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八零后,同为《萌芽》新概念征文奖的获得者,同样写小说、拍电影,韩寒与郭敬明一路走来,经历相似,性格相异。人们谈起韩寒,必然要谈到郭敬明,谈到郭敬明,必然要谈起韩寒,仿佛他们是差异性很大的对照体,是磁性的南北两极。但事实上,这两个人的小说与电影,皆无多大艺术含金量。在人们谈论他们相异性的同时,恰恰忘掉的是他们的同一性:他们是时代的宠儿,是这个半威权半消费社会,三十余年来同一个经济之躯上并蒂莲般盛放的两张脸。
被新媒介塑造的“斗士”与“商人”
显然,这是一种认知错误,一种卖火柴的小女孩式的认知幻觉:点燃最后一根火柴之后,小女孩看到了天堂的幻象。这幻象导致知识界对韩寒这一来自新生代的力量,寄予了过大的期待与希望。陈丹青力挺这位八零后才俊,梁文道在电视上预言:“假以时日,韩寒会是当代的鲁迅”。知识群体的激赏与媒体的大力推广,“公民韩寒”就此诞生了。文艺青年韩寒,从此行进在意见领袖的宽广大道上,扛着他所无法扛起的意识形态大旗,成为他所无能是、无力是的偶像:一个被外界强加的符号化自由斗士。
博客时代的郭敬明,一直处于舆论的弱势。韩寒以及韩粉利用一切机会对郭敬明进行力所能及的嘲讽:他矫揉造作的文风与他的身高,皆成为被嘲弄的对象。然而,微博出现了。微博是“公民韩寒”的灾难,却是郭敬明的福地。方舟子在微博上发起的质疑韩寒的“代写门”事件,是韩寒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此次事件,“公民韩寒”几乎被打回原形。韩寒猪一样的队友与自身不慎明智的回应,更使名声大损。相对于韩寒具有攻击性的批判,厌倦了网络争执与喧嚷的网民,突然发现郭敬明比韩寒更宽容、更大度、情商更高。无论网民如何嘲笑他的身高还是作品,他皆以含笑的公关姿态化危机于无有。郭敬明利用微博这一新兴空间,成功的为自己洗白,塑造自身的新形象:一个自嘲、宽容、机敏的八零后娱乐明星兼商人。
消费社会的两大“拜符号教”
拜物教在拜物的过程中,尚需对物的理解与占有。拜符号教,则不需对物有任何理解与占有,仅仅痴迷某个特定的符号即可。譬如痴迷LV这一品牌的人,他并不明白LV比别的品牌好在什么地方仅仅因为它是LV,他便痴迷于它。再譬如声称痴迷于马尔克斯的一些读者,往往并不明白马尔克斯的小说好在什么地方,仅仅因为那是马尔克斯所著,他便盲目迷信。令人尴尬的是,人类社会中的大多,是盲信的羔羊,名声与品牌便是挥舞在盲信者头顶上噼啪作响的鞭子。羔羊们在牧鞭的驱赶下,消费虚无,乐不思蜀,一生徘徊在符号的教堂里不能自拔。
韩寒借《后会无期》与“公民韩寒”告别
只要看过《后会无期》,便会发觉,这部影片的主题是成长与告别。相比郭敬明华而不实的华丽垃圾《小时代》系列,韩寒的《后会无期》算得上一部可圈可点的及格之作。
影片讲述了三位丧失家园的小岛青年,在从东往西的路上,所遭所遇的亲情、爱情与友情。但所有以信任为根基的美好情感,皆与欺骗迎面相逢。韩寒假借贾樟柯扮演的三叔之口,吐露出现实世界的残酷真理“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这是一句事关价值判断的语言。众所周知,衡量利弊的代价必然是丧失求真求善求美分辨对错的根本性价值观。
在影片热映之际,韩寒同时推出一本书,叫《告白与告别》。我们不由要追问:韩寒究竟要告别什么?韩寒这部处女作,不但弥漫着一股面对现实的严重挫败感,亦似在向自身曾经辉煌的公知时代告别。显然,对韩寒而言,“方寒之争”是重要的分水岭。“公民韩寒”在这场网络混战之后,丧失了基本的战斗力。他想借影片《后会无期》,摘掉外界与自身一度深爱的文化英雄桂冠,回归至“平凡之路”上,“成长”为一位具有感伤情怀的文艺男中年。
但,这真的是一种“成长”吗?在我看来,与其说这是一种成长,莫如说这是一种逃遁。从此而后,文青韩寒很有可能就此逃遁至郭敬明的同一阵营,不问世事,闷头发财,偶尔在具有票房号召力的韩式影片里,悲天悯人的体现一下文艺男青年的低层关怀,从此转身为一位时代的缄默者。就此,时代宠儿的两张脸,在同一的商业躯体上,以极其魔幻的方式,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