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曾经的上海青帮大亨黄金荣当上了“清道夫”,“黄金荣扫大街”顿时成为国内外的新闻。据说,考虑到国内外的反响,对黄金荣的这项“改造”措施只进行了几天就停下了,毕竟他已是风烛残年。
四年后,这个曾在上海滩显赫一时的人物,因发热病倒,昏迷了几天,就闭上了眼睛,终年86岁。黄金荣为何没有逃往香港、台湾?
可是蒋介石却已神色庄重地磕了三个头。蒋介石的举动使所有在场的人大出意外:虽说黄与蒋有过师徒的名分,但自从蒋当上北伐军总司令后,黄就已识相地把蒋的门生帖子通过青帮大佬虞洽卿奉还给蒋介石了;蒋不过意,还特意送了一块劳力士金表给黄,作为旧日师徒关系的了结。
自那以后,黄金荣每年过生日,蒋都是例行公事般地差人送点贺礼了事。即使在黄过七十大寿时,他也不过在贺礼之外另送了一幅亲笔寿幛而已。那么这一回老蒋为何要对黄金荣行此大礼呢?要想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得从1946年春的“参毒事件”说起。
1946年春,黄金荣一个姓金的大弟子献给他一支据说已长了700多年的吉林野山参。黄金荣自己没舍得享用,而是借花献佛送给了蒋介石。谁知黄金荣委派送参的亲信赵九高(原名李青云)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中国暗杀大王”王亚樵的旧日心腹。
自从王亚樵于1936年9月20日在广西被蒋介石授意暗杀后,易容后的赵九高一直想伺机为恩师复仇。
今天赐良机,焉能错过?于是,他用注射器往参中注射了无色无味的剧毒药剂,然后再将毒参风干并重新包装好,连同黄金荣的手书一起交给了蒋介石的侍从室。尽管蒋介石生性多疑,但他对黄金荣还是比较信任的。所以当侍从室将黄金荣献参之事呈报后,蒋即命医师陈云龙切制成参片,以备服用。
其实,蒋介石的私人药房里野参多的是。他之所以吩咐陈云龙“动用”黄金荣所献之参,是为了显示他对黄宠信有加。不料,陈云龙在切制参片时,感觉此参有异。他立即对此参进行检验,发现该参竟含剧毒药剂。他连忙将此事禀报蒋介石,蒋闻讯大惊。“黄金荣为何要暗算我?”
蒋介石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联想到风闻最近李宗仁与黄金荣来往甚密,听说李宗仁还送了一副象牙麻将和白金烟具给黄,“莫非他们……”想到这里,蒋介石直冒冷汗。“哼,谁待我不仁,我就待谁不义!”
他一阵咬牙切齿之后,秘密召来毛人凤,命他严密监视李宗仁与黄金荣勾结的情况,必要时可对黄采取“特别手段”。毛人凤与黄金荣私交甚厚,对黄知之甚深的他决不相信黄金荣有害蒋之心,但他又不敢将“蒋委员长”的口谕告知黄金荣,怎么办?老谋深算的毛人凤终于想出嫁祸于人、一箭双雕的绝招。
他先暗示军统少校特务郭常暗透消息给黄金荣,事后又借刀杀人除掉郭常,然后又痛哭流涕地向蒋介石请罪,请蒋治他“行事不密”、“用人失察”之罪。
黄金荣得知“藏毒事件”后又惊又怕,连忙命人将赵九高五花大绑,亲自押至南京,交蒋介石发落。赵九高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他觉得自从改名换姓投到黄的门下后,黄待他不薄,他不忍看着主人跟着“蹚浑水”;再说,他认为为旧主复仇乃是扬名千古的壮举,不必否认,所以一到南京他就爽快地将“藏毒事件”的缘由和盘托出。
1946年4月30日,赵九高在南京雨花台被处决。在临刑前,赵九高仰天长啸:“恩师(王亚樵)啊,弟子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我实在是无颜去泉下拜见您老人家啊!”言毕,赵引颈闭目受死。
刽子手用枪托将赵“敲醒”,例行公事般地对他说:“姓赵的,你听明白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你在‘上路’之前还有什么话想交代?”赵九高这才说道,他无亲无故,希望黄金荣看在往日师徒的情分上能在他“周年”时去他坟头烧几刀纸。
赵九高死后,不知蒋介石出于何种考虑,他“法外开恩”,准许“江湖人士”将赵九高遗体安葬在南京水西门外二伏庄的乱坟岗上,墓碑上刻写着:赵九高之墓。转眼间就到了赵九高的“周年”。
在此之前,这个问题难坏了闯过无数大风大浪的黄金荣。他心想,不去赵九高坟头吊唁吧,势必坏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头,被江湖好汉视为无义之人;若去南京为赵九高烧纸钱吧,又怕惹恼蒋介石。经过权衡再三,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黄金荣还是秘密离沪抵(南)京,悄悄去二伏庄,在赵九高坟前焚纸吊唁后,悄悄返回大上海。
黄金荣吊唁赵九高的消息传到蒋介石耳中后,他本来准备责备黄,但风闻黄金荣一直忐忑不安,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此外,蒋介石曾在十里洋场混过,深知“恩怨情仇”的江湖规矩,非常理解黄金荣的处境和心态,遂致电黄金荣,表示对他吊唁赵九高的理解。
殊料,蒋介石的“慰问电”不但没有起到安抚黄金荣的效果,反而使他疑神疑鬼,更加不安。为了给黄吃颗“定心丸”,于是便有了蒋介石向黄金荣叩首拜寿的“感人”一幕。正由于黄金荣与蒋介石有这么一段瓜葛,黄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在老蒋兵败大陆、逃往台湾时,黄金荣没有随蒋离沪去台;也正由于当时国民党在香港还很有实力,黄金荣也不敢贸然赴港。抗日战争胜利后,在蒋介石的亲自指导下,南京警方从1945年9月下旬开始,用铁腕查禁烟毒。蒋介石这次是铁了心了。
因为,他想把战后的南京城打造成中国的首善之区,为自己挣足面子。就在南京警方加大禁毒力度,“毒根”越挖越深之时,有一个人坐不住了。他从幕后转到前台,公然抵制如火如荼的禁毒运动。此人是何方神圣?他有何“法力”?竟敢与首都警察厅叫板?
跳出来与首都警察厅单打独斗的“高人”姓缪名凤池,江湖上称其为(南京)“西霸天”。此人乃“中国安清总会南京分会”的会长。他纠集了徒弟近3000人,抗战前就与南京市市长、警察厅厅长等人关系紧密。
汪伪时期又和特务马啸天、警察头子苏成德称兄道弟。抗战胜利后,缪凤池就投靠了中统,成了中统西分区组长。缪凤池盘踞在南京水西门、汉西门一带二十多年,势力庞大。
他开赌局、卖毒品,获利丰厚。诸位读者也许会问,既然缪凤池在小鬼子祸乱中华时依附汪逆,为何在抗战胜利后他没有像其他汉奸一样受到严惩,反而摇身一变成了中统官员了呢?
因为缪凤池人脉了得,他在小鬼子手下当差时,与江湖人称“当代春申君”的杜月笙私下做了一笔笔交易。抗战爆发后,杜月笙先迁居香港后迁居重庆,缪凤池一直与杜月笙私下交易。更值得一提的是,1940年杜月笙组织人民行动委员会,因为这是在国民党支持下的中国各帮会的联合机构,所以日本人请缪凤池从中“拆台”。
但缪凤池出于狡兔三窟的考虑,他非但没拆杜月笙的台,还暗中很卖力地“架势补台”,帮助杜月笙顺利成为中国帮会之总龙头。故小鬼子投降后,杜月笙为缪凤池说情,这才使缪凤池成了“双开人物”(指在汪伪和老蒋政权都能吃得开、玩得转)。
由于“毒根”挖到了缪凤池那里,南京警察厅因投鼠忌器而不敢再有大动作。当蒋介石得知“首都禁毒”半途而废的根源出自杜月笙时,心情非常矛盾。因为,在蒋介石发迹前后,杜月笙曾给予老蒋莫大的帮助,现在他蒋某人已是一国元首,而杜某人却是黑社会老大。
如果他蒋某人再与杜月笙称兄道弟,则有损政府和元首的形象和声誉;如果过河拆桥“大义灭亲”,可杜月笙也不是善茬,他手下众多门生故旧必然要搅得天下不宁。蒋介石将他的苦恼告知陈布雷。陈布雷素有“贤相”之称,他既忧虑因首都禁毒半途而废而影响国民政府的形象,又因与杜月笙私交不错,而不愿对杜落井下石,所以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王顾左右而言他”。
蒋介石当然能看穿陈布雷的心思,但他能体察这个老好人的苦衷,没有逼其表态。过了一会,蒋介石打破了沉寂。他用毛笔在纸上写上杜月笙、黄金荣的名字,叹了口气说:“沪上之闻人,民国之夜壶也!”老蒋的比喻实在是太精辟了。
试想,当时之世人谁能离得开夜壶?但夜壶毕竟是溺器秽物也,岂能登大雅之堂?想当年,杜月笙、黄金荣之流为了蒋家王朝而大肆动用黑势力滥杀共产党人和其他反蒋人士,确实“功不可没”,犹如夜壶解了他蒋某人一时之需。
而如今,日本投降了,在美国大老板的支持援助下,他蒋某人准备当中华民国的大总统了,如再和杜月笙、黄金荣这些国字号的帮会头面人物搅和在一起,犹如将夜壶陈列在客厅一般,岂不有损政府和大总统的形象?既然准备位登总统宝座的老蒋视杜月笙、黄金荣为夜壶,就该拿出具体方案来处置这对中国最大的夜壶。老蒋毕竟是老谋深算的政客,很快,他的如意算盘就打好了。他对陈布雷说,南京的禁毒活动还要继续搞下去,缪凤池的脑袋还是要搬家的,这件事绝不允许杜月笙、黄金荣等帮会人物插手。
杜月笙和黄金荣暂时可以在政府挂个闲职,但其实力和影响应仅限于上海地区,且应逐步弱化其势力和影响。末了,蒋介石指示陈布雷,要尽快拟出具体应对方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向守口如瓶的陈布雷这次却私下婉转地将蒋介石视杜月笙、黄金荣为“夜壶”之事告知杜月笙和黄金荣(一说是蒋介石授意陈布雷行此“敲山震虎”之计)。
当杜月笙和黄金荣得知蒋委员长的金口玉言——“夜壶说”之事后,果然收敛了不少。但杜月笙因和缪凤池在私下交往中有许多见不得人的秘密,他怕因审缪而“拔出萝卜带出泥”,故仍不顾“逆龙鳞”而强拉上黄金荣联名出面保缪。
蒋介石为何在“首都禁毒”的紧要关头突然刹车并放了缪凤池一马?因为此时老蒋有“更重要的事”要办。1946年7月,满以为凭着美式装备3个月就能消灭关里关外的“共军”,故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发动了反共反人民的内战。得知老蒋发动内战的消息后,杜月笙和黄金荣这对蒋介石心目中的“夜壶”终于松了口气。
杜月笙和黄金荣为了庆贺内战爆发,分别在杜公馆和黄公馆大摆3天流水席以示祝贺。杜月笙和黄金荣为何对老蒋发动内战而欣喜若狂、弹冠相庆呢?
原来,杜月笙和黄金荣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他俩对内战的前景之看法不像老蒋那么乐观。他俩认为,在当年井冈山时期,红军只有区区几千人马且装奋低劣,蒋介石都没有吃掉红军,如今共产党已拥有百万大军且装奋也大大改善,已具备与国民政府分庭抗礼的势力,老蒋想很快打败中共武装,完全是痴人说梦。
既然中共与“国军”的战争要旷日持久地耗下去,老蒋就没有精力来处置“夜壶”,如是,岂不天遂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