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木美人》与欧洲“模型画”初考
现藏于广东省新会博物馆的《木美人》,是一对绘制在厚度约4厘米木板上的女性肖像油画,1958年被该馆收藏,命名为“木美人”。画中女子几乎与真人等大,体态婀娜、眉目传神、栩栩如生。在中国早期油画史的记载中,该画作总被认为是中国现存最早油画的极佳标本,是油画在岭南地域的珍贵遗存,亦是中国油画史开端的焦点话题。但其身世至今扑朔迷离,在流传过程中经常被赋予诸多传说,引发各界学者不同遐想。从20世纪80年代初至今,即便研究持续多年,仍没有达成一定的共识。
寻踪:
《木美人》相传史料与研究现状
笔者赴广东省江门市新会地区实地考察得知,《木美人》原为新会司前镇天等庙(天后宫)供奉品,镇守百年,一时传为佳话。该画是如何来到天等庙的?据传,它是由新会官员李仕昇从福建莆田教谕任上所得,辞官后携返故里河村瓦岗(今李天等村),后寄放在天等庙内。循此线索,笔者前往新会景堂图书馆翻阅了《李天等乡瓦岗李氏族谱》知晓,李仕昇为该李氏八世祖,生于元代元统元年,“公性宽和,大雅好古”“日聚诸生剖拆理奥,穷年不倦,大益莆人”,著有《五代世家录》《白石诗集》《圣训》等文书,想必亦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文人。他在任福建教谕时,因“视诸生若亲子弟,每朔望偕诸生谒天后神前,神感其之诚,梦许同归我乡”,所以“致仕,果戴真灵归”。相传这里的“真灵”应是《木美人》。李仕昇卒于洪武二十八年,历经元、明朝代更替。如按这类推测的话,该画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比利玛窦抵达中国早200多年。
有趣的是,相传早在清代乾隆四十六年,山东嘉祥举人曾衍东(1750年—1816年)游历广东新会,所见之“西洋美人画一对”应为《木美人》。如读过曾衍东笔记体小说文集《小豆棚》中“怪异类”之首的《画版》一文可知,行文描述的若干细节的确与其画作现有形象极为相似。如果按此类理解的话,该画至少在1781年已出现在广东新会地区。以曾衍东观者角度来看,乾隆年间,这对木板油画已呈现出某些残旧且朦胧不可辨识的状态,想必年代已相当久远。但也可看出,当时人们能够明确地辨别出西洋画与中国画,对洋画显然是不陌生的。
探赜:
《木美人》与欧洲“模型画”
“模型画”最早起源于荷兰、英国等欧洲国家,16世纪开始流行于欧洲,18世纪后传入美国。它是用二维木板绘制出三维逼真效果的人物、动物形象的一种绘画艺术,常被视为“错视画”艺术装置的经典案例。其用途主要是作为装饰性物品摆放在房间里,或者作为招牌放置在私宅、酒店、商店门口,既可陪伴主人、取悦他人,也起到阻止盗贼进入家中的作用,即被称为“沉默的同伴”。笔者通过海内外资源渠道,调研了目前“模型画”的研究情况,国内尚未展开讨论,国外基本以史料、概述的形式出现。如代表性文本有1981年2月8日《纽约时报》刊登的《古怪的模型画》、1988年格雷厄姆的著作《模型画和烟囱板》、2002年爱德华兹撰写的论文《作为室内娱乐和欺骗形象的模型画,1660—1800》等;图像资源目前在英国的维多利亚和艾尔伯特博物馆、美国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伊莎贝拉·斯图尔特·加德纳博物馆,在佳士得、弗里曼拍卖行等渠道也能看到“模型画”的现藏品。
据了解,海外博物馆收藏的多数“模型画”中的女子手里都会持有花篮、扇子或扫把等道具。《木美人》目前除了右侧女子左手背较为清晰之外,手部的其他位置均无法辨别。如果根据曾衍东当时的文本描述“一手持物如灯台形,一手自理衣带如大家娃;其一衣黄,修容坠马半面惊愕之状,两手捧物不能辨,丰神凛然”来看,几乎与“模型画”中人物常见神姿、形象一致,可以想像画作左侧女子很有可能手持物品,右侧女子手拎衣裙或衣带。这一形象使得曾衍东观看后产生“望之若生,流波凝睇,若接若离,可惊可怖”的感觉。如果《木美人》就是“模型画”,那很有可能是西洋人通过贸易活动、传教等方式携带而来的,或是西洋人在中国当地所画,也可能出自中国人之手。关于两者的细节考辨,笔者将另文阐述。
某种程度上,明确《木美人》与“模型画”之间的关联性,为下一步的学术研讨提供了一个崭新的叙事视角。作为一套具有西式语言的木板油画,它不仅指向了中国早期现存油画的源头,也见证了中西文化的交流与传播。或许对其研究应站到全球语境的建构下追溯这一物一实的生成谱系,回到原境,拆除附会。换言之,对《木美人》考究的意义,并不只是为这惊世文物确定一个等级,而是在理清其历史文明发展的背后,可以让我们感受到它为当下研究带来的那一份“大浪漫”的想象与探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