们继续期待新的特摄片吧。

我们能感到小陆的扮演者滨田龙臣自身也成长了。

坂本:龙臣是制片人鹤田幸伸跟我提议的人选,我也觉得他的提议很好,希望能请龙臣来演,最开始摆变身姿势时,能感觉到他很紧张,但是演了很多次以后,他也成长了。

他17岁,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这一点和小陆也很相似。

另外他本人非常喜欢奥特曼,这真的太好了。

闪光侠这个英雄是小陆的心灵支柱,他跟这个设定也很同步呢。

坂本:是的,因为我自己也是很仰慕成龙,才进入了这一行,所以我俩有相似之处。

另外小陆很喜欢特摄英雄,因为这个设定,所以他很容易说出变身的台词。

那句经典台词是坂本导演写的吗?

坂本:『融合!与我携手战斗吧!』等一连串台词,都是我提议的,选取的是孩子容易模仿的词汇。

我还对一件事印象很深——捷德奥特曼的皮套演员岩田荣庆先生露脸出演了泽纳。

坂本:因为岩田是皮套演员,所以我觉得一定要请他出演。

泽纳即使露出的是人类的脸,也要演得面无表情,不动声色,这是这个角色的特点。说到这一点,可以说这正是皮套演员的技能。能够活用这一点,真是太好了。

此外,除了泽纳这位夏德星人,还有匹特星人、巴斗星人、戈德拉星人等,在《奥特赛文》中出现的很多外星人都登场了,这是有意识地庆祝《奥特赛文》开播50周年。

【搬运吐槽:赛家班年年过大年真的用得着吗?】

在本剧的动作戏里,扮演来叶的山本千寻女士也非常厉害呢。

坂本:千寻真的非常厉害。她在中国武术大赛上获过多次冠军。很久以前,她来我们的练功室练习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身手,就想以后一定要和这孩子合作。这部作品之前的其他作品,我也请她参演过,这一回我想要更进一步表现出她的魅力,所以请她饰演了来叶。

来叶的动作是山本女士自己设计的吗?

坂本:她原本也会很多中国武术的招式。和我一样,她对很多流派有了解,所以对于30秒的场景,我提出要求,让她试着把这个招式和那个招式结合起来。我也会一边提出建议,一边构建动作戏。

关于来叶,最有意思的是最终话——和伏井出K对战、剑被击落之后,她握紧拳头,摆出一个定格造型。其实这是在前一话里练习的一个拳击招式。这个招式叫作翻子拳。

凭借前一晚练习的技艺,战胜最后的困难,其实这是中国香港功夫电影里常见的速成桥段。(笑)

我对功夫电影的情结在这里表现出来了。

原来如此。这是观众一看就能感受到的情结。

坂本:另外,大家都没注意到呢。(笑)翻子拳是《宇宙追缉令》里李连杰的招式。

不愧是坂本导演,这是您独有的情结。在特摄里的第一话使用了水,也可以感受到您的情结。

坂本:我拍《捷德奥特曼》的一个主旨是——要拍最近特摄里看不到的画面。虽然在昭和的奥特曼里出现过,但是最近却看不到了。因此喜欢《雷欧奥特曼》的我,想像《雷欧奥特曼》的第1话一样,使用水来拍摄。

其实我在参与奥特曼拍摄的时候,每年都会说:『很想用水拍。』『不行。』反复地说这样的话。

这一次在第1话中,一方面是有操作员,美术指导木场太郎先生也对我说:『在开篇可以尝试。』

所以我终于能够实现心愿了。浑身湿透的奥特曼不是很帅吗?我非常喜欢浑身湿透的、沾满泥的奥特曼。平时拍的时候也会说:『不要擦掉外套上沾的灰尘。』

之后也有满身泥的镜头呢。(笑)

坂本:在第16话,捷德和他的父亲贝利亚对战时,相较于打斗得很精彩,我更希望他充满感情地去战斗。

为了把这个气氛烘托得更强烈,我和他们商量:『这一次能不能用泥巴呢?』

得到的答复是『如果决定好范围,是可以的。』

于是我就决定了范围,然后做了一个泥巴池。为了不给后面的摄影造成麻烦,泥浆做得很粘稠。(笑)

在第1话拍捷德奥特曼皮套的水池场景的时候,给皮套做了防水加攻,所以这次也灵活运用了这一点。

捷德奥特曼满身泥泞,变得黑乎乎、脏兮兮的,同时不断逼近贝利亚,跟贝利亚吞噬捷德奥特曼的剧情联系起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在最终话,我也希望能够下雨。在微缩模型的屋顶上雨珠四溅,我觉得那样子很好看。作为测试,在内部空间里小陆和贝利亚对峙时,我也试着造了一场雨。在相机拍摄范围内『下』了雨,因为效果很好,所以在微缩模型上也『下』了雨。(笑)

我每次都不停地说『这次我想干这个』『下次我想干那个』,这样一来,工作人员也会帮我考虑怎么样去实现。

【搬运吐槽:所以将来的特利迦,第一话就不得不泥打滚是吗】

各位工作人员的专业技能也很强,能够满足这些要求。

坂本:现在的奥特曼系列,也是从《银河奥特曼》延续展开的。

连续性就是力量。

这一次我跟美术指导木场先生说,希望多设计一些充满日常生活感觉的细节。

贝利亚迄今为止都是在宇宙中活动,这回是第一次到地球,所以希望烘托出贝利亚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给人的恐怖感,于是在微型内景的前面晒有衣服,还放置了垃圾箱等。

因为每一次都要搭建一些风格不同的特摄内景,所以我们拍摄过程中,美术部也会一直准备新的东西。问他们:『这是什么?』他们会说:『这是下一次要用的,这次不能用哟!』(笑)

我会深深地记住,下一次的时候就会说:『有新制作的某某某东西吧』,然后拜托他们拿出来,他们会说:『要用那个吗?真拿你没办法!』然后把东西拿出来。

每一次都会新增很多新制作的微型小道具,这些东西在不断更新。

在正片中,《闪光侠》的周边等小道具也做得非常精细呢。

坂本:《闪光侠》的世界更丰富了呢。(笑)

我觉得是因为工作人员的热情才得以完成的。

关于小陆拥有的《闪光侠》周边,我并没有做那么多要求。脚本里只有扭蛋,只是随口说了句:『还想要其他周边。』于是海报、DVD、香肠等全冒了出来。(笑)

大概也是工作人员想找点乐子吧。

这次和乙一先生搭档,感觉如何?

坂本:乙一先生和我,我们都有想做的事,因为『奥特曼』系列的特摄制作有自己的规则,所以作家要去适应这些规则进行创作,我觉得这很难。

在这期间,我觉得我以一种很棒的形式得到了好点子。我是特摄思维,所以想的是分散奥特之父的力量,让它启动胶囊,把这个和卡雷兰分子联系在一起,这种点子我绝对想不出来。乙一先生也说要是让他随心所欲地写,会渐渐变成恐怖风格,我也会飞快地变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风格吧。(笑)

总之,能让彼此『刹车』真是太好了。

最后请谈一谈《捷德奥特曼》完结感言。

坂本:我拍了贝利亚初次登场的《宇宙英雄之超银河传说》,这次又拍了贝利亚的最终章,我深深觉得,这好像是命中注定的。

关于赛罗奥特曼,这次他和令人一起展现出了关爱家人的温柔一面,我想《捷德奥特曼》是以良好的形式结束了吧。

不过,虽然贝利亚被打败了,但他在《赛罗奥特曼格斗》中复活了,复活的贝利亚和达克涅斯五人组再次挑起战争,这个过程现在还没刻画出来(笑)。希望今后有机会的话,把这部分也拍成影像。

【搬运吐槽:然后银格三都完结了。】

我们向担任《捷德奥特曼》主导演的坂本导演询问了他策划的经过,以及执导时有没有什么特殊情结。

坂本导演这一次是主要导演,所以在这部剧最开始策划的时候就参与了吗?

坂本:我参加《捷德奥特曼》的时候,已经有乙一先生写的剧本了。因为我对乙一先生会写出怎样的故事这一点非常感兴趣,所以我负责的部分与其说是故事的内容,更多的是其他方面的工作。

比如,要把这一次的奥特曼塑造成什么样子;怎样去演。还有,要把哪个奥特曼和哪个奥特曼组合在一起,让他们融合升华;各个形态的噱头是什么,等等。关于这些问题,我提出了建议。

也就是说,那时各个形态还没设计好?

坂本:是的,只准备了一个还未经完善的原始形态设计图。我们一起商量,从原始形态到第二形态、第三形态,要怎么样去实现形态的改变。在前一部作品《欧布奥特曼》中,是使用两个奥特曼的力量变身,这一次,捷德奥特曼也使用两个奥特曼的力量,所以在构思上和欧布奥特曼比较相似。

我心里在想,怎么样和《欧布奥特曼》不同,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难题。在《捷德奥特曼》里,我希望至少赋予他们外观上的差别,让各个形态看起来像是不同的奥特曼。不仅仅是外表、战斗方式上,也希望让他们拥有各自的个性。虽然一个人演不了《复仇者联盟》,但我想要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是根据不同的战斗风格塑造角色的独特性吗?

坂本:原始形态有贝利亚的影子,我想从某些地方,体现贝利亚的特征。奥特曼基本都是很挺拔地站立,并摆出架势,但是对于捷德奥特曼的原始形态,我希望能够像贝利亚一样,采用一种有野性的、重心较低的姿势。

我把这个要求和武术指导寺井大介,以及扮演捷德奥特曼的岩田荣庆说了。在捷德奥特曼的皮套完成之后、拍静态照片之前,实际上是一边设计动作的形式,一边渐渐确立了风格。

在考虑刚燃形态要把哪些奥特曼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我希望是奥特赛文和雷欧奥特曼,将奥特赛文的装甲部分和雷欧奥特曼的格斗技结合在一起。

在野性的原始形态之后,让机械的皮套这一格斗技形态上场,我会考虑用这种方式形成变化。

机敏形态第一次登场时,在坂本导演指导的剧集里,是事先设定好动作风格了吗?

坂本:是的,这次直到尊皇形态,包括设计和人物性格设定,以及大的技能,都是由我这边来决定的,具体的技能由各剧集的导演斟酌添加。

因为刚燃形态的动作很刚建,但机敏形态跟它相反,我希望把它的动作设计得比较柔和。因为是通过高斯奥特曼的胶囊变身的,所以在姿势上采用了太极拳的架势。我理想的机敏形态是脚不沾到地面、不停地做出杂技般动作的奥特曼,所以尽可能让他脚不沾地,在空中舞动。

配合功夫的动作,川井宪次先生的音乐也非常棒呢。(《捷德奥特曼》的音乐负责人是川井宪次先生,他也参与了中国的功夫电影《叶问》的音乐制作。)

坂本:是的,作为喜欢《叶问》的人,这是很有激情的呢。

在豪勇形态上,为了衬托出奥特之父的伟大,我们给他加了角和盔甲。

如果在豪勇形态中,全身厚厚地包裹着盔甲的话,那么下一个尊皇形态就要穿更多的盔甲了,所以豪勇形态只有上半身穿了盔甲。整体的感觉就像是古罗马的角斗士——这是一位力量型的奥特曼斗士。为了展现出绝对不会输的那种强大,豪勇形态的动作并不轻盈,而是具有铿锵有力的力量感。

尊皇形态是用奥特之王的胶囊变身的,说到『王』,我小时候有强烈的印象——王就是魔法师,所以一定要让他穿上斗篷,武器是王者之剑,是杖和剑合为一体的武器,符合魔法师的形象。作为魔法大师,我把他设计成斗篷翻飞、身手漂亮的模样,这是其他形态所不具备的。

翻飞的斗篷确实很美呢。

坂本:斗篷其实很重,但因为惯性翻飞起来的形态很上镜,由于斗篷也不能太轻,所以和造型师商量了斗篷的长度和重量,这才做出了稍微好看的形状。我以前在其他作品中也拍过戴斗篷的角色,关于『在不同的长度和重量下,斗篷会如何运动』的课题,我在那时候做了很多实验,这些经验帮上忙了。

人物性格这次也刻画得很鲜明呢。

坂本:因为在《捷德奥特曼》里不存在防卫队,所以每个角色的戏都是围绕着故事来设计的。小陆和自己的命运作斗争;来叶为家人复仇;令人要保护家人;萌亚是一个支援者,像大姐姐一样。每一个角色都有各自的目的和承担的职责,每一个角色都很重要。

我的目标是讲述一个大家缺一不可的故事。以小陆为中心,每个角色都是在一边成长,一边前进,有一种青春群像剧的感觉。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小陆作为奥特曼得到了认可,成为英雄,这就是故事内容。

在剧中还设置了很多和结尾遥相呼应的插曲,这部剧真的给人一种各自成长的感觉。

坂本:在讨论的时候,是由我来牵头,在白板上写下想法,比如想干哪些事情,于是到某一剧集为止均采用这个剧情,像这样做成一览表后,这部连续剧的架构就有了雏形。按那样拍,全体角色的形象都能够栩栩如生。以此为基础,和大家一边商量,一边决定了整部剧的剧情发展。

由于在做第1话之前的阶段,就已经有了这些构思,所以回过头来看,有很多像伏笔一样的剧情。

*今天不造谣,今天是生贺

*话虽如此生贺不也是造谣的一种么.jpg

*是非常好的令人先生,尽力为赛罗过的第一个生日

*总而言之,小朋友生日快乐!

Summary:在年末冲刺业绩的繁忙之中,伊贺栗令人先生好不容易才请出了一天年假。

“很抱歉!十分抱歉!非常抱歉!万分抱歉!!!”

某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二早晨,东京都,星山市,某个再普通不过的十字路口处,一个男人正在一边拼命鞠躬,一边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对着手机另一端的人道歉。

从他的穿着来看,他是个标准的上班族——深灰大衣内的...

从他的穿着来看,他是个标准的上班族——深灰大衣内的深蓝西装,编制着银灰暗纹的同色领带,白衬衫,露出一角的白色手帕,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公文包。

伴随着他的道歉,手机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不需要将耳朵紧贴着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混账”“懒蛋”“不负责任”之类的词一气儿往他身上倒,要是言语能够具象化,这位上班族先生恐怕早就被一座小山掩埋住了。

然而,沐浴着来往路人们半是好奇半是同情的视线,这个真的快要哭出来的男人,却对着手机说出了让人意外的话语。

“真的非常抱歉!但是,虽然很抱歉,我去不了……就是去不了!”

破釜沉舟般的,男人提高了音量,同时“啪”一下站直了身子,顿时他就显得很挺拔了。

“早在一周前我就请好了年假,也就是说,您一周之前就知道我今天休假不是吗?我今天的事情无论如何走不开,很重要,非常重要!请您安排其他人吧!!!”

还好提前把重要的东西都锁在柜子里——他不禁为自己的未雨绸缪庆幸。

他在庆幸着,与他一心同体的某个奥特曼却不干了。

后来,大概意识到这么大喊大叫也无济于事,他就转移到痛骂上司“老混账!”和鼓励令人“对对就是这样拒绝得好!”两条路线上——心意是好的,只是吵得令人脑子嗡嗡作响,且传染性极强,有几次,令人真的差点对着手机脱口而出“老混账”了。

“好啦赛罗,没事的,不要骂了。”

事情已成定局,成年人往往是更看得开的那个,令人把手机揣回兜里,一派轻松地安慰气得在脑海里跺脚的少年——这感觉很奇妙,他看不到赛罗,可他就是知道赛罗的一举一动,甚至偶尔能共感一些强烈的情绪。

所以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个守护他们所在的城市、乃至整个世界的战士,到底有多真情实感地为了他被上司痛骂而生气。

“嘁……”被令人这么安慰,赛罗也只能不甘不愿地撇撇嘴,“真是的,令人你也太好欺负了!”

“哪有,我不是相当坚决地拒绝了加班吗?”上班族先生拎着公文包大步前进,只觉得休假日的早晨如此美好,连吹来的风都不那么冷了,“只是被骂几句,他又不能跑到这条街来抓我回去上班,别在意啦。”

赛罗活动手腕:“是我的话,早就照着他脸上来一拳了。”

“啊哈哈哈……”好脾气的上班族先生笑了笑,“是赛罗的风格。”

“明明你也很想揍!”

“好啦,不提他了,难得休假,别总是聊扫兴的人。”为了不让赛罗越想越气,令人轻巧地转移了话题,他左右看看,正看见不远处一家便利店,于是快走几步推门进去,“来,找点什么好吃的吧?”

十二月正是寒冷的时候,便利店内开着暖风,令人刚一推门,眼镜就被雾气糊得氤氲不清,他顺手把眼镜一摘插进口袋,赛罗就猝不及防地站在了便利店里。

“喂喂,在这叫我出来干嘛?”

虽然这么说,赛罗已经沿着货架溜达起来了,真正用人类的身体去看,和他以一心同体的方式透过令人的眼睛去看不太一样,赛罗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形容这种区别,他只觉得货架上颜色各异的包装袋都显得分外诱人,如果他还在令人脑海里,他会匆匆扫一眼,觉得“哦不过如此”,可现在他自己这么凑近了看——

“这是什么,看起来怪可爱的。”

“哪个?哦!那个是肉松面包,看上去毛绒绒的,所以赛罗很喜欢吧?”

“说什么呢,才没有。”赛罗条件反射地抗议,视线却转过去好几次,于是令人在他脑海里适时出声:“赛罗,去拿一个篮子,然后把肉松面包放到篮子里。”

“哈?为什么?”

赛罗有一项可喜的习惯——至少在令人面前如此——当令人让他做什么的时候,只要不和保护世界冲突,他都会十分认真地照做,虽然多数时候一边照做一边犯嘀咕,或者一遍照做一边刨根问底,但他是真的实实在在听话。

俗话说,不要看一个人怎么说,要看一个人怎么做。令人十分清楚这个道理,并且在赛罗身上体会颇深。就像现在,赛罗虽然不明就里,可他已经转回店门口去拎篮子,并把肉松面包放进去了。

“这是测试吗,令人?”

“哎?”

“不然的话……”赛罗一边继续按照指示,将一个风车形状的五瓣棒棒糖丢进篮子,一边微侧着头,小声和自己的人间体交谈,“干嘛让我把‘赛罗感兴趣的东西’放进篮子里,难道不是因为——对无敌的赛罗奥特曼感到好奇,所以想要不着痕迹地测试他在地球上的喜好!……之类的吗?”

随着这句话,又一包云朵夹心蛋糕掉进篮子。

“……啊?”令人眨眨眼睛,尽管一心同体这么久了,很多时候他依然跟不上赛罗天马行空的思路。

把令人的反应当做默认,赛罗笑了一声:“嘛,测试的话选选就好,可别真的买一大堆,要是占了我女儿的甜点资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终于搞明白赛罗在想什么,令人哭笑不得,连反驳一句“那是我女儿”都忘记了:“才不是测试啦!”

“不是吗?”

“不是,要是想知道赛罗喜欢什么,直接问不就好了吗。还有,才没有占不占用资金这回事,你以为我的工资和奖金是多少啊,放心买啦!”

想要表现一下优秀上班族的骄傲,却无论如何想不起什么像样的动作,最终,也只能从脑海里扒拉出来赛罗单手擦擦鼻翼的模样——令人试着模仿了一下,还很像模像样地把头一扬,眼睛一瞪,但他这副斯文眉眼实在不适合,结果只是逗得赛罗笑到弯腰。

“拜托、拜托了令人……你做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啊!”

“……有那么怪吗?”

“也不是怪,就是不适合。”赛罗琢磨了一下怎么形容,“嗯——我想想啊,对了,还记得我师父吧,雷欧。”

“记得,是在一颗荒星上,和赛罗疯狂对战下手重得要死的那位师父吧!”

“不要光记那个,好好记我接住他飞踢的部分啊!”

在货架之间又溜达了两圈,确认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了,赛罗拎着一篮子色彩鲜艳造型张扬的零食去结账,并避开了人工收银台,熟练前往自助机器:“要说你刚才有多不适合,大概就像是雷欧突然捧着我的脸,一脸担忧地说’天啊赛罗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快让师父看……’”

赛罗说不下去了,令人也听得一脸呆滞,过了几秒钟,还是地球人先开了口:“记得从旁边拿个塑料袋一起结账哦,这么多东西,光靠手捧着太吃力了。”

事实证明,赛罗学东西很快,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在便利店买东西,但自助操作行云流水,他拎着一袋零食,再次遵照令人的指示,在便利店靠窗位置找了张高脚椅坐下,并从零食袋里选一样拆开吃掉。

嘟囔着“那就随便摸一个”,实际上飞快地捉住了肉松面包——纺锤形的面包被封在透明包装内,面包表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毛绒绒的肉松,肉松上还点缀着一些海苔碎和白芝麻。赛罗没急着撕开袋子,而是隔着包装先捏了一下面包,发现松开手后,面包居然还会缓慢回弹,于是他又戳了几下面包,做实验似的观察起来,直到确定纺锤形的造型没那么容易被破坏,才沿着封口的锯齿撕开袋子。

如同封印解除一般,袋口敞开的一刹那,咸鲜和甜香混合的味道一同冒了出来。

“就这么直接吃?”赛罗对地球的熟悉程度远不如自己家的长辈们,为免在食物的食用法则上闹出笑话(听说过有刚到地球把香蕉连皮吃掉的不知名前辈),他选择谨慎地询问令人,得到肯定答复后,才放心地咬了一口。

赛罗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既没有觉得好吃,也没有觉得不好吃,他十分认真地履行了令人的指示,将吃掉肉松面包当作一项任务来对待,咀嚼速度均匀,力道适中,不像是在品尝味道,而更像是用一种公式化的方式进行食物的安全摄入。他就这样颇为仔细地吃光了一整个肉松面包,最后还用纸巾擦了擦嘴,把不小心沾到的油或者肉松屑抹掉。

“……赛罗?”

“怎么了?”

“好吃吗?”

赛罗眨了眨眼睛,然后,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无辜的茫然:“好吃?”

“就是说,刚刚你吃掉的肉松面包,你觉得味道怎么样,你有什么感觉?”

令人已经很习惯和赛罗这样对话了,不如说,最初绝大多数对话都是这样进行的——赛罗的地球语言说得很好,但对许多事都是一知半解,于是,令人为他解释过为什么同一颗地球上会有那么多不同的烹饪方式,解释过有时候身体的疼痛可以缓解心灵的疼痛,解释过见义勇为被误解、明珠遗憾蒙尘……赛罗的疑惑总是很真诚,他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对不知道的事情有种刨根问底的气势,幸好小茧也正处于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令人应付起来也算是熟门熟路。·

“……哎?”令人的第一反应,是发出一个呆愣的音节,“那,味道呢?好吃还是不好吃?喜欢吃还是不喜欢?赛罗你把最重要的问题略过去了啊!”

“这算什么重要问题。”吃了一整个面包之后,地球人的身体反馈了口渴的感觉,为了不让令人觉得难受,赛罗从袋子里又摸出一盒草莓牛奶,插上吸管猛喝了一大口(小茧会这么做,他记住了),“我判断不出好吃或不好吃,令人,毕竟我不需要靠摄入食物活着,烹饪在光之国也只是一部分人的爱好,我很少体会。”

“但是,赛罗明明尝得出味道啊……”

“是啊,比如现在,这盒……草莓牛奶?就太甜了,为了过一会儿你的嗓子不要难受,我建议你买瓶水喝。”赛罗诚恳地回答。

上班族先生没有说话,一直到赛罗把草莓牛奶喝光也没有说话,赛罗遵照包装盒上的指示,把吸管取出来,又把盒子摁扁,压成一张易于回收的纸板,终于忍不住了:“令人,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太想当然了。”精神空间内,上班族先生的声音静静传来,没有像赛罗担心的那样出现身体不适,也没有情绪的低落,只是突如其来地——充满了茫然。

是因为赛罗平时总表现得像个活泼的少年吗,还是因为赛罗会和他聊天,听他说话,甚至和他一起看漫画和科幻小说?

除了外表,除了变身后巨大的身形和恐怖的力量,赛罗真的就和人类一样——看上去和人类别无二致,会笑,会生气,会骂人,也会这样认真地关心他。

但赛罗毕竟不是人类,他不属于这颗星球。

令人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事实。

吃到好吃的东西会高兴,吃到不好吃的东西会皱眉,这些太过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赛罗身上并不奏效,他尝到味道,清楚地分辨酸甜苦辣,却也仅止于此。

好吃或难吃,高兴或悲伤。赛罗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似乎很少把这些和他自己联系起来。理智上,令人明白,赛罗毕竟是奥特曼,他大可将其归为种族差异,不必对此感到难过;可情感上,作为有着喜怒哀乐,既容易被击垮也容易振作起来的平凡的人类,他仍旧为赛罗体会不到这些细小的快乐而伤心。

他忽然想起,和赛罗认识的第一天晚上,他回到家,被吵醒的女儿迷迷糊糊又无比雀跃地来拥抱他,他蹲下身抱住了女儿,赛罗就感叹着“好柔软,好温暖”。

那时令人只以为赛罗在夸奖小茧的可爱,开心之余没有放在心上,可这一刻,少年那略带惊讶的感叹从他记忆里冒出头——他才察觉到,好像是他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什么。

“想当然什么?”赛罗继续问,他压低声音耐心和人说话时,嗓音实在是温和又好听,他的态度又很真挚,仿佛无论对面是什么人都一视同仁,于是他并不自知地拥有了一种煽动性,很让人不知不觉就把话和盘托出。

令人并未幸免,不如说,令人对赛罗本来就不设防:“就是……因为赛罗一直以来都只是跟着我的喜好看书,看电视剧,听音乐,还有吃东西……”

他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所以我想,会不会你一直没机会吃到喜欢吃的东西呢?”

赛罗凝神注视着便利店的玻璃墙壁,就像透过上面映照出的影子和令人面对面交谈那样。

“于是,你希望我能吃喜欢吃的东西……希望我能找到觉得好吃的东西?”

“是啦。”令人苦笑,“但是……”

“好,我会试试的。”赛罗一边说,一边很干脆地又从袋子里摸出一袋黄瓜薯片,“哧啦”一声撕开,叼了一片塞进嘴里,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唔……我确实没想过好吃或者不好吃这种事,既然令人你这么说了,我就试试看啊,凡事不去做怎么知道结果呢。”

薯片把话语挤得有些含糊不清,赛罗又捏了一片放进嘴里:“不过,不保证给你想要的回答啊。”

“没事的,没关系,我只是擅自那么想……”令人忽然有些无措,他知道赛罗有着非比寻常的认真性格,“……真不好意思,赛罗。”

赛罗听他说,默默地咽下薯片,拿出五瓣花形状的棒棒糖,捻在指肚间转了转。

“奥特曼在宇宙中,也算是长生而博识的种族,但正因为我们知道得越多,才越要时刻注意,绝不能擅自忽略他人的想法,这很重要。”赛罗回忆起那位老师的教导,这是他为数不多记住的理论课堂上的话,他是为什么喜欢那堂课?对了,因为那堂课告诉他们,奥特曼并不是完美无缺的,“我没有从你说的角度去思考过,所以我决定采纳你的建议试试看,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他的疑问也是真心实意的,一如往常他问令人“保护这里需要理由吗”那样。

于是最后令人笑了,说那就好。

——但当赛罗把肉松面包、草莓牛奶之外的一袋薯片,一根棒棒糖,一块云朵蛋糕,一盒五彩斑斓的越南春卷,一包小熊软糖,一个熊猫造型的包子和一盒星星麦圈拌酸奶挨个吃掉后,重新拿回身体控制权的令人,一瞬间捂着胃部趴在了便利店的长条桌上。

“我觉得……我需要消消食……”上班族先生艰难地说。

就这样,前往大型购物商城的计划由搭乘地铁变更为“先走一走,消化得差不多了再坐地铁”。

胃部塞满食物的感觉有点过于沉甸甸的,而且腰带变成了一种紧绷的束缚,令人找了一家洗手间解决问题,再把腰带偷偷松开两个扣,终于觉得自己勉强可以挺直腰板行走了。

为了转移吃得太撑的注意力,他和赛罗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闲聊。

“说起来,令人,你今天怪可疑的。”

“咦?有吗?哪里可疑了?”

“你请了假,却一副还要去上班的样子从家里出发,明显是想瞒着小茧和留美奈。”赛罗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还说有很重要的事情,但从出门到现在,你只是在便利店逛来逛去,让我吃了一堆东西……你还临时改了计划,平常你都是盯着手表做事的,晚一分钟就急得要命。”

“啊,那是因为今天……”

“综上所述,你很可疑!不过,别人就算了,居然连我都瞒过去了,还挺有本事的嘛。”

他忽然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于是故意摇了摇头:“哎——既然我这么可疑,赛罗要怎么办呢?”

赛罗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你以为我是小茧吗,不要逗我!”

“哈哈哈哈……”令人噗嗤一声笑了,轻快的,坦荡的,“那,赛罗就还是等等吧,今天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是实话哦,但现在不能告诉你。”

“哦。”

“除非你自己猜出来。”

“哈?”

“现在,按照伊贺栗令人的计划,我们要准备去购物商场的游戏厅打游戏!”

“打游戏?”

“对——我们去打游戏!我,带赛罗,去打游戏!”

不知是否突然被戳到了兴奋的开关,一向谦逊谨慎的上班族先生忽然放开手脚,一手甩着公文包,大踏步地在路上跑了起来。

然后刚跑了两步,就默默地挪到路边,捂着胃部蹲下了身,把自己蜷成了失去活力的一团。

“……令、令人?你还好吗?”

“刚吃饱饭不能剧烈运动……”上班族先生虚弱地回答,他的脸被围巾包裹着,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大意了,还以为只有小时候会这样呢……”

事实证明,奥特曼并不比人类更会抓娃娃。

在毛绒玩具不知道第几次从机械爪上掉下去后,令人由衷地感慨着。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看着赛罗锲而不舍又投了一枚游戏币进去,在哗啦啦的音效中,凝神屏气挪动摇杆,再一次——抓起了那个毛绒小南瓜,又再一次,毛绒小南瓜扑通一声掉回池子里。

但赛罗并没有放弃的意思,他甚至连少年应有的急躁都没有,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不容易啊”,就再次投入挑战。

令人几乎有些佩服了。

并非在抱怨什么,带小茧去充气玩具池当然重要,没什么比趴在场外栏杆上看着女儿尽兴玩耍更快乐的了,但有机会体验一把年轻十几岁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令人在少年时候,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快乐就是无拘无束玩个痛快,他不知道这对一位战士而言是否太过轻微,但他已经决定将这些事交给赛罗去判断,而不是自己闷头烦恼。

如此说来,步入社会后的烦恼,说不定大多都是自找的呢——甚至稍微体悟到了这样的人生哲理。

带着赛罗把电玩城逛了一圈之后,出乎令人意料的,赛罗无视了一大堆射击格斗游戏,步履匆匆直奔抓娃娃机。

“啊——就差一点!”

——并且一直努力到了现在。

令人默默看着,竟然有种看小茧第一次画画的感觉——一边很想帮忙,一边又时刻告诫自己不能打断孩子探索的乐趣,那时他眼巴巴看着小茧握不住蜡笔,又是着急又是怕小茧丧气,急得满头大汗,留美奈在一边拿手机拍小视频,乐呵呵地说等小茧长大要给她看。

“……喂,令人。”赛罗忽然喊他,声音介于“不自在”和“豁出去了”之间,坦坦荡荡得勉勉强强,“你玩这个……玩得怎么样?”

“我吗?还可以……”

“那……”

赛罗犹豫了一下,但令人没给他继续组织语言的机会,上班族先生作势卷了卷袖子,推推眼镜,抬头扬声:“等好久了,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哦哦,了不起!那就交给你了啊令人!”赛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痛快地和令人交换了身体控制权,轻松自如地摆出监督者的姿势,“看到没,就是那个南瓜!一口气拿下它!”

虽然说着“一口气”,但赛罗心里并没真的这么要求令人,这种抓娃娃机器诡异得很,机械爪子又松又无力,毛绒玩具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姿势掉回池子,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令人始终抓不到,那就到用完剩下的硬币为止,他就说没兴趣了,要去玩点别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上去令人打算在这一天对他百依百顺,他当然没有客气的道理。

然后他就看着毛绒南瓜“扑通”一声掉进了出货通道。

“哎——?!”赛罗难以抑制地大叫出声,他发誓,就连得知雷欧会弹吉他的时候,他都没有现在这么震撼,“等一下,怎么办到的?令人你有这么了不起的吗?!”

“抓娃娃的话,是哟。”令人笑了,显然很欣赏赛罗这大呼小叫的惊讶样子,他弯下腰,从出货口拿出毛绒南瓜,放在手里揉捏了一下,“你要摸摸吗?”

“别管我了,这种时候当然是乘胜追击啊!”赛罗的手动了动,靠着链接传来的触感,隔空体会了一下南瓜绒而软的表面,心满意足,“下一个下一个,快,令人你可以百发百中的吧?”

一瞬间,差点谦逊地笑笑,摇摇头,耸耸肩膀,用那种习惯了的回应方式说哪有那么夸张你太过奖啦——可这瞬间被一股更大的冲动压过了,令人咧嘴一笑,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亮:“那当然,说吧,想要哪个?”

虽然没能做到百发百中,但也做到了十发九中,等那堆硬币用光后,令人身边聚集了一堆毛绒玩具,毛绒玩具旁又聚集了一堆小孩子,望过来的目光个个无比崇拜,好几个小孩的眼珠子都要粘到玩具上去了。

“哦,变得这么受欢迎了啊。”赛罗点头,与有荣焉,“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要问你啊。”

“为什么,都是你抓的吧。”

“因为你想要,我才抓的啊。”

于是,除了最初的毛绒南瓜,其他玩具都分给了周围的小孩子们。赛罗似乎很喜欢做这件事,令人摘下眼镜,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对方,看着赛罗不厌其烦地在小孩子面前挨个蹲下,一边把玩具递过去,一边还会伸手拍拍对方的头或者肩膀。

“你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啊。”

“唔,算是?因为他们都很可爱啊,暖融融的,又很柔软……”赛罗摸过最后一个小男孩的脑壳,心满意足地目送小男孩拿着粉红大草莓离去,“……像这样看着他们,不觉得就充满干劲,很想看他们健康长大吗?”

“赛罗你这样好像老爷爷发感慨……”

“哪有!自然而然的感叹吧,因为真的很可爱啊!”

令人看看自己的手——目前是赛罗在控制——那双手正在无意识地来回揉捏毛绒南瓜,一边捏,指肚还一边顺着绒毛的纹路摸来摸去,手指把南瓜的毛从头顺到尾,又逆着摸一遍,再一遍。毛绒南瓜上还绣着一张豆豆眼的卡通脸,嘴巴张成一个半圆形,笑得又灿烂又傻兮兮的,赛罗时不时就摁一摁这张笑脸,看起来对它颇为中意。

虽然看着赛罗玩毛绒是件有趣的事,但令人不得不出声提醒赛罗:“赛罗,你再不站起来的话,我的身体的腿会麻哦?”

“哦!”如梦初醒似的,赛罗把毛绒南瓜强塞进西装裤口袋里,一使劲儿站起身,结果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袭击了他,没感觉到腿麻,只感觉到眼前阵阵发黑。

“怎么怎么……”他慌忙扶住抓娃娃机,“令人!你的身体出什么事了吗?!”

脑海里的上班族先生对此司空见惯:“没有,只是蹲下太久再突然站起来就会这样啦,深呼吸,深呼吸——闭眼,再睁开,看,好了吧!”

赛罗依言睁开眼睛,发现真的好了,他颇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原地蹦了两下,又走了几步,确认真的好了。

“该怎么说……地球人好神奇啊。”

“说什么呢,你这样很像邪恶外星人的发言哦。”

“不,我是说真的……”赛罗一边说,一边在游戏厅里继续溜达,各路游戏机发出轰华绚烂的音效,叮叮当当地响,在他眼里却都不如抓娃娃机来得有趣,“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又会用各种奇怪的方法解决掉,放在以前根本想象不到啊!”

令人忍不住笑了:“那你感觉怎么样?”

“也没什么特别的?毕竟地球上这么多人都是这样……”赛罗路过一个赛车游戏机,忽然一愣,又转回去仔细观察自动运行的游戏屏幕,“……这是什么?!”

“哎?啊,模拟赛车的游戏,赛罗想玩吗?”

“想!”出乎令人意料,赛罗答得干脆利落,一种诡异的兴奋和蠢蠢欲动顺着链接传来,让令人不禁怀疑起这游戏有什么特别的——可是仔细看看,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个红白相间的模拟驾驶舱,眼前一方屏幕展示着道路两旁不断后退的路标罢了。

“等一下等一下,先让我去买游戏币啦!”

新一袋游戏币被贡献给了赛车游戏,赛罗学得很快,头两圈开得还有些歪歪扭扭,后面就越来越顺风顺水,很快就把电脑的最高记录超过去了,轻易干掉了对手的赛罗有些索然无味,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一心同体的人类。

最终,人类一败涂地,最大的成就可能是把毛绒南瓜从裤兜里掏出来塞进公文包——坐着的时候,裤子口袋绷着鼓出去一块实在太奇怪了,真亏赛罗完全不在乎。

“都说了我不会这个啦……”令人开车开得眼冒金星,他有些轻微的晕3D,连开几圈后,头昏脑涨地瘫在椅子上,捂住了脸。

“抱歉抱歉……”赛罗迅速接管了令人的身体,“这样你就感觉不到了吧?”

“咦?确实是……但是赛罗你不要紧吗?”

“你是说这个头晕还想吐的感觉?”赛罗下意识地揉了揉额角,“忽略不计,但以防万一还是多坐一会儿吧,有没有那种安静坐着就能玩的游戏?”

“有是有……”

最后几枚硬币被贡献给了抓糖果的游戏,确实只要安安静静坐在倒扣着玻璃罩的糖果池子前就能玩,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捞不上糖果就有点恼人了,尤其是——旁边还坐着好几个之前从赛罗那里拿了毛绒玩具的小朋友,个个用兼具惊讶和同情的表情望着他。

“干嘛这么盯着我看……”赛罗在脑海里和令人嘀嘀咕咕,“又没人规定抓娃娃厉害的人抓这个也厉害,而且抓娃娃的又不是我,是令人你……”

“别在意别在意。”令人安慰赛罗,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轻车熟路了,“赛罗有很多其他厉害的地方,只是他们不知道啦……哎,你看!左边那个小朋友,衣服上还别着赛罗的徽章呢,还是我们一起变的超限哦!”

“哦?!”

别的安慰赛罗都没太听进去,他忙着和糖果机器较劲呢,只有最后一句排除万难入了他的耳朵——赛罗猛一扭头,正对上一个娃娃头小朋友的视线,小孩手里还搂着之前从他这拿到的兔子玩偶,但开衫毛衣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圆滚滚的超限赛罗徽章,大概是中途去玩其他游戏得到的奖励。

与此同时,他本轮游戏操作的机械爪再次前功尽弃,一颗糖果也没捞起来。但赛罗不怎么在乎,他只是有点呆滞地盯着那枚徽章——是他赛罗的徽章啊!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在胸前佩戴!虽然徽章做得完全没有本人好看,但是看在心意的份上,他赛罗奥特曼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娃娃头小朋友也不怕生,被赛罗凌厉而热切地盯着,也只是有点羞怯地笑了笑,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向赛罗伸出一只紧握的手。

赛罗下意识地也伸出一只手,和对方轻轻碰了一下拳头。

娃娃头小朋友愣住了,然后细声细气地开口:“张开手啦。”

赛罗依言把手张开,又看看小朋友仍然紧握着的拳头,终于福至心灵,让自己的掌心摊开向上。

小朋友松开了手,一颗圆滚滚的糖果掉到了赛罗的手心里。

“……谢谢。”赛罗下意识地道谢。

小朋友笑了笑,很害羞地用兔子玩偶遮住脸,一转身,一溜烟跑了。

“为什么给我糖啊?”赛罗也不在意捞糖果的机器了,他举起这颗糖果翻转着看看,只能看出是橘子味的水果糖,圆圆的一颗,很硬,玻璃糖纸还有点扎手。

“可能是看你一直没有捞到糖果?”

“……我这是被小孩子可怜了?!”

“是好心,好心!赛罗不要钻牛角尖!”

赛罗笑了一声:“开玩笑的,这种事我还是知道啦。”

他剥开糖纸,把糖球含进嘴里,抿了一会儿,得出了这颗糖的结论:“偏甜,但是又带一点酸味,硬度不适合直接咀嚼,为了你的牙齿着想,我就这样一直含着到它融化或者软化吧。”

他本人大概并不知道,但令人看得到——或者说感觉得到——他一边含着糖果,让腮帮子鼓起来不明显的一块,一边在笑,是那种眼睛微微弯折,十分惬意的笑容。

如果赛罗能够有自己独立的形体就好了——令人一瞬间这样想。那样的话,面对面的,他就可以摸摸赛罗的头,或者拍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也向他笑一笑了。

“你来决定吧。”

“咦?我吗?”

“我又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赛罗十分坦然,“那至少找一个你觉得好吃的地方吧?”

令人于是认真地想了想。

然后他带着赛罗走进了一家家庭餐厅——如果是周末来,这个时候肯定要排队了,工作日人还不算多,他直接就被安排了一个单人位。

家庭餐厅是一个存在于赛罗概念中,但从未亲身体验的地方。

虽然见过几次令人和留美奈带小茧来,但赛罗本着战斗之外尽可能不打扰的原则,从来没在令人的亲子时光掺和过什么,通常在确认周遭安全后,他会放任自己陷入浅眠,一定程度上加速自身伤势的修复。踏进家庭餐厅不久后眼一闭,再睁眼已经在回家路上,像这样以吃饭为目的坐在桌前还是第一次。

他们坐在一个小巧的两人桌前,位置靠内,和外面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但正好方便了赛罗摸索电子点菜单——菜单是一块电子屏,被固定在小桌侧面靠上,背后则连接着一架金属双轨,赛罗时不时就能听见“嗖嗖”的摩擦声顺着轨道传来。

“你随便选!”令人在他脑海里很豪迈地挥了挥手,“这家点什么都很好吃,而且儿童套餐还会送玩具哦!”

“哦?”

令人发誓,他那句儿童套餐送玩具只是无心之语,只是每次小茧都要点套餐换玩具的一种习惯使然——可他看见赛罗一下子就给自己来了两份儿童套餐,还是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震撼感。

并且赛罗还振振有词:“我看了,是五款玩具随机送,买两份就能拿到两种了!”

不,运气不好也可能拿到两个一样的——令人把这句话咽在肚子里,半开玩笑地问:“那你怎么不点五份?”

赛罗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你吃得了?”

一边说,一边点了一份章鱼小香肠:“你是不是喜欢吃这个?留美奈好像经常往你便当盒里放。”

实际原因要复杂得多,例如章鱼小香肠曾经是留美奈第一个做得比较像样的菜,例如那时候为了鼓励留美奈令人总说喜欢吃,例如现在往便当盒里放章鱼小香肠已经成为夫妻俩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但令人点了点头:“是啊,我喜欢。”

赛罗继续拨菜单,又点了些笑脸薯饼,瑞典肉圆之类的菜,都是从图片上看造型可爱或颜色鲜艳、专门用以吸引小孩子的菜——直到他看到菜单的甜品区内,有一个叫做“黄豆粉年糕”的选项。

然后他又多加了一份甜点,摁了提交订单的按钮。

“年糕……”赛罗忽然问令人,“在地球上是种很常见的食物吗?”

“应该算是吧,原料不复杂,做法也不复杂,就算不叫这个名字,也会有其他叫法的,但归根结底都一样啦。”

“原来如此。”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很小的时候,记忆有点模糊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想法——令人,这个要怎么用?水在哪?”

赛罗一边念叨,一边觉得令人的身体该喝水了,拿过杯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在令人的指导下找到了藏在桌侧边的开水钮和若干不同茶包,随便丢了个绿茶茶包进杯子,在令人“等一等要放凉一点才能喝不然会烫伤的!”的叫声中,把几乎凑到嘴边的杯子又拿开,放在桌上等待晾凉。

“刚刚说到哪儿了……哦,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想法,有一天忽然脑子里就有个念头,觉得很想吃‘黄豆粉年糕’这种东西。”

赛罗一手托着腮,难得认真地回忆自己年幼时期的想法——他很少回忆自己真的还是个小孩子时候的事情,一方面是清晰的记忆没多少,另一方面是想得起来的事情大多幼稚得惨不忍睹,这会儿算是他难得心平气和地直面自己小时候,“黄豆粉年糕”突然撬动了他某一刻的记忆。

“但事实上,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我问了朋友和老师,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连究竟是不是‘食物’都不能确定。你也知道,小孩子嘛,脑子里经常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大家都没在意,到最后就变成一起哄我,说好的好的赛罗,长大了之后就能吃到了。”

“那后来呢?”令人不由自主地追问。

“没有后来啦,实在找不到,慢慢的也就放弃了。说到底,我那时候也根本不知道黄豆粉年糕是圆是扁,是个什么东西,就是凭着突如其来的一股劲儿说想吃!接着就把周遭的人问得人仰马翻,恨不得到街上去,来一个人揪住一个,问‘你知道黄豆粉年糕吗’?”

“赛罗你没这么做吗?”

“没。”赛罗的声音瞬间忿忿的,“我本来想的,但被老师拦住了,她怕我到大街上去跑丢了,那几天看我看得可严了!”

“啊哈哈哈……”令人很想说他是有些理解那位老师的,但又不免为赛罗觉得可惜,“至少你马上就能吃到它了!”

“嗯!”

“但是茶还不能喝哦,还是有点烫的!”

“啊——”

金属轨道上传来摩擦声,小火车一列列停在餐桌前,敞开的火车厢里就是点的菜,刚刚把菜拿起来,小火车上还会弹出一个三角形的小旗子,写着“用餐愉快!”,停留三秒后,再嗖地一下开走。赛罗觉得挺有趣,试图多留小火车一会儿,故意一直不拿最后那盘黄豆粉年糕,结果小火车等急了,发出“嘟嘟嘟”的抗议声,吵得赛罗头大,只好把黄豆粉年糕拿走,放了小火车自由。

他把黄豆粉年糕端到面前,仔细观察了一番。

因为是主要面向小孩子的家庭餐厅,碗碟都是活泼可爱的造型,装着黄豆粉年糕的碟子上画着一颗黄澄澄的柿子,四块烤过的年糕叠放成一个锥形,表面撒着满满的黄豆粉,还附赠两把木制小叉子。

黄豆粉散发出的就是非常质朴的黄豆气息,还能在烤过的年糕表面闻到一些焦香的味道,赛罗叉起一个年糕,凑到嘴边小心地咬了一口,缓慢地咀嚼了一会儿,发出了他的第一份感想:“这好像会粘在牙齿上。”

“是哦,所以吃的时候要小心,这也有新年杀手的称号呢,说是每年过年都会有人因为年糕吃得太快结果把自己噎死……”

“什么,好危险的食物啊。”

赛罗把叉子上剩下的半块年糕塞进嘴里,嚼了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黄豆粉的味道不算很甜,年糕本身也没有甜味,但是合在一起嚼着嚼着就感觉到甜了,和糖果的甜味不一样,怎么说,吃起来更朴素一点吧……”

“……好吃吗?”令人忍不住问。

“嗯——不知道。”赛罗想了一会儿,给出了很诚实的答案,“感觉要是我小时候那会儿吃到了,一定会蹦起来喊‘好吃!’的,现在就觉得,啊,终于知道它是什么味道了……了却一桩心愿的感觉吧。”

“不过我还想再吃一块。”他马上说,并飞快地又叉了一块塞进嘴里。

吃饱喝足之后——并且似乎有点太足了——令人和赛罗一致认为,他们需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散散步,以便持续性促进胃里的食物消化。

令人再次成了带路的那个,他沿着人行道走出一个街区,带赛罗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这座公园不算大,最大的特点是宽阔的广场,以及广场上成群结队的——

“鸽子?”赛罗在令人脑海里发出疑问,“这种聚集很反常啊。”

“它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觅食。”令人煞有介事地说,“赛罗,你要不要猜猜是为什么?”

“不要,你就直说为什么吧。你这问我问题的样子太像阿斯特拉了,搞得我有很不妙的预感。”

“阿斯特拉……是赛罗你那位……小师父,对吧?那位最开始负责训练你,后来围观雷欧训练你的奥特曼。”

“你能记得这么清楚我是很吃惊啦……”赛罗抄起双臂,狐疑地盯着突然表情灿烂的人间体,“但你为什么这么高兴的样子?”

“哎呀——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地球人,突然被赛罗拿来和了不起的奥特曼相提并论,无论如何都会稍稍自满一下的吧!”令人无比轻快地回答,连走向广场一端小亭子的脚步都显得雀跃了不少,“公布觅食的答案,因为这个广场是专门让人喂鸽子的。”

“……这里是饲育场?不是公园吗?”

“是公园啦。”

为了让赛罗尽可能多体会一会儿喂鸽子的乐趣,令人买了最大包的饲料,撕开袋口后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赛罗,一边在脑海里指挥:“把饲料倒一点儿在手上,然后向它们伸出手,它们就会聚集过来吃你手上的饲料了。”

“好——”赛罗一边答应着,一边抖着袋子,往手上倒了许多玉米粒之类的东西出来。

“等等等等不能把那么多饲料一次性倒——”

……以及对饲料充满渴望的,不算锐却够尖的,鸟喙。

“呜哇啊啊啊啊——?!”

相比起此刻交出身体控制权的令人,赛罗是更狼狈的那一个,一瞬间,他不知所措,被鸽淹没。一大群鸽子争先恐后挤在他的手上、胳膊上、肩膀上甚至脑袋上,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猛啄饲料,无论他摆出什么姿势去躲,鸽群都如影随形,紧追不放,甚至还有几只大着胆子直接去啄赛罗手里的饲料纸袋,纸袋破了个洞,一堆饲料直接撒在了赛罗身上,鸽子们于是啄得更起劲了。

赛罗一时不察,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地球人的头部是重点保护部位),结果鸽子们顺着他手上的饲料一气儿扑到了头上,把原本蓬松柔顺的头发啄了个乱七八糟。

“疼疼疼——搞什么!还不如让我打贝蒙斯坦——”

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被一大群鸽子追得狼狈逃窜——说真的,只是躲避鸽子,需要用他的身体做侧手翻吗?还连做四五个!

“等一下,等一下赛罗!公文包啊!”

“哈?啊知道了知道了——”

刚刚和鸽子群拉开一段距离的赛罗不得不折返回去,猫着腰弓着背,一手护着令人多灾多难的头发,另一手飞快抄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包,刚要转身继续跑,又在令人“手机!手机掉在地上了那个可不能没有啊!”的喊声中,空出另一只手把手机捡起来,为免这两样宝贵的东西再掉到地上,他把两只手都着意攥紧了,剩下可做的只有撒开腿拼命狂奔。

终于,当鸽子们意识到再追着这位上班族也不会获得更多饲料后,它们选择优雅地回到广场,继续蹲守其他的投喂,赛罗则随便找了张长椅,毫无形象地瘫坐下去,伸开四肢,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好……恐怖啊……”

“嘛……毕竟是鸽子……”令人哭笑不得,“赛罗,你能把我的头发整理一下吗?全乱掉了。”

赛罗抬起手,随便扒拉了两下令人的头发:“这样?”

“你再压一压,手再往左边一点,对对就是这,摸到了吗,有一缕头发翘起来了,把它们摁下去!”

“这样?”

“还是稍微有点歪了,再往右稍微顺一顺啦。”

“啊——好麻烦啊。”赛罗抱怨着,却还是老老实实按着令人的指示捋头发,“头发歪一点翘一点也无所谓啦,不都是一样帅?”

“虽然听你这么说很高兴……但赛罗,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不都一样吗。”

“绝对是在夸你自己!”

赛罗瘫在长椅上,为脑海里令人的大呼小叫痛快地笑了好一会儿。这天是个大晴天,冬日午后的阳光撒落下来,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天空湛蓝如洗,一丝风和云也没有,即便这样待在室外也不觉得寒冷。他忽然觉得就这么躺着也挺惬意的,虽然长椅有点硬,不够宽,面前也没什么可欣赏的风景,尽是冬天落了叶子光秃秃的树和枯黄的草坪,但就这样躺着,被略微有些温度的阳光晒着,他竟然觉得可以与躺在屋顶上晒等离子火花塔的放松相媲美了。

明明地球的太阳能给他的能量很有限。

“令人。”他很放松地喊了一声自己的搭档,“我有点明白休假的必要性了。”

不等令人回答,他就闭上了眼睛,很新奇地感受着阳光落在眼皮上,在眼前染上一层薄红色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觉得就这么待在长椅上就挺舒服的。”

“也别待太久哦,就算现在很暖和,冬天在室外待久了也很容易感冒。”

“好啰嗦啊你,怎么好像赛文那样絮絮叨叨。”

“赛文?”

“啊——他也是奥特曼,而且挺喜欢地球的。”赛罗打了个哈哈,轻描淡写带过了这个话题,“说回来,感觉你今天也比平时活泼很多啊,令人,也是因为休假吗?”

脑海里,他的人类搭档忽然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我今天特别高兴吧。”

“休假就这么高兴吗?”

“不止啦,还有其他的原因。赛罗你要不要再想想,和我今天很重要的事情有关哦。”令人循循善诱,“想一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唔?”赛罗勉强掀开眼皮,又懒洋洋地合上了,他正躺得舒服,体会着人类身体胃袋饱足又晒着太阳的惬意,格外不愿动脑子,“什么日子都好吧……反正令人你开心就好,重要的事也别忘了就好……”

“赛罗?赛罗???”

令人又喊了两声,无可奈何地发现赛罗居然就这么躺在长椅上睡着了——或许也不算完全睡着,只是一种太过舒服陷入的浅眠,周遭响动大一点就一定会醒来。上班族先生看了看手表,又估摸了一下温度和自己的穿着,决定让赛罗再多睡一会儿,便默不吭声地担任起守护的职责。

——说来,平时我工作的时候,赛罗也是像这样默默地看着我吗?

虽说是赛罗是一心同体,但平时工作忙起来,或是和家人全身心相处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赛罗的存在感就消失不见了,而搭话的时机又总是恰到好处,例如他被客户骂了,被上司找茬,在电车上待得正无聊的时候——这些时候,赛罗的声音会很适时地响起,问他一句“怎么了?”或“说来听听”,而他呢,或许是觉得在赛罗面前早就不需要在乎形象,也就真把那些琐碎的小事一点点说给赛罗听。

无论是抱怨,还是成年人难免会有的丧气话,或是一些不合年龄的幻想,无论他说什么,赛罗都只是认真听着,无论他说想做什么,赛罗都会点头说那就加油吧!

不知不觉的,他似乎也有了改变。

“其实是因为赛罗看上去很开心,才会特别高兴啊。”

“咦?是因为我吗?”

“啊——!!!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赛罗噗嗤一声笑了,他实在是觉得令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有趣,于是故意拖长了语调:“谁——知——道——呢——”

他们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都在思考接下来说点什么能扳回一局或是乘胜追击,但最后,他们俩一同在公园长椅上痛痛快快地笑了出来。

作为经常跑客户的上班族,令人的体能相较于惯于坐办公室的那一类打工人要好许多,成为赛罗的搭档后,身体素质在某种程度上也受到了一点影响,虽然他本人尚无自觉,但只要他愿意,现在去参加比赛,跑个半程马拉松还是不成问题的。

蛋糕店外挤着一大堆排队的人,但令人似乎是提前做过预约,刚一进门报了名字,就被店员带到一张小圆桌前坐下,并询问了是否现在呈上之类的话,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就转身离去。

“马上,马上。”令人居然真的一点也不急,老神在在的,但他显然有点紧张,两只手还在裤子上隐蔽地擦了擦掌心的汗水。

又等了一会儿,店员端着一个圆柱形的小巧蛋糕返回,将蛋糕,纸盘子,刀叉,几根蜡烛和一顶金灿灿的纸帽子依序放在圆桌上:“请问需要为您切蛋糕吗?”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赛罗迷惑地看着令人打开纸盒,把蛋糕端到桌子正中,又拆开纸帽子的包装,把那顶有点滑稽的、金灿灿的纸帽子端端正正戴在头上,终于忍不住出声:“这是在干嘛——”

“在做重要的事。”

“什么?”

“这就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给赛罗过生日啊。”

“……生日?什么?我?”

令人能感觉到,红蓝相见的少年分外困惑地指了指自己,眼灯既清澈又迷茫:“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当然啊!虽然我是想过可能赛罗你忘了吧,可是你怎么真的不记得啊!”

“啊,这个……知道是知道,但一般不会特意想起来过生日这回事……”赛罗克制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心虚,侧过头,一手搔了搔后颈,“干嘛突然……”

“因为我想给赛罗过生日。”令人说。

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以一种更加让人听了无法拒绝的方式:“赛罗,我很高兴在过去的这一天你诞生了,我想要庆祝这一天,不想用其他的事情或者借口遮掩过去,那就只好假装出来上班咯,毕竟……现在没办法和留美奈还有小茧解释你的存在啊。”

不是没想过,晚上找个什么借口带家人一起去吃顿大餐,再找个什么理由买个蛋糕,玩玩生日游戏什么的——都是办法,但也都不是办法。从认真地思考赛罗会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令人会尽最大的努力认真对待这一天。

他不想只是给赛罗偷偷摸摸地过生日,把这一天最大的意义藏在乱七八糟的表象之下,虽然赛罗不介意,他知道赛罗真的不介意,所以他才是更介怀的那个。

一身西装的上班族先生顶着他略微有些蓬乱的头发,和头上一顶金灿灿的、醒目的生日纸帽子,挺直脊背坐在蛋糕店的小圆桌前。周围三三两两坐着的都是结伴而来的年轻女孩,几乎没有男性(包括男孩)敢于在这样甜蜜可爱的店里多做停留,上班族先生理所当然成了鹤立鸡群的那一个,不少女孩偷偷看他,就连店员都没忍住,往他的方向多扫了好几眼。

“喂……很多人都在看你呢,不要紧么?”

赛罗自然不在乎视线,不如说他已经习惯沐浴在各种各样的视线里了,但他很清楚令人不一样,这是个被喊去做优秀业绩发表都会紧张到有点磕磕绊绊的男人,是生活在这个世界、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中,从小到大遵循某种独属于这一社会的规则成长起来的普通人。

星山市很小,只是这颗地球的一小瓣,可也就是这一小瓣,构成了令人生活的全部,在这小小的世界里,做出迥异于常规的事情、被他人投以异样的视线、成为焦点而不是背景……都会对平凡人的心灵造成打击。

越是柔软的,越是需要被保护。赛罗不能理解,但不代表他不明白。而令人——他可是个仅凭下意识反应就会奋不顾身去救人的笨蛋啊。

“不要紧,让他们看吧。”出乎意料的,令人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真的吗?”确实没感觉到令人在逞强,但赛罗还是再确认了一声,他好像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多照看令人一些,“明明上去发言都会紧张得要命……”

那次,因为太过紧张,令人还差点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如果不是有无敌的赛罗奥特曼及时帮他稳住身体的话。

“真——的。”令人拆开蛋糕店赠送的数字蜡烛,把1212挨个往蛋糕上插,他插得很仔细,生怕戳坏了蛋糕上的水果或奶油花,“这都是托赛罗的福哦。”

赛罗一脸茫然的时候,看起来就没那么凶巴巴的了——令人愉快地想,无视了赛罗“什么凶巴巴的啊?!”的抗议。他想了想该怎么开头,然后决定选择最俗套的那种:“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吗?”

“当然!恰到好处的双赢,对吧?”

“那时候你说,看到了我去救小孩子的勇敢。但是赛罗,其实我并没有救下那个小孩子哦,我只是在那么做的途中踩到了香蕉皮,最多就是死于粗心大意的倒霉蛋。”

“话不能这么说啊!你当时是想去救那个孩子的,对吧?”

“是啊。”令人点头,忽然觉得鼻腔有些酸涩,“可是赛罗,大家太习惯只看结果了,我也几乎要习惯被人用结果评价了。”

“做到了就是好的,没做到就不值一提,小时候会因为热情和勇气被夸奖,成年后只会被笑话说是幼稚和莽撞。一起长大的人笑容越来越少,好久不见的朋友只能聊些吐槽和抱怨的话……其实没有多久,十年、十年都不到哦?”令人吸了吸鼻子,感觉到赛罗担心的目光,露出一个笑容,“世界好像一瞬间变得冷漠了,可所有人都说这才是现实,我不想相信,却也别无选择,直到那一天,赛罗,你对我说看到了我的勇气……然后我的生命再次延续了。”

赛罗回想起了那一天。

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多想,只是看到了令人的双眼——被藏在镜片后的,略显懦弱的温和的眼睛,可在向着大楼下的孩子冲过去时,那双眼睛一瞬间又变得充满勇气。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他听许多人说过,亲眼看到却还是第一次,既反复又脆弱的,却无可置疑吸引着视线的——人类啊。

“那是因为你是个很棒的家伙啊,令人。”

被这么夸奖的人控制着自己没有笑得太夸张,可一心同体的赛罗能感觉到这时候的令人有多开心,那种开心顺着联结传导过来,就连他这方习以为常的小空间里也被染上了热度,或者可能是他身上的光粒子?他平时的身体温度有这么高吗?

赛罗不擅长应对柔软的温度,他只能清清嗓子,强行把话题拽回来:“好了,不是说要给我过生日吗?”

“啊,对对,我先把蜡烛点燃,然后就换赛罗你来咯!我会给你唱生日歌,唱完之后,你就闭上眼睛许个愿,接着睁开眼睛把蜡烛一口气吹灭,就完成了!”

“……什么?什么什么?这么多步骤吗?”无敌的赛罗奥特曼目瞪口呆,“不能直接吃蛋糕?”

“不能哦。”令人很严肃地反驳了赛罗,“我们正正经经过一个生日,该有的都要有,这是很重要的祝福步骤,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我又不……”赛罗想说他又不需要什么好运,一位足够强大的战士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心理安慰,可看看令人严肃的脸,话到嘴边就生生转了个弯,变成一句嘟嘟囔囔的“好吧”。

对着已经点燃的蜡烛,令人轻轻地摘下眼镜搁在一旁,于是换成他注视着赛罗准备给对方唱生日歌,临开口前一刻他莫名地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很快想着过去和留美奈一同给小茧唱生日歌的场景,化解了自己小小的尴尬,十分顺畅地唱出了那四句歌词:

“今天真开心啊~今天真快乐啊~祝你生日快乐~我们一起庆祝~”

唱完后,他提醒赛罗:“现在,把两只手合十那样交握起来,对对,就像去寺庙祈祷那样!”

我不知道去寺庙祈祷是什么样子啊——赛罗默默地咽下疑问,按照令人的指示,勉勉强强摆好姿势:“然后呢?”

“许愿,闭眼对着蜡烛许一个愿望,然后吹灭蜡烛就好了!”

“许愿啊——”少年长长地拖着音调,保持着双手交握的虔诚姿势,略想了想,忽然一股腮帮子,嘭一下吹灭了蜡烛,“不许了。”

“哎?不要吗?”

“不要。”赛罗双手一抄,很满意地看着那一排1212的蜡烛只留几缕烟,“真想要什么,我会自己去拿的,许愿这种珍贵的份额,就留给其他人吧。”

他忽然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想到了绝妙的主意:“对——了!我的份额就留给你吧,令人,你想许什么愿尽管许!”

忽然收到转赠的令人哭笑不得:“好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我是不是可以吃蛋糕了?”赛罗兴致勃勃地问。

“可以可以,一整个都是你的,干脆就直接用叉子挖着吃好了,不用再费力切了。”

整个蛋糕其实也不大,考虑到这个蛋糕很可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身体来承受,令人在定制时就特别要了最小的尺寸,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圆滚滚的,蛋糕上竖着一块白巧克力牌子,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赛罗生日快乐],差一点没挤下。

赛罗依言挖了一叉子蛋糕,连奶油带水果一起塞进嘴里,他刚吃了一口,就忽然愣住了,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差点连咀嚼的动作都忘记了,回过神后,他匆忙几口咽下,又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叉子蛋糕——其他部位,这次带着巧克力糖珠——再次塞进嘴里,然后他又露出了那种奇妙的表情。

令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有些感觉明明白白地顺着链接传递过来了,身为人类的他对这种感觉很熟悉,可赛罗大概还不明白。上班族先生想笑一笑,却发现刚露出笑容,自己就响亮地吸了吸鼻子,吓得他急忙捂住自己的脸,生怕破坏气氛。

因为这是一个温度并不高,也没有加热,甚至装饰的水果和夹心的果冻都凉凉的蛋糕。

——但是吃的时候,他居然觉得是“温暖”的。

“对了,赛罗,我还有一句话想说给你听。”

“怎么还有……”赛罗下意识就要吐槽,一看令人又要露出那种无可奈何的包容表情,立刻改口,“啊啊我知道了,我听就是了,我听,谁让我今天过生日呢……”

他拿令人那副表情十分没有办法,因为当令人露出那种表情时,他总会觉得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地又变成了小孩子。

令人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也许说得不那么好,但是,我真的偷偷练了很久。”

“说吧说吧,难道我还会笑你不成?”

赛罗习惯性地抄起双臂,等着令人偷偷练了很久的什么话——大概是什么落语,或者什么搞笑综艺名句?谐音冷笑话?语速特别快的绕口令?

然后他听到了两个音节。

接着,他又听到了一段音节。

不熟练的、磕磕绊绊的、有些地方的尾音滑稽地升高或降低——可那段音节,由血与肉组成的声带和唇舌发出的音节,以他无比熟悉、最熟悉的方式缀连成一句短短的话语。

很短,只是几秒钟就消散了,可他从不知道这样短的一段音节能如此动听,他呆坐着,还在熙熙攘攘的蛋糕店里,周围本应传来各式各样的响动,本应嘈杂,本应吵闹,可那一切都消失了,消失在那短暂的音节之中。他呆坐着,他仍坐着,那段音节在他身体里回响,轻柔地撞击他的祖先们放置心脏的位置,仿若钟声振荡。

他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他忘却了一切的语言。

“赛罗,生日快乐。”

——那是地球人用光之国的语言送给他的礼物。

在感到疑惑之前,赛罗的记忆力就迅速地让他明白了来龙去脉。

——“对哦,这么说来,赛罗的名字用你们的语言是怎么说?那小茧呢?”

在自然而然,仿佛不经意的闲聊中。

——“唔……是啊,就算是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地球上也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光之国的话,整颗星球都是同一种语言吗?真厉害啊,那‘生日快乐’要怎么说呢?”

在每一句他顺口说出的无心之言中。

地球人悄无声息,早有预谋。

他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哦,说伊贺栗令人“人不可貌相”。

他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唔……看在过生日的份上,就特别说一句吧。”赛罗笑了,他能感觉到,此刻令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令人,能救下你,是我很骄傲的一件事。”

——《伊贺栗令人先生无比重要的一天》END——

“我刚才偷偷把你的愿望份额用掉了哦,赛罗。”

“咦?是吗,你许了什么愿望?”

“不能说哦,生日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

“嘁,好小气的规定,好吧好吧,总之你用掉就好。”

——我希望赛罗你,在未来漫长的一生中,能够永远是赛罗,永远保持你想要的样子,希望有朝一日,哪怕你不再记得和我们相处的时光,也要记得,地球上曾有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衷心希望你平安而快乐。

——《伊贺栗令人先生无比重要的一天》真正的END——

这玩意儿,有4了(震撼)

心情跟看到赛马娘x银英的crossover本出到vol.4一样震撼。

依旧是和北北快乐扯淡

费沙线,也不是不能搞

赛罗不参与剧情,他只是在费沙逛吃逛吃,休假,补作业,然后逛吃逛吃,虽然回避了剧场版级别摇人大战,但赛罗外传·无双痛殴吉尔巴利斯及加拉特隆,完全跑不了。

喜提光之巨人在多元宇宙的传说与威名+1

秃头的领主没争取到光之巨人,藏匿在费沙的宇宙人,不管是上了光之国黑名单白名单还是灰名单的宇宙人,只有一个想法:

救命,(赛罗)这个祖宗是怎么迷路过来的?!

怪兽酒场分店or流动店黑星......

怪兽酒场分店or流动店黑星咖啡店,有一个算一个,都感觉后颈皮一凉。

遇事不决黑暗姐妹花,谢谢你,万能的姐妹花,仨交流无痛当妈经验,一致认为赛罗特么的就是不认路。

第一次外宇宙任务没跑错地,那都是诺亚亲自开的门。

听了一耳朵的宇宙人:传下去,赛罗奥特曼是路痴。

这个crossover里,只有倒霉的宇宙人们受害,不管赛罗是迷路了还是找个地方补拖欠的作业,宇宙人不想惹毛光之国或诺亚都得照顾好这个祖宗——

这里只是个度假地啊(声嘶力竭)

这个宇宙没什么怪兽,矿藏丰富,可人类心脏得嘞,武力还格外充沛。

下一次泰迦想度假,赛罗给他推荐了这里(

好消息:赛罗奥特曼终于回去了,没少一个零件

坏消息:特么的泰迦奥特曼来了

宇宙人惨叫,含泪打包行李你们不走我走,打不起还躲不起吗!

于是在下个宇宙撞见刚送走的小祖宗。

赛罗:嗨,你好眼熟。

宇宙人惨叫着飞奔进怪兽酒场瑟瑟发抖。

新生代团建中

赛罗:balabala那个宇宙里宇宙人真好啊,饭好吃,还给辅导作业。

审核工程作业的希卡利陷入沉思:赛罗上哪学的萨梅洛星人特有机械结构?

给饭吃的萨梅洛星人:我也不知道啊(眼神乱飞、吹口哨)

这波是资敌了(笑死)

萨梅洛星人好像就是类人种族,长得漂亮又聪明,衣品也好,还会整饭。

黑粉黑粉,黑怎么不是一种粉。

专心致志给赛系造硅基老婆,谁不说他们爱的深沉。

赛罗酱在新银英宇宙达成:跟和爹咪打过的敌人同种族挨个寄宿了一圈。

佐拉在反派人气榜的人气值又在飙升。

打榜的被寄宿过的宇宙人:代餐,好吃,赛罗真棒(不是

出门给大侄子收拾烂摊子的佐菲看到传来的信息都沉默了。默默地收回出门的脚,开始收拾道歉的回礼,并发出移居、旅游观光光之国的邀请。

赛罗,在奇怪的地方运气爆棚,不是住在拟态俊男就是拟态美女家里。

什么宇宙神侍少女(删除)

年度工作总结,光之国高低得给赛罗发一颗星之勋章(bushi)。

你小子好大的福气(指指点点

光人们在反派论坛的名头越加诡异起来:赛博魅魔,见到他们都会失智,看看有多少人被忽悠得叛变了!

因为佐菲出门没隐藏踪迹,于是这一切都顺利成章的是那位大人的阴谋。

这次也是安定的宇宙人&佐菲被迫害呢

*持续造谣,造谣使我快乐

*全篇cb向,或者也可以说,亲情向

*长生种的孩子长大得慢,这很合理

Summary:赛罗以为令人崇拜他,喜欢他,又或者会埋怨他,他唯一没想过的是,令人其实送了他一份更珍贵和柔软的感情。

【马卡龙】

“您好,请给我来半打……不,七个马卡龙。”

“好的,请问您要什么口味呢?”

“嗯……两个草莓,两个巧克力,还有一个青提,两个原味。哎——等一下,原味的可以拿靠外面这个吗?谢啦,这个造型更好看一点。”

少年微微停顿了...

少年微微停顿了一秒,从身形来看,他更接近青年,高挑,偏瘦,但从神情来看,他眼里还没来得及染上一些心照不宣的灰尘,因此还是称他为少年吧——少年很快又开口了,一些回忆浸润了他的眸子:“我女儿喜欢。”

没去管店员隐晦的打量意味着什么,诸星真提着马卡龙潇洒离去。

这已经不是从前那家店了,马卡龙也不是被放在手提纸盒内,而是用透明塑料盒盛好后再装进纸袋里。从外表而言是不相上下的花哨和粉红色,袋子上用圆鼓鼓的字体写着“甜蜜”“暴击”之类的词汇。

少年提着袋子,不紧不慢地往目的地走,走着走着,他的步伐加快了一点儿,又加快了一点儿,步子也越迈越大,到后来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小跑起来。

他也只小跑了两步就停下了。

他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身前就是一根电线杆,来来往往的人大概把他当成撞到电线杆的怪人了,各路视线停驻几秒又再度离开。而他只是站在那,为他新奇的感受恍恍然:

“啊……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只要想象小茧就在那里等着我,看到我提着的马卡龙会露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他自言自语着,察觉只是这样絮絮叨叨也让脸上泛起笑容,“……真的啊,腿和脚不受控制就越来越快了。”

——抱歉啦,令人,当时不该说你笑得太傻了。

但那时候的令人,也会在半途中停下,找一条公园的长椅,有时候长椅被挤满了,就坐在沙坑低矮的石头栏杆上。令人身材很高,只是偏瘦,平时上班又多在点头鞠躬,便看起来不那么高,因此他套着板板正正的灰色西装,小心翼翼并拢腿在石头栏杆上坐下的样子还挺有些滑稽。

那时候的赛罗安静地待着,除了需要变身和面对小茧的时候,他很少干涉令人,就像他压根不存在似的,但令人似乎从没怀疑过他在,也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半仰着头,很欣喜地喊他:“赛罗!”

有求必应显得没那么酷,但没必要在令人面前摆架子——他那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令人面前几乎不装偶像包袱。现在他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了,但他知道得实在有些晚,虽然令人不介意,令人真的不介意。

“今天的马卡龙,我特别给你多买了一个,来,这个青提的是你的,趁回家之前好好地吃掉吧!”

上班族先生打开纸盒,赛罗这才注意到,里面摆着的马卡龙是七个,而不是六个。

他觉得体内的光粒子突然轻轻动了一下,不是某一颗跳动,而是成片成片缓缓漂浮,像是他之前才见过的河水那样,被风吹皱时,因风太过温柔,就连回应也只能荡成细小而和缓的涟漪。

“无事献殷勤啊令人,你有事求我?”

他那时候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也没去想过这些,只是下意识觉得心脏的位置痒痒的:“有事直说就好了,我又不会不帮你。”

“没有啊,赛罗。”令人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没什么事,就只是希望你能吃到喜欢的马卡龙,所以给你买了一个。”

“我又不是没吃过?”赛罗大惑不解,毕竟令人吃的时候,他也尝得到味道。

“不一样啦,只是用我的身体顺便尝到味道,和坐在这里一心一意品尝喜欢的马卡龙,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哦。”

“有什么不一样?”

“嗯……”上班族先生看起来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这幅样子和他被小茧难住的样子一模一样,“该怎么说呢……总之,这样吃一个应该是好事吧,来,赛罗,我要摘眼镜了哦。”

应该变身拯救世界的时候疯狂挣扎,为了一个马卡龙却毫不犹豫——赛罗心情复杂地接管了令人的身体,拿起翠绿的马卡龙一口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快速咀嚼了几下,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然后他才注意到脑海里令人的哀鸣:“赛罗——不是让你这样囫囵吞的啊——啊啊啊这样不是根本吃不到味道了吗——”

“都是吃下去而已,没什么区别吧,你不是还急着回家吃晚饭……别叹气啊!只是个马卡龙,反正也是你吃掉了嘛,没浪费,对、对吧?……喂喂你搞什么干嘛这么失落……”

重新戴上眼镜的上班族先生,以一种很是伤感的神情走回了家,一路嘟嘟囔囔:“我可是想着赛罗你喜欢青提味道,特意买的呢。”

“我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记忆里,那时候的他,对令人突如其来的低落和遗憾大惑不解,但又想不出缘由,只能绞尽脑汁搜刮可能安慰令人的句子,例如自己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例如到家了就能和小茧和留美奈一起吃晚餐了,例如今天的工作不是完成得很棒吗!例如……

“……啊啊,令人,我现在能体会到了。”

诸星真坐在一个石头圆墩上,伸长双腿,慢慢地啃了一口翠绿的马卡龙,很小心地抿着嘴,让杏仁糖的味道融化在唇齿间。

“一心一意品尝喜欢的马卡龙,确实很好吃。”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喜欢青提口味的,居然从没想过问问你……真是,失算了。”

【秋千】

诸星真坐在秋千板上,两脚蹬着沙子地面,把自己小幅度地往前荡了荡,又小幅度地往后荡了荡,他就像个循规蹈矩的钟摆,在午后的阳光里不疾不徐地摇动。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于是诸星真也试着嘀嗒了两声,配合着他自己蹬秋千的节奏,但很快他就觉得没意思了,一个人荡秋千有点无聊,哦,是很无聊,坦率点承认吧,就是很无聊。

没有小茧随着秋千上下荡的童稚笑声,没有留美奈“再高一点吗~”“抓紧咯~”“的叮咛,也没有一个令人坐在他们对面,心满意足地望着妻子和女儿欢笑的模样。

“赛罗~”

或许因为这是和家人相处的周末时光,令人说起话来都比平时更温柔活泼,这声音应该拿去面对小茧,拿来对付他是怎么回事——赛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背鳍窜起一股凉飕飕的风。

“干嘛?”

“要不要去荡秋千?”

“不要。”赛罗拒绝得干脆利落,“这是小孩子才喜欢的吧,我不需要。”

“可是,你看起来就是小孩子啊。”

“拜托,要我说几次……”尽管只是在令人的脑海里,赛罗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额角,“我已经五千九百多岁了,五千-九百-多岁,比你要大得多!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上班族先生笑了笑,嘴角抿出一个想说什么似的漩涡,但这些想说的话在他心里堆了又堆,最后他说出口的,是另一些话:“那去推推小茧怎么样?让留美奈休息一下。”

赛罗马上就同意了。

令人起身,过去接了留美奈的班,然后猝不及防地摘下了眼镜,把五千九百多岁打了个措手不及:“啊、啊?什么?我来吗?”

“嗯,轻轻推就好了,没关系。”

赛罗大概是头一次这么紧张,把眼镜往衣兜里揣都差点搞折了眼镜腿。

相对于光之战士,人类显得太脆弱了,不仅体现在物理意义的大小上,也体现在他们身体的构成上——皮肤,血液,器官……一切都软得惊人,也弱得惊人,别提抗光线抗压力抗冻了,稍微尖锐一点的东西戳一下,都可能留个疤。是以赛罗往常总是很谨慎地借着令人的动作抱抱小茧或摸摸头,间接体会小孩子的柔软和温热,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上手,紧张得仿佛令人考完驾照第一天上路。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预想的推力,秋千上的小姑娘着急了:“爸爸,快点呀!”

被喊了爸爸的赛罗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他拿出第一次学光线技巧的谨慎,抬手轻轻碰上小茧的背部,太细小了,柔软,温热,比他借着令人的手抱起小茧的感觉还要令他惧怕——他试探着,用最小的力,缓缓推了一下,于是小茧连带着秋千板也荡了一下,小幅度的。

“再用力一点啦~”小姑娘晃着腿提要求。

他又小心翼翼地添了点力道。

一来一往之间,他很快掌握了合适的力度,小茧在秋千板上高高兴兴荡着,一边荡起来,一边喊着“妈妈快看我!”,留美奈学着小茧的语气喊回去“看到啦——好高——”,赛罗站在秋千架侧后方,兢兢业业严谨认真。

“看,不难吧?”令人的声音听上去兴高采烈,“以后有机会,赛罗也来玩吧,小茧最喜欢荡秋千了。”

“……啊,有机会吧。”赛罗专注于控制力道,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后来他也没找到试试看的机会,有限的几次都拿来陪着小茧玩了,那时候赛罗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惜的,小茧这么喜欢秋千,让她荡得高兴自然最重要。

但他现在坐在秋千板上,没有人再用那种喊小女儿的声音喊他“赛罗,要荡秋千吗~”,他忽然觉得有点无聊了。

“也没你说得那么好玩嘛。”诸星真隔空投诉,但他很大度,所以他不介意,“但是,既然小茧喜欢——”

他用力蹬了一下,很快荡得风生水起。

“——也没那么无聊!”

【河堤】

在诸星真的记忆里,有些时候,令人下班后不会直接回家,而是会提前几站下车,沿着小道一路走,踩着石头楼梯到河边去。那楼梯有年头了,石头也不规则,令人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他一只手还提着公文包,只余出一条手臂用以保持平衡,免不了摇摇欲坠,看得赛罗胆战心惊。

有几次令人真的差点就摔了,急得赛罗先斩后奏,令人的身体在半空中做了个三百六十度回旋,稳稳在河边着陆,看得几个钓鱼佬纷纷鼓掌,上班族先生只好拿公文包挡住脸,一边和赛罗道谢,一边一溜烟跑远。

但无论如何,最终,令人总是会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停下,俯身捡一枚石子。

然后他会很严肃地宣告:“赛罗,我要开始骂了哦。”

“啊?”

第一次被这么告知的时候,赛罗压根不明白令人的意思,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平日里在公司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敬语连珠的上班族先生短暂地卸下了那一面,一边把手里的石子使劲儿丢向河面,一边出离愤怒地大吼:“去你的吧!!!”

石子在河面上啪啪跳跃,赛罗没见过这种场面,看得稀奇,正想问问令人这是什么,上班族先生的下一句大吼又传来了。

“凭!什么!净把杂活推给我!!!”

嗖——啪!

“那个趾高气昂的混蛋!欺负人也要有限度!!!”

嗖——啪!啪!

“可恶!可恶!!可恶啊——!!!”

嗖——啪!啪!啪!

令人连投不知几块石子,仍然喊得震天动地,赛罗安安静静缩在一边,他不敢动,但他能感觉到,现在的令人很危险。

过了好一会儿,令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在河边蹲下,把下巴抵在公文包上,淡淡地开口:“抱歉,赛罗,我吓到你了吗?”

“啊?结束了?”赛罗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件事,“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吓到!最多就是,哦……有点没想到吧……”

令人咧开嘴笑了,他这么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有点冒傻气,但赛罗认为这比他在公司对着那个啤酒肚笑的时候好看多了:“也没什么啦,有时候实在憋不住,就会来这里走走,打打水漂,把平时不说的话吼出来,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干嘛绕这么大弯子,你明明可以当面骂那个……什么什么田……”

“松田,我的上司,名义上的资深,实际只是个混资历的草包而已,是说他吧。”

赛罗这才真正意识到,哪怕已经不再大吼大叫,像平常那样笑着和他聊天,但这时候的令人依然和平时不一样。

“对对,是这个名字!”

虽然在他看来,反倒是件好事。

“绕弯子……没办法啊,如果现在的我当面冲他吼,第二天我就得卷铺盖走人了。”令人甚至耸了耸肩膀,赛罗发誓他是第一次看到令人做这种动作,“虽然很气,可是,现在我的生活,留美奈的生活,小茧的生活,都需要这份工作来维持啊。我不能因为我一时逞能,就把我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哦——”赛罗恍然,“很帅气嘛,令人!不愧是我一眼看上的人类!”

令人噗嗤一声笑了:“哪有那么夸张啦,说到帅气的话,赛罗才是吧?你和小陆,一起保护着这个城市,甚至这个世界呢!”

“那种事和帅气没关系啦。”赛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难道要我放着不管么?”

上班族先生沉默了几秒钟。

“……怎、怎么了?”

“明明可以放着不管啊。”令人静静地说,他注视着河面,又像是注视着很远的地方,夕阳的影子在河里揉碎了,一点点沉下去,“对赛罗来说,只是受伤才会偶然来到这里,所以只要在这里养伤就好了,这个世界不是你的责任,不是吗。”

赛罗说不清那种感觉是什么,他觉得有些窝火,很想摇晃着令人的脑袋和他道理两句,可他又觉得有一部分光粒子酸涩至极,他好像在难过,因为令人——这个现在与他互为双赢半身的人类——竟然说了那种话。

被令人全盘推翻是这么值得难过的事情吗?

赛罗没想出个所以然,令人却自顾自地加快了语速,好像是觉得不趁着现在一股脑儿说完,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似的:“所以赛罗你是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保护这里呢?你自己都还受着伤——你还要拼上性命去那么做,为什么啊——?!”

“为什么明明看起来是个孩子,却做得到这种事啊?!”

话音里的哽咽不是假的,上班族先生把勇气一股脑儿用光了,这会儿正小声地吸着鼻子,又不敢拿西装袖口擦眼泪,只好用手背胡乱抹。

“咦?等等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令人的眼泪足够让赛罗手忙脚乱,他没有应付这种场景的经验,只好干巴巴地安慰了两句,幸好,令人是成年人,成年人即使一时失态也会很快恢复如常,因此那两句干巴巴的话象征性地起到了作用——令人不再掉眼泪,但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赛罗庆幸于此,小心地决定不再提起刚才的伤心话题,万一令人又在大街上哭起来,他该怎么办呢?于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回答令人的问题。

他曾以为那不是什么需要回答的问题。

“喂,令人。”

诸星真低声喊了一声他搭档的名字——说朋友嫌轻,说家人太肉麻,最后他还是选择称呼令人为搭档,就像他们只是暂时分开领了不同的任务。

“令人!”

他略略提高声音,膝盖弯曲,俯下身去,手指熟稔发力,指间那枚扁圆石子弹射出去,在水面上轻捷跳跃。

“看吧,本少爷打水漂就是比你远!”诸星真站直身子,一手叉腰,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可惜你也没机会反驳我了。”

那枚石子终于渐渐失去力气,扑通一声沉入水中,转瞬间,圈圈涟漪荡开,又很快消失不见,河面静悄悄地,仿佛从未有过一枚石子那样轻盈地踮脚掠过。

太安静了。

“令人——”

于是诸星真冲着河面大喊,像他的搭档过去那样,两手张开拢在嘴边,喇叭似的扩大音量。

“令人——————!!!”

河面仍静悄悄的,这里空无一人,这世界空无一人,他的喊声投入黑洞,再无他希望的回响。

但令人说得对啊。诸星真恍然意识到。

——在这里把平时不说的话吼出来,心里会好受很多。

他有多久没有喊过令人的名字了?

但令人不介意。

赛罗不知道的事情,诸星真全都知道。

那些过去被他理所当然忽略的关爱。

那些他从未好好回应的关爱。

那些言语眉梢中或藏或现的,毫无保留展露给他的爱意。

但是毕竟,赛罗不知道的事情,诸星真全都知道。

所以令人真的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啊。

他居然真的知道。

少年最后丢了一枚石子。

“我回去了,下次再来。”

——《令人真的不介意》END——

*持续造谣,我不但是谣言的生产者,我还是谣言的搬运工

Summary:赛文有一个很想实现的愿望,但他愿意让这个愿望实现的日子无限延期。

身份识别通过的提示音响起。

屋门缓缓敞开,静待它的主人之一进入,赛罗很想大摇大摆、满不在乎、潇洒帅气……或什么形容词都好,只要看上去够轻松就行了——那么走进去,但此刻他绝望地发现,来之前做过的......

屋门缓缓敞开,静待它的主人之一进入,赛罗很想大摇大摆、满不在乎、潇洒帅气……或什么形容词都好,只要看上去够轻松就行了——那么走进去,但此刻他绝望地发现,来之前做过的心理建设约等于纸上谈兵。

他完全做不到轻松自如地进屋。

如果这只是“赛文的家”,那要走进去很简单。

但现在这不只是“赛文的家”,因赛文以父亲的身份向他发出邀请,这栋屋子变成了他回到光之国后的第二个家,也就是说,又一个他可以长久居留、随意进出,甚至按自己的喜好让这栋屋子做出些改变的地方。

也许以后他会习惯的,能什么都不想就横冲直撞进入这栋屋子,或许还能像在雷欧和阿斯特拉家那样四仰八叉——但不是现在,不是现在,完全不可能是现在。

上一次抬脚进来还在和赛文吵架,后来还像个小孩一样突然掉起了眼泪,虽然赛文没说他什么,但赛罗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这会儿他倒是希望身后的赛文能拿出点什么派头来,推他一把,或者直接招呼他“进去啊”“快点啊”之类的,他也就能顺着这股劲儿迈进屋,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就像不存在一样了。

可惜,赛文偏偏在不应该的时候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和包容,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急,只是站在赛罗身旁,安静地等待他的孩子走进家门。

这太怪了——赛罗想。

赛罗不是没被拥抱过,也不是没有拥抱过别人,但没有哪个拥抱像这个一样让他紧张,他发现自己连抬抬手,简单地回抱一下,或是拍拍对方的后背,这些本该轻松自如的回应都做不到。他有一种把赛文狠狠推开的冲动,否则他就得继续这么僵硬下去,但要是那么做了,难保赛文不会又露出点什么显得难过的表情——他再次确认,他真的不喜欢看赛文露出那种表情,但这件事他下定决心打死也不告诉对方——于是最后,少年闷闷地问了一声:“你还要抱多久?”

这话让赛文松开了他,也让赛罗周身的光粒子得以再度流畅运行。他或许是战斗方面一骑绝尘的天才,但在心理上仍然循着少年应有的轨迹成长,正是情绪丰富又异常敏感的年纪——就在这时,赛文非常诚恳地、小心地、以一种饱含期待又竭力隐藏的语气问他愿不愿意偶尔来这里住。

“我知道你习惯和雷欧住在一起,那很好,他……他和你相处得很好。只是,希望你偶尔也能来这里住几天,一两天也可以,房间都可以按你的喜好去改。”

“……我是说,我希望能在家里见到你,赛罗,哪怕只是偶尔也好。”

——赛罗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赛文趁虚而入地忽悠瘸了。

现实中似乎只过去几秒钟,或大概几分钟,门仍敞开着,还没有因为迟迟无人而发出提醒语音。

只是这让他想起一些事情——像是他向火花塔伸出手,像是他沉默着面对询问,像是他被带往那颗孤寂的星球,像是他折返又战斗,胜利又离开。

无论主动的,还是被动的,无一例外都是他的选择,他做出选择的时候就知道,那将对他掀起一阵风暴,风暴并不值得恐惧,面对风暴也只有最开始难以呼吸。

和他现在即将踏进“家门”没什么不同。

“赛罗,要不然……”

“停停停!”

赛罗被赛文突如其来的半句话吓得一激灵,急忙开口打断对方:“你不会说什么‘要不然今天就算了改天再来’之类的话吧?”

“…………”赛罗新鲜地盯着赛文看了两眼,撇开“父亲”这一身份,单论这个人,威风底下藏着无趣,无趣底下又好像有那么点有趣,“那倒不用。”

少年仰头看看屋子,撇了撇嘴:“来都来了。”

然后抢先一步,一脚迈进了屋里。

赛文随着他进去,门在他身后合拢,他看着赛罗神气活现叉起个腰,站在客厅里四处打量的模样,突然觉得眼灯的温度比平时高了一点。

屋子看起来和上次到来时没什么区别,赛罗环视一周,不得不承认自己松了口气——赛文没有阿斯特拉那种喜欢玩闹的心思,并没为了他的到来而布置上一客厅的彩带鲜花,那一次,阿斯特拉甚至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大堆可以漂浮的皮古蒙毛绒,让他一进去就陷进了毛绒的海洋,那些皮古蒙一个劲儿往他身上撞,挤得他手忙脚乱,阿斯特拉在旁边没心没肺只知道笑,雷欧居然也不管,就站在一边看他的热闹。

而这间屋子还是那样,过分干净,过分简洁,就像系统默认模板一样,只有那几样他觉得好玩而送给赛文的装饰品稍微点缀出一点生气。上次他没顾得上细看,这次才发现,他送的浮雕拼图居然已经被拼好了,且端端正正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墙面上。

老实说,这拼图赛罗自己都没拼完,那些立体碎块个个长得奇形怪状毫无规律,要拼好除了眼力更要耐心,赛罗从来不是那种坐得住的性格,趁新鲜拼了几块就放置了,晾了几天后,剩下的部分被雷欧收回盒里塞进柜子,自此不见天日。

赛文这人应该不是会找人合伙拼拼图的性格——赛罗擅自推测——那么这就是他自个儿拼完的?他仔细端详,觉得有点佩服,又有点难以相信,于是他又瞅了一眼赛文,看看对方那张无论何时都不苟言笑的脸,想象了一下对方趴在桌上(或者地上?),绷着一张严肃脸拼拼图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赛文不明白为什么赛罗突然盯着他乐,但他有理由相信对方联想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赛罗迅速收敛。为了赶快找个新话题转移赛文的注意力,他的视线投向那一大堆小沙发和坐垫——正对墙面摆着,众星拱月地围着个小茶几,看上去就像为了专门观赏这副拼图似的。

“我坐哪?”赛罗顺口问。

问出去后,空气似乎奇怪地凝滞了一秒钟。

“你想坐哪,就坐哪。”

不用忖摸赛文回答里透着的无可奈何,赛罗已经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于是默不吭声地挪到了豆袋形状的软沙发上,整个人面朝下趴了下去,还往里拱了一下,似乎对豆袋沙发的材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让赛文成功地把叹气咽了回去。

还好。年长的那个颇气定神闲地想,无论赛罗说什么做什么,他大概都能平静以待了。

——毕竟他只要看到赛罗在这间屋子里,他就升不起一点儿除了高兴之外的其他念头。

赛文注意赛罗的动静很久了。

他能看出,赛罗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少年的身体时不时向自己的方向转动,眼神飞快地瞟过来,又迅速移开,嘴巴倒是抿着,但一会儿微张,一会儿合拢,里面大概有些字句正在被反复酝酿——赛文太明白这种感觉了,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比赛罗多活了一段日子,让他能够更好地、近乎本能地将这些肢体反应隐藏起来。

这么想着,他决定假作不知,给少年的犹豫留出足够的空间。

“……赛……”

他似乎听见少年喊了半句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他马上问。

“没什么!”但少年立刻意识到了他的试探,并迅速退回了某些“安全地带”,“你听错了,赛文,赛文!”

为了强调似的,还专门咬着他的名字喊了两遍。

这让赛文既疑惑,又不可避免地升起一点好奇来,但他没打算多问。

同时,他又不无遗憾地想——同样是咬牙切齿地喊他,要是这会儿赛罗咬牙切齿的那个词不是他的名字,而是“父亲”“爸爸”这种的,那该多好啊。

——虽然他也可能该怀疑自己在做梦了。

模拟的黑夜中,赛罗的眼灯重新亮起。

他认输,他真的睡不着。

虽说理论上他们不需要睡觉,但某些基因里(或者说是光粒子里)的特性顽固留存,让他们在允许的情况下,总是倾向于选择睡眠和进食,遵循着某种补充能量的规律或是仪式。赛罗从没体会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感受,他体会得更多的是另一端——没睡够还想继续,或是想干脆眼睛一闭把刚才的好梦再续一轮。

在黑暗中视物并不那么困难,他把这间屋子逡巡一圈,很快锁定了书柜,那里面摆着一大堆复古意味十足的仿纸质书,赛罗打算随便挑一本,根据他对自己的了解,多翻几页书自然也就困了。

溜到书柜前,随便抽出一本翻开,结果书页上滑稽地立起几个纸雕小模型,拉出一串纸花,还有一朵用弹簧似的丝线系着,吊在书页上一摇一晃。

赛罗定睛一看,是个立体仿纸雕绘本,他又翻了一页,发现立起来一只疑似雷德王的怪兽,尾巴附近还写着一行“拉动它!”的字,他用两根手指捏住纸尾巴,小心地扯了一下,怪兽嘴巴里突兀地蹿出了一节纸质火焰条。

“……啊?”

赛罗又扯了一下,火焰条缩回去了,再次重复,怪兽就反复横跳喷火。

少年盯着这本书看了两秒,“啪”一下猛地合拢:“这什么啊……”

他牢记压低声音,以防被赛文发现,半夜不睡觉可能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被发现正在玩纸雕绘本才值得连夜逃回K76。

想着赛文说过,这个房间包括里面的东西,都是他多年以来一点点布置的,那么这本书大概是赛文给幼儿的他准备的——赛罗把书轻轻放在一旁地板上,在书柜里筛选一番,拿了一本最厚实的书出来。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一翻开就响起一串音乐声,像是一堆细碎金属挨挨挤挤地摩擦,不算吵,但在寂静的夜里足够明显,吓得赛罗慌忙又把书合上。这会儿他才看清楚封皮上的字:《星星的音乐》。

——难怪每一页都至少厚得一指节!合着这是书本形状的音响啊!

虽然不想弄出声音,但赛罗又实在好奇,左思右想,他拽了一把绒毯,把自己和这本书一起裹严实了,再小心翼翼翻开书页。

伴随着细细的、如风铃般的声音,他看清楚了那一页的文字,写着这串音乐来自哪一颗星球的碎片,又是如何被录制,还附上一张星球的影像,朦朦胧胧的,散发着荧蓝色的光芒。

听够了,赛罗又翻了一页,兴致勃勃地开始听下一首。

于是他听到了许多不同的音乐,有些舒缓,有些急促,有些很轻柔,有些则踢踢踏踏的,仿佛等不及要奔赴旅程那样。赛罗一页一页连听带看,心满意足,等他翻完了这本厚实的书,才意识到自己本末倒置了——他好像更睡不着了。

怀着复杂的喜爱心情,赛罗把这本书也放到了一旁。

当抽出来的第三本是自带音效的趣味游记,并且小小的旅行怪兽会翻过书沿自动跳崖时,赛罗已经有点怀疑这个书柜的内容了。

第四本是一本被翻开就自动长腿,在房间里满地乱爬的书,为了尽可能安静地捉回这本书,赛罗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床底下把它拖回来,合拢后,把最厚实的音乐书牢牢压在了上面。

第五本书可以填色玩,只不过这本书会把你填的颜色随机打乱,赛罗和这本书搏斗了十来分钟,最后愤愤地一把合拢——谁要看紫眼睛绿皮肤的佐菲队长啊!

第六本……

赛罗一本接一本拿,越翻越心情复杂。

——就没有一本是那种能让他看了迅速犯困,坠入梦乡的,那种,那种……字很多,密密麻麻,正经严肃像课本一样的书吗?!

又打开一本,发现是本内页金灿灿、被翻开时那些光粒子才会旋转着构成立体图像的自动故事书,赛罗和光粒子构成的小精灵沉默对视,终于放弃了靠书入睡的希望,把书一丢,咕咚一声躺倒在地板上。

倒不是不喜欢这些书,不如说,每本书都很有意思,哪怕只是幼儿绘本或基础百科书,也比他以前接触过的仿纸质书有意思多了,甚至连光屏里那些正流行的电子书都赶不上这个书柜。

这真正超出了赛罗的想象,或者更准确一点,超出了他此前对“赛文”的所有理解和推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赛文能置办出这么一柜子书,他看上去完全是那种古板又缺乏乐趣的人,聊天时就连玩笑都很少开。

仅限对自己,赛罗能够承认他已经不太排斥真正接受赛文作为父亲的可能性,但是,忽然发现自己所谓的了解可能只有冰山一隅,还是让他少有地心情复杂起来。

他的确了解赛文——从和赛文的接触中,谈话中,从其他人口中,从教科书和战斗记录中。但他又真的能信誓旦旦地说,他了解赛文吗?接触到的那些,会因为对象是他而有所改变吗?其他人口中的赛文,一举一动的背后会有别的原因吗?教科书记录着功勋,战斗记录承载着锋芒……那些能算作赛文吗?

仅靠这些,靠这么多,有可能让他信誓旦旦地认为,已经了解赛文是个怎么样的人,因而能够理直气壮地评判对方吗?

啧,一事归一事啊……

思绪差一点就要放空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赛罗一个激灵,想也没想腾身而起,迅速往床上一躺,眼灯一灭,四肢摊开随便一摆,尽职尽责假装熟睡已久。至于地上那一堆书——睡前看看书然后懒得收拾很正常!

他正躺着揣摩赛文半夜不睡觉是在干嘛,忽然一惊——最后那本光粒子故事书还摊开着没合上,亮光绝对会透出门缝!他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赌一把,用最快的速度去把书合上,又觉得亮光忽然熄灭更加可疑,倒不如敌不动我不动。于是最后,他保持原样,听到赛文的脚步声在他房间门前站住了。

浑身的肌肉骤然绷紧,又缓缓放松,在这个当口,赛文无声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即便看不到,听力和优秀的感知也能让赛罗得知赛文的一举一动,因此他很清楚,赛文借着门缝看了看房间内,然后又把门推了推,很迅速地擦身进屋,再把房间门轻轻合拢,全程流畅干净,一点儿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他在靠近门边的位置站了一会儿,似乎正在打量乱七八糟的一地书和床上摊开四肢的少年。

接着赛文就走到了床边。

最大的考验来了,但装睡是一项赛罗在福利院就娴熟掌握的技能——拜托,每个孩子都知道老师们会半夜查房,个个都有一套蒙混过关的绝技——赛罗一动不动,他能感觉到赛文站在那,同样一动不动,和他比起来更像了无生息的雕塑。

赛文杵在这干嘛?

如果是还没翻出那一柜子书的赛罗,大概可以信誓旦旦地说,赛文绝对是疑心自己还没睡觉,这会儿正等着他自乱阵脚露出破绽,并借机来一套良好生活习惯教育。可现在赛罗不那么确定了,能往书柜里塞一堆那么有意思东西的人,会把半夜不睡觉当个事儿吗?

这时候,一段记忆从他脑海里漂浮起来,那是来自竞技场总教官声情并茂的控诉:

“赛文哥哥特别狡猾!还在学校那会儿,他天天一本正经催我和艾斯哥哥早点睡,结果自己偷偷通宵打游戏,只带杰克哥哥!”

当时赛罗只忙着嘲笑他六叔天真烂漫,压根没把这段控诉真正的主角放在心上,如今想起来,简直是后知后觉恍然大悟——指望一个人改变本性,不如指望巴萨罗金盆洗手,奥特赛文学生时代就知道假装正义偷打游戏,他现在能是什么正经人?!

心思一定,赛罗就要先发制人,决意亮起眼灯鲤鱼打挺,给他奥特赛文一些装睡震撼。

可赛文比他快了一步,红族战士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的温度略高,静静地向他探来,光粒子透过皮肤散发的热度垂落在赛罗额角,隔着一层小小的空隙——小到只要赛罗稍稍翻个身,赛文的手指就会戳在他额头上——那热度并不烫,反倒毛绒绒的,让赛罗想起一颗被漂浮碎屑笼罩着的、远望好似蒲公英般的星球。写在那张书页上的介绍说,蒲公英般的星星曾经拥有文明,那些碎屑是最后一代智慧生物的残骸,这样的残骸奏出的乐曲却如此和缓而清澈。

赛罗不敢动了,只能感觉到那份热度从额角到眉心,又到他眼灯的棱角,再到他的脸颊,他的下颌。他猜不透赛文究竟要干什么,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错过时机,这会儿亮起眼灯,可能尴尬的不是赛文反倒是他。

拜托!他几乎要在心里大喊大叫起来了——不如直接用手指戳他脸呢!这样至少他有充分理由擒拿格斗一条龙。

可惜的是,赛文到最后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静静地收回了手,依然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赛罗很想说,这也没什么好看的,横看竖看不就是他一个赛罗,翻来倒去也就是那么回事,难道赛文指望用视线把他烤熟,或者从他身上催生出一两朵花来?

“赛罗。”

终于,赛文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被包裹在夜色里,显得比白天柔和许多。然后他轻轻拽着赛罗一只手的手腕,把那条胳膊拎着直立起来。

“嗯……听说睡着的小孩胳膊就不会落下去,成年后就没有这种现象了……”赛文的喃喃自语毫不费力钻入赛罗耳中,“……真的吗?”

赛文松开了手,看到那条胳膊果然一动不动继续保持着直立。

赛罗听到赛文发出了一声轻笑,很轻,像一粒小石子儿落进沙堆那样,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违和感在哪,只好在心里给这声嘲笑记了笔账,继续保持着他胳膊的熟睡状态。

“真的啊。”他听到赛文略显遗憾的声音,“本来想着,如果睡不着,去天台吹吹风也很舒服,那里也有豆袋沙发……既然睡着了,那也好,下次吧。”

离开前,赛文甚至帮他把散落一地的书都收拾好,一本一本摆回了书架上。

赛罗谨慎地继续保持着胳膊直立,听着赛文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听见另一扇房间门打开再关上,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呼出一口气,亮起眼灯,同时放下胳膊。

从天台的豆袋沙发里找到真正睡得一塌糊涂的赛罗时,赛文不得不承认,那几个口袋一样的沙发是真的很得赛罗青眼。

少年整个陷在了大口袋里,仰面朝天,一动不动,一只手搭在脸颊旁,手心向上,手指时不时弯曲一下,仿佛要抓着什么似的。

赛文看着那只手,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也就是这一瞬间,赛罗毫无征兆地打开了眼灯,投在赛文身上的视线先是凌厉,等看清他是谁之后,凌厉的视线又软化了,若无其事地恢复了正常。

“哦,早啊?”赛罗和他打招呼,看起来居然心情挺不错的,“……呃,或者,还是晚上好?”

天还没有完全亮,正处在某个微妙的交界处。

“早上好。”赛文说,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其他的话来回赛罗,只是忙着体会这种陌生的高兴心情,能在家里和孩子问早安,于他而言是件奢侈事。

想了想,他挑了赛罗身旁的一个豆袋沙发坐下,打算了解一下赛罗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东西——结果坐下去后猝不及防陷了进去,袋子里的颗粒滚滚挤压,直接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窝,他就被嵌在了那个窝里。

他往下陷那一刹那的错愕肯定没逃过赛罗的眼睛,因为少年已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别动!我要拍一张给雷欧看!”

“……给他干嘛?”

“雷欧每回提起你,十次里九次都尊敬得要命。”赛罗麻利地点开光屏,不由分说摁了一串拍摄,兴致勃勃,“我要给他点震撼!”

没心没肺的话听多了也就习惯了,还觉得这孩子眉飞色舞的样子挺顺眼的——于是赛文默许了赛罗的举动,只额外提了个要求:“照片也给我一份。”

“……给你干嘛?”这回轮到赛罗狐疑地反问。

“这是你第一次给我拍的照片。”赛文很坦然地说,“我要留着。”

赛文等着赛罗跳起来反驳他,或者拐着弯拒绝他,或者笑话他“这有什么好稀罕的”,他觉得自己都有点习惯和赛罗斗嘴了,甚至觉得这样直来直往的很不坏——但都没有,赛罗听到他这么说,反而沉默下去,收敛了那副玩笑的模样:“那你看镜头。”

赛文于是安静地看过去,看着他的孩子很认真地对准他拍了一张。

“要这么认真吗?”

“哦,你难得给我提个要求……我是说,正常的那种要求。”赛罗低头看光屏,手指在屏幕上挑挑点点,并不抬头看他,“那我也没道理敷衍了事吧,发你了,注意收。”

“……谢谢。”

“道什么谢。”赛罗不以为意,却忽然望向他,张了张嘴,又露出了那种想要说什么的神情,可停顿了一拍,他也只是强调似的又喊了一声“赛文”。

赛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念头缓缓升起,但他莫名地笃定,那就是答案。

他尽可能镇定地喊了那孩子一声。

“你……啊,如果我说得不对,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抓住某种一鼓作气的劲头,赛文把因紧张而攥紧的手藏到身侧:“你是不是……在试着喊我爸爸?”

前一秒还很松弛的气氛一下子就绷紧了。

赛罗瞪着他,眼神凶得看上去就像随时可能跳起来揪着他暴打一顿,但周身的僵硬出卖了少年,赛文很确信,如果他再不及时开口说点什么,赛罗可能连暴打他这个选项都会放弃,直接蹿回隔壁雷欧和阿斯特拉的房子——那他就几乎别想再把赛罗拽出来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可以不回答,我也没有逼你的意思。”他这几句话说了多少次了,简直快习惯成自然了。赛文哭笑不得地对自己摇头。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度过最初的僵硬之后,赛罗的反应居然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我喊不出口。”赛文听到他的孩子说,澄澈又坦荡,“我确实尝试过,可就在刚才我确定了,我做不到。”

赛文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但他猜想多半看起来不怎么好,因为那孩子瞄了他一眼,又匆忙找补了一句:“……现在,至少现在吧。”

“嗯。”做父亲的那个轻轻点了点头,把几乎就要涌到喉咙口的渴望用力咽了下去。

“而且,我不确定……你希望被我那么称呼吗?”

赛文倏地回头,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赛罗,说话的音调都高了几分:“当然希望!你为什么……你怎么会认为我不希望?”

他觉得自己有点无法控制声音的颤抖了:“如果你是因为我没有陪你长大……我不辩解那个,但我怎么可能不希望你喊我……如果是我表达得不够好,那我告诉你,我很希望,非常希望,任何时候,如果你能……”

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但还是尽力把话说完了:“……那你简直无法想象我会有多高兴。”

大概是赛文的反应剧烈得超出想象,赛罗看起来成了有点目瞪口呆的那个:“喂,不是,你别激动,怎么说呢……”

少年发狠地搓了一阵自己的脑袋(赛文看着,又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被头镖划伤手),闷声开口:“如果你真是我印象里那种刻板固执的人,那我百分之二百地肯定,你会希望我那么称呼你。”

“只不过……”

赛文觉得自己屏住了呼吸,虽然他本来也不需要。

“我看到了你放在柜子里的书,总之……我发现我可能从没真正了解过你。”赛罗摊开手,或许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说这话时,视线是游移的,“那样的话,擅自说你很希望什么的,不就变成把我的想象强加给你了吗?”

“……是这样啊。”

“我不喜欢那样,所以我也不想那样对待你。而且……赛文,你知道吗,如果真的喊出口,对我来说,大概就意味着有些事情真的过去了,以前我可能会逞能,搞不好真的逼自己一把,假装一切都过去了,我知道我做得到。但现在我不想那么做,一时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承认放不下又有什么丢脸的呢?”

赛罗转过脸,他的脸颊和体型还属于少年,可他思考的、说出的话语,已经越来越接近成年人了,或许还远远超过了许多真正成年的人。

“也许以后有一天能做到,我是说也许,我保证不了什么,你能明白吗,赛文。”

赛文凝视着他的孩子,从最初去往K76,再到返回光之国,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在光之国这样友善而熟悉的环境里,随着和家人朋友的相处,才让这孩子浑身的尖刺慢慢软化下去。但他知道不是的,赛罗有着不会被外物动摇的心灵,那颗心太纯粹了,他们曾一度担心这会令少年受伤,可结果是,这颗心保持着纯粹的样子变得坚定了,赛罗一直都在以超乎他们想象的速度成长着,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心,或许连这孩子自己都意识不到。

“就算一直喊我赛文,也没关系。”

做父亲的那个伸出手,屈起手指,指节敲了敲孩子的额角。

“那是你在叫我,是我的孩子在叫我……对我来说,这才最重要。”

这次,赛罗没有躲开他的手。

——《赛文那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愿望》END——

“其实,赛罗。”

“又怎么了?”他的孩子从隔壁的豆袋沙发里探出头看他。

“你睡着的时候,一只手的手指会很有规律地弯曲。”赛文举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微微合拢又张开,给赛罗做了个示范,“像这样,小拇指还会额外多颤一下。”

“啊?哦,是吗。”赛罗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看,一时没明白赛文为什么突然提这个,“我都不知道……”

“你从小就这样,所以下次装睡的时候,记得做这个动作,更像一点。”

赛罗一僵,缓缓抬头,望向赛文那张有棱有角的平静脸庞,那真是格外正义凛然,严肃得不能再严肃了,然而赛罗透过现象看本质,直接把底下那个熬夜打游戏还不带弟弟玩的少年揪了出来。

许多话在嘴边徘徊,最后赛罗只是蹦出一句:“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正经人。”

这回赛文是真的被逗笑了,并且没有刻意遮掩,很自然地笑出了声,这下他又显得不那么可恶了,很符合一个清晨会陪着孩子晒太阳吹风的人应有的模样:“失望吗?”

“……那倒没有。”非要说实话的话,赛罗觉得比起正经人,赛文还是不那么正经更好一点,相处起来轻松了不少,“你这样挺好的。”

“是吗。”

“如果你能别笑得这么恶心就更好了。”

“好吧,那我尽量板着脸。”赛文说,语气又变得一本正经了,“你也很好。”

“你这人不要动不动就走极端……你说什么?”

迎着少年微怔的脸,赛文很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也很好,就这样也很好。”

——《赛文那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愿望》真正的END——

*造谣是一种人生态度

*艾斯中心,遥辉和他聊了一块面包的天

*本来只想写个蜂蜜小面包的,结果逐渐写成大列巴了【

Summary:第一次和艾斯奥特曼单独相处的遥辉,发现这位长辈和他印象里的似乎很不一样。

“实在是非常抱歉!!!”

在艾斯面前,两手紧贴身侧,标准九十度鞠躬的,正是与泽塔一心同体的人类——夏川遥辉。

因敌人预料外的临死反扑,导致泽塔曾经身中D4射线的后遗症彻底爆发。与第一次被D4射线击中不同,这次的泽塔和遥辉是实打实的一心同体,换言之,已经无法用强制剥离的方式来保全遥辉——......

因敌人预料外的临死反扑,导致泽塔曾经身中D4射线的后遗症彻底爆发。与第一次被D4射线击中不同,这次的泽塔和遥辉是实打实的一心同体,换言之,已经无法用强制剥离的方式来保全遥辉——关键时刻,还是贝利亚黄昏及时划开一道口子,带着几乎就要变成一地碎块的两人“扑通”一声掉在了光之国附近。

恰好就在艾斯奥特曼返回光之国的路上。

一来愧疚于泽塔承担了几乎全部的伤害,二来对自己给艾斯添了麻烦感到不好意思,现阶段除了诚恳道歉别无他法——遥辉只得弯腰低头,想办法让自己鞠躬的幅度更大一点。

不用队长再那么狠狠掐他屁股,他脸上已经是那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了。

“不用道歉,遥辉,快把头抬起来吧。”

他听到艾斯温和的声音。

“我答应了泽塔,在他恢复前照看你,正巧,我这儿有个合适的地方让你暂住。”

“添麻烦了万分抱歉……”

艾斯摆摆手,示意遥辉跟上自己,如果不是已经和泽塔一心同体,进而不再受到地球人天生体质的束缚,遥辉要跟上艾斯的脚步还真有点困难。在一扇门前,艾斯停下脚步,倏然转换成地球人等身大小,现在他看上去和遥辉差不多高。

“这里也很久没用到过了,随便坐。”

就像招呼孩子来自己家做客的长辈那样,艾斯把遥辉摁到餐桌旁坐下,又翻出一套茶具,很熟练地打开煤气灶烧水。如果不是艾斯还保持着奥特曼的外形,遥辉真会以为自己一脚踩进了什么任意门,穿越到半个世纪之前的时空里去了。

“在泽塔恢复之前,你就暂时住在这里,睡觉时铺上被褥就好。啊,现在这个时代,地球是不是已经不太用这种休息方式了?”

“咦?不会不会,我在老家也是一家人睡在榻榻米上的!”

“是吗,那就好。”

艾斯把茶壶放在餐桌上,眼看着下一秒就要给遥辉倒茶,惊得遥辉急忙站起身,一把夺过茶壶:“请让我来就好,这样受您招待实在是太失礼了!倒茶这种事情请务必交给我!”

“不用这么拘束,对我来说,你和泽塔一样,都是我应当关照的后辈啊。”

“话虽如此,让尊敬的前辈百忙之中照看我已经很惭愧了!”

艾斯于是不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喝了一口茶,他见遥辉捧着茶杯神思不属的样子,便知道对方是有话想和自己说,通常这种时候,等着年轻人收拾好心情和话语来主动开口比较好吧?他略出神地思忖了一会儿,发觉他自己也很久没有真正和年轻人相处的经验了,泽塔的确年轻,但和感情丰沛又心思复杂的人类相比,还是不可同类而语的。

哪怕遥辉已经算是人类中相当心思纯澈的直率之人,和泽塔相比,也显得细腻而多愁善感了。

“虽然很冒昧,但是,我有一件事希望得到您的指教!”

也幸好,遥辉是个行动派,否则先忍不住开口的就是艾斯了。

“好啊,说吧。”

“啊。”艾斯点了点头,“我明白,泽塔是个率直又诚恳的好孩子,目标坚定,从不动摇,但也因此,他不太能理解那些模棱两可的困扰……这是你不知如何开口的原因吧。”

“是的,您说得一点儿不错。”遥辉连连点头。

“嗯,说到一心同体的话,其实也有各种各样的类型。”

“各种各样的?”

“比如说……”艾斯想了想,忽然冲着他喊了一声,“泽塔。”

这一句下去,泽塔瞬间老实,咕噜滚了回去,再度发出深眠修复的稳定频率。遥辉松了口气,对艾斯奥特曼的崇敬之情如滔滔江水般涌来——要知道,毫不费力就能让泽塔这么听话的,艾斯是他见到的唯一一个,就连他们的赛罗师父,要让泽塔听话也得大吼大叫甚至动手动脚,更多时候起到的还是反效果。

“十分感谢!艾斯哥哥!”

“不用道谢,刚才也是因为我喊了他的名字,才把他弄醒的吧。”默认了对方对自己的称呼,艾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隐约察觉了遥辉和泽塔到底在哪儿合得来,“遥辉,当我喊泽塔的名字时,你会觉得我在喊你吗?”

“咦?不会……”遥辉诚实地摇摇头,“您不是在喊泽塔吗?”

然后他看着面前的奥特战士露出笑意——虽然这么说,但那张脸在无表情时也像是在笑,这会儿只不过笑得更有温度了些:“对了,区别就在这儿。”

“虽然几乎没人这么叫我了,但是,假如有人冷不丁喊一声’北斗!’或者’星司!’,我一定会觉得那是在喊我。”

遥辉瞪圆了眼睛,望着面前如大理石般融化、又再度重组为人形的艾斯——在他面前显现出的是一个人类男性青年的样貌,眉毛浓黑,眼睛大而圆,脸颊带着一点让人望之亲切的婴儿肥,头发乌黑飘逸,似乎是自来卷,顺着一侧脸颊蓬松垂落,发量足以让大多数地球人自惭形秽。

“不对,没什么觉不觉得,那就是在喊我。”

看着目瞪口呆的遥辉,北斗星司眨了下单边眼睛,爽朗一笑。

“看,对我来说,一心同体是这么回事,和你的情况完全不同。”

北斗星司把面团从盆里拿出来,一边在案板上大力揉搓,一边时不时往面团里揉一两块黄油,那团面在他手下一开始黏糊糊的,但他很耐心地手执刮板,用做炒面一样的架势一次次聚拢再揉开,逐渐的,面团变得越发光滑,呈现出柔和的鹅黄色,虽然还没进烤箱,但牛奶、鸡蛋、黄油和面粉融合的香气已经散得很明显了,最起码笼罩了坐在餐桌旁喝茶的遥辉。

啪!

面团被摔在案板上,发出沁人耳目的脆响声,北斗星司把面团再捞起来,两手捧着,转着圈按揉几下,接着又是啪!一声。

这架势,就算说是几十年的面包匠人也不为过啊——遥辉暗想。

大概是他看得太专注了,北斗星司一边继续把面团揉圆搓扁,一边偏了下头,对遥辉示意橱柜的方向:“有饼干,想吃就拿吧,但没那么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遥辉一向是个不客套的人,他从小到大的经历没有一处硬要他懂得客套才能谋求好处,因此他欣喜地道了谢,放下茶杯就去橱柜里找饼干了,没多久捧着一盒放到餐桌上,拎起一块喀嚓一咬,眼睛发亮,忙不迭地说太好吃了您真厉害!

“那就尽情吃!”北斗星司继续摔面团,瞟了一眼遥辉,笃定点头,“你和泽塔肯定很合得来。”

遥辉拼命咽下嘴里的饼干,否则他说不出话:“是的!但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们俩。”北斗星司挑挑眉毛,鼓起腮帮子模仿遥辉一塞一大把的模样,“吃东西都这么急急忙忙的,一吃到好吃的,眼睛就闪闪发亮……对对,就是你现在这样!”

“哎——”遥辉慨叹,“我还以为,泽塔平时的眼睛已经很亮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北斗星司这次没忍住,弯下腰去大笑了一阵子,他这么笑着聊着,手下动作却不停,依旧麻利地将面团切为八块面剂,又拿每个面剂均匀擀薄,洒葡萄干进去再卷成卷。

而且,和外形是艾斯奥特曼时不同,北斗星司的面部表情丰富得一塌糊涂,尤其是那双滴溜溜转、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遥辉打从心里很不想这么去形容泽塔尊敬的长辈,可事实如此——那对儿眼珠灵活地转来转去时,看上去简直一派天真,就像古早电视剧里会出现的那种热血男主角一样!

这实在有点超出遥辉以往对“艾斯奥特曼”的印象。

他对这位奥特兄弟No.5的印象,绝大多数都来自泽塔,而泽塔提起他艾斯哥哥的时候,又总是亲近中带着尊敬,骄傲中带着尊敬,无论说什么,从哪里说,都绝对少不了尊敬这一要素。

如果要做个比较的话,泽塔同样尊敬赛罗师父,但也会教遥辉模仿赛罗掀起黑洞风暴、没完没了地一边下蹲一边狂甩小臂(最后两个人一起转得胳膊都快脱臼了),也会吐槽赛罗“师父总在关键的时候不说实话!”,在赛罗面前也会“啊真是的又来了师父您还傲着呢——”自如活泼地雷区蹦迪。

基于此,遥辉自然而然地学来了同等的尊敬,随着他对艾斯的功勋了解得越来越多,这种尊敬越发更上一层楼——就这样不知不觉积累出了“杀伐果决”“冷静寡言”“不怒自威”等颇有距离感的印象。

“发什么呆呢?”北斗星司的声音打断了遥辉的思绪,“瞧瞧这个!”

话音未落,对方已经单手执起一柄小刀,灵活地让刀锋在指间打了好几个旋儿,银色的冷光轻易剪出一朵影影绰绰的花,最后两指夹着刀片,手腕一抖,小刀就“邦”一声插进了挂在墙上的木头案板里。

大开大合的劈砍和精巧灵活的微操完全是两回事,如果放在平时,遥辉早就为这精彩的一手拼命鼓掌了,可现在,他还在“艾斯哥哥居然是这种性格”的冲击里出不来,于是只剩下睁大眼睛“哇……”的一声。

北斗星司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没有掌声吗,我还以为你会挺想看这个的。”

“哦、哦!是的!有!!!”

遥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长久以来习惯性的尊敬使然,让他像接受命令一样大声回话,接着拼命鼓掌,如果他还是地球人的身体,两只手大概早就红了。

“噗……”北斗星司不忍再看,捂着嘴把差一点爆发的笑声咽回去,拿来一早就洗干净的模具,把卷成卷儿的面团挨个码放进去,“就算是我也有点脸红啊……好了遥辉,谢谢。”

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遥辉停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一下他倒是真正放松了下来,不再有单独面对威严长辈的拘谨感了。

“您很擅长用刀啊。”于是,放松下来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是泽塔和你说的吗。”

虽然是问句,却是陈述语气,北斗星司磕了个蛋黄在小碗里,拿刷子搅散了,忽的动作一顿:“哎,你来?”

“刷蛋黄液。”长辈一脸严肃地把小碗和刷子递给他,“这可是烤面包的神圣一步啊。”

没什么拒绝的理由,遥辉急忙又塞了两块饼干到嘴里,这才接过小碗,按着北斗星司的指示给面团上色,他一边涂,一边听见咀嚼饼干的咔嚓咔嚓声传来,扭头一看,北斗星司抓了一把饼干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活像个囤口粮的仓鼠。

——该说不说,也许泽塔吃饼干的样子就是和您学的……

遥辉这么想,说出口的话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对方的问题:“是的,泽塔和我提过好几次,说您非常擅长用刀。”

“远不到‘有一手’的程度,趁手的武器用惯了,谁都会有点心得的。”

均匀涂上蛋黄液的面团被放入预热好的烤箱,北斗星司把烤箱门一合,往椅子上一坐:“好,等着吧!”

“您看上去是烹饪的老手啊,真想不到。”

“这没什么,我们——哦,我是说我们兄弟几个,多多少少都会做饭,我只是比他们更精通点,毕竟我在地球当过二十年的厨师啊。”北斗星司哈哈笑起来,遥辉注意到,提及那二十年的经历时,他眼里流露出的是毫无疑问的怀念,“那时候,多少也算是个名厨了哦,很多人都爱吃我做的菜,还有人会大老远跑来品尝呢。”

“真厉害啊。”遥辉真心实意感到敬佩,他仅有的烹饪经验也就是热热咖喱,烧水泡泡面这种程度的,最多煮个鸡蛋,要是有人替他把米饭拌好,那捏些饭团倒是不成问题。

然后,将烤好的面包切开时,遥辉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说起来,我从没见过泽塔变成人类的样子,您见过吗?”

“嗯?”北斗星司正从冰箱里掏果酱瓶子,闻言摇了摇头,“没有,从没见过那孩子拟态。但我差不多能想象会是什么样子,大概率是你的样子哦,遥辉。”

“哎?!”

“毕竟泽塔很喜欢你啊。”把切好的面包放进竹筐里,连着果酱和黄油一同端到餐桌上,北斗星司一耸肩膀,露出颇无辜的神情来,“他心思直,让他拟态成人类的话,多半会想都不想就变成你的样子。”

“哎,这样吗……”遥辉挠了挠脸,久违的有点不好意思,但这点不好意思也就持续了不到两秒,转化成被搭档和友人认可的喜悦。

“既然都说到拟态了。”北斗星司话锋一转,忽然神神秘秘地摇摇食指,冲遥辉挤挤眼睛,“遥辉,想不想看看真正的大帅哥?”

“可惜他出任务去了,不然现在就带你去看。”北斗星司啃了一大口面包,边嚼边说,也不知他怎么办到的,啃了满嘴面包也能吐字清晰,“都是自家人哦,上回还教过你们耍枪弓的。”

“……杰克哥哥?”遥辉小心地问。

由不得他不小心,实在是心虚,虽然他能说出名字,可到现在,他还是没法单凭自己把奥特曼、杰克和佐菲分辨清楚。

“对咯!”北斗星司兴致勃勃,满眼满脸都是骄傲,“哎呀,那可是真正——个儿高,腿长,身姿挺拔,混血儿那样俊美的美男子哦!”

“混血儿?”

“唔,那就不是我该给你讲的故事了。”北斗星司又掰了一块面包,开始往蓬松拉丝的部分抹黄油,“去问杰克哥哥吧,他会很乐意给你讲讲的。”

“相信我,他记得那所有的故事,就像我记得星司那样,虽然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北斗星司抬起一只手,来回晃着比划了一下,“……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好像有点,又好像想不太明白。”遥辉先是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毕竟……我还是我,泽塔也还是泽塔,我和他都是这样想的。”

北斗星司听他说,只是缓缓点头,这会儿那双眼睛看起来又真正像一位长辈了。

“你这不是已经自己把困惑解决了吗?”他诚恳地说。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记住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就好。就算你认为自己无法分辨自己是谁,甚至怀疑自己,但只要你觉得自己是遥辉,那么无论是泽塔,还是我,还是任何其他人,在宇宙的任何角落,任何时空,我们呼唤你的时候,都只会喊你‘遥辉’而已。”

“嗯!”遥辉露出笑容,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就像想到什么似的,脸上又露出些困惑的神情来,以及不知是否要开口的犹豫。

“有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不像你啊。”

“……我在想,现在我坚定不移地认为,我和泽塔是不同的个体,一同战斗的伙伴,但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忘了自己是谁,真的认为我就是‘泽塔奥特曼’,到那时候,我和泽塔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到时候,他自己先不论,意识的最后,该不会记住的都是泽塔的哭声吧……

听他这么说,北斗星司稍稍愣了一下,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穿越了时光,落在许久许久之前的、某个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他从未对其他人提起过这段回忆,即便如此,在他被触动而回想起的那一刻,他意料之中地发现,这段回忆依旧如此鲜明。

这一刻,遥辉从这张人类青年的脸庞上,清晰地看到了痛苦的痕迹。

“北斗先生……和您说了什么?”遥辉问得有些艰难。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揭开一块伤疤,可又清楚地知道,伤疤下的伤口其实已经愈合了。

他非听不可,这个答案,他实在想要知道。

“他啊,他就像过去每一次冲向战斗之前那样,笑着对我说,‘嘿,艾斯,别这么垂头丧气的,你怎么想事情光想一半啊?你就没想过——’”

“我说,艾斯,我亲爱的朋友,搭档,战友……你就没想过,这下子你艾斯奥特曼,也要彻彻底底地成了北斗星司啦!”

青年在他的计时器里,最后一次这样神气活现地和他交谈。

“我哪儿都没去,你也哪儿都没去,不是吗?只不过再想和我聊天,你可得自言自语啦!”

遥辉怔住了。

他知道自己正呆呆地望着艾斯,望着北斗星司,他知道这样不礼貌,但他移不开视线——而青年不再说话,只是咧嘴一笑,用那双灿灿发亮的眼睛望着他。

不知多么遥远的时光之前,曾有人这样笑着,这样潇洒,这样恣意又豁达地面对未知与恐惧,这样安慰了自己的朋友。然后,他的朋友穿过这么遥远的时光,直到今天,和今后的每一天,仍旧让他熠熠生辉地活着。

“我好像……明白了。”遥辉恍然,轻声自语,“直到最后,北斗先生都还是北斗先生啊。”

即便真的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

“我是夏川遥辉。”

也不意味着他会失去自己。自身生命的概念从他死去那一刻起已然淡化,可无论活着还是死去,无论是生命还是幽魂,又或者成了别的什么游荡在宇宙间的粒子,成了他人回忆中的影子……夏川遥辉依然是夏川遥辉。

“我绝对不会忘记我是谁,也不会忘记泽塔!”

北斗星司常常觉得地觉得,或许心灵闪耀的人,都有着相似的眼睛——那是很纯粹的一双眼睛,想必同样的,无论被击碎多少次,还是映照过多少黑暗,最终都会继续闪耀下去。

“是啊,遥辉。”他温和地说,“所以,别忘记那些让你成为‘夏川遥辉’的,重要的东西。”

“听泽塔说,你很久没回地球了,他很担心你。回去看看吧,哪怕那里已经没有你熟悉的人,不还有很多风景,美食……什么都好,值得一看吗?”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受了艾斯哥哥很多照顾啊……”

泽塔那略带怀念的、骄傲的语气,忽然自遥辉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是在军械库时,泽塔第一次对他提起这位长辈时说的话,那也是遥辉第一次看到泽塔那样的神情——按理来说泽塔的面部表情变化很小,但遥辉就是看得出——不加掩饰的信任,不可动摇的尊敬,以及隐藏在尊敬之下的,那细小又无处不在的亲昵。

遥辉完全明白了那亲昵的由来。

他站起身,又结结实实鞠了一躬:“实在是非常感谢!艾斯哥哥……呃,或者……”

在对方近乎纵容的神情中,遥辉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北斗先生?”

他看见青年微微愣住,而后那张脸露出心无旁骛的笑容。

“太久没有人喊过星司的名字了……真让人高兴啊。”

——就是那种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笑了起来的样子。

——《和艾斯哥哥聊一块面包的》END——

*假如没有谣言,人生将多么了无生趣

*赛罗中心……吧?70父子的成分要多一些

*这几个人倘若可以面对面地说话,会怎么样呢?←是我造谣的源泉

*一些if脑洞,前篇背景可以参考前面写的几篇,但不看完全不影响阅读

Summary:谁都知道赛罗有位父亲,但谁都不知道那是谁。

那是在赛罗离开令人所在地球的前一晚。

力量已经恢复,帕拉吉之盾也修复完毕,他原本打算道别后就直接离开,没想到会在离开前夕被降落地球的赛文逮个正着,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到赛文居然能找到他。

一个奥特曼已经足够......

一个奥特曼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两个奥特曼并排蹲在一起和地球人聊天——除非他们想立刻上新闻头条。于是,赛文和赛罗不约而同地变成了地球人的模样,在应对突发状况的时候,他们的临场反应总是出奇的一致。

两个巨人突然消失,接着面前就出现了一位青年和一位少年,伊贺栗一家人发挥了出众的适应力,甚至令人立刻就认出了那位少年:“赛罗!是赛罗吧?”

“喔,令人,这算是初次见面吧?”少年笑着拍了拍令人的肩膀,并且很贴心地只拍了左半边,避开了对方因伤悬挂的右臂。

留美奈先一步注意到了一旁的青年,那是位有着坚毅脸庞的男人,虽说面相十分年轻,神态和目光却透露出一种步入社会多年的稳重,对方注意到她的目光,便向她礼貌地颔首一笑,随后没多说什么,视线又放在了被称为“赛罗”的少年身上。

和赛罗寒暄完,令人才慢一拍地注意到青年:“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诸星团刚想回答,但赛罗快他一步:“是赛文哦,奥特赛文!”

“原来如此,您也是一位战士啊!”令人本想伸出手去,又觉得面对一位奥特曼,仅仅握手稍嫌失礼,便倾身鞠了一躬,“失礼了,初次见面,我是伊贺栗令人。”

“不不,请别如此多礼,还请称呼我诸星团就好。”诸星团急忙跟着鞠躬致意,等了几秒后,发现令人完全没有先行起身的意思,作为理论上不那么在意地球礼仪的宇宙人,他只得先直起身子,结束了这场差点永无止境的鞠躬大赛。

“哦哦!挺像样的嘛,和地球人没什么差别啊,赛文……啊,还是说我也得喊你诸星团了?”赛罗一胳膊肘搭在诸星团肩膀上,瞪大眼睛很新奇地打量对方。

“随你怎么喊吧。”诸星团习以为常,诸星团不想计较,诸星团心平气和,诸星团甚至懒得抬手去把赛罗的胳膊肘扒下去。

“哟,诸星团先生!”于是赛罗笑嘻嘻地真喊了,然后灵活地一缩脖子,躲过诸星团一手指的戳额头。

注意到赛罗介绍诸星团时,面上不自觉流露出的些许自豪——就像是小茧从幼儿园回来后,向他们炫耀新交的好朋友那样——再看两人亲近自如的互动,令人福至心灵:“诸星先生,您是赛罗的朋友吧!”

“咦?其实……”

“他才不是我朋友啦!”

再一次,话题的主导权回到了赛罗身上——或者也有诸星团的纵容,带着小茧在一旁围观的留美奈能更加清楚地看到,每次少年一开口,原打算说话的诸星团就会闭上嘴,既无奈又乐在其中似的任对方说个够。

“赛罗,别说这种话啊。”令人难得地反驳了自己的搭档,在为人处世上,上班族先生有着更为柔和也更加无法退让的原则,“看,诸星先生是特意来接你的吧,就算是有什么矛盾,怎么能对大老远赶来的朋友说这种话呢。”

赛罗很想笑,又不敢真的笑,赛罗有心说出真相,又不忍心让令人尴尬,他权衡了一下,打算暂时委屈自己的老爹——扭头一看,眼神一对,很巧,诸星团也是这么想的。他就知道,他这个爹对地球人的包容度总是更高一点,何况这可是令人,是他赛罗选中的人类,这可是小茧,是他赛罗的女儿,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对呀,好朋友要好好相处!”这时,小茧恰到好处地声援了自己的爸爸。

——委屈他爹的理由又多了一个,重磅的。

就这样,在伊贺栗一家人的见证下,赛罗和特意来接他的诸星先生握手言和,重新变回了一对儿好朋友。

然后,重归于好的好朋友,无法拒绝伊贺栗家“至少一起吃一顿饭,明天再动身吧“的请求。

赛罗原本想要拒绝,他已经在这个地球待了太久,谁也不敢说这期间各个宇宙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战士的本能促使他尽快奔赴下一个战场。但诸星团这次是抢先的那个,嘴上说着“那我们就叨扰了实在不好意思”,实际上动作疾如闪电,迈出一步倾身致意,收获小茧快乐的欢呼声,成功地把赛罗拒绝的话堵了回去。

[赛文,不是在这里悠闲吃饭的时候吧!你特意过来难道是没事闲逛吗?]一边跟着伊贺栗一家去办出院手续,赛罗一边用念力轰炸诸星团。

[正如令人先生所说,我这一趟特意来接你,除此之外没别的事。]

[……你也终于闲到要退休了吗。]

[…………]

[什么多的都别想,好好地和他们吃一顿饭吧。]

作为具有欢送会意义的一顿饭,留美奈下足了功夫,就连散寿司都摆满了平时舍不得多用的高级鲑鱼子和星鳗,炸鸡块在锅里炸出吱吱滋滋的声音,三文鱼在烤箱里烤得冒油,煮开了壳的蛤蜊散发出清新的鲜味,另一口小锅里用黄油、牛奶和面粉熬着甜香的浓汤,赛罗少有机会近距离观看厨房烹饪,这会儿看什么都新鲜,在厨房里跟着每一口锅转来转去,被香味迷得晕头转向,留美奈乐得让少年跟着,怕他无聊,交给他一大盆焯好的菠菜让他拌沙拉玩。

小茧搬着画板和蜡笔趴在客厅地板上,用心创作要给赛罗带走的礼物,诸星团和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轮流发表了一波步入社会打工求生的不易和感慨,但聊着聊着,话题不知不觉转向家人,最后兜兜转转落到了赛罗身上,令人趁机求证了赛罗的年龄,得知对方真的还没成年,露出一种意料之中的后怕神情来,继而又有些好奇诸星团的年龄,但瞧瞧对方那张年轻的脸,又估摸着大概相当于人类二十出头,至于那种沉稳的气质,大概是因为成年的战士会背负更多吧。

于是一种奇异的欣慰自令人心底浮现,他看着诸星团,就像看着小茧第一次邀请来家里做客的朋友那样:“太好了啊。”

“嗯?您指什么?”

“哪里,怎么会是自大的话呢。”诸星团急忙摇头,“赛罗他……我和我的兄弟们,他家里人,都很担心他,他能平安恢复,不也多亏您的照顾吗,我们都欠您一声感谢才是。”

为了阻止诸星团郑重其事的道谢,令人颇费了点工夫,他自认受不起一位战士的谢意:“听起来是个大家族啊,真好。”

“您和您的家人也很棒,留美奈女士与您感情甚笃,令千金如此乖巧懂事,不难明白赛罗为什么这样喜欢您。”

“喂——!”

诸星团的话突然被打断了,两个成年人扭头一看,赛罗正冲他们挥舞手里的一根竹签:“别说多余的话啊!”

可惜的是,竹签上还插着半块炸鸡,一点威胁感都没有,因此诸星团只是从善如流地举起一只手:“好,我不说多余的话,但难不成,你要说你讨厌令人先生吗?”

“什——?!”赛罗瞪大眼睛,被实实在在噎住了几秒,等他发现诸星团那狡猾的偷换概念时,两个成年人已经头碰头地笑作一团,没人搭理他微弱的抗议了。

只有留美奈喊他:“赛罗君,炸鸡块的味道怎么样?”

赛罗一口吞掉剩下半块炸鸡:“完美,超好吃的!”

临开饭,令人从柜里拿出一瓶酒,说难得的日子一定要一起喝一杯,赛罗之前在令人身体里养伤的时候,曾以共享味觉的形式喝过几次商务应酬中的酒,那又涩又酸的味道令他至今难忘,因此一看酒瓶就连连摇头,忙不迭和小茧站到了喝果汁的同一阵营,看得诸星团一阵称奇。

餐桌上的气氛一开始是很欢乐的,只是成年人们喝了几杯之后,一些惯常能被妥当压制的多愁善感便悄悄冒了头,当中又以令人为甚,他的右手还被夹板和绷带吊着,只能笨拙地用左手拿勺吃饭,吃几口,他就瞧瞧坐在桌对面拿叉子戳肉丸的赛罗——对方正忙于驯服地球餐具,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越看,越意识到什么。

“啊……这或许是一期一饭也说不定……”

“令人君,眼睛,眼睛——”

留美奈伸胳膊戳戳丈夫,抬起手,在自己眼旁来回划动了几下,于是令人眨眨眼睛,不出意外地发现眼角已经有些湿润,他又努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想把那些呼之欲出的湿润咽回去,可这次成年人的自律失效了,一颗眼泪叛逃出境,沿着他的脸颊飞快下坠。

“令人!”赛罗恰好抬头,吓了一跳,刚叉起来的肉丸差点掉在餐桌上,被诸星团眼疾手快一捞,又往他碗里一放。

赛罗没注意到肉丸的九死一生,毕竟令人掉眼泪比小茧哇哇大哭还要让他害怕:“怎么了,别哭啊,喂,令人?说句话啊?”

“哭?是啊……但是,赛罗明天就要离开了,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啊……”

似乎是为了掩饰此刻心情的动摇,令人放下勺子,用左手端起酒杯,一仰脖喝了一大口,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居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随着令人的喃喃自语,他的双颊飞快泛红,头也垂了下去,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赛罗越发着急,恨不得蹲到桌子下去偷看,被诸星团不轻不重地摁在了座位上。

“……诸星先生!!!”

令人忽然大喊一声,声势之大,把餐桌对面的赛罗和诸星团都吓了一跳。留美奈倒是见怪不怪,只笑眯眯地提醒了一句“令人君杯子要轻轻放下哦”,于是,声音很大的令人动作很轻地把酒杯搁在了餐桌上。

倒是小茧,一边乖乖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无比崇拜地望着令人:“英雄爸爸登场了!”

“英雄爸爸?”赛罗听得新奇,几乎要撑着桌沿站起身,越过餐桌上那筐炸虾天妇罗去打听详细,但他又被诸星团摁住了,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后,发现诸星团是真的不赞成,他只得缩回椅子里,靠一张求知欲旺盛的脸打动小茧,“小茧,和赛罗哥哥说说呗?”

“就是说,爸爸喝了酒,就会变成大英雄!”

“具体嘛,比如说,他会……”

咔哒。

是筷子被叠放在碗沿上的声音,赛罗循声看去,见令人不知什么时候摘掉了眼镜,露出来一张喝了酒而微微泛红的脸,以及一双满含泪水、晶莹剔透的眼睛。

“诸星先生!您可一定得好好教育教育赛罗——嗝!”

赛罗目瞪口呆地看着令人突然发难——等一下啊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突如其来的要说他?他在地球期间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令人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意见吗?

他正在体味被双赢搭档背刺的痛苦,身旁的诸星团已经严肃地点了点头——严肃个头!赛罗发誓,诸星团绝对在憋笑,比起好好教育他,他毫不怀疑诸星团会趁着令人喝酒的好机会,言语劝诱对方把自己在地球做的事情抖个底朝天,并以此为把柄,在今后他们拌嘴吵架的日子里出其不意地杀伤自己。+

赛罗脑内奔腾呼啸,令人和突如其来的打嗝做着斗争,好不容易挨过去,才得以说完刚才的话:“——教育教育赛罗的父亲啊!!!”

湍流奔涌的各类念头一时全部被打断,赛罗大脑一片空白,他也的确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了——他全部的毅力都用于控制自己不要突然笑出声,大笑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停下来了,坐在他旁边的这位奥特赛文,既不是什么正经人,又在意外的地方记仇得要命,非必要情况下,最好别招惹。

虽然他惹不起,但令人作为地球人,完全惹得起啊!

赛罗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诸星团,发现对方面上还是一派淡然的成熟风范,可仔细看,那张脸上的表情绝对是有一瞬间裂开,并显得摇摇欲坠了。

——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令人。

赛罗向桌子对面投去满怀敬意的目光。

“您希望我教育他什么?我一定代为转达。”稳住表情后,诸星团淡然颔首,看起来半点尴尬都没有,很像一个尽职尽责接受委托的赛罗的朋友。

“第一!”令人竖起左手食指,面色一沉,露出像模像样的压迫感来,“既然是父亲,就不要放着没成年的孩子一个人乱跑啊,很危险的知道吗!”

第一句就把诸星团噎得没说出话,倒是赛罗对此有点心虚——虽然他相当乐见赛文在令人面前吃瘪,但乱跑这件事,追根究底还真怪不了对方。他琢磨着是继续保持沉默还是开个口给理论上不在现场的他爹正正名,就在这时,诸星团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确:让令人继续说。

确认自己没看错,赛罗便默不作声继续吃饭,假装现场与己无关,诸星团则无声地冲令人点了点头,于是令人自顾自地晃着那根手指,继续说了下去:“赛罗他!刚来地球的时候!伤得很重!一直在养伤啊!!!”

诸星团放在桌下的双手微微攥紧了,下意识地,他的眼神就往赛罗身上飘,见着少年嘴里吃着肉丸,叉子上扎着炸虾,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模样,才觉得揪起来的心又缓缓松弛:“……我知道。”

“只有你知道没用!”令人毫不留情打断了诸星团的话,没去想为什么对方的语气突然显得有点儿黯淡,他胳膊一伸,抬手一指,仿佛一束激光自他指尖打穿屋顶、直刺光之国似的,“得他父亲知道!放着没成年的孩子受了重伤到处跑,甚至差点死掉——”

提及此,令人情绪突然激动,猛吸鼻子,续了一口气才接着说下去:“——这是严重的,严重的监护不力!别小瞧我们地球的,嗝!儿童福利审议会啊!!!”

话语掷地有声,胳膊也跟着猛烈挥动了两下。

诸星团看起来遭受了过大的冲击,眼神放空,一声不吭;赛罗左右为难,一边留意诸星团,一边随时准备抢救令人;小茧用那种“哇——”的眼神望着令人,嘴巴微张,差点把没咽下去的饭粒掉出来;留美奈则倒了一杯茶,默默推到诸星团手边。

“……好的。”

终于,诸星团轻轻点头,他用两只手握住茶杯,又松开,接着在椅子上挺直了背。

“我向你保证,他深刻地明白他错过了什么。”

令人蹙着眉,用那双几乎要哭出来的眼睛盯着诸星团——赛罗觉得这简直太煎熬了,如果换成是他被令人这么盯着,他绝对熬不住——来回打量了好半天,似乎是确认对方的承诺掷地有声,这才放下心来点头:“好的,诸星先生,我相信您。”

“请放心。”诸星团依然沉稳,脊背笔直。

“第二。”令人用左手比出一个两万年的手势,“我是个地球人,我不懂你们奥特曼的事,但是、但是,就算是战士,就算你们从小军事化培养!也不该对赛罗这么严苛!哪有对孩子那么严厉的爸爸!!!”

诸星团下意识看了赛罗一眼,结果发现少年也是一脸愕然。

“别看赛罗,不是他和我说的,是我观察推理出来的!”令人放下手,猛拍桌子,一脸严肃,“诸星先生,您应该很清楚赛罗是怎么长大的吧?那就更应该明白我所说的——!”

——不是令人你都观察推理了什么啊?!

赛罗已经惊得奶油炖菜都吃不进去了,他现在无心吃饭,只想搞明白令人这么说的前因后果,比他跟着令人熬夜重温《SLAMDUNK》还要抓心挠肝:“令人,等一下,你是为什么会觉得……咳,会觉得我被严苛对待啊?”

令人看上去颇为苦闷地思考了几秒钟,而后在赛罗惊恐的目光中,稳稳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是一大口灌了下去。

“您知道吗,诸星先生,赛罗经常说,我是个好爸爸。”

“我下班后为小茧买了点心,他这样说;我在周末带小茧去公园玩,他这样说;出去玩的时候小茧走不动路我就背着她,他还是这样说。就连我……就连我曾经逃避了战斗,把他一个丢下了,只想带着留美奈和小茧逃跑!就连这种事!他之后也只是说……说我是为了保护家人才那么做,说……对小茧来说,我是个好爸爸。”

失去镜片遮挡的那双眼睛里,毫无征兆的,又似乎是必然的,泪水倾泻而下。

“这种作为父亲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却让赛罗一直一直一直夸我……我知道他不是羡慕小茧,更没有嫉妒什么,可这孩子眼里的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喂喂,我那真没别的意思,就只是那么想所以那么说了啊!”

赛罗觉得自己不得不出声做些澄清了。他确实经常感叹令人是个好爸爸,但他发誓,那么感叹的时候,他半点儿没有往自己老爹身上想,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或许还有一些对小茧的偏爱在里面。

“但是!你和我聊过那么多光之国的事情,聊你师父,聊你小师父,聊你认识的朋友……你几乎没和我说过你父亲吧!”可惜,现在的令人自有一套完美无缺的逻辑,根本听不得劝。

“说过的啊!喂!说过的不是吗?”一瞥诸星团的神情,赛罗急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看他爹吃瘪是一回事,看他爹真的伤心了那是另一回事啊!

赛罗尚不能很好地分辨出这种焦急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这种情绪往往来得突然,他无暇去做细细的揣摩。他只知道,赛文吃瘪他会笑得比谁都大声,但赛文真伤心的样子——那种黯然的,无可奈何的,仿佛认命似的一低头——他真的很不愿意看到。

“是说过!就几次,我给你数!一次,说你父亲是个厉害的战士!一次,说你父亲工作很忙!还有一次,说你父亲挺奇怪的,你安慰小陆的时候那么说的对吧!”

赛罗张大了嘴,但赛罗一个字都反驳不了,令人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从他每天处理上百封邮件却无一错漏就可见一斑。

他还想挣扎着说点什么,一侧肩膀被拍了拍,赛罗浑身一僵,完全不敢转头去看诸星团的脸,但他听到了诸星团的声音,依然温和又沉稳:“他和您提起过他的父亲啊。”

“提……嗝!提过,就这几次,其他的一点没有!”

那只手安慰似的按了一下赛罗的肩膀,转而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脑勺:“说实话,赛罗的确有个不称职的父亲,所以,他居然还能和您提起过他父亲几次,我感到很意外。”

“是啊。”诸星团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仍然温热的茶,“您说得一点不错。”

那只抚着他后脑勺的手离开了,偏偏最后还把他的头发逆着捋了一把,整个后脑勺的头发都支棱了起来,赛罗反手捂住自己的脑袋。餐桌下毫不犹豫跺了诸星团一脚。

但不得不承认,他松了口气,胃里有点沉甸甸的,却又暖呼呼的,也许他正和泡在奶油浓汤里的西蓝花没什么区别。

“还有赛罗!”

令人一喊他,吓得他差点又把叉子掉在餐桌上,他几乎是胆战心惊地望向令人——这是要说他什么?不会也和刚才教训诸星团一样凶吧?

可令人望着他,吸了吸鼻子,只抬手用手背抹着眼泪(等等令人什么时候又哭了?!):“赛罗也是,有诸星先生特意来接你,有你说过的那些好朋友,还有一个大家庭的人担心你……如果是这样的话,偶尔,也多和你的朋友和家里人说说话吧。”

“啊?哦……不是,我说得挺多啊!不是和你说过吗,光是UFZ那几个就每天吵个没完……”

可令人望着他,像望着让自己操心又无可奈何的孩子:“赛罗,如果小茧有心事,或者被欺负了,她却不和我说,我会很担心,也会觉得难过的。”

赛罗并非不明白令人的意思,他只是仍不适应对方这种稍稍拐个弯的、体贴的劝告,于是他把圆场的希望放在诸星团身上,却发现对方含笑瞥了他一眼,而后就自顾自转头去夹菜吃了——去夹菜吃了!筷子为什么用得这么好!吃得津津有味!完全看不出刚才被劈头盖脸隔空训了一顿!等等那是最后一个炸虾天妇罗!

这时候,居然是小茧救了他,小姑娘放下筷子,身子一歪,抬手抱住了令人的胳膊,很依赖地蹭了蹭,仰着头:“我会好好告诉爸爸的,不让爸爸担心!”

赛罗摸摸鼻子,趁着令人被女儿感动的间隙,悄无声息退出对话,结果一低头,在自己碗里发现了一只炸虾天妇罗。

偷偷斜着视线去瞟诸星团,却发现诸星团正看着桌子对面的父女,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

“怎么,羡慕了?”他用胳膊肘轻轻怼了一下诸星团。

“不,只是在想,令人先生真是位好父亲。”

“对吧!”

赛罗叉起炸虾天妇罗,狠狠咬了一大口,心满意足。

吃完饭,也不知有没有酒醒的令人自告奋勇去厨房洗碗,但他忘了自己目前只有左手是自由的,于是诸星团没费多大劲就说服了令人让自己帮忙,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居然很哥俩好似的一道进厨房奋斗了。

小茧把她画好的画递给赛罗,说是特意为赛罗画的礼物,赛罗接过一看,画上画了五个人,手拉手地站在彩虹上,他凭借衣着和颜色,认出了那是令人、留美奈、小茧,还有他和……诸星团???

“小茧,你把他也画进来了?”

“是呀,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不画在一起,会伤心呀。”

逻辑无懈可击,赛罗无话可说,但他本来也不是有意见,只是稍微有些心情复杂——自己可是和伊贺栗家相处了这么久,诸星团倒是捡了大便宜,刚来就被小茧画了,他赛罗都是第一次登上小茧的画纸呢!

“赛罗哥哥。”小茧喊他。

“嗯?怎么了?”

“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根本超喜欢的好不好,这是我见过最棒的一幅画!”

小姑娘听他这么说,立刻笑弯了眼睛,然后她拽了拽赛罗的衣袖:“要经常看看这幅画,别忘记我们呀。”

该说不愧是令人的女儿吗,笑起来的样子,和令人真像啊——赛罗把画很珍重地收好,郑重地点了点头:“不会忘了你们的,还会再来看你们的。”

“谢了!”

留美奈端着另一杯给自己倒的苏打水,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随着赛罗一样,盘腿坐在了地上,歪着头冲他歉意地笑笑:“抱歉啊,希望令人君没有给你造成太多困扰。”

这下赛罗知道小茧那歪着头笑的天赋遗传自谁了:“完全没有,令人一直做得很棒,帮了我大忙哦!”

留美奈却还是笑眯眯地:“那位诸星先生,其实就是赛罗君的爸爸吧?”

赛罗谨慎地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免得一不小心打翻:“是怎么看出来的啊,明明本人一个字也没说。”

“唔……该怎么说呢,是一种直觉吧?”留美奈冲他眨了眨眼睛,“诸星先生一直注视着你,那种眼神,和令人君望着小茧的时候很像啊。”

他这一嗓子声音有点大,引得厨房的两个人都转头来看,留美奈泰然自若地冲其中一位挥挥手:“碗碟要好好洗干净哦,加油!”

“没问题!”上班族先生豪气地回答了,转身继续干活,诸星团则多看了几眼赛罗,确认少年既没麻烦也没惹事,就转回身继续当令人的助手了。

“我又不像小茧一样,我已经长大了。”赛罗小声嘀咕。

“话不是这样说的哦,赛罗君。”留美奈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而赛罗发现,他完全没办法拒绝,“有句话说,孩子不管长得多大,在父母眼里都是孩子,我想,就算是守护世界的战士,也不例外吧?”

“……搞不懂。”赛罗更小声地嘀咕。

“有一天就会明白的啦。”

当晚,诸星团和赛罗告别了伊贺栗家,免去和已经熟睡的小茧说再见,令人几次三番抬手又放下,最后还是赛罗踏出一步,小心地抱住令人,拍拍对方的后背。

“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加油啊!”

“那是当然的!”令人也用左手拍了拍赛罗的后背,“要担心我,你还早两万年呢!”

如果令人说话的时候,嗓音不要哽咽就更好了,明明终于不掉眼泪了——赛罗漫无目的地想着,和诸星团一同沿着街道向郊外走去。

原本可以立刻变身离开的,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多走一会儿,毕竟在住宅区突然变身会引起骚动吧——诸如此类的借口随便找找就有一大串。

离开热闹的屋子,步入越发人烟稀少的道路,赛罗边走边伸了个懒腰,而后折起胳膊垫在脑后:“赛文,你老实说,最开始令人说让你好好教育我的时候,你是不是恨不得跟他聊一晚上?”

“我确实。”诸星团坦然承认,半点犹豫都没有,“但我没打算好好教育你,只是想听听你在地球都做了些什么。”

赛罗摸摸鼻子,看在诸星团被令人酒后说教了一大堆的份上,他大度地决定不和这位倒霉战士计较:“你听也没用,我可没干什么会给你抓住把柄的事。”

然后他就被诸星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脑袋,力道精准卡在了“他想反击”和“无所谓吧”之间:“什么抓把柄,一天天琢磨些没用的。”

赛罗微歪着头没动,忽然猛一抬手,想抓诸星团个措手不及再来个过肩摔,但诸星团哪有那么容易上当,见赛罗居然一动不动就意识到必有蹊跷,立刻反手一挡,两人在路边站住脚,就这么较上了劲,各自只用一只手,双脚钉子似的扎在地上不愿动,互相把对方力道卸了几次。

“不玩了,没劲,你有本事让我摔一把。”赛罗率先退出打闹。

“那你怎么不让我多摸摸头?”诸星团跟着收手。

“赛文,你多大,我多大,还玩摸摸头你不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吗!”鸡皮疙瘩这词还是和令人学的,赛罗现学现卖,地球语言实践突飞猛进。

“唔。”诸星团慢吞吞地点头,“但你是我的孩子,想摸摸孩子的头也是人之常情吧。”

赛罗猛搓了两下胳膊,然后若有所思地点头:“令人说教这么有用的吗?”

“你指什么?”

“……嘿,偏不告诉你。”

眼见着少年吐了下舌头,诸星团也没追问,他稍稍落后一步,看着少年快走几步的灵活身影——还是个孩子,朝气蓬勃,充满希望,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掺杂着小小的跳跃。那身影被一列列路灯照着,拖出长长的影子,可无论脚下的影子怎么变换,那张脸始终向着明亮的一面,神采飞扬地向前。

赛罗走了一会儿,发现诸星团始终没跟上来,于是他原地转了个身,拖着声音喊:“喂——再慢悠悠的我就不等你啦——”

“别倒着走路,小心脚底下!”

诸星团加快脚步,跟上了他的孩子。

——我只是很庆幸,既庆幸又感激,你在这里遇到的是令人先生,你平安无事,你一往无前……真是太好了。

——《谁都知道赛罗有位父亲》END——

*已取得延伸写作许可

*老实说是第一次写70父子的文,紧张得要命,但是写的过程中非常快乐,谢谢老师的脑洞带来的快乐!【鞠躬

Summary:爱无捷径,亦无参考,但传言说爱是唯一,爱如永恒。

“所以呢?”

赛文听见那孩子的声音,略带困惑,罕见的诚恳又坦率——如果不耐烦也能被称作坦率的话。

“我知道你是我的父亲,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吧。”

赛文看见......

赛文看见那孩子的脸,那孩子那双澄澈的眼灯——他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和那双眼灯对视,他本以为自己会受不住痉挛一般的痛苦而蜷缩起来。可现实是,他站着,就站在那孩子面前,沉默地听那孩子既不带恶意、也不似质问的困惑。

那双眼灯移开了,在赛文来得及移开视线之前。赛罗侧过头去,盯着或许是一群孩子,或许是一条长凳,总之不会是他奥特赛文;赛罗的双臂环抱在胸前,那是赛文看习惯了的姿势,面对他的时候尤其,双臂环胸,上身微微倾斜后撤,脚尖有时候不自觉地碾着地面,防御性十足,在他的父亲面前。

可他怎么回答赛罗的问题呢,好问题,绝妙的问题,他是他的父亲,这代表什么吗?这当然代表了什么,这代表他无条件地爱他——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而他没有任何证据。

——而这也不代表赛罗理应爱他。

于是他没来得及在赛罗开口前说出哪怕一个字。

“我是说,你是我父亲,我就必须爱你吗?或者说……你就,必须爱我吗?”

于是他只能听见他的孩子继续这样问。

赛罗是个磊落的孩子,久远前,赛文当面见过,后来只能从无数侧影之中瞥见端倪,这样的孩子是不屑于用言语玩弄人心的,抑或这孩子压根想不到这一点,正如他数次险些冲口而出的话语,不是为了伤人,也不是狡猾的策略,仅仅是他在那一刻那样想,他便那样说了。只是这一次没人及时来制止他,没人来得及对赛罗说“别说让自己后悔的话”,没人在赛罗心里有足够的分量,让他愿意不明所以地克制。

于是赛文知道了,那个孩子说的是实话,并非赌气或为了刺伤他、叫他难堪而故意为之——他此刻倒宁愿赛罗是故意的,那样他心里多少会好过一些,那样赛罗心里多少也能好过些,至少能获得一点儿刺伤了他的成就感,不是吗。

赛罗应当恃爱行凶,这是那孩子的权利,就像全宇宙的公理那样理所应当,而不是如此刻这样,自然而然地评判自己被爱的必要与非必要,仿佛那是一道需要证明的定理题。

他的孩子真的在寻求答案——赛文尽可能隐蔽地深吸了一口气,以免他的颤抖暴露在外。

“我……”

终于,赛文的喉舌一同蠕动起来,艰难地试图挤出他的答案,“……你不必……”

赛罗的眼灯微微闪了闪,但他依然没有看向赛文。

“你不必……一定要爱我。”但是……

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赛罗忽然“啊———”一声打断了他:“知道了。”

赛文是他的父亲,尽管几乎不曾与他正面相处,可赛文毕竟是他的父亲。

所以父亲立刻就感觉到了——他的孩子从防御转变成进攻,就像后腿紧紧抵着地面、随时准备发力的某些小型生物一样。可那孩子的声音也变冷了,有什么东西夺走了面对他时本就不多的温度。

“那么,请你……您,尽可能减少来找我的次数。”从称谓到遣词用句都尊敬得无可挑剔,赛文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分出一点儿心思,放在“看来这孩子国文成绩其实不必那么差”的念头上。

“我不会因为您是我父亲,就要求您必须尽什么……什么的感情,或者责任,或者义务。同样的,既然您说了我也不必,那么这一点,您和我是对等的。”

如果赛文能哪怕稍微将目光看向赛罗,就会发现他的孩子两只手都蜷紧了,远不如他的声音和话语听起来那么镇静。只可惜他没有,就像过往数次他本可以踏出一步那样,他没有。

他只能听到沉默中,自己体内的光粒子仿佛都结成了冰,如果光粒子真的可以结冰的话。

大约是把他的沉默认作达成共识的讯号,赛罗抿了抿嘴,丢下一句“那就这样”,腾身而去。赛文发誓他想要伸出手抓住赛罗,就在赛罗腾身前一秒,他发誓他就要那么做了——可他没有。

就像那天,他本想伸出手拥抱他的孩子,他有那么多话挤在喉咙里,争先恐后地想顺着那个拥抱流淌出来——可他的孩子头也不回地飞向K76,那些话于是成了卡在喉咙里的刺,说不出去,他又无论如何不肯咽回去。

奥特赛文会严厉斥责犯下相同错误的战士,可他发现,用来斥责自己的词已经耗尽了。

他大概是又搞砸了。

可这次,他尽了力让自己没有着急,不表现得太紧绷和急迫,甚至连说话的语速都刻意放得缓慢了——到底又是哪里搞错了?

他搞不懂他的孩子在想什么,但这不怪他的孩子。

“我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赛罗坐在屋顶上,分外无辜地一摊手。

“他和你说什么了?”阿斯特拉坐在他身边,学赛罗的模样单手托着腮。

“他说……”赛罗正要复述,忽然觉得前不久的记忆中,对方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颤抖。

他那时满脑子顾着保证自己的肢体看上去坚不可摧又云淡风轻,因此没听出来,如今回忆了一下,轻松发现了赛文并不是那么平静无波,于是他复述的话在嘴边拐了个弯,空滞了几秒后,也没能拐得圆润一点:“……反正不是什么好话,自以为是,嘁。”

阿斯特拉却被斩钉截铁的最后几个字逗得吃吃笑起来,在赛罗几乎要跳起来的时候,很及时地压住了少年的火气:“不是在笑你,我是在笑赛文哥哥。”

奥特兄弟的关系人尽皆知,赛罗也不打算因为自己的缘故就拦着雷欧和阿斯特拉不准亲近赛文,那会显得他幼稚透顶,但这也阻止不了他在阿斯特拉喊出“哥哥”的称呼时,悄悄撇撇嘴。

“赛文还有好笑的地方?”为了不让阿斯特拉注意到这个有点幼稚的举动,赛罗及时转移话题。

“当然,连你都说他自以为是了,他还以为自己不是,这不好笑吗?”

“诶——”赛罗来了兴趣,“所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咯?”

阿斯特拉伸出两只手,要击掌似的晃晃:“相信我,这么觉得的人加起来至少这个数。”

众所周知奥特兄弟有十一人,那么去掉奥特赛文,剩下的兄弟们恰好十个,不多不少两只手的手指。赛罗领会了他小师父的言下之意,顿时笑得猛捶大腿。

笑了一会儿,某些潮水般上涨的情绪逐渐退去,赛罗伸直了腿,让自己向后仰倒,平躺在屋顶上:“嗯——算了,搞不懂也没什么。”

话音一落,他就感到阿斯特拉的视线转向了他,少年敏锐地回视过去:“你不会也要劝我试着理解他什么的吧?”

“当然不,我是那种人吗?”阿斯特拉笑眯眯地反问。

“别以为我不知道。”赛罗的眼灯闪了闪,虽然他板着脸,但阿斯特拉看得出来,面前的孩子并没有真的生气,“你们——他们,一个两个,奥特兄弟之类的,都盼着我和他能有一场大团圆,来个拥抱什么的……蠢透了,每次看到我和赛文,那眼神就像是恨不得让我和他赶紧吸到一块儿别分开似的。”

赛罗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等离子火花塔的光芒晒得他很舒服,松弛得仿佛翻来覆去晒太阳的猫咪——尽管赛罗还没有猫咪这一概念:“他们就不能正常点看待我吗。”

比起刚回到光之国的时候,这话里的攻击成分已经少得能够忽略不计了。赛罗从来都是个好孩子,做不到面对真挚的善意也无动于衷,所以带刺的话也逐渐变成小小的抱怨,像是无可奈何地包容着一群不懂事的大人。

“我想他们只是太急于让你快乐。”阿斯特拉轻缓地说,他一向擅长控制语气和神情,这句话比风还轻些,没引起赛罗丝毫的反抗情绪,“而他们可能认为——普遍意义上,一个孩子能和他的父亲团聚,是会比较快乐的。”

“嗯哼——————”

赛罗发出含含糊糊的应答声,嘴里嘟囔着“那他们确实不太聪明”。

阿斯特拉没有接话,他太熟悉赛罗了,也许除了雷欧之外,没人能比他更熟悉赛罗,所以他知道,赛罗已经快要睡着了,这时候和他说任何话,都只能得到一顿嘀嘀咕咕的梦呓。

少年很放松地睡着了,阿斯特拉躺在他身边,思绪莫名飘到了若干天之前。

那天,颇稀奇的,赛文竟然来问他,到底怎么做才能让赛罗接受自己。他问得既急,又恳切,没有丝毫余暇掩饰自己的无措——于是他在阿斯特拉眼里稍微顺眼了一丁点,也就那么一丁点,毕竟就像阿斯特拉自己说的,他可是赛罗这一边的。

但那的确是阿斯特拉第一次看到赛文那么狼狈的样子,几乎比他将赛罗托付给他们兄弟时还要狼狈。

“你在挫败些什么,赛文哥哥?”于是阿斯特拉多问了一句话,他本不打算问。

那时的赛文很轻地笑了一下,是个苦笑,转瞬即逝,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讽刺情绪,就只是个单纯的苦笑,疲惫至极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不由自主露出的那种笑容。

“……我总在赛罗的事情上犯错,就像刚才,我想我又做错了一件事。”

“我和他说了,他不必一定要爱我。”

“噗———”

泰罗没控制住,或者说他自己压根也没想着要控制,于是他刚喝进嘴里那口奶茶烟花似的炸了赛文一脸——也没有,就差一点,赛文很敏捷地一偏头躲过去了,看看掉在桌上的一颗珍珠冻,强忍着没扇泰罗脑袋一巴掌。

不得不忍,先不论这顿下午茶是他有求于人请的客,哪怕真是泰罗全责,只要他这个最不省心的弟弟在赛罗面前装模作样嗷嗷两声,赛罗那明显记了仇的眼神就要扫过来了。谁都知道泰罗一贯如此,可问题是这会儿赛罗偏心他六叔,那还能怎么办呢。

“你说——什么?!”泰罗把奶茶杯“啪”一下扣在桌上,不可置信地凑近了他表哥,眼灯虽然无法瞪大,也亮了好几个度,“你跟我大侄子说的什么话?”

这回赛文忍不住了,把泰罗的脑袋往边上推了推:“听力有问题就去银十字。”

“我的听力没问题,但我怀疑你的脑子有问题,我亲爱的赛文哥哥。”泰罗诚恳地说。

仗着有赛罗在,泰罗说话是越来越欠揍了……赛文强迫自己深呼吸,即使奥特曼不需要呼吸,可类似的动作能帮他们平复心情,这刻在祖先的基因里一路传给了他们。

他深呼吸的当口,泰罗又拿起那杯珍珠奶茶吸了一大口,赛文确信泰罗咽下去了,才继续开口:“他问我,我是他的父亲,所以他是不是必须爱我,我又是不是必须爱他。我告诉他,他不必一定要爱我……”

“但是?”

赛文只能瞪一眼恰到好处接话的泰罗:“……但是,我总是爱他的。”

“唔,我猜猜,你是不是只说了前半句?”

“我没来得及,但……”赛文想起赛罗那句冷冷的“知道了”,感觉嘴巴里再次蔓延出一片苦味,没有哪一刻让他觉得自己如此无助,“……他明知道的。”

“哇哦。”泰罗只回了这意义不明的一句感叹,然后在赛文的沉默中,快刀斩乱麻地喝光了那杯珍珠奶茶。

竞技场总教官把空空如也的奶茶杯往边上一丢:“一般来说,都是我惹哥哥们生气。”

“什么?”赛文下意识地皱眉,看着泰罗突然板起的脸和沉下去的面色,他忽然有了种不妙的预感——上次看到泰罗这样的脸色,还是在战争刚刚结束时,他考虑到战争余波的不稳定性决定让赛罗继续在福利院生活,那时候泰罗就是这么一张脸。

“我说,我一般不会对哥哥们生气——”泰罗拖长了声音,每个字都充满了咬牙切齿的意味,“——除非实在忍不住。”

“你到底想说什么?”赛文压下心底的烦躁,耐着性子开口。

“我想说从没见过比你更混蛋的父亲!!!”

屋里除了他们没别人,因此泰罗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也不会扰民,虽然泰罗看起来压根不在乎扰不扰民,就算明天科技局的滚动头条写着“竞技场总教官对奥特赛文大打出手真相竟是……”这种新闻,泰罗大概也不在乎,他这会儿把手攥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在权衡要不要以下犯上胖揍他排行第三的哥哥,最后,某种失望蔓延而上,阻止了他现场动武。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总教官一般也不会爆粗口,除非实在忍不住,“‘他明知道的’?赛罗明知道什么,明知道你千万个不得已但其实一直把他放在心尖上那么爱他?就凭你让他从小一个人长到大,他在K76的时候你一面也不去见他,最后突如其来告诉他你是他父亲……就凭这个?他凭什么明知道你爱他?!你甚至连个道歉和解释都不给他!!!”

赛文是想辩解的,他肚子里有一万句解释,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不止是因为泰罗这会儿骂他骂得疾风骤雨噼里啪啦,只是在赛罗的事情上,他总是很难开口,无论怎么说,怎么做,他永远是理亏的那一个。他没想过辩解自己的理亏,于是他发现,他真的连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可如果他面对泰罗都没有一句可说的话,又有哪一句话有资格让他在赛罗面前说呢?

赛文垂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上次泰罗这样阴着脸骂了他一顿之后,他们揪着对方结结实实打了一架,可现在他们显然都没那个心思。

“我什么?你什么?想说什么就直说。”泰罗是真豁出去了,“你想想你刚才怎么说我的,你问我到底想说什么,看来你也知道听人说话遮遮掩掩让人烦,那你自己说话能不能也改改?稍微——至少稍微改改,至少在那孩子面前!”

“你不会以为你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他全都能一清二楚?你以为谁都和我一样,看见你皱眉头就知道你要用哪只手揍我……我警告你,不许揍我,你敢!你揍我一下我马上和赛罗告状,他下午要来竞技场的!”

泰罗猛地向后一跳,双臂紧紧抱住五十三米的自己,理直气壮地大声嚷嚷。

这下赛文是真的想揍他了,但某种酸涩攥住了他的心脏——或者说,曾经名为“心脏”的器官所在的位置。

泰罗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提起赛罗时眼角眉梢的得意和亲昵,都在明晃晃地告诉赛文——要亲近赛罗不是件难事,一点儿也不,可是只有你做不到,只有你连一句得体的话也说不出,就连靠近都要被赛罗警惕地打量。

——他突然失去了力气。

“我没有不想和他解释,我知道我欠他道歉……不只是道歉,我欠他一切。”赛文轻声说,不知是在回答泰罗,还是只是喃喃自语,“但是我该怎么说呢……我无论怎么说,都对他是一种伤害。”

“我压根就找不到什么好办法,可以不伤害那孩子,又能把我想说的告诉他……他说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什么呢,知道了我是他父亲,却不知道我爱他?如果他连这个都会感到困惑……”

“你不能怪他不懂这些,没有哪个孩子天生就懂。”泰罗依然抱着胳膊,他有点不忍心继续打击赛文,却又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定打破赛文这颗又臭又硬的石头就在此一举,“赛文哥哥,你不会以为他知道你很爱他吧。”

赛文略带茫然地回望泰罗:“我说了,我是他的父亲。”

“等一下,等等等等赛文哥哥,你……你别告诉我你是真的一直这么想……”

“我是他的父亲。”赛文说,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当这句话从他心底咀嚼而出时,他的面庞看上去有多么柔软,“我当然爱他,没有父亲做得到不去爱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泰罗拍了拍他三哥的肩膀,“你既然能对我说,为什么不对赛罗这么说?”

“我说过了。”

“你说什么了?”

“我告诉他,我是他的父亲。”

“……然后呢?”

“赛罗说,他知道。”

后续所有人都知道,赛罗拒绝回家,对一切试图把他和“奥特赛文”关联起来的行为都表现出了过激的抗拒。要不是还有雷欧和阿斯特拉,要不是竞技场还有人见人爱的总教官和没人会不喜欢的梦比优斯,赛罗说不定现在还在K76和皮古蒙相亲相爱呢。

泰罗发狠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这一天叹的气能赶上过去一千年那么多。

“赛文哥哥,要不咱们还是打一架吧。”他真诚地提议,“大侄子说得对,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赛文冷冷地回了一句,他确实不想因为揍了泰罗惹赛罗不高兴,那把泰罗揍到连告状都不敢不就行了?

几千年来的愧疚,近日积攒出的压力,无处言说的沮丧和无力感,近在咫尺却从未比现在离他更远的孩子……他一直把这些压在心里,有人送上门来挨揍,就怪不得他了。

“敢揍我,却不敢和赛罗说句心里话,哪怕一句?”

任谁见了如今奥特赛文的面色,都要称赞一句泰罗奥特曼英勇无畏,但奥特兄弟排行第六的总教官绝非有勇无谋,他正卡着赛文动手的边缘大鹏展翅呢:“打我之前,赛文哥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赛文的语气就像是在让泰罗留遗言。

“如果赛罗对你说,你不必一定要爱他,你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想?

赛文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下意识地拒绝去想象那个场景,可他的脑子比他的心灵转得快,快多了,他的心灵总是如此笨拙,疲惫不堪地追在脑子后面,收拾那些该死的理性搞出来的烂摊子——太糟了,他几乎看见赛罗站在他面前,冷冷地对他说:“赛文,你不必爱我。”

可我——

可我没办法不爱你——

你怎么能————————

后知后觉的,他几乎以为自己又被封在什么绝对零度的地方了。

“连我都觉得这么难受,我还只是听听,我只是听你那么说。”泰罗盯着他的眼灯看,半点没给他下意识逃跑的机会,“你觉得赛罗该有多难过?”

“可……那不一样。”

“打住,把你这堆颠来倒去的话和赛罗说,我不听不听。现在,赛文哥哥,我们该去竞技场打一架了。”

“别瞪我,今日事今日毕,你教我的,该今天出的气绝不留到明天。”泰罗活动手腕,甚至卷了卷并不存在的袖子,“我今天,就算是被赛文哥哥揍残,躺进银十字,被埋在治疗舱里,我也要让我大侄子知道,我给他出气了!!!”

“……好,我没逼你挨揍。”

赛罗觉得自己额头侧上部分一跳一跳地疼。

按理来说,由光组成的奥特曼不会有“头疼”这种病症,所以这只可能是心理作用,他很不想承认面前正你来我往打得几乎天崩地裂的两个人都和他有点关系,但这事儿不是他眼灯一关就能装没看见的。

何况他身边还站了个梦比优斯,只是梦比优斯看起来一点也不头疼,正津津有味地观战呢。

“快看,赛罗,刚才赛文哥哥的预判太准了!”

“啊?嗯、哦……”

赛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当然也看见了那个堪称完美的预判和后续连贯的一串光线,但是被这一套几乎炸了半边身子的不就是梦比优斯的师父吗!为什么这个亲传徒弟在这看得那么起劲啊,甚至在他师父被炸个正着的时候还鼓掌呢!

好吧,鼓掌的也不止梦比优斯,周围一圈学员的掌声和兴奋的讨论轻而易举就能淹没他们。

说起来,把他拽过来看热闹(他确信是看热闹,和那会儿阿斯特拉围观雷欧痛揍他一模一样)的也是梦比优斯。他刚到竞技场,就被梦比优斯兴冲冲地拖来了这个看台,对方信誓旦旦地说有一级棒的近距离作战观摩机会,他没多想就答应了——然后,好家伙,赛文和泰罗堂堂登场,泰罗甚至大喊了一声“大侄子快看这是你六叔为你打下的……”就被赛文麻利地一捂一拽拖上台了。

上台前,赛文看了他一眼,很小心地,不着痕迹地,微闪的眼灯如流星拖尾。赛罗差点就没发现,如果他没有恰好看了一眼赛文。

比起泰罗那精神抖擞的一嗓子,赛文这一眼更让他下意识地想转头就走。但梦比优斯很及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很久没看到赛文哥哥来竞技场了。

“反正只是观摩作战嘛,和你又没什么关系,对吧?”

赛罗只能在梦比优斯无辜的邀请里留在看台上,看着赛文和泰罗各自把披风一甩,架势一摆,噼里啪啦就是一顿互殴。

高情商的说法,叫作极具实战参考价值。

低情商的说法,叫作不讲武德。

——他俩这是要把对方往死里揍呢?!赛罗惊愕地看向梦比优斯,而梦比优斯只是摆摆手,说哎呀放心哥哥们都有分寸的。

然后赛罗就看着两个赫赫有名的奥特兄弟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这……”

“嗯?”

“我开始相信师父确实对我留手了……”

“唔,你如果能当面喊雷欧哥哥师父,他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终于,两位奥特兄弟结束了他们的互殴——在此期间,梦比优斯一直有条不紊地为看台上的其他学员讲解这场战斗中的细节与技巧。赛罗听着梦比优斯不急不缓的语调,看着梦比优斯从容不迫的侧脸,一边觉得梦比优斯不愧是总教官的亲传徒弟,一边暗暗打定主意以后绝不能惹梦比优斯发火。

先从格斗场里出来的是总教官,几乎是立刻,他就被热情的学员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总教官一边不顾形象地呲牙咧嘴,一边还抽空冲赛罗比了个胜利手势,然后就被梦比优斯推了一把,劝着往竞技场附设的医疗室去了。

总教官和他的徒弟卷走了乌泱泱一群学员,偌大的看台登时显得空荡荡的,赛罗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留着没走,他瞥了格斗场一眼,发誓等看到赛文出来就马上开溜,但一转念,他又觉得自己没道理开溜,和赛文比起来,竞技场显然更像是他的地盘。

于是,等赛文收拾好心情,估摸着赛罗大概已经离开了才从格斗场里出来时,猝不及防地看到少年仍待在看台上——背对着格斗场,双肘向后搭在栏杆上,微微仰着头,不知是发呆还是在看些什么。

如果奥特曼需要呼吸,那么赛文确信,这一刻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了,他没敢动,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在原地默默地停了一会儿,把那些抑制不住的幻想、或者说是期待牢牢压回心底,又不太放心,和自己多重复了几遍“别惹赛罗烦心”,才敢略微提高声音,喊了一声他孩子的名字。

赛罗倒是立刻就回头了,看到他的时候,目光明显一滞。

赛文知道自己如今看起来大概很狼狈,他对泰罗下手没留情,泰罗对他也不遑多让——想到这,他忽然意识到,赛罗有可能是等着和他兴师问罪的,他一点也不怀疑这孩子对泰罗的偏心回护。

于是他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我有分寸……泰罗下手也不轻。”

然后得到了赛罗的一声冷笑:“我不瞎,你以为我是等着给泰罗报仇么?”

赛文选择闭上嘴巴,他显然又搞错了什么,但这种看起来仿佛逃避似的举动让赛罗更烦躁了,他抬手搓了一下自己的头镖,觉得有点痒,只得又放下手:“我们就不能正常点说话吗?”

“……你想怎么说?”赛文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赛罗没有后退,于是他小心地又迈了几步,边走边放慢语速,假作是不知不觉和赛罗拉近距离。

“正常说话,就像光之国的任何两个人,萍水相逢的路人,或者竞技场眼熟的人……什么都行。”赛罗摆了摆手,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你没和人正常说过话?就是那种,我要是刚才说错了,你就说‘错了’,我要是说对了你又觉得不好意思,那就说句‘抱歉’完事……”

说了一大串,赛罗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居然对赛文拿出了教导的口吻,更让他觉得不可理喻的是,赛文居然真就站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听,一边听一边点头,那双棱角分明的眼灯里,一点儿都没有生气的迹象。

注意到赛罗的视线,赛文微微一愣,而后试着说了句:“抱歉?”

“……哈?”

“你说,如果你说对了我又觉得不好意思就说句抱歉……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所以我决定听你的建议试试看,你感觉怎么样?”

赛罗看着赛文,仿佛在看一个巴巴尔星人变身的假货。

可赛文的神情和语气都表明他是认真的,赛罗毕竟做不到对此置若罔闻。

“呃,我感觉……”于是,少年干巴巴地开口,“……还、还行?起码比你之前好一点。”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敏锐地注意到赛文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了,他突然不自在起来,觉得自己像是被莫名其妙拖进了滑稽剧,既尴尬,又很想对把他拖下水的人发点脾气。

“你能不能别这样!”

赛文刚放松了一下的肩膀瞬间又绷紧了,他彻底认识到,现在的自己或许真的搞不懂赛罗在想什么,他没办法用赛罗的同龄人去推断,也缺乏和赛罗相处的经验,唯一好点的经验可能就是前几秒——听赛罗的建议。

于是赛文毫无负担地决定继续听他孩子的话:“你要我别怎么做?”

“啊?你还真问啊……”

赛文点了点头:“我想知道。”

“知道这个又没什么用。”少年嘀咕,移开了视线不去看赛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不,很有用,不、不是因为有用才想知道,我是说……我想知道,很想知道。”太过急切,以至于赛文没有听出来,他此刻的语气竟然带着一丝小心的恳求,“赛罗,请你……不,拜托你……不,我希望……请你告诉我,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和赛罗说话,意外的并没有想象中困难,也许只要不停地说,不让沉默打断他们的交谈,他就总有机会把话说出口——是啊。赛文近乎悲伤、又近乎庆幸地想,他的孩子不会对真挚的话语置若罔闻,那是多么宝贵的一颗心。

而赛罗的眼灯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他转回头,打量了赛文两秒,板着脸,抿着嘴,就像打量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那样,赛文竭力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慌乱,但他有一只手悄悄地背到身后,暗自攥紧了。

“你是说,我的话对你而言很重要?”最后,那孩子语气莫名地开口了。

赛文郑重地点头,又想起最好不要沉默,便紧跟着补了个词:“是的。”

这下,赛罗脸上那最后一点儿柔软的神情也消失了。

“骗子。”少年冷静地宣判。

——完了。

这是回荡在赛文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无论什么,只要别让赛罗露出这种戒备又冷静的样子就好,这孩子自己感觉不到吗,他摆出这种姿态的时候,难过得就像淋湿了蜷成一团的幼猫。

他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身体像结了冰一样动弹不得,娴熟的话术,老练的套路,带有安抚作用的肢体语言……一个个从他脑海中飞过,又一个个被他毫不犹豫地摒弃,那些不是用在他的孩子身上的,那些不该被用在他的孩子身上。

“我没有骗你。”

他只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不加修饰的真话。

“我只是……我不希望让你感觉不舒服。”

赛罗没接话,不做声地看着他,赛文只得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搜肠刮肚,试图找到任何能够剖白给他孩子的话,任何可能让他孩子好受一点的话:“之前你问我,父亲代表什么,我说你不必一定要爱我,我那么说,是因为不想给你造成负担。事实上,我没能说完我的话,我是想说……但作为父亲,我总是爱你的。”

“……很抱歉,当时我的回答大概让你不舒服。”

赛罗忽然发出一声嗤笑——或者说,近似嗤笑的声音,听上去仿佛他在笑,就像任何人听到一个从天而降的笑话时,下意识地弯下腰笑出声;可看上去他像是在哭,他的脸色很莫名,如同看到了宇宙的不可名状之谜。

“赛文,别那么言不由衷。”少年开口,声音很轻,语速极快,仿佛急着从湖面一掠而过的风,“你是在为那一句话,为那微不足道的一句话道歉吗?如果你连这个都觉得满怀歉意,那你对过去的几千年,或者几百年,该怎么看呢?那些歉意居然还没压垮你吗?”

压垮了。

几乎要压垮了。

如果不是想着还有你在。

赛文徒劳地张了张嘴,这一次,他不知道该和赛罗说些什么好了。

扼住他喉咙的不是赛罗轻飘飘的质问,那毫无疑问是他的错,是他应得的,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反倒觉得赛罗问得太轻了。

真正掐住了他喉口,并让痛苦蔓延到每一寸皮肤的是,赛罗竟然是在意他的。

这不是一个少年对他仇人的拷问,这是一个孩子对令他痛苦的父亲的疑问。

他一直以为赛罗只是讨厌自己,或恨自己,假使对自己存有报复心也再正常不过,回到光之国后不愿意和他亲近,正是因为无法接受像他这样糟糕的人竟然待在“父亲”角色的位置上。

赛罗本不该在意他,更不该对他有所期待,那才是正常的,那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为什么啊。

他突兀地——或许并不是突兀地,只是赛罗对他的在意是那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意识到,在缺席的几千年后,他的言语和行为对他的孩子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不起。”

他只剩下这句话可说。

“我说了,别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

“那不是言不由衷!”不想让赛罗继续被刺伤,赛文顾不得许多,少有地提高声音,“我是真的——”

“你是真的那难道我是假的?!”

赛罗把声音提得更高,轻而易举压过了本就心存愧疚的父亲,眼灯亮得惊人:“我刚才也说了你别这样,你不是问我别哪样吗?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

新的宣判即将落下,赛文调整了姿势,确保那所有的宣判都能毫无遗漏地落在自己身上。

“不要总是一副我说了做了什么就一惊一乍的样子,你不需要!我都和你说了我没有要你作为父亲尽什么责任义务,我都没有要求你当我的父亲,你非要装成父亲的样子在我身边绕来绕去是干什么?”赛罗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突然涌上喉咙的一些灼烧感压下去,“还是说,事到如今我又变回有资格的战士了,所以不趁着现在把我要回来不甘心?!”

“我不是——”

“这么多年我没有父亲,也一样长大了,一样有人愿意教导我,选择我……所以别费力扮什么好爸爸了,赛文。”

赛文看见他的孩子垂下视线。

“……何况你扮得真是糟透了。”

最后一句话落了下来,尾音带着极轻的颤抖。

雷欧是从竞技场的学员口中听说那场“精彩得无与伦比的”战斗示范的。

事实上,听到进行示范的双方是赛文和泰罗时,雷欧就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赶回竞技场一看,其他学员们都和打了鸡血一样,两两组队互殴得分外起劲,梦比优斯灵活地穿插在各个格斗场之间,时不时停下纠正学员的动作,虽伤犹荣的总教官站在场边监督,竭力板着个脸充威严,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好得能开出花来。

“雷欧!”

泰罗永远是先开口打招呼的那个,雷欧和阿斯特拉的到来圆了他当哥哥的梦,因此他对兄弟俩总是分外热情。

“听说……”

“对!”总教官神采飞扬地抢答,活像考了满分整条街炫耀的小朋友,“我和赛文哥哥打了一架!”

“……打赢了?”雷欧上下打量泰罗,迟疑地问——不是他偏颇,就算泰罗的素质再优秀,想从赛文手里赢下战斗也是难事。何况,从泰罗正在愈合的伤势来看,赛文这趟绝对下了狠手。

奥特兄弟中的老三胖揍老六,最近还能是因为什么?

想到这,雷欧莫名地对泰罗升起一点额外的尊敬来。

“没赢。”泰罗很爽朗地承认,“但我也没输,而且终于把赛文哥哥那颗榆木脑袋打开窍了一点!”

这太稀奇了,雷欧不能不问:“你做了什么?”

总教官是个有问必答的好教官,无论对谁,他倾囊相授,把这一架的前因后果讲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甚至连过程中“赛文哥哥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黯淡”这种细节也没放过,雷欧对此持保留意见——谁知道是不是泰罗打得上头脑补出来的——但没有指出,他保持着沉默听完这一长串的来龙去脉,最后重点还是落在了场外:“所以赛罗也在看着?”

“看着呢,好像他还觉得我们下手太狠了,或者太黑了。”泰罗耸耸肩膀,“放心,不会强迫他看的,梦比优斯有分寸。”

“我知道。”雷欧颔首,他正待再多问些细节,忽然看到赛罗从示范教学的格斗场里飞了出去。

“哦!大侄子飞得好快……雷欧?”

下午本来就放假的副教官一言不发,已经追着他徒弟的身影飞过去了。泰罗摸摸下巴,总觉得好像漏了点什么,他忖了好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赛文哥哥呢?”

赛罗飞的速度很快,察觉到有人靠近时,他先是下意识地警戒,下一秒又因意识到对方身份而放松下来,他的速度慢了一点儿,不那么刻意,但恰到好处地足够雷欧追上他。

“你回来了?”少年状似随意地问。

“刚回来。”雷欧温声回答。

“哦——刚回来就急着找我。”赛罗的声音扬了起来,又被他自己飞快地摁下去,“很想我嘛。”

“是啊。”

这回,赛罗压了压嘴角,还是没能完全掩盖笑意。

他们都没再说话,只是大的那个随着小的那个,绕着光之国一顿乱飞,绕到等离子火花塔的光线模拟到日落,并且他们已经途径科技局三次,赛罗甚至还和希卡利打了个招呼。

终于,赛罗降落在他们家屋顶上。

阿斯特拉在外执行任务,今晚这栋屋子只有两个人,雷欧看着赛罗在屋顶左转一圈右转一圈,一边转悠一边发出“啊———”的烦躁声音,没费什么力气就领会了赛罗的意思。

于是他顺着问:“发生什么事了?”

“啊——!”赛罗就像是终于被按下开关,找到出口一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话,“今天简直是……”

雷欧安静地等着,一如过往每一次安静地听赛罗说话,他总是沉默而认真地听取每一件小事,这换来了赛罗在他面前更为坦率的信赖。

“……我简直是丢脸丢大了!”少年一屁股坐下去,抱着头,发出垂头丧气的声音。

“嗯。”

雷欧习以为常地坐在赛罗身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对方继续说。

“我冲赛文歇斯底里发了一顿脾气。”赛罗飞快地吐出这句话,这句话的每个字好像缀连成串的水珠,咕噜咕噜从他嘴巴里一溜烟儿跑出来。说完这句话,他瞄了一眼雷欧,发现对方只是微微一怔,继而收敛了神色,继续当他合格的听众。

这种淡然的反应让赛罗轻松了不少:“虽然我觉得他被我骂完全是活该,但我也……怎么说呢,啊,幼稚透顶,我就像个乱发脾气的小孩!”

“没人会认为你乱发脾气。”雷欧缓缓地说,并把手放在赛罗两把头镖之间,轻轻抚了一下光滑的脑壳,这是雷欧的特权,但也只能这么摸一下。

“是吗,也是,我和他们也不熟。”赛罗随意地点了点头,他还在为自己之前的糟糕表现扼腕,因此没发现雷欧在隐晦地说他是个小孩。

少年从头到尾把他和赛文的对话说了一遍,他描述事情和赛文完全是两个极端,赛文的话有多少,他就有多多,还夹杂着一大堆比比划划,雷欧不止一次习惯性地躲开少年挥舞的手。

“——总之,我还是……啧,不应该,为什么偏偏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幼稚啊!”

赛罗是这样总结陈词的,然后他就往后一躺,四肢伸开,活像一张红蓝相间的煎饼。

雷欧摇了摇头:“并不幼稚。”

“得了你别安慰我了——”

“并不幼稚。”雷欧又重复了一遍,金色的眼灯望向赛罗,迫使对方意识到这句回答的郑重,“赛罗,我对你没有谎话。”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实,但听雷欧再说一遍还是挺舒坦的,赛罗眯起眼睛,轻轻哼了一声。

“你对他说了自己想说的,这很好,为什么幼稚?”

“包括我骂他也很好?”

雷欧点了点头,甚至补充了一句:“非常好。”

赛罗噗嗤一声就乐了:“他是有多不招你们待见啊?”

“那倒没有。”少年在开玩笑,但雷欧从来认真对待他的每一句话,“队长……我们了解他,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既然我们能看到他好的一面,自然也不会偏袒他糟糕的地方。”

赛罗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慢悠悠地凑近雷欧,拿胳膊肘轻轻怼了对方两下:“哎,这话你要不要当面和他说说……?”

面对雷欧千回百转的眼神和沉默,赛罗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叹了一声:“说真的,试试看呗,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你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他给揍扁的吧,嗯?”

“真那么好奇,下次你自己去说。”该温情的时候温情,不该温情的时候无情,这会儿雷欧熟练地切换到了无情模式。

“拜托怎么可能。”赛罗很不讲究地翻了个白眼,“他以后肯定不会来找我了。”

雷欧用殊为奇妙的表情看向赛罗。

“我今天都把他说成那个样子了,他不会再来自讨没趣的。”

雷欧的表情看起来更微妙了。

“喂……喂喂,不是吧,什么意思?雷欧你别诓我啊,你别告诉我赛文还会来……”

“他不可能不来找你,队长最大的缺点也是优点,就是固执。”雷欧拍了拍已经有点僵硬的少年,心底有些为这对父子叹气,但他说出口的话总是温和的,“你觉得你说得很……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

在少年迷惑的眼神里,靠谱的师父语重心长:“队长可能反而觉得,这是你第一次对他说了这么多话。”

短暂的沉默后,赛罗缩着脖子,使劲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这什么脑回路……他真的没问题吗,好怪啊!”

“唔,我不否认,对大多数人而言,队长是个怪人。”雷欧一边说,一边拍了一下赛罗的背,“坐就好好坐着。”

赛罗的脊背挺直了一秒,又没什么骨头地塌了下去,少年颇感头痛,以至于他真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麻烦了……照你这么说的话,我还不能骂他,越骂他,他越高兴吗?”

“……你的脑回路也不怎么靠得住。”

雷欧觉得自己迟早被搞出心梗,说赛文的脑回路奇怪,赛罗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

“嘁,啰嗦。”赛罗习惯性地回嘴,一种忧愁突然极大地包围了他,“……雷欧,到底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下次赛文来找我,我该怎么办?”

赛罗在看模拟的夜空,眼灯闪烁着比星星更亮的光芒,他一直喜欢坐在高处看星空,在福利院时如此,在K76时也是如此。雷欧在看赛罗的侧脸,形状锋利的眼灯从侧面看去柔和了很多,脸颊轮廓甚至有点鼓鼓的感觉,这让雷欧想起小孩子——地球上的小孩子们,长大之前的脸颊总是这样柔软的,地球上的人们管这个叫婴儿肥。

“我真的想尽办法了,我和他说了无数次,别想着把我硬抢到他家里去,也不用他勉强自己做什么好爸爸,我和他根本没办法正常说话,要么他总是紧张兮兮的,要么他说的话让人听了就来气……”赛罗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说得对,他真的是固执到家了,如果哪天办个固执大赛,我一定投赛文一票。”

“你听起来似乎不像之前那么讨厌他了?”雷欧很擅长从赛罗的叙述里抓重点,尽管很多时候叙述者本人都没意识到这个重点。

“呸,我都快烦死他了!”赛罗几乎要跳起来,“成天装什么‘父亲爱你’,他爱在哪儿了?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雷欧不说话,只是等着赛罗重新平静下来,少年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他就又为自己的举动不好意思起来,别别扭扭地坐直了。

这时候,当师父的那一个才开口:“那你可以继续看看。”

“如果你不想理他,不理他就好,如果你想骂他,骂他就行。想办法证明他爱你这件事,那是队长的责任,他做不好,你也不用客气,做得好了,那你就更不用客气了。”

赛罗移开了视线,过了一会儿,想通了什么似的,说了声“好”。

雷欧的确是了解赛文的,虽然或许了解得还不足够深入,或者说,在赛文为了赛罗做出改变这件事上了解不足。但这也不怪他,没人了解赛文的这一面,就连赛文自己都是第一次知道。

的确是来找赛罗了,红族战士很小心地打量了赛罗几眼,在赛罗因为不耐烦而转脚就走之前,微微抬高声音喊住了他。

于是赛罗停下了,等着看赛文要和他说什么,但赛文没有像过去几次一样急于强调他父亲的身份,而是很郑重地将一封信递到他面前——在光屏普及的时代,哪怕小孩子都更习惯用数据输入的形式保存资料,像这样长方形的信封,用不知什么材质书写的近似油墨的笔记,还有那古典的“赛罗亲启”字样,简直像是从历史课本里走出来的。

“我想了想,当面和你交谈,我既容易失去冷静,又不善言辞,很可能让你不愉快。”赛文举着那封信,语气平缓,眼灯散发着少见的柔和光芒,“所以,我写了一封信给你,希望你不介意的话,看一看。”

不夸张地说,赛罗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赛文,这比那天点头和他说抱歉的赛文给他的冲击还要大,因此他一时发愣,脑子里奔腾了一堆五花八门的念头,并没注意到自己把赛文晾在那了,更没注意到赛文有些游移的视线,和略略张开最后还是合拢的嘴。

赛罗会不会收下这封信呢?赛文没有半点把握。但他在写信的时候,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如果赛罗不愿意收下,那就再写一封,或两封,或三封……他从没做过任何值得他孩子信赖的事情,这是第一件,他会用他的方式全力以赴。

被孩子拒绝就止步不前的父亲,听上去怎么也不合格。

在忐忑的等待中又过了一会儿,赛文哭笑不得地发现,赛罗好像在发呆,或者说在走神,不知道思绪飘到哪里去了,看上去竟然有些呆愣愣的。

“赛罗?”他小心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成功地把赛罗喊回神了,少年“啊”了一声,目光重新聚焦,看看赛文手里的信,别过脸去,一伸手,飞快地把信拽走了。

“字写得还挺好看的……我就是好奇,想看看里面的字是不是也这么好看。”

“啊,用了花体字的写法,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我不!”

条件反射地大声拒绝后,赛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赛文是在开玩笑——从对方没忍住笑意的脸上就能看出来,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马上装回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谢谢,赛罗。”红族战士温声道,他还不太习惯说这种话,却也愿意付出些微不足道的努力——如果他的孩子能因此开心一点,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包括背在身后绞在一起的手指,以及一些倍经演练的字句,“你收下信,我,我很……我……”

赛罗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一方面他觉得组成他皮肤的光粒子像袋跳跳糖似的乱蹦乱炸,痒得他只想原地飞走,另一方面他又感觉身体里的光粒子凝结成沉甸甸的一团,又烫,又直直下坠,胃里像是要烧起来。

连他手里那封信都显得烫手了。

“——啊!”

某种蜷缩在内心深处的本能,促使赛罗打断了赛文。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收了就是收了怎么了你管我呢!有什么可道谢的?!”

赛文显然没料到他这样突然爆发和烦躁,神情里多了一丝黯然,但又被飞快地遮掩了——赛罗一点也不想承认,可他在解读赛文的表情上,简直可说天赋异禀,他拒绝去想这种天赋是哪儿来的。

但有一点是骗不过自己的的,他很不喜欢看赛文低着头露出这种黯然的神情来,赛文不适合颓丧,他要么像是那些战斗记录里一样,冷静又果断,要么像是那个远远望去披着披风的身影,凛然又淡定,最不济,也应该像之前那么惹人烦而不自知,起码……

……起码,不会搞得他心烦意乱又原因不明。

“那什么,你别搞错了。”赛罗终于叹了口气,“别这副样子,行吗,老实跟你说,我不讨厌你。”

赛文错愕地抬头看向他的孩子,这句话远超意料之外,直接把他肚子里一万个草稿都否决了,但他又被这句话打得有点晕乎乎的,如果不是还想着要在赛罗面前维持形象,他甚至想掐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梦里头。

“确实,你做的事情经常让我烦得要死,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你还完全不听人说话……但不代表我讨厌你,我也没什么理由讨厌你吧?”

赛罗搔了搔后颈,突然体会到了猛说大实话的快乐,这挺新鲜的,他还以为这堆大实话讲出来,赛文少不了斥责他胡说八道呢,这人之前自称是他父亲的时候不就挺自以为是的吗?

“我那时……”赛文想起他在火花塔下的那句话,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说出那句话,没人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句话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哎行了行了,你干嘛非得给自个儿找理由让我讨厌你,你那么喜欢惹人厌?”赛罗摆摆手,下意识地抗拒去听更多细节,某种直觉告诉他,如果他问,赛文一定会说,但也许说出来的东西不是他愿意听的,“你看,比如你这样就让我挺烦的,但这和讨厌你是两回事。”

“是这样啊。”赛文恍然。

年长的一位斟酌,又斟酌,最后把所有的话咽回肚子里,笑了说知道了。

“那走吧。”

“哦、哦……”

但既然赛文都主动提出道别,赛罗当然要顺着杆子下,今天的赛文虽然没那么烦人,也不代表他想继续待在这和赛文闲聊——开什么玩笑,他手里甚至还攥着赛文一封信呢,傻透了!

赛罗腾身离去,赛文还站在原地,他看着他的孩子离开,背影很快就消失了,但他依然站在那看着,似乎只是能这么尽情望过去,就是一件心满意足的奢侈事了。

赛罗和手里的信大眼瞪小眼,哦不,信没有“眼睛”这种器官,所以只是赛罗瞪着那封信虚空对线。

翻来覆去怎么看,都是一封符合历史课本的纸质信件,但既然能出现在光之国,想必是用了什么科技手段做出的复古产物,信封上的字不但流畅漂亮,对着光线一照,还能看出字迹微微泛着金属一样的光。赛罗觉得这挺有意思,把信封颠来倒去翻了几个角度,细细查看那些不规则的金属纹路。

结束示范,并好不容易从一群学员的崇拜和提问中脱身,赛罗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把这封信掏出来,对着信封运了半天气,愣是没下定决心要不要看。

很难说他手快抽走这封信的时候在想什么,可能是觉得红色的手举着那封信悬在那有点碍眼,那他为什么不干脆说一声不想要呢,反正这大概也是赛文的“好爸爸扮演系列”一环……

那真的只是扮演吗?——防备逐渐褪去后,这变成了另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如果说之前他对此坚信不疑,现在他倒是有点犹豫了——如果只是为了扮演,那在他发了那么一顿脾气、戳破真相后,赛文真的没有任何必要再低头来找他。是的,低头,这词听上去很滑稽,他却只能想到这个词。

他对赛文的确反应过度,风吹草动在他这也会变成惊涛骇浪,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总不会比他回望碰触火花塔的心思更难。

假如赛文真的只是某种专制混蛋,只为了“父亲”一词所代表的掌控地位,那事情倒是简单许多。坏就坏在——赛罗把过往赛文来找他的桩桩件件捋了一遍,而后几乎想要抱头长叹——专制与否还在其次,可赛文的的确确是个不打折扣的笨蛋。

笨蛋。

大概只有赛罗会用这个词形容赛文了。

“所以我就成了笨蛋的唯一受害者,凭什么啊……”少年一手捂着脸,颇为不忿地小声嘀咕,另一只手倒是仍然攥着信,生怕一个不注意让气流吹跑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又有点气不过,收了信又不代表马上就要看,嘿,这时候不如听雷欧说的——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难道还要因为一个笨蛋,反倒把自己逼得紧张兮兮的?

自觉想通了,赛罗心头一轻,把信平平整整塞回去,起身又去竞技场活动手脚了。

然而。

第二天。

赛罗看看泰罗手里的信封,又看看泰罗,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笑得喜气洋洋的。

“干嘛?这么笑怪恶心的。”

“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幸灾……咳,高兴呢。”总教官装模作样清清嗓子,又把手里的信往赛罗面前递了递,“喏,赛文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少年撇了撇嘴,抱起双臂:“我必须得收吗。”

“唔,那倒没有,赛文哥哥特意嘱咐了,我只负责把信递出去,你如果不想要,我就再还给他。”

“真没诚意。”赛罗小声嘀咕,他的声音已经够小了,但总教官的听力总是足够好——只要他想。

泰罗急忙摆了摆手,他一点也不想因为误会导致自己个把月后再挨一次揍,头镖砍人有多疼这事儿体验一次就够了:“哎哎哎这个我还是要替赛文哥哥解释一句的,他今天开始有任务,凌晨就出发了。”

“哦……”赛罗点了点头,面色不变,但伸手接过了那封信,“没事那我走了。”

自那之后,每天都会有一封信捎过来,有时候是泰罗送来,有时候是雷欧递给他,有些时候是阿斯特拉笑眯眯地说别猜了信在我这,还有些时候甚至是梦比优斯,把信递给他的时候总要夸一句“赛文哥哥的字真好看”。

“……还行吧。”不知为什么,赛罗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花体字可不好写。”梦比优斯认真摇头,“我在地球的时候试着学过,写完被队友们笑了好一阵子呢。”

“地球……啊,是哦,好像是说赛文很喜欢地球?”

梦比优斯打量他一会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赛文哥哥回来了,不如问问他?”

“谁说我要问他了!”

“我没那么说哦。”

“梦比优斯!!!”

结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信件一封又一封地堆积起来,从侧面看去,摞成了一本厚厚的纸质书那样,但赛罗一封也没有拆开看。

不是没好奇过信里都写了什么,赛罗尝试着猜测,最后发现如果要他给雷欧或者阿斯特拉天天写信,他最多坚持七天,后面绝对一摊开信纸就嫌烦,要么就是无话可写,也许只能干巴巴地写几句“今天天气不错啊”之类的废话。

少年还没学会很好地隐藏情绪,他尽力了,可惜落在赛文的其他几位兄弟眼里,那副想看又不敢看的劲儿明显得一塌糊涂,起码比赛文少年时候成天臭着个脸的拽样好懂多了。于是,几位叔伯都在推波助澜上掺了一脚,有的委婉,有的直接,有的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我跟你说,赛文哥哥当年国文都是压线及格的!”

这把赛罗逗笑了,也的确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想不如就随便拆一封看看好了,可真的抽一封信在手里,捻着信封纸边摩挲一阵子,那瞬间的冲动就又消退了。

他大约是不太适应书信这种绵长又温婉的交流方式的,他习惯了有话直说,习惯了你来我往,习惯了一言不合打一场,习惯了一事归一事,唯独没有人教过他,如果突然得到一份持久而和煦的关爱,他该怎么毫无芥蒂地接受。

或许没有下一封了,或许话总会有说尽的那一天,不如到那时候再看——这样的想法下,信继续一封又一封积攒着,直到某天,将信递给他的人又变回了赛文。

红族战士看上去像是刚从任务中归来,风尘仆仆,甚至没有去休息一下,就急匆匆带着那封信降落到赛罗面前。

“我回来了。”赛文简短地打了个招呼,“这是今天的信,你愿意收下看一看吗?”

“哈?”赛罗不解,“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每封都收了吗?”

赛文怔了一瞬,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不知道。”

“啊?他们……”没告诉你吗?

“他们没告诉我,说是只负责帮我送,你有没有收下……他们叫我自己来问你。”

“…………”赛罗揉了揉额头,这已经是他很习惯的一个动作了,“他们也挺无聊的,但你也没问我?”

“我不想太打扰你。”赛文急忙解释。

赛罗拒绝回答赛文这句话,他差点就开口说也没什么打扰的,又怕这话说出去,自己的通讯器会一天十几次被赛文的消息挤爆,他急于转移话题,没多想就挑了个最先跳进脑子里的:“你都写了什么啊,天天哪有那么多话说。”

话说出口,他才察觉自己暴露了完全没有读信的事实,赛罗压着心虚,偷偷打量赛文的神色,发现对方面上一派平和,甚至有点哭笑不得似的意料之中——好像他压根就没盼着赛罗能读信似的。

“写了什么……都是些琐事,不读也不要紧。只是每天都有想和你说的话,就那么写了。”

“……你还是赶紧回去汇报任务吧。”赛罗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对这种柔软的对话一向适应性欠佳,更不用说这种对话还发生在他和赛文之间,杀伤力蔚为恐怖——他真的差一点就要点头说他会看信的,只因为如果他这么说了,赛文的眼灯似乎会变得更亮一点儿。

“确实得走了,哦对了……”

赛文的脚步顿了顿,而后拿出一个盒子塞到赛罗手里——能成功,是因为赛罗下意识地伸手接了。

“给你带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完赛文就离开了,看上去真的不能再耽误任务汇报了。赛罗捧着盒子斗争了几秒钟,还是打开了,那里面放着一块石头碎片,或者说,大概来自某个星球,形状不规则,颜色是一种很鲜活的黄绿色,赛罗伸手把它拿出来细看,才察觉到这块碎片光滑润泽,应当是被精心打磨过的。

盒子里还有一张小纸条,写着漂亮的花体字【来自任务途中某颗小星球,我想比起编号和名称,你会更感兴趣这些内容:整颗星球都被这种黄绿色的物质覆盖,在星球的夜晚时分,这种物质会散发荧光,整颗星球看上去就像一盏小夜灯。如果你想看,就把它放在房间里,晚上别开灯。】

他不懂星星,但他喜欢看星星。

小夜灯之后,陆陆续续的,又多了一些奇妙的小礼物或小玩意,有些是赛文在任务途中的收获,有些是三天两头出现在网站热搜的东西,让赛罗意外的是,赛文挑东西居然很有一手,基本没给过他什么让人无语凝噎的东西,只是赛罗并非来者不拒的性格,有些东西他收下,过后会用他自己的方式还一点什么,例如多说些话,一起散一段步,或是他觉得“应该让赛文见识一下年轻人潮流”的小玩意之类的,还有些东西他确实不需要,就都直接退回赛文手里了。

日子一旦规律起来,就像被摁下加速键似的快了许多,路途中来来往往的人也因为加速而显得面容模糊。某一天,大约是赛罗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某一天,他为了赛文刚刚送他的一张星云绘图去找对方一起吃饭时,赛文罕有地犹豫了。

“今天不方便?”赛罗没多想,“那就下回,你可以先想想吃什么,但不要再来‘我随便听你的’那一套……”

“赛罗。”但是赛文打断了他。

年长的红族看起来少有地踟蹰,赛罗慢慢地收了声,疑惑地盯着赛文纠结的神情:“怎么了,有任务?那就去呗。”

“不是的,我是想说,赛罗,如果是为了和我送你的东西做等价交换,那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和我一起吃饭。”赛文尽力让自己显得理智而诚恳,只有他自己知道,桌下的一双手已经悄悄地相互攥紧,来对抗他说出这番话的疼痛,“我送你任何东西,只是因为我想那么做,并不是向你索取的筹码,所以你大可以……”

——轻松一点,只是接受就好,你本来就有权接受所有无条件的爱。

“勉强?”赛罗咬着这个词,反问了一声。

他突然觉得前一刻还在大言不惭说着“那就下回”的自己十分可笑。

或者说,他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直持续下去——这个念头就可笑透了。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他一字一句地问,并吃惊地发现,面对赛文的时候,他居然还是做不到完全冷静,他就是没办法以彻头彻尾的理智去面对这个人,“我是那种会勉-强自己和你吃饭,就为了讨你开心的人?还是说,你觉得——你觉得我所有的、和你闲聊什么也好,稍微散散步,送你的钥匙扣——”

他余光一瞥就看见那个钥匙扣挂在赛文办公室柜子上呢,顿时更气得喉咙发紧:“——都只是和你在做交易?!”

“赛罗!”赛文急忙踏前两步,一把抓住了差点就要夺门而出的少年,“别那么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想说什么!”

赛文注视着他孩子那双明亮的眼灯,只是那双眼灯里此刻盛满了防备与难过,他知道自己总是让赛罗难过,却从没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让赛罗难过。

“……我搞错了很多事。”做父亲的那个微低下头,“但是,我想和你解释我刚才的话……我是说,我真正的意思,你愿意听我说吗。”

“我希望你可以听一听,因为我想,听完后,你或许可以好受些。”

赛罗甩了两下胳膊,发现赛文是实打实地不愿放他走,于是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口提条件:“那你求我呗?”

“我求你,赛罗。”赛文半点不犹豫就开口了,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开口求人的时刻里最顺畅的一次。

一片沉默中,他的孩子轻轻点了一下头,生怕被注意到似的。

赛罗没想到,赛文所说的“听一听”居然要先到他家里去——早知道要去赛文家里,就算赛文绕光之国飞一百圈求他去,他也不会答应的。

出于一些微妙的躲避心理,和两人总在奇怪地方达成的默契(比如都试了一下年糕除了黄豆粉能不能蘸芥末吃),赛文既没有邀请过赛罗来自己家,赛罗也从没提出过想去看看。

这是第一次。

“喂,访客登记呢?”

光之国的许多房屋都配备身份识别系统,不做登记就进屋,那就可以等着被全程录像了,是以赛罗在门前站住脚不再往里走。

“不用那个。”赛文回身看他,“你在这有主人身份的录入。”

“……你偷偷拿我光粒子干的?什么时候!”

“在你很小的时候。”赛文垂下视线,并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不是偷拿……快进来吧。”

赛罗将信将疑地踏前一步,果然,房屋门口响起了识别成功的提示音,甚至还伴随着一句欢快的语音提示:“欢迎回家,赛罗,距离上次见到你已经有四千九百九十二年,快休息一下吧!”

这下轮到赛罗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赛文了,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只可惜赛文正忙于临时抱佛脚地组织接下来要说的话,因此错过了赛罗询问的目光。

赛文不做声地带着赛罗穿过客厅,经过厨房,赛罗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赛文的家,发现除了他最近送来的一些年轻玩意,赛文家里可以说干净得过分。

走到某个房间门前,赛文停住了,赛罗看着他的肩背几次绷紧又松弛,然后,终于听到赛文再次开口。

“这里有一个你的房间,它既是你的,也是为你准备的。”

——和赛文家整体的风格一致,简约,干净,但又比客厅和厨房看上去有人情味得多,被撞得眼花缭乱之后,凝神一看,就能看到不少小东西:床以及床上的靠枕和柔软的毯子,书桌以及桌上的各类书籍、文具套组和光屏接口,柜子以及里面摆好的杂志、游记,和一看就很酷但又说不出来的游戏,天花板上悬吊着一套星空投影模型,地板上放着圆形小地毯和几个一看就软绵绵的豆子沙发,床头柜除了小夜灯和闹钟,甚至还放着一盏红蓝相间的架子,赛罗一看就知道,那是方便睡觉时搁置头镖的。

房间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遮光窗帘和薄纱窗帘规规矩矩被束在侧边,透过窗子看去,正是等离子火花塔。

“但是,赛罗,所有你看到的,都是我没能给你的。”赛文做了个深呼吸,以免自己接下来说话的语调太过颤抖,“光是过去,我就欠了你这么多,即便真的考虑等价交换之类的……”

他被赛罗瞪了一眼,急忙改口:“我只是举个例子,我已经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了,抱歉赛罗。”

“……哦,也没什么……”赛罗嘀咕着回了一句,他现在不敢多说话,只觉得自己到处都堵得厉害,如果不加以控制,可能就有什么东西——汹涌的,滚烫的,要从他心脏的位置流淌出来了。

“嗯……说到哪了,对,举个例子,即便真的那么想,也该是我拼命努力去补偿你才对。”

“我期盼着和你聊天,无论说什么都好,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和你静静地一起坐一会儿也让我感到幸福;我很高兴能和你一起散步,最好能走得慢一点;我也想和你一起吃饭,吃什么都行,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我盼着和你的每一次相处,孩子。”

赛文望向他的孩子,第一次有了勇气,不再对那双眼灯可能暴露的爱意遮遮掩掩。

“我只是不想给你带来负担,我不确定你是否和我一样期盼……但我大概又犯了自以为是的错误,我很抱歉,赛罗。”

而后他惊诧地看到,光粒子凝结而成的泪水从他孩子的眼灯里缓缓淌出。

赛罗从不相信有毫无条件的爱。

人和人相互信赖,是因为相处和磨合;人与人相互交心,依赖于多次交谈;人希望和人待在一起,是因为之前的经验印证了他们待在一起很舒服……诸如此类,从无错漏。他不是会轻易交付真心的人,自然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权,毫不费力就能得到真挚的爱与关心。

可是赛文说。

可是这个房间。

可是这栋屋子的语音识别。

早在他没有记忆的时候。

他连记忆都没有,何来相处与磨合,又能有什么交谈和碰撞?

后来他更是几乎没有机会和赛文待在一起,只是偶尔见他来福利院,或是跟着战斗记录学他的一招一式。他无从了解奥特赛文,赛文更看不到他一个人如何慢慢长大。

——就有人无条件地爱他,无条件地把他放在心上。

赛文小心地伸出手,靠近了一步,又一步,赛罗没有动,看上去竟然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走神——赛文心里哭笑不得,但这无关紧要。

他缓缓地,又发狠地,抱住了他的孩子。

他很早很早就想这么做,他很早很早就该这么做。

爱无捷径,亦无参考,但传言说爱是唯一,爱如永恒。

他爱你,无关尖锐或柔软,无关幼小或成熟,无关平庸或鲜花,无关对与错,无关生与死,无关星星何时闪烁第一道光。

——《爱无捷径与参考》END——

最后一句话,是在当时要到许可后,摸索着找感觉时,写下的第一句话。

我很喜欢它。

和北北聊天扯淡

伽古拉斯·伽古拉·难绷的伦理梗new!

诺赛/赛诺/奈赛/赛奈无差,杂食乐子人无所畏惧,适能者小会

*我流crossover,反正未来会发现跟原作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只有无处安放的梗是真的多。第一话居然还没去来打棚,我争取第二话把表亲组冲走(?)

*标题来自巧姐判曲《留余庆》: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1.撰写报告慎用春秋笔法

故事从周六早上九点整的子供向电...

故事从周六早上九点整的子供向电视剧的旁白开始,这个仿佛要向观众们演说辉煌灿烂的太空歌剧*的声音,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无敌的赛罗奥特曼倒下了。

怎么会有剧集一开始就倒下的主人公呢!?

麦迪基地里回荡着星光战士高亢,嚣张,最后岔到气嘎了一下的笑声,在伟大的红莲火焰切了一整个歌单仍未找到合适BGM的破碎音乐里,无敌的赛罗奥特曼奋力绞杀着他此生最爱,也是一生之敌的黄豆粉年糕。

餐具在食物里搅来搅去,卖相尚可的甜食给他绞成一大盘黏糊的碳水麦旋风,用餐礼仪糟糕的小孩吃相也糟糕地把它们如数解决,如果能忽视一下他嘴角没清理干净的食物残渣,不着调的成年人们也收敛收敛,正经给浑身散发黄豆粉香气的小朋友顺一顺毛,事情也没那么难解决。

“如果”这个玩意儿,大多数时候跟布鲁顿一样,都是赛罗奥特曼的一生之敌。

不着调的大人戴拿奥特曼,拖家带口(德凯和蒂纳斯)赶来嘲笑围观,甚至不忘发信朱兰提醒高斯一声,赛迦小队堂堂团建。

显然德凯尤未放弃将明日见煎饼店开向全宇宙的宏愿,赛罗被糯叽叽的年糕糊满嘴巴,不得不手脚并用,全身全心拒绝煎饼加入年糕麦旋风的高碳水搭配,同时逐一回应蒂纳斯想要精进指挥胶囊怪兽、想求教此中高手奥特赛文等等微不足道的小要求,戴拿没忍住吐槽小朋友们究竟如何交流的,镜子骑士掌握全基地的衣食住行,知性优雅的大人看不过小队长惨不忍睹的进餐画面:“吞下去再说话!”、“不要一边吃,一边喝能量饮料!”等等等等。

今天的红莲火焰沉迷打碟,既当赛罗的嘴替,也顺势吐槽,诸星君也在它的小窝里跟着红莲火焰的节拍蹦蹦,只知赛罗现下情绪欠佳,需要安慰;詹伯特和詹奈兄弟俩的硅基幽默无人能懂,但他们一定地图炮了在场的所有硅基外生命……期间场面可谓一片混乱。

万幸,事态还不至于发展成无敌的赛罗奥特曼被黄豆粉年糕怪兽打败了,打败他的另有其事。那个更适合太空歌剧的旁白又响了起来,如是说道。

待到麦迪基地终于恢复成可以交流情报、联络感情的环境,赛罗奥特曼总算能够口齿清晰地讲明前因后果。

假使赛罗描述此事的语气能做个扇形统计图,占据绝大部分鲜明色块的——

“希卡利害我——他居然在我身上装作战记录仪!全天候播放!——还跟银之广场上的大型设备数据相连!?——老爹他们居然还同意了!”

好的,在场诸君心说:不愧是你,希卡利,本以为这事儿当中或许有你的手笔,没想到每次都弹无虚发,没有冤假错案的余地。

但显然,成熟的家长不能顺着幼崽的思维溺爱当事人,标题为赛罗的扇形统计图还剩下一小块色彩更斑斓的区域,赛罗的左眼灯写着恃宠而骄,被宠爱,也自知被宠爱着,这些爱意自四面八方而来,浇灌出赛罗为守护一切美好而生出的无限勇气,右眼灯写着难以置信,看得他的朋友们更加乐不可支,他们揶揄道:

“赛罗(酱),你就是活该。”

除了被戴拿带来的德凯和蒂纳斯,他们算是作陪这场临时聚会,两位新奥特战士还未与前辈培养出更深厚的情谊,可现场的气氛是如此之好,他们被满满的愉快裹携着,一左一右把赛罗夹在当中,笑得像两匹哈士奇。

赛罗还能怎样,只能愤愤再向黄豆粉年糕怪兽发起进攻,掌握全基地衣食住行的镜子骑士既残忍又冷酷地拒绝了他。

红莲火焰终于选定了音乐,宇宙最新流行的旋律跃动不已甚至洗脑,让听者都不由得抖起腿来。

在那掩盖过光之国著名未成年恼羞成怒咋舌的音乐里,伟大的星光战士笑点清奇,再度嘎出了声。

聚会后过了约一个宇宙循环周,光之国另一个著名未成年气势汹汹地杀来了麦迪基地,放眼诸多宇宙,谁也不会忽视他头顶上那对更为出名的特征,哪怕现今仍线条幼圆,不像是能带来胜利的许诺和完满,更适合包上黄金置在神明的祭坛上。

光之勇者年轻得不可思议,声线高亢嘹亮,他在麦迪基地的外围中气十足地喊:

“赛——罗——!”

※不看也行的注释※

旁白CV:下山吉光先生,担任新《银河英雄传说》动画的旁白。反正在玩梗请不要介意。

※属于彩蛋的部分※

因为赛罗太会春秋笔法还容易撒手没,总之家长们在通知了赛罗之后,给他装了作战记录仪,反抗也不行,他的信誉已经破产啦!

给泰迦装一个方面是因为被打成光粒子这种事还是不要有第二次了。

给赛罗装完被小兔崽子抗议凭什么只有我!

大伯:倒是提醒我了

扭头给家里小崽统统安排。

泰迦:?

新生代全都有,一个都跑不了,赛罗淋过雨,别人休想有伞。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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