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岩神遇刺身亡的时候,温迪正在“天使的馈赠”享受着一杯来之不易的蒲公英酒。听到消息的他噗的一声,差点喷吧台后的迪卢克一身。
带来这个消息的是薇尔,素来以情报灵敏闻名,她说的事,多半是真的了。于是酒馆内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一猝不及防的消息。毕竟,那可是岩王帝君啊,以古老和强大名震提瓦特的岩王帝君啊。
“我还是不敢相信,不是说岩神很强吗?怎么就突然遇刺了?”
“风哟!唉,我说我那位璃月朋友最近怎么一直联系不上,原来出了这么大事!”
“听说,璃月港现在人心惶惶的。”
“摩拉克斯守了他...
“摩拉克斯守了他们快四千年,突然没了,他们现在没乱成一锅粥已经很好了。唉,世事无常啊。”
“别说他们了,我也慌啊,是什么东西连岩神都能刺杀啊?蒙德就在璃月边上,万一那个存在突然往我们这边来了……你,你说,风神大人一千年没出现过了,是,是不是因为……”
“哎哎哎,胡说什么呢你!”
迪卢克沉默地擦着吧台,温迪则伏在台面上猛咳,五官都快拧到一起去了。红发的调酒师看不下去,给他拍了拍背,让他渐渐顺过气来。
“刚才的消息,是真的吗?”见温迪并无大碍地坐起身,迪卢克问道。
温迪摸摸下巴。这消息乍一听很是唬人,但只要仔细一想,魔神死亡时释放的能量不容小觑,更别说摩拉克斯那种级别的了。假如岩神真的死在了玉京台,整个璃月都得变成采石场,哪有机会给他们四处传谣啊。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是……
哟,想不到那老爷子一本正经的,居然学会装死了?
于是温迪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条龙闷头撞死在香炉上的画面,差点让他在一片哗然的酒馆中突兀地笑出声。
“咳,嗯。那大概是真的了吧。摩拉克斯,大约是真的死了。哇哦,太惨了。”温迪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后双臂前伸趴到吧台上,歪着脑袋,拿一对碧眼亮晶晶地看向迪卢克,“迪卢克老爷,再来两杯蒲公英酒呗?”
“好啊。每杯一百万摩拉。”
“诶诶诶?”温迪睁大眼睛爬起来,“怎么这样,对于一个刚刚丧偶的人来说,这也太残忍了吧?”
“丧友不是酗酒的理由。”迪卢克淡淡道。
然后擦杯子的手突然顿住:“等下,你刚刚说什么?”
“丧偶。”温迪咬字准确口齿清晰,“就是配偶死亡的意思。哦,忘记跟你们说了,那个死在玉京台的是我的丈夫,我们是正儿八经有婚契的哦。”
他看到迪卢克相当明显地静止了一下。
“说谎可是骗不到酒喝的。”迪卢克抱起手臂,“岩神真的死了吗?”
“嗯……”温迪支起脑袋,“那,岩神死了,或者他是我的配偶,这两件事你选一件当真的吧,欸嘿。”
迪卢克长叹一口气:“看来,岩神的确是死透了。”
“诶诶诶?”
【2】
但温迪和摩拉克斯确实是婚姻关系。虽然一个人又喊着“向往自由”又喊着“要谈恋爱”很可能被人说做梦,虽然他们几千年间聚少离多,但他们真的有婚契,契约之神亲自见证的那种。
至于婚契的由来,很简单,巴巴托斯提出了交往,摩拉克斯提出了结婚。彼时那婚契就放在岩神的书桌上,已经拟好了的,一式两份老长老长,巴巴托斯看着就头大,觉得这位老爷子又在犯死脑筋。
摩拉克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契约并非死板之物,有任何不妥,日后都可以更改。况且,我正要与你商讨这份契约的内容。……亦或是,你不愿?”
巴巴托斯失笑:“怎么会,我知道你不定契约就没有踏实感。只是你这契纸也太长了,要不你念给我听?”
“你的那些诗文,篇幅未必会比它短。”摩拉克斯轻笑,却也将两份契纸收起,带上一些吃食便领着巴巴托斯离开了洞天。他们一同去了石门山头,摩拉克斯挨着一棵树坐下,招手让巴巴托斯坐他膝上,一手揽着他,另一手递给他一颗苹果。这是个好位置——高处风好,视野开阔,左看是璃月,右望见蒙德。巴巴托斯窝在摩拉克斯怀里,听他将婚契内容条理清晰地向自己道来,指间凝起风刃削苹果,几块扔自己嘴里,再削一块扔摩拉克斯嘴里。
“……如此。可还有补充?”
“没了。”巴巴托斯在摩拉克斯怀里拱了拱。后者收了收手臂,与他在风中温存了会,终于将手一挥,一张岩桌瞬间成型。
摩拉克斯重新取出婚契,按刚才的商议修改了几个条目,在契约末尾签上名字,最后将一枚岩印郑重印在名字之上。
他将笔递给巴巴托斯,巴巴托斯执过,坐直身子,却是突然按低了未来伴侣的上身,将一吻印在了对方唇上。
但两位神明并不希望他们的这层关系影响到蒙德和璃月的关系。这正是婚契第一条的内容。因此,巴巴托斯不会是岩王帝后,摩拉克斯不会是风神神妃,温迪不会告诉迪卢克那一问的正确答案。
【3】
总之,不管事实如何,岩神死亡一事,在明面上是坐实了的。第二天温迪在风神广场准备营业的时候,琴团长就突然出现,把他请到了办公室。
“温迪阁下。”关上门后,面带忧虑的狮牙骑士直奔主题,“邻国岩神遇刺身亡一事,想必您有听说吧?”
“当然。”温迪春风满面。
琴犹疑了一下:“……唔,骑士团已经拟好了致璃月的慰问信,就是这封。同时,蒙德作为邻国,还会派一队代表前往璃月参加七天后的送仙典仪。不知温迪阁下是否有什么建议?”
“没有,骑士团做得很好了。”温迪容光焕发。
“啊……好。那么,您对蒙德致予璃月的礼品,是否有什么建议?”
“没有……不过,我可以和代表团一起去璃月吗?”温迪笑意盈盈,“老朋友活了六千年,难得能死一次,我想给他送个葬。”
“……呃,没问题。没问题,这就安排。”琴看看办公桌,又看看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您……和那位岩神……关系很差吗?”
【4】
两天后,骑士团准备妥当。温迪和代表团的其他人一样换上了送葬的黑白礼服,登上了马车。再三天,代表团抵达了璃月港,与七星使者顺利接洽。
马车悠悠,温迪掀开车帘向窗外望去。七国第一港难掩繁华,人们井然有序地工作生活着。只是,璃月港内正飘着绵密的细雨,街巷四处少有闲谈,安静地悬着白绫与纸灯。璃月的变故流传已久,而直到此时,温迪才有几分岩神陨落的感觉。他心里开始有些发堵,便将帘子落下,与璃月的接引人攀谈:“没记错的话,很少见到这个季节的璃月下雨呢。”
“没错。”接引人点头,“这不是自然形成的雨,而是远古魔神奥赛尔的影响。”
“奥赛尔?”温迪有些意外,“奥赛尔不是早已被岩神镇压了吗?”
“嗯。但是,愚人众趁帝君仙去之际,恶意将其释放,危害璃月。不过不必担心,在仙人、七星率众与那位金发旅者的帮助下,奥赛尔已被降服,这场雨也会在两天内散去的。”
接引人掀起车帘,指向一片天空:“就在前天,天权大人的群玉阁还高悬在那儿。如今,它已作为凡人的岩枪,将漩涡之魔神重新镇压。帝君的离去是璃月永远的遗憾,然而千岩牢固,重嶂不移,璃月不会就此消沉。
“抵达月海亭后,天权大人将与各位商讨新时代两国关系,我们期待与贵国继续达成合作,共同繁荣。几位也不必担忧日后新岩神会对璃月决策带来任何干扰。璃月只会承认一位帝君。”
【5】
马车停了下来。凯亚带着几个人去跟天权星对飙外交辞令,温迪等人则前往倚岩殿,准备将蒙德的礼品交给送仙典仪的负责人。
倚岩殿是璃月人向岩王帝君祈愿的地方,如今自然成了吊唁的场所。殿外石阶已然被花海淹没,温迪跟随引领者穿行其中,绕过长廊,走进往生堂的驻点。
“……惊闻岩王帝君辞行此世,我谨代表小吉祥草王与须弥表示深切的哀悼,并向璃月致以诚挚的慰问……”
入耳是须弥使者的致辞。温迪循声望去,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他们此行的吊唁对象正福寿康宁地立于堂中,言语沉稳,一双金眸一身硬骨,往那一站就仿若扛起了数千年的时光。他的样貌与千年同行间所用的凡人身躯别无二致,衣服倒不是惯常穿的黑色深衣,而是璃月风的枫丹正装,似乎是当下新潮的穿着。
五百年不见,这个死脑筋已经发展到自己送自己了吗?
“……小吉祥草王闻此噩耗,感念颇深。她说……”
“嘿,温迪,温迪。”同行的一位西风骑士拍了拍温迪的后背,“在发什么呆呢?”
温迪“欸嘿”一声,转而问他们的引路者:“姐姐,那位就是这次送仙典仪的负责人吗?”
“嗯,没错。”引路人点点头,“往生堂客卿,钟离先生。别看他年轻,其实博学多才,行事稳重,送仙典仪交给他办,连七星都是放心的呢。”
我真没看他年轻,温迪憋着笑。
“哎,哎,hello?怎么又在发呆呢。”西风骑士又拍了拍他,突然倒吸一口气,“等等……你不会对那位客卿一见钟情了吧?”
温迪眯眼笑了:“哎呀,吟游诗人怎么会对人一见钟情呢?”
【6】
须弥使者离开了。那对石珀色的目光再次落到了他的身上。温迪神色如常地迎上前去,代表蒙德向典仪负责人致辞,旁观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出这是一场时隔五百年的重逢。
“……惊闻岩王帝君辞行此世,我谨代表蒙德与风之神表示深切的哀悼,并向璃月致以诚挚的慰问。巴巴托斯大人闻此噩耗,感念颇深。他说——”
“哈哈哈哈摩拉克斯你也有今天!!!”
【7】
温迪被骑士们手忙脚乱地捂住嘴巴拖了下去。他们向钟离道歉,并以风神的名义起誓巴巴托斯大人绝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8】
钟离一直忙到了深夜。他踏着月光返回住所,意料之中听见窗外传来一串琴声。
于是他打开窗,温迪正坐在窗外的树枝上,依旧穿着白衬衣黑马甲,胸前按蒙德习俗别着蒲公英,发尾各绑着一缕白绫。他的表情却与肃穆的穿着截然相反,欢快地朝钟离招招手,笑道:“好久不见呀老爷子,死得愉快!”
“嗯,愉快。”钟离展开双臂接住窗外跳进来的人。
“明明都退休了,你怎么还这么忙啊,今天想找你玩都没机会。”
“现在正是送仙典仪筹备的最后时期,我为往生堂客卿,自然要忙些。等典仪过去就清闲了。”
钟离抱着人到拔步床边坐下,将手放在温迪心口。温迪半阖着眼放松,任由岩元素浸入自己的身躯探查。
“知道你不喜显山露水,但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哎,没事,我再在风起地休息几天就好啦,你看我现在都能跑璃月来找你了。”温迪笑道,“等你忙完了,我们去蒙德玩玩怎么样?好好玩上几天,我休息好了,璃月也缓过劲来了,我们再一起回璃月玩。以前你忙得很,现在可不许不陪我了啊。”
钟离低笑:“好。天色已晚,我为你梳理一下元素,早些休息吧。”
风岩元素差别较大,要想顺利梳理大量元素,基本只有一种办法。温迪捉住钟离解自己马甲的手,凑到他颈窝笑:“说起来,我可是在守寡哦,你这都要对我下手吗?”
钟离手指绕过温迪发辫将白绫扯下。“死的是岩神,与你我又有何干。”
【9】
“二十八杯了。”迪卢克好心提醒吧台前喝得美滋滋的温迪,“恐怕你得注意一下你的经济状态,它让你在不久前说自己丧偶。”
“啊,对哦。”温迪恍然,随后一把将边上的钟离揽过来,“所以我找了个很有钱的第二春。”
【10】
————END————
*学术报告预警(bushi
*黑泥言论预警
*过度解读预警
*到处乱扯预警
(还有我自己当年的一些个人想法,可能有点雷人)
最刚开始看文野的时候我其实是处于一个信息量为零的状态,只知道里面有个很出圈的角色和一个日本作家同名(我甚至不知道文野里面的角色就是以文豪们为原型的...)还有个比较火的cp。
后来看到宰发动异能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然后就瞬间觉得有点接受无能,我本来一般看不下去那种太中...
后来看到宰发动异能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然后就瞬间觉得有点接受无能,我本来一般看不下去那种太中二的设定。
但是后面坚持看了几集后觉得设定还是挺新颖的就继续看下去了。
没多久就看到地下室那段,那个时候中也一出来我就莫名其妙的觉得他应该就是太宰那个比较火的cp,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再去回看的时候会发现他们俩的对话简直少得可怜,而且刚见面就互殴,但是就是然人觉得:不对劲,是男铜!
我想赵武可能也只是想非常简单粗暴的展现他们死对头的这种关系(他的情节设定一向都很充满了立本宅男的经典因素,但是又因为人物带有文学的复杂性,所以老是能衍生出一些其他的意味)
总之中也一出来,太宰就马上多了一种鲜活的味道,就是他好像突然被加了一种人设一样,从时而装逗逼时而搞阴郁的高智商社畜,变成了经典欢喜冤家设定中的一方。
就让人觉得:原来你一个高智阴郁男也会像小孩一样和另一个人斗嘴。
反正在看第二季之前我就开始有点站他俩了,直到看了黑之时代过后又有点改变想法,就是觉得对宰这种人来说他能迸发出那么强的情感应该是对那个人很珍重了,而且还从为此港黑离开了。
但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只觉得宰对织田感情挺深的,而且我也蛮喜欢织田的性格的,但就是怎么都磕不起来。
甚至还给自己洗脑说宰虽然是个每天满脑子都想着自杀一言不合就给徒弟三枪的黑手党,但是他还是个很重情重义的好男人的,导致我都快忘记他是怎么坑芥川的了...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是被宰哥隔次元操纵了。
但是还是避免不了的有点膈应,没想到有一天还会被红白玫瑰的问题给难住,反正总感觉有种两头都占的美感(果咩织田作还有中也),但是后面看了老师们的磕研又给我调理过来了。
因为前面也说了那个时候我经常给自己洗脑宰很重情谊,所有导致后来他在我脑子里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形象,虽然还没有进化成神一样的好孩子,但是至少没有意识到他操纵人心的缺德之处的。
包括我其实看过三次太宰先生的作品,也觉得文豪里面只是比较浅显的体现了爱自杀和智商高这两个人设而已,没有深刻的感受到宰在布局的时候使用的是最能使人疯狂的手段,就像原作里面说的一样,当他让你做选择时,你往往别无选择。
因为他能够完美洞悉你的内心,要知道人是不能摆脱自己的欲求来做事情的,所以他就利用每个人心里的想法来引诱你去替他做事,这样不管事情做没做成都变成你自己的选择了,他只是个领路人而已,所以文野里面宰也一般把自己放到大后方去,必要的时候才不假手于人,而且参照敦和芥川每次拯救横滨时的惨烈程度,他的压榨属性属于资本家一类的。(这点在if线格外的突出,具体证据参考三一太太的那篇B线宰到底干了什么)
其实这里又要有人说了:宰他只是想要训练磨合新双黑而已,只不过方法激进了一点!
那我也只能说,他也不应该在白鲸上那样去利用芥川,其实他有其他一万种可以教育芥川的方法,但是他偏偏要在其中挑一个最折磨孩子的,在人家的雷点上疯狂跳舞。
而且我相信他也是真的想教好芥川的,并且有把芥川当徒弟对待。但是奈何他把万事万物都看得太通透了,也就是太聪明了,所以在做事情的时候总是会去选择最效果最好的方案。
而对于芥川这种特别一根筋的人来说,越是告诉他你离目标还差得远,就越是能激起他的斗志,并且由于成为了他最崇敬的对象,所以宰就算怎么说都是有立场的,还能因为一次夸奖就把垂耳兔直接击倒。
虽然这样做事总是能达到最优解,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还是太不近人情了些。
你说如果不这么做就没办法把芥川逼到火力全开,但是这是放在客观的角度,也就是上帝视角,我们之所以常要说世界上有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种事情,就是人在脱离事情过程的情况下他总是会忘记去带入情绪。
所以有时看待问题时需要站在人性的角度,从人性的角度来讲,也就是站在芥川的角度来讲,白鲸上耳机那个事情就是太残忍了。
但是又由于最终也达到了芥川的目的,也就是太宰终于认可他一句了,于是这件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所以宰哥是真的很聪明,他把人性最大的弱点玩弄于鼓掌之间。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逃离的了人性。其实说这些并不代表我觉得太宰治是个什么讨厌的人,他的核心问题其实就是太聪明了,我要是有他那个脑袋也会那样做事情。
毕竟人不管干什么都是在被自己的思维操纵着的,别的人做不出来他这样的事情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想不到那去。
所有人都在遵循着自己心里的最优解而活着,而太宰凭借着妖怪一样的智商可以把这种事情做到完美,所以多多少少会让人觉得缺少了温情,因为他使事情本身没有了错误的机会和激发人类羁绊的空间。
我想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太宰会是个自杀主义者,其实赵武给他加的这一个设定就注定了宰这个人物只会越写越复杂,因为他必须要有自杀的理由。
而宰的理由我想就是他聪明到已经没有事情可以超出他的预料了,每天的生活就像做一位数加减法一样毫无悬念和意义。
但是为什么宰又总是不自杀成功呢,因为说到底自杀终究还是一种反人性的东西,会自杀的人都是因为情绪到达了一个临界点把自己给蒙蔽了,也就是他们无法做到对某种利益的追求无法想通一些事情了。
这里的利益不是指狭义的利益,而是指人类生存的基础动力,所以他们选择了逃避,是因为被逼到了绝路。
但是宰他不一样,他根本找不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自己可以想通所有事情,所以才会总是口嗨自杀。
在情感的角度他确实想一走了之了,但是从理智的角度来说,他知道自杀这种行为只是他自己逃避的借口而已。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B线宰会真的自杀了,我觉得他根本不是为了织田作,如果是为了人家的话那他完全没有必要自杀,和织田把话说清楚重新变成朋友,再好好喝一杯酒相信对重情重义的织田来说,比什么都强。
但是他偏偏要跑去跳楼,这仔细想想就会觉得简直完全逻辑不通(所以作者是真的会被人物夺舍的,宰的复杂程度更是恐怖,赵武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宰是因为知道了书,世界观的崩塌,他对意义的那点追求彻底破碎了,毕竟在不真实的世界里对意义的追求也成了没有意义的。
但是他还是有一个彻底绝望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他就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我怀疑他是直接摇号摇出来的,就是拯救织田作。(织田:我真的会谢)
所以乍一看B线宰哥简直就是:舍己为人树港黑榜样,在线跳楼扬寡妇情痴。
但其实他根本就是在逃避,至于为什么还要在世界上苟延残喘几年,把港黑喂大,参照三一太太分析过的,就是为了给中也造一个象牙塔,毕竟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获利最多。
这里就又要说回去了,分析了宰哥这么多,照理说他的内心深处应该永远是一个死气沉沉的状态。
但是其实还是逃不过我在上面说的,宰他毕竟是个人,还是会有被意想不到的事情操纵的时候,那就是感情。
只有感情是完全不能以理性去度量的,只有自身的感情能够出乎意料,参照太宰治对中也的一系列犯贱行为,他是真的对中很感兴趣了。
他因为不能理解中也的思考模式而反复的观察他试探他,并且发现自己流露出无法控制的情感时而感到惊慌失措,所以他才会以不停的重复讨厌中也这一想法来迫使自己清醒。
因为在他的概念里,爱情是最不稳定的东西,人的感情太廉价又太反复无常了,他害怕自己的感情面临没有回应的局面,而且美好的东西在拿到手后就会失去价值,从而使自己又重新迸发出下一个欲念。
他很清楚不停重复这种情况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下场,他们最终都会被自己的内心吞噬。
所以对于他叛逃这件事,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让自己戒断一下小中,不然他可能会忍不住去干点更出格的事情(虽然我倾向于他已经干过了...)
在加上那时候他和森先生已经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了,宰知道森先生为了他的三刻构想肯定会把他想方设法赶出去,结果也确实如此。
森先生最后选择了一个最完美的方案,就是利用织田作。
他知道要逼织田作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办法,而这个办法是织田就算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还是会前去,就是利用他的核心欲望——不杀人然后退休写小说。
森先生杀死了那几个孩子,织田为了保持他的价值观不动摇就必须再造杀孽。
再加上织田和太宰的友人关系,他又很正义,所以他一定会劝宰不要呆在港黑了,而宰也不是什么能受这委屈的人,森先生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了,他要再不走就要出问题了。
这也是我想通的一个很重要的点,为什么老是觉得宰对织田老是一种有感情但不深的状态,就是因为他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太理智了。
按照他的性格,如果森先生杀死了他的挚爱的话,他居然会那么平静的叛逃就完了,而不是叛逃之前把港黑炸了。
你别跟我说他没有这个能力,森先生也不可能不知道他有这个能力。
所以不管是从宰自己看来,还是从森这个旁人来看,织田对于宰的意义肯定是没有深到那种程度的,充其量就是好朋友罢了。(森先生不愧是太中粉头子)(织田作:我真的会谢)
但是对比中也的话会觉得宰老是在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感觉他总是会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一样。
就像十五岁和人家刚见面不久就说喜欢人家,被嫌弃了还很后悔,不过很想吐槽的是换谁也都是这样的吧。况且那时候小中还处于一个宇宙级直男的境界,他也想不到那么多。
包括后面十六岁我就不多说了,只能说你以为为什么叫圣经啊!要素过多不敢多想,只能说宰是真的玩(×)想的花,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那些话换成谁来听都是x骚扰的程度,中也居然接受良好,连女仆这种设定都没怎么反抗,看谁还敢说这不是天生一对(提刀)。
这里又要说到中也了,我前面纠结的还有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觉得中也的刻画在正片里面实在是太少了,虽然感觉对宰也有箭头,但是还是不够。
后来发现他也真的是属于越琢磨越觉得复杂的类型。
我相信赵武最开始写中也的时候可能就是想塑造一个强的天理不容的人,武力强内心也强。
但是由于中也呆在港黑,再加上他的经历和身世都很复杂,所以又衍生出来很多他更复杂的一面。
我也觉得这是赵武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虽然智商不是很够,但是他也是在极力的塑造好笔下的人物,至少我觉得目前出场的角色他都是下过功夫的,可能也要本着尊重文豪们的态度吧。
正是因为他是尊重笔下人物的,中也才能出现那么多令人兴奋的特点。
由于塑造一个强大的人不能只是单一地单纯对其的武力进行描写,你必须要写是什么支撑着他的强大,或是什么让他在手握王牌的情况下不迷失自己。
可能也有不能让横滨直接毁灭的考虑在,中也他必须要是一个有善念有牵绊的人,而什么能使他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还能心存理智,那就是他有着无比强大的心智。
其实我一直觉得任何对他的解读最终都会显得太过繁琐,但其实中也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他根本就不会想那么多。
他如果但凡心思再复杂一点,按照他的身世和战力来考虑,那至少是个双倍陀思程度的反派(魏哥你说是不是)。
所以中也身上是真的有一股神性在的,他有一套自己的思考系统,几乎不受任何东西的影响,我管你是兰堂,魏尔伦,还是武装侦探社,你来惹我了就别怪我用重力碾碎你。
不得不说他的这种思考方式确实很蛞蝓...但是也不耽误他有时候还是很聪明细腻的,毕竟蛞蝓只是蛞蝓在思考模式上,这样反而可以使他没有杂念的去学习东西和释放感情。
但是就算如此中也身上也是有他人性的一面的,这也可以在他和太宰的相处中看出来,就是他对宰的那种毫无条件的信任。
其实不难想到不止宰觉得中也新奇,中也肯定也会觉得宰新奇。
因为宰的思维模式和他完全相反,非要对比的话宰简直就是深宫里面玩宫斗的娘娘(狗头保命),他脑补的太多就让他一旦做出带有情感的举动就会显得很割裂。
因为他平时他总是凭理智做事,一遇到中也,那种无处发泄的感性就都跳出来了。所以我可以在这里断定他肯定是那种完全没救的恋爱脑。
中也虽然直但毕竟也有正常人的某些感知的,就像宰已经准他玩倒吊play了,他肯定也知道自己在宰心中的分量还挺重的,所以才更加信任他。(算是互为原因,他们的信任很早就建立起来了)
就问人前阴暗女鬼人后横滨美1什么的,谁不迷糊。
但是中也对宰的箭头又不止这些,这里其实就可以用B线解释了。参照中也在B线里面少得可怜的戏份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他肯定经常骂宰,首领宰甚至还只能偷偷嘤嘤嘤。
但是B线的中也为什么会对宰那么暴躁,明明作为普通的干部,首领也没扣工资,也没强迫加班的,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得了呗。
但是中也还是练就了一副驯服老板的嘴炮技术,就说明他对宰是有私心的,他看到宰这种整天要死不活的精神状态肯定是很担心的,然后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甚至还会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这自然令人火大,不知不觉他们的相处模式就变成了单方面家暴了。
这里就又有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这两个人在这种不健康的相处之下,中也还能那么担心他,甚至我觉得中也还是是很喜欢他的。
这里就不难得出可能中也喜欢上宰哥比我想象的要早,而且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宰对于他而言也是那么的特殊。
我觉得有一个原因就是中也的童年经历实在是过得太惨了,虽然他自己不拿这个当回事,但是当在面对一个能与自己合作的亲密无间的人时难免会产生别样的情愫。
他原来在羊的时候所有人都把他当枪使,虽然也建立了羁绊,但是那也如森先生说的一样中也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甚至不惜成为组织的奴隶。所以当他开始和太宰这种做事能够一丝不苟面面俱到的人共事时肯定会让他觉得很愉悦。
因为他可以尽情的施展自己能力,不会有心里压力,因为其他的有人给他兜着,你只负责碾平所有敌人就好了。
于是荒神的力量不再是中也的一种负担,最重要的是太宰极大的尊重了中也对于自我认知这种核心问题的主张。
不得不说宰是真的很贴心,他唯独在这件事情上特别的认真,也是真的给了中也选择的余地的,为此不惜让整个横滨陪葬。
换了别人肯定不能让他做出这种事情来,因为他们两个真的是本质上的契合和相配,中也光是活着就足够让宰产生兴趣,而宰只要一旦对什么产生兴趣,就没有他拿不下的,况且中也虽然很简单纯粹,但是他也需要被灌输其他的思维模式才可以更加的鲜活快乐。
宰哥虽然经常不干人事,但爱是爱到骨子里的,对于缺爱又神经大条的中也来说他们俩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现在可以回归标题了,他们俩箭头真的没有粗细之分,因为他们就是命运的...(南桐)
这可是太宰治亲口说的,我看谁敢反驳。(举枪)
搞点生气不理男友挑战。
中岛敦桌子上还有一大堆文书没处理,烦躁得要命,拼命埋头工作,笔都要被他写得擦出火星子了。
一旁太宰治塞着耳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一直在中岛敦旁边哈哈哈哈哈哈大笑。
一分钟过去,中岛敦忍了。
五分钟过去,中岛敦还是忍了。
十分钟过去,中岛敦简直忍无可忍。
“哒宰桑!!!拜托你给我好好工作啊!!”中岛敦放下笔,冲着旁边嘻嘻哈哈不务正业的前辈吼道。
太宰治把耳机摘下来,拿着平板凑过去勾住中岛敦的肩膀:“怎么敦君今天被国木田传染了吗,火气好大哦~”
中岛敦黑线:“还不是因为前辈太...
中岛敦黑线:“还不是因为前辈太懒散了,把公务都给我就算了,居然还在我旁边一直大笑,已经严重影响我工作啦!”
“说起来,前辈你到底在看什么啊,居然笑的那么开心?”
太宰治笑嘻嘻地摆摆手,把平板上的视频点开递过去:“敦君,你不觉得这个故意生气不理男友挑战很有意思吗?”
“欸,前辈你不会是想——————”
“bingo!真想看看中也会怎么哄我呢哈哈哈...”
中岛敦看着一脸沉浸在想象里不停坏笑的前辈,默默远离了他3米。
“哒宰桑,你就不怕中也前辈之后知道真相会弄死你吗?”
“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太宰治可怜兮兮用星星眼看着自己的后辈,企图勾引中岛敦帮他保密。
中岛敦实在受不了太宰治和他卖萌,快速“嗯嗯嗯嗯”点点头,然后就回到工位上打算继续办公。
“不然敦君也来试试这个挑战吧?”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踢了踢一旁还在发奋图强的中岛敦。
中岛敦愣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家那位冰山男友,快速摇摇头:“算了算了...”
太宰治转过身:“好吧,本来说如果敦君一起玩的话,我就把车站边上那家茶泡饭店的年卡送你呢。既然敦君不想挑战的话,那我也不勉强你了...”
话音未落,中岛敦猛得一抬头,眼睛坚定得仿佛要入党:“我玩!!”
中原中也现在心情有点糟。
因为他似乎把自家男朋友弄生气了,虽然和太宰治吵架什么的算是家常便饭,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但这次不一样!
这是太宰治第一次连小学生拌嘴都不拌了,默默看了一眼他就一言不发回房间去了。
明显是真的生气了。
扪心自问,中原中也觉得今天确实是自己的问题,因为他在出门丢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把太宰治新网购的一箱绷带给扔了。
虽然自己觉得绷带这东西确实没什么品味,但耐不住太宰治从小到大就喜欢这玩意儿,况且随便丢人东西也不是个有礼貌的事。
想起太宰治回房关门前那一副我很委屈但我不说的表情,中原中突然也有些愧疚。
得了,哄吧。
“什么,不干?免费茶泡饭年卡,你不想要了?”
“敦啊,前辈我早就已经开始了呢~”
“你等着看吧,小矮子肯定会来哄我哈哈哈哈!!”
“行了,别跟我说了,中也估计马上就要来了。”
听着里面调笑的话,中原中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才是真傻逼了。
硬了,
硬了,拳头硬了。
我倒是要看看你在作什么妖。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伸手推门进去,几乎是中原中也拉动门把手的瞬间,太宰治就调整好姿势坐在床边,一脸落寞地看着手里的绷带。
看到这场景,中原中也心里冷笑了一下,但面上不显,他走过去对着默默低头看绷带的太宰治开口道:“太宰,我觉得今天我确实做错了。”
“没有,怎么会是中也的错呢。”太宰治有气无力地开口,像还沉浸在失去一箱绷带的悲伤里。
中原中也:“不不不,还是我的错,所以我决定送你个礼物来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
太宰治惊喜地抬头:“真的吗?!chuya要送我什么啊,这还是chuya你第一次送我礼物呢~”
中原中也对他轻笑了一声,然后握紧拳头用尽十分的力气狠狠往太宰治腹部打过去。
“送你一拳啊,铁咩!!!!”
彩蛋:敦敦和芥川那边的生气不理男友挑战
灰色人生赢家宰,首领中落入没有中也的灰宰世界,重组家庭,甜饼,属于全员治愈if中。
年下双标绿茶首领灰宰×又疯又凶又涩寡妇中
关于if银和中,居然真有种寡妇艰难带女儿相依为命的感觉...
那是个很漂亮的青年,叫中原中也,他的颜色明明很鲜艳,身上却带着一种沉郁而冰冷的气息。太宰先生说他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是平行世界送来的礼物。
银对待平行时空的说法半信半疑,但既然太宰先生说是,那就...
银对待平行时空的说法半信半疑,但既然太宰先生说是,那就一定是。
中也先生是自己的同龄人,然而银对他油然而生的好感却与少女情愫无关,硬要说的话,就像对待太宰先生一样,是对待长辈的亲昵。
银看着这些天自家首领就像顺毛呼噜猫一样一点点地安抚着对方,无孔不入地用温水静静煮着,直把那弓起的身子渐渐平静下去。
银本来打算安排另外一个房间给中也先生住,然而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却从一开始就极为自然地待在一个房间——也就是首领的那间,从来没有提过换房间的事,心领神会的银自然也打消了这个想法。
尽管自见面以来,中也先生并没有主动和她搭过话,可是她却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熟稔。而橘发青年一开始从天而降的天神般的惊艳模样和之后有伤在身的反差感,总是让银的心中冒出一种很是微妙的感觉。
——如果真有平行世界的话,她感觉自己会和对方很熟悉。
有时候,看着那双竖起冰层的蓝眼睛,芥川银会突然有一种想法。是那种不敢做,也没办法去做的想法——她想抱抱这个娇小疲惫的青年。听起来很大不敬,很别扭,银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她似乎...很想让对方知道,有人在意他,有人关心他,有人...在爱着他。
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劲。
“嘘。”尾崎红叶将食指轻轻伸在红唇前,示意银轻手轻脚。
她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怜爱感,极其轻柔地按着连座上歪头沉沉睡去的橘发青年的脑袋,然后慢慢地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高等和服的布料质感十分顺滑舒适,青年像猫一样迷迷糊糊地用脸蹭了蹭,随后不动了。
红叶抬起指尖轻轻梳着对方的额发,垂着眼帘,似是在思考什么。
银抱着文件,蹲下身去打量比她还要娇小的青年。
他刚刚经历了流程极其复杂的身体检查,现在很是疲惫,所以才在医务室的外面睡着了。
中也本来不想检查的,他可不希望把身体状况摆在异世界的人,尤其是太宰治面前。可是太宰治祭出了大杀器——尾崎红叶在对方面前假哭着劝说,泪眼涟涟,就连眼尾的红妆都有所晕花...最后慌慌张张的中也主动进了医务室。
红叶是真的很担心对方,不然也不会做这么不风雅的事情。而橘发青年看起来也确实很值得人担心...银默默地看着。为了检查,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病号服,而过于膨胀的布料越发显得无法将其撑起来的青年细骨伶仃。那橘色的额发有些太长了,微微卷着散落到脸边,失去亮丽的色泽,只剩下碎发下的阴影,将遮住些许的眉眼衬的越发脆弱。
他看起来很小。不止指身材娇小,就连面孔也仿若一个俊丽中稚嫩未全然脱去的少年。
时不时颤起的纤长眼睫,毫无血色的淡色薄唇,被黑色choker显的越发纤细,似乎一只手就能扭断的脖颈......银惊讶地发现,那日看起来很强大的中原中也,安静下来后给人的感觉就是标准虚弱病号的模样。
她这几天也没能见到这样的橘发青年。对方总是一副很暴躁的样子,仿佛把“我很凶,莫挨我”这几个字给挂到了脸上——银觉得对方可能有点创伤应激,因为他有时遇到什么事时突然空白的表情,像极了想要飞速逃离,然后去独自舔伤的兽。
“这身也太单薄了。”红叶蹙着眉头,用气音和银说道。
黑发少女点点头,然后默不作声地去找衣服。
她在衣架摸了半天,最后发现还是首领的灰色外套最厚实,于是直接拿了回来,乖巧地递给红叶。红叶把西装外套披在中也身上,将娇小的青年盖了个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伸了个懒腰,不情不愿地打算出门谈合作的太宰治:“?”
他的衣服呢?
或许是中也那副安静时反差甚大的模样给银留了很深刻的印象,她一直牢牢记着中也先生需要关心,尤其是最近需要关心这件事情。之后回去工作时,太宰治点了咖啡,糖度和适宜温度都像他以前习惯的那样,结果银刚端来咖啡,中也那咳嗽了一下,于是黑发少女直接转身把带着咖啡的托盘放在了橘发青年面前。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太宰治:“......”
他像是一只黑猫一般,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太宰治用不确定的语气道:“打扰了...我才是首领,对吧?”
银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心虚,鞠了一躬,打算再去沏一杯。
“我的这杯给你,”中也啧声,“和小孩说什么。”
太宰治执意让芥川银再跑一趟:“不是这个问题,主要是她可能叛逆期到了你知道吗。”
中也感觉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尊严和品格基本都被对方侮辱个干净了,自己对于太宰治一贯的观念也碎个彻底,不禁翻了个白眼呛道:“怎么着,还要不要再给你搁这建个蹦迪房,强身健体?”
“这主意不错,”太宰治转身对银说道,“快去。”
中也:“......”
这脸皮真是厚到令人叹为观止。
等到室内只剩两个人时,黑发青年突然拿起一沓文书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中也皱眉。
“签了这个,”太宰治解释,“你就是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
“在另一个世界,你成为首领前应该是先做的最高干部...我没有猜错吧。”
中也沉默了,他以一种打量新奇生物的眼神看着太宰治。有一瞬间,那双蓝眼睛里好像亮起了什么,仿若湖面掠起的微光,但很快又再次熄灭,渐渐的,转为一种极为不理解的情绪。
“我应该是威胁吧...只要你脑子还没出毛病,就知道这一点。”中也不是不知道近来有多方组织来联系有关自己的问题,然而都被太宰治猫玩老鼠一般挡了回去——这家伙不会把自己让给任何一个组织,或者说任何一个人,唯独这点他十分肯定。
他是想脱离这片土地的。这不是他的世界,脚下的土壤不是他一贯踩着的那片。他想要离开,去陌生的地方,去无人知晓的地方,静静抱着自己,在无人处一个人枯萎。就像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以及太宰治平静地注视着他,这幅从容的姿态。
他的脚步好像又无法迈开了。只能迟疑地待在这里,一边自厌着,一边又想着说不定能再留一会儿。
“你图什么?”中也说,“图我随时可能暴起掐断你的脖子吗?”
“我不会签的。”他说,语气很重。
这份文书多半来之不易。坂口安吾会劝说,织田作之助会露出不赞同的眼神,就连尾崎红叶,也要深思熟虑后才能给出回答。也只有太宰治这个神经病,义无反顾地将它拿了出来。
他已经快要搞不懂这个世界的太宰治脑子里都是什么了...为什么他能如此自然,为什么他能用这么一幅熟稔又可恨的态度对着自己。要知道他们可才见面没几天,哪怕猜到平行世界彼此有一些说不明剪不清的关系,也不该到这种程度。
毕竟他以前和太宰治刚认识时,其实并不算多熟悉。太宰治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点子层出不穷,用计划把他坑到港口黑手党的怪人...中也倒不怪他,但他们真的不熟。
...直到有一天,太宰治急匆匆地找来,说需要自己开污浊,而他则会掩护自己。
中也拒绝了,毕竟污浊可是个相当要命的玩意,不是谁都可以交付的。
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我们很熟吗。当他懵逼地说出这句话时,十分惊讶地看见鸦发雪肤的少年瞳孔骤缩,仿佛被什么给刺伤了。中也表情茫然,太宰治的表情同样茫然,两人麻木地站在战场上,莫名其妙的,没有人先出口打断沉默。
“我记错了。”黑发少年突然低头喃喃,像是混淆了什么,在中也看神经病的眼神下抱头干涸地说道。
“我记错了...”
那便是太宰治之后开始耍尽手段黏住他的起始。
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彼此的关系便是——用身体关牢,用感情留住,然后到最后再看看...谁才是除了对方一无所有的那位。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的脸。他有一张很是能蛊惑人的脸,苍白俊秀,美不胜收,既可以多情动人,又可以无情冷酷,长期和死亡打交道的生活让他的气质多了一份和死神勾缠的难言感,像是枝桠上滴血的桃花。
中也对这张脸每一个线条,每一个神情都如此熟悉,可是现在却觉得怎么也看不懂这双眼睛。这双线条秀气细致,无论对谁都抱着三分笑意的鸳眸....
中也漠然地想着,就是这双被琥珀色浸润的眼眸在欺骗他吗?
“我们很熟吗?”他再次冷漠地问道,仿佛当初。
没有被划伤,也没有被刺激到。
“很熟呀。”太宰治甜甜地说着,语气里是长期的肆无忌惮而养就的张狂。
中也又想起上次对方带给自己的粥...清粥是给自己的,蟹肉粥他坐在自己旁边喝完了。太宰治不会爱人,他不懂得爱人的方式——除非他是在爱中长大的,他被爱着,与此同时,也学会了如何去表达爱。
...这种差距的巨大,已经大到连羡慕和嫉妒都无法升起了。
“怎么样,你透过我看出什么了吗,”太宰治矜贵地将双腿交叠,指尖轻点桌面,“事先说明,那种大叔有什么好的,看看这里,娇嫩欲滴的22岁哦。”
——指尖停下了。
“我很讨厌你,中也。”太宰治看着橘发青年,一字一句地说着,“当我看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我最讨厌的人。”
“你也讨厌我,你刚看到我时的表情,好几次差点就吐了。”
“如果只是浅薄的讨厌的话,未免也太没意思了,”青年噙笑微微垂落眼睫,慵懒又冷清,“可是这种感情太深了,太复杂了,真令人嫉妒,真令人上瘾。”
“因为我们的爱与恨可以一直纠缠不清,哪怕到地狱,都无法分离....”
“你应该不会掐断我的脖子吧?”他像个乖巧的小女孩一样,目光含着几分天真地看着已经将手牢牢放在自己脖子上的中原中也。
太宰治细皮嫩肉,脖子雪一般的白,中也轻轻用力,便已经箍出了红痕。
“嘶...”黑发青年微微眯起眼。
中也还未换下那身白色的病号服,宽大的领口斜斜歪着,露出凸起的锁骨和大片肩膀,瘦削的肩骨有着一种力量和骨感的美。他发丝凌乱,甚至挡住了一只眼睛,于是脸上的神色越发染上了阴翳,半阖的蓝眼睛是牢不可破的坚冰。
“我会杀了你的,”像是在证实这句话,双手渐渐的收紧,“真的。总有一天。”毕竟他现在对太宰治最熟悉的印象,就是冰冷的石碑。
这声音很沉。明明此刻处于攻击方,青年看起来却脆弱无比,仿佛干枯到极致,轻轻一触就会把花瓣都碰散的红山椿。
“我很期待。”太宰治小心翼翼地抚着红山椿。
“...灰色,到底还是比黑色更顺眼点。”中也说的是太宰治现在的穿搭。灰色西装外套,沉稳的酒红围巾和砖黄领带,男人看起来就像一杯醇厚的红酒,无价的那种。他身上冰凉好闻的香水味道直直窜入鼻腔,让人精神轻松了片刻。
中也松开了手,慢慢地在桌面下的空处蹲了下来。
太宰治讶异的一挑眉,鸢色眼眸缓缓睁开,颇为震惊地看着对方突然拉开自己的裤链,随后撩开薄薄的眼皮,给了自己一个冰冷又极具暗示性的眼神。
【............................................】
那红肿的唇一张一合:“不好意思,你的初次,我先这么收下了。”
从未经历过情事的年轻人,和床上老手的差异确实很大。作为主动的那方,他心里感慨着。
“指望我回答什么,”喘息声伴随黑发青年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口中含着糖一般,他的声音缠绵到空气都是粘稠的糖丝,“多谢款待怎么样?”
虽然心里没有预想过,是突然被拽着上高速的,但太宰治还是接受良好,甚至意犹未尽。可惜经验丰富的大人似乎只是心血来潮,而且已经玩够了,于是站起身来。
中也兴致缺缺:“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去漱口。”
然而太宰治却拽紧对方的choker不松手,换来中也询问的眼神。黑发青年像是被抚摸舒服的名贵猫咪一样,鸳眸迷迷蒙蒙,用一种极其缠绻,极其甘甜的眼神抬头看着自己...中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
这不过是场临时起意的情事,太宰治却兴奋到连勾住项圈的指尖都在颤...如果没有......他会惊喜与情人的胆大和合拍,前提是如果没有.....
所以。中也啊,中也,快点醒来吧。
从上一个自认为无法抽离的噩梦中醒来。
“不是说什么他不好的意思....”
当然,他确实差劲到了极致。
“——只是,我更好。”
——————TBC——————
对...这不是完整的,有几段我放在大眼了,听天由命吧(双手合十)
教学实验
原作向。
十月二十一日下午一点十五分,太宰治在ins上发了一张照片。照片构成很简单,湛蓝的天空和大海、热闹的自由集市、坐在小桌对面低头喝汤的同行人、以及自己面前的一碗三文鱼汤。热腾腾的汤是奶白色的,撒了一点罗勒碎和小段的迷迭香,汤里则漂着炖到快融化的土豆块和洋葱,还有切成小块的三文鱼。
这张照片的配文是:旅途开始~超长带薪休假、最棒了!
抛开这条容易引起众怒的配文,太宰治难得发这种极具生活气息的照片——不如说,他的ins本来就是摆设,会开通账号也是因为上次侦探社接的一个委托。在委托结束后太宰治的ins账号就没再使用过了,之前发的一些用来伪装的照片也全部删除。所以当其他...
抛开这条容易引起众怒的配文,太宰治难得发这种极具生活气息的照片——不如说,他的ins本来就是摆设,会开通账号也是因为上次侦探社接的一个委托。在委托结束后太宰治的ins账号就没再使用过了,之前发的一些用来伪装的照片也全部删除。所以当其他人刷到这条动态时,大家都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太宰治昨天突然对社内请假,说是要出去旅游。因为侦探社刚刚解决一起麻烦的委托,眼下正处于空闲期,所以福泽谕吉没说什么就批准了他的假期。然而太宰治只说了要出去玩,为什么、去哪里、是独自出游还是有人陪同,这些事统统没有说明。直到今天,身在日本的侦探社众人在晚上刷到了这条ins动态,这些谜团才大多有了答案。
动态定位是在芬兰,赫尔辛基——原来是去北欧玩了啊;
照片里,坐在小桌对面同样喝着一碗三文鱼汤的赭发青年也是位熟人——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和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一起去北欧旅游了啊;
这么说来,十月下旬去北欧旅行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看鲸鱼、追极光,进入十一月之后雪堆起来,还能坐驯鹿雪橇,或者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和圣诞老人拍照。至于照片定位显示的赫尔辛基,听说这座城市除了自由集市外,还有一座构造独特的岩石教堂,非常漂亮,似乎会不定期在这里举办音乐会。
真是不错。
看到太宰治这条动态的人都纷纷点了红心。
唯一的问题是——
“唔,没法回答。因为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太宰治自言自语。他的拇指划了下,退出社交软件,然后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接着抬头问话题中的另一位主角:“所以中也为什么突然想到带我来北欧玩?”
中原中也听到这问题时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喝了口热腾腾的汤,郁闷又阴沉地回答:“我前天晚上喝多了。”
太宰治其实并不是真的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反正不管怎样,他们两个现在都已经身在芬兰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托着下巴,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中也喝了通宵?昨天早晨来砸我的门,又不由分说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中也是打算把我拖去卖掉呢。”
“是你自己答应的。”中原中也强调:“我问你‘要不要和我去北欧玩’的时候,你可是压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太宰治摊开手:“我也对中也说过,‘不要酒醒了后悔’这句话。”
于是中原中也不说话了。
当时是下午三点,太宰治已经用寻常人不可能办到的速度拿到了申根签,现在在中也的家中等他整理好行李。中原中也买的机票是晚上七点起飞,中途在迪拜转机,然后飞往芬兰——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半小时就要出发去羽田机场。太宰治蹲下来看中也皱眉思索还有没有忘记塞进行李箱的东西,见中也不回答,于是伸手捏他的耳朵。
中原中也不耐烦拍开他的手,不过倒是突然又想起来一个:他新买的防风镜!买回来之后因为工作太忙,还没来及用过。
于是他起身去换衣间,拉开用来放配饰的柜子玻璃门,从最上方拿下一个崭新的黑色风镜。接着中原中也回到行李箱旁边把风镜塞进去,最后满意地合上箱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情很好似的拍拍手,然后严肃地回答了太宰治。
你废话好多啊。
太宰治耸耸肩,决定不管这个醉鬼了。
很难说中原中也前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总之直到他们起飞、转机、继续航程,经过十几个小时后终于在赫尔辛基落地,中原中也才彻底清醒。但是正如太宰治说的那样,反正都已经到了,纠结这个没什么意义。刚才几句话只是寻常的拌嘴而已,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日常,和他们是不是正在旅游没有关系。
赫尔辛基没什么好吃的,新捕捞的三文鱼倒是还不错,自由集市里卖的几乎全是各种做法的三文鱼料理,薄煎、炖菜、刺身,还有本地产的芝士和鱼子酱。不过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本身就是从另一个港口城市来的游客,所以对这些兴趣寥寥。小有名气的三文鱼汤并不是那种浓厚的口感,放了奶油却意外清爽稀薄,不难喝,但也没有好喝到让人念念不忘,太宰治的评价是不如上次中也在家做的炖菜好吃。
他们吃完了饭,从桌边起身。中原中也一边戴上墨镜挡住碧蓝天空下有些刺眼的阳光,一边拿出钱夹刷卡买单。因为是出门玩,所以他们都穿的不是工作日时穿的衣服,中原中也穿了一件深绿色的风衣,配了条深蓝色的牛仔裤和一双黑色短靴。他没有戴帽子,倒是太宰治戴了顶卡其色的贝雷帽,换了件双排扣的棕色风衣,英俊得一路上都有路过的女孩将毫不掩饰喜欢和欣赏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我们今晚在这里住?”太宰治拉着行李箱,等中也买完单后和他一起离开。他们站在路边,中原中也拿出手机搜索之前查好的店铺地址:“你有想逛的地方吗?没有的话,等下我们就直接开车去罗瓦涅米。”
“唔。”太宰治对教堂没什么兴趣,于是好奇地探头看向中也的手机屏幕:“去罗瓦涅米玩什么?圣诞老人村吗?”
中原中也没有否认。不管相不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既然都已经来到了北欧,那么去和持证上岗的职业圣诞老人拍张照似乎也理所当然。他拉着另一只行李箱,和太宰治离开自由集市,按照地图路线的指引往市中心走。
中原中也一边走,一边淡定地说:“我预定了一间在圣诞老人村旁边的玻璃房。不过那里应该看不到极光,半夜躺在床上看星星倒是不错。”
他只是笑眯眯地说:“我还以为中也会带我去坐VR极地列车。”
中原中也看都不看他,只是回答:“列车车窗太小了,看风景都要和你抢。还不如我们自己开车去——”
他说到这里时终于暴露了他与其他游客不太一样的旅行计划:中原中也打算自驾游,开车从欧洲一路玩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不过太宰治早就猜到以中也的性格,肯定不会老老实实依靠公共交通往返,反正对他们来说也不用担心自驾游途中的各种安全问题。自己开车的话,一路上安静又自由,看到好玩的地方随时都能停下,说不定还能让中也给他烤棉花糖夹心饼干吃。
想到这里,太宰治认真地对中也说:“烤棉花糖夹心饼干的话,我更喜欢在上面挤巧克力酱的。”
中原中也回答:“那等下去超市里买。”
“我必须要再次提醒您。虽然这个季节还没有开始下大雪,但雪后的路况同样危险,并不太适合客人自己驾车出游。等您到了挪威,那里的积雪会更厚,车子会陷在雪地里。”租车行的老板是土生土长的芬兰人,但也会讲英语。他拍了拍旁边那辆全尺寸SUV的车前盖:“或许您可以考虑换一辆极地越野车。”
中原中也把行李箱放在了店外,让太宰治坐在行李箱上观察广场上的海鸥。他绕着车子走了一圈,仔细查看了四轮,确定老板按照他的要求改装了雪地胎;金属防滑链也准备好了,只要有需要就可以装在轮胎上。
店长的劝告确实很有道理,除非是有丰富经验的探险者,一般人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并不应该选择在开始下雪的季节里开车环游北欧。不过中原中也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他和太宰治都不能算进一般人的范畴里——太宰治要是知道有发生雪难的可能,只会更高兴,对这趟旅途肯定心怀期待。
所以中原中也对老板礼貌地说:“谢谢忠告,不过这样就可以了。”
离开赫尔辛基时,太宰治坐在副驾驶上,举着剪刀手拍了一张自拍,并将坐在他旁边开车的中也的侧脸一同放进了镜头里。他发了第二条ins动态,这张照片下的配文是:和中也一起去拜访圣诞老人。
现在还是夏令时,芬兰和日本有六小时的时差,太宰治将照片放上ins的时候,侦探社的其他人大多还没有睡。不过这次除了“为什么你们两位要一起去拜访圣诞老人”这种明显带着调侃的提问,镜花也认真地问了“不是十二月的话,也能见到圣诞老人吗”的问题。
“在乱讲什么啊。”中原中也觉得太宰治幼稚,但自己严肃地说完,没忍住也笑出了声。等到两人一起笑完,中原中也才开口道:“我记得那里有个圣诞邮局,寄明信片和圣诞老人的照片给镜花吧。”
“好啊。”太宰治放下手机,从他们买的零食里挑挑拣拣,最后拿出一袋烤面包片,“咔嚓”一声撕开包装。
零食的香味在车内散开。太宰治自己吃了两片,又往开车的中也嘴里塞了一片。中原中也让太宰治拿手机连接车载音响,放几首适合公路旅行的摇滚乐。
太宰治才不听他的,要放自己喜欢的殉情曲目,结果中原中也听了个开头就嘴角抽搐地说要把他丢下车。两人争了半个小时没争出音乐播放种类的决定权,最后只能各退一步,临时做了一个歌单,摇滚和殉情曲交叉播放。
只要不下暴雪,从赫尔辛基到罗瓦涅米这段路并不难走。从头到尾都是公路,沿途有几个小小的城镇,还有数个安静漂亮的湖区度假村。最近天气晴朗,空气也干燥,夜幕降临后,他们发现头顶星空的能见度极好,仿佛抬手就能把喜欢的那颗星星占为己有。他们刚刚开车路过一个小镇,漫长的公路上现在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子。于是中原中也放慢了车速,太宰治落下玻璃,满不在乎地把头探出去,趴在窗框上看头顶的星空。
受手机像素的限制,没法完美将缀满星星的夜空拍下来。太宰治试了两次,拍出来的都是黑乎乎的一团。他折腾了一会儿,折腾累了,于是慢吞吞坐回车里,一边嘟囔着“晚上真冷”一边重新关紧窗户。
“相机和镜头在行李箱里。”中原中也对他说:“不过中午的时候就想问了,你为什么会有ins账号啊?还玩得这么开心。”
太宰治懒得去打开行李箱把相机拿出来,于是给中也讲述了和这个账号有关的那起委托。委托人在网上被奇怪的人骚扰,和她在社交平台上有联系的人都收到了威胁。但是骚扰的人很谨慎,也懂一点黑客技术,并不在网络上留下太多痕迹——所以太宰创建了一个账号,伪装成和委托人很熟稔的样子等待那个黑客上钩。对方发出信息的那一刻反追踪程序开始工作,直接揪出了那个家伙。
中原中也很少听太宰治讲他在侦探社的工作,太宰治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讲的——虽说工作性质不一样,但是所有工作对太宰治来说都一样,麻烦且无聊——不过现在是只有他们两人的公路旅行之夜,随便闲聊几句也没什么。半夜的时候他们路过了一个加油站,于是在这里停车加油,顺便休息一会儿。中原中也把在赫尔辛基买的面包和切片火腿拿出来当作宵夜,靠着车子一边吃,一边听太宰讲完了那起委托,又讲到最初提起话题的起因。
“都已经和中也出来旅游了,偶尔玩一下ins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太宰治不想吃宵夜,跑去加油站旁边的商店买了两杯热咖啡。这个小加油站不能刷卡,他拿着中也的钱夹过去,翻找半天才从缝隙里翻出一枚硬币。回来后太宰治把一杯刚煮好的咖啡塞到中也手里,他端着自己那杯,想了想,又开口说道:“而且我这么英俊,不拍照的话完全是其他人的损失嘛。”
中原中也“噗”地喷出来,差点把滚烫的咖啡呛进气管。
“哎呀,中也真是的,喝这么快做什么?还是小孩子吗?”太宰治挑起一边眉梢,明知故问。他放下咖啡杯,探身从车窗里拿出纸巾,然后塞进中原中也手里。
中原中也被咖啡狠狠烫了一下,从舌根到上颚一片滚烫。他倒抽两口冷气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抬手隔空指了指太宰治,让他自己意会。然而太宰治握住他的手指,一副装出来的关心样子凑过来:“真的被烫到了?好啦不要闹,让我看一下。”
嘴上这么说,动作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中原中也看到太宰治不怀好意地凑过来就心知不妙,想后退却已经错过了时机。太宰治弯下腰,低头直接堵住了中也想骂他的嘴,不由分说缠住了中也被烫到的舌尖。
被烫到的舌头一时片刻都没有知觉,平日里那种舒服的、黏糊糊的吮吻现在也只能带来连绵不绝的刺痛。中原中也的眉梢都要飞到鬓角上,从被堵住的唇缝里模糊不清地发出几个音节,有心想要咬太宰治一口,见血最好,让他也尝尝嘴巴痛还要接吻的滋味。
但是——关于太宰治那句自我评价,中原中也虽然表现得嗤之以鼻,但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他其实觉得那句评价没有什么不对。
太宰治是适合拍照的。中原中也这么认为。
太宰总是一副懒洋洋的、兴致缺缺的样子,但他其实不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相反,他的好奇心相当旺盛。然而问题在于他太聪明了,过目不忘又见多识广,以至于很少有什么是太宰“没遇到过”的事情。那些没见过的东西或者技术,他稍微琢磨一下就能明白其原理或技术核心,于是新鲜感转瞬即逝。
太宰治不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而是兴趣消失得太快了。没吃过的美食、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碰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能长久引起他的好奇心的人或事根本不存在,所以一直以来他才对尝试死亡那么着迷。当然,也可能只是单纯厌倦无聊的生活了。对这样的太宰来说,拍照大概是一种不错的方式,能为他留住那些短暂引起他兴趣的瞬间。
那么,这场旅行在太宰心中的新鲜感又能维持多久呢?
中原中也不知道,也不想去猜测这种事。
“在想什么?”太宰治在接吻时放低放轻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让中原中也一下子回神。他抬眼看向太宰治。
“在接吻时走神什么的,真是难以置信!中也好差劲。”太宰治的手还捏在中也的下巴上,说着开玩笑的话,但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中原中也和他对视了两秒,舌根和上颚仍然一片刺痛。片刻后他不耐烦地拍开太宰的手,同时没好气地移开视线:“痛死了!下次绝对要把你的舌头咬下来。”
“好凶啊。真的有那么痛吗?”太宰治靠在车边,看中原中也从车里拿出水壶喝水降温:“所以,中也刚才在想什么?”
水壶里的饮用水虽然算不上冰凉,但用来给被烫到的口腔降温绰绰有余。中原中也皱着眉头喝了几口,又用舌头试探着舔了舔,发觉没刚才那么痛了,这才把水壶的盖子拧回去。他头也不回地回答太宰治,实话实说:“在想你为什么会和我出来旅游。”
“这不应该是我问中也的问题吗?”太宰治笑起来。他手里端着自己那杯咖啡,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然后说道:“不过,和中也一样,其实没什么理由。那天早上我也还没有醒酒。”
中原中也沉默了几秒:“前一天晚上你也在外面喝酒喝通宵?”
太宰治一摊手。
中原中也想了想,一点也不相信太宰的说辞:“我从来没见你喝醉过。”
“没有喝通宵啦,又不是中也。”太宰治说:“那家酒吧新开业……老板是侦探社以前的委托人。拿出不少好酒招待,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两杯。”
但正如中原中也刚才所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太宰治喝到酩酊大醉的样子,“多喝了几杯”并不能当作“没有醒酒、于是顺势答应了一场北欧旅行邀请”的理由。中原中也觉得太宰治在敷衍自己,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
太宰治问他的问题,和他问太宰治的问题,两个问题本质上其实都一样。不过是随便出来玩一圈,答案究竟是什么真的有必要知道吗?
刚才他就不应该问出口。麻烦。无聊。完全不像是他会在意的事情。
于是中原中也不再说话,他从保温箱里拿出冰块来含在嘴里,靠在车门上抬头看星星:十月份的北欧还没完全进入雪季,天气干燥,云层稀薄,无数星星又大又明亮地缀在夜空上。而另一边,太宰治喝完了咖啡,从车里拖出了行李箱,把相机和镜头翻找出来,现场研究如何用单反拍星空。中原中也看一会儿星星,又看一会儿太宰在那里摆弄自己的相机,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把残余的冰块两下咬碎咽下去,走过去和太宰治蹲在一起,教他怎么用自己新买的单反——不过太宰治并不是真的不会用,他只是想看中也一脸不耐烦还拿他没办法,只能认真教他怎么用相机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中原中也反应过来,曲起手指“咚咚”敲着相机包的外壳,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太宰治用无辜的表情和他对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
他们在这个加油站休息了四十分钟,再次出发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幸好侦探社也时常有一些需要趁着夜深才能进行调查的麻烦委托,中原中也就更不用说了,港口黑手党的本职工作大多是在夜色掩护下进行。这种气氛轻松散漫的公路旅行,再加上之前在飞机上头等舱里睡的十几个小时,彻夜开车对他们来说轻轻松松,完全没有精神不济的情况。
几个小时后,他们在清晨抵达罗瓦涅米,结束了这段八百多公里的短暂旅途。整晚只吃了点零食、喝了杯并不好喝的咖啡的两个人抵达罗瓦涅米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餐厅,最后找到了麦当劳——世界最北端的麦当劳。
“和国内的麦当劳也没什么不一样嘛。”太宰治说着饿了,其实坐下后也就吃了几个加了青椒碎的炸芝士球,然后就开始一勺勺挖配色非常像极光的薄荷味冰激凌。他用左手拿勺子,右手则在端详那张极光明信片,是在世界最北端的麦当劳用餐的纪念卡,随餐赠送。小小的纪念卡上除了极光之外,还印着一句“GREATMEALSUNDERTHENORTHERNLIGHTS”。
“那是当然的吧。”中原中也回答。点餐时他在芬兰限定的McVegan和普通汉堡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普通的那种,接着点了薯条和鸡翅,最后点了一大杯可乐。他拿过那张明信片看了看,疑惑道:“我怎么记得之前看到过新闻,说‘世界最北端的麦当劳’已经不是罗瓦涅米这家了?”
“因为确实不是了。”太宰治把一勺薄荷味冰激凌送到中原中也嘴边,说道:“世界最北端的麦当劳已经是开在摩尔曼斯克的那家了。罗瓦涅米在北纬66°30’,摩尔曼斯克则在极圈内,是北极圈内的最大城市……不过随着局势变化,东欧冲突升级之后那家店在半年前关门了。所以‘世界最北端的麦当劳’这一称号又落回到了这家店。”
中原中也皱着鼻子,看着被送到眼前的那勺绿绿的冰激凌。互相喂对方这种肉麻的事情太宰治当然不会做,但是口味奇怪就另当别论了。中原中也一点也不想吃薄荷口味的冰激凌——虽说不是没有做得非常清爽好吃的薄荷味甜品,但是那显然不会出现在眼前这家麦当劳里。
但太宰治无所谓。太宰治一向喜欢挑战各种稀奇古怪的口味,薄荷味冰激凌在他的菜单里只是普通的程度而已。
僵持一分钟后,中原中也还是吃了那勺罗瓦涅米麦当劳特供的薄荷味冰激凌。吃完他沉默了几秒,缓缓评价。
“比想象中还要难吃。”中原中也缓缓开口,表情凝重地评价:“甚至不如牙膏。”
“哈哈哈。”太宰治托着下巴,一边笑一边看中原中也埋头吃东西来盖掉嘴巴里的味道。他把吃光的塑料杯放到一边,收起了那张纪念卡。
太宰治把这张照片发到ins上,配文:听说用这种杯子喝白兰地会别有一番风味后就不愿意走了。
发完之后太宰治又翻了翻前几条动态,笑了笑,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中原中也恰好在这时回头,拿了两个杯子问他要不要买。太宰治双手插在风衣外兜里,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凑到中也身边和他一起看工匠手中正在制作的半成品。
顺利买了两个木头杯子,中原中也心满意足地和太宰治走出作坊,两人这才开车前往圣诞老人村。虽说那里商业化严重,但全球只有这里有着持证上岗的圣诞老人,以及可以在12月收到寄出信件的圣诞邮筒。所以哪怕罗瓦涅米市中心也有可以拍照的圣诞老人办公室,中原中也还是坚持要来这边排队。
当然,可以想象到的是——
“人好多……”中原中也看向前后左右,周围是等着排队合影的人、去雪橇犬公园玩的人、坐驯鹿雪橇的人和去餐厅吃饭的人。顿了顿,他不由得重复了一遍:“人好多。”
中原中也都没问太宰治怎么知道他都想去玩哪几个项目,这种事他早已经习惯了,如今连疑惑都不会有。反正太宰治拿着地图,那接下来按太宰治安排的计划玩就好,中原中也站在十字路口的导牌前问他:“往哪边走?”
“东南。”太宰治看着地图,头都没抬地回答:“先去和圣诞老人拍照、然后去邮局寄明信片、接着吃午饭。吃完饭后,下午去雪橇犬公园。”
“纪念品商店呢?”
“最后去。四点半之前我们要从这里离开,去中也定的玻璃房办理入住。”
没问题。中原中也拽过太宰治的手腕,高高兴兴地往圣诞老人办公室走去。
太宰治走进邮局内,站在中也旁边看他一张张写明信片,对他说:“中也,那边有可以在圣诞时才收到的邮筒诶。”
“是吗?”中原中也正在写寄给红叶姐的明信片,闻言又添上了一句“MerryChristmas”。邮局里提供的中性笔一点也不好用,中原中也站在那里将笔甩了又甩,才断断续续写完一张。好不容易把这张写完,中原中也看看手里的难用至极的笔,又看了看剩下的五张明信片,最后看向太宰治。太宰治和他对视几秒,几秒后他叹了口气,从五张里拿走了两张,去旁边的桌子上写明信片了。
十一点时他们去吃了午饭,Santa’sSalmonPlace,一家专门做烤三文鱼的小店,在tiktok上有很高的热度。店里不算大,只有几张桌子,慕名前来的游客大多都要排队。等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坐在桌旁开始看菜单之后,门口已经排起小小一段队伍,而这时才不过十一点二十分左右,足以说明这家店的人气。中原中也点了菜,抬头看到太宰治站在篝火炉旁边,正在看厨师处理新捕捞的三文鱼。暖色的火光映在太宰治的侧脸上,中原中也托着下巴,看到太宰治专注地看厨师将处理好的三文鱼段摆上铁网,然后指了指那篝火,问了厨师一句什么;而厨师一边往鱼段上撒肉桂粉和其他香料,一边笑着用芬兰语回答他的问题。
等太宰治回到桌子边坐下,中原中也问他:“你刚才和那厨师聊了什么?”
“问他用来烤鱼的木头是普通的木头,还是特殊的果木之类的东西。”店员已经将佐餐的白葡萄酒送上来了,这家店不允许客人自己挑选佐餐酒,每天搭配都是看老板的心情。不过太宰治端起杯子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也还不错:“不是都说,烧烤用果木之类的木头来烤会更香吗?这家店的评价那么好,所以我在想老板会不会用比较特别的木材来烤鱼。”
“我还以为你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木头了。”中原中也说。
“遗憾——虽然我对料理有一定的研究,但是烧烤暂时还不在我的了解范围内。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太宰治彬彬有礼地回答:“不过下次再来,我就能‘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木头’了。”
“所以是用的什么木头啊?”中原中也换了只手托下巴:“味道好香。我有点饿了。”
“这里最常见普通的松木,还有苹果木之类的。”太宰治摊开手:“似乎是说用这种篝火烤鱼,料理的香味和木头种类没什么关系。接近的做法是将腌制好的鱼放在雪松木板上,再把木板放在架好篝火的铁网上烤。”
中原中也想了想:“那样的话就不是‘烤三文鱼’,而是‘烟熏三文鱼’了吧?”烟熏做法的话,那香味确实会和木头种类挂钩。
太宰治点头:“所以厨师告诉我说,‘烤鱼’的香味好坏和木材种类没什么关系嘛。”
雪橇犬公园在圣诞老人村东北边,沿着指示牌走大约二百米左右就能看到“HUSKYPARK”的大大招牌。各种体型和年龄的毛茸茸哈士奇散布在园内,每只哈士奇都有属于自己的屋子和名片,可以付费抱抱自己喜欢的那只狗狗,也可以免费抱抱轮流从屋内出来、在公园里放风的哈士奇。不过他们两人走到这里时没有多少游客,大概因为这样,所以工作人员一次性放出了四五条性格热情的狗狗出来散步——中原中也对毛茸茸的大型犬完全没有抵抗力,一下子被狗狗们埋没了。
太宰治站在一边,双手插在兜内,缓缓呵出一口白色雾气。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干脆坐在地上和狗狗们又抱抱又自拍的中原中也,然后把这张照片发了ins。
这张照片的配文则是:国际狗狗交流大会~适时带爱犬来狗狗公园玩耍果然是必要的。
罗瓦涅米已经极为接近北极圈,不如说,圣诞老人村内就有一条北极圈线的标识,还能领到一张跨越北极圈的证书。他们下飞机时还穿着风衣,在从赫尔辛基开车来到这里的路上就将滑雪时穿的冲锋衣从箱子里拿出来了。太宰治穿了件蓝色的冲锋衣外套,把领口的拉链高高拉起,小半张脸都埋在衣领内。而中原中也和几条哈士奇玩得开心得不得了,太宰治一边看一边想,中也那件冲锋衣不能要了,上面全是其他狗狗的口水。
他们在雪橇犬公园泡了一个小时,又去和驯鹿雪橇合照。拉雪橇的驯鹿们本身不算高大,但各个都有非常粗壮的鹿角,以及浓密的长睫毛。这里昨天刚下过一场雪,积雪、驯鹿雪橇以及金红金绿色的挽具,即使现在只是十月底,圣诞的气氛也相当浓厚,更别说身后的圣诞老人村里还有经过考核后持证上岗的圣诞老人。
四点半的时候他们驾车离开这里,带着好几张哈士奇明信片和一堆买给其他人的伴手礼。而中原中也预定的Santa’slgloosArticCircle离这里并不远,是距离圣诞老人村最近的玻璃屋。办理入住时前台贴心地告诉两人这里有极光叫醒服务,这几天天气很好,空气干燥,可能会有极光,不过要是想看极光大爆发、或者享受视野更好的极光观赏,希尔科内斯的追光点要更好一点。
中原中也虽然觉得这次旅途中能看到极光的话也不错,但并没有那么执着,心态随意。他偏头看了眼太宰治,看到太宰治在翻看前台旁边架子上的宣传折页,上面是对极光和如何追极光的简略介绍。
“你想看吗?”前台在办理手续,中原中也问他的同行人:“要是想看极光的话,我们去希尔科内斯之后可以报个极光团。或者我骑雪地摩托带你去追光点碰运气也可以。”
“都可以。”太宰治的态度和中原中也一样,对极光没有特殊的好恶。他停了几秒,想到了什么,挑起一边嘴角补充道:“……不过,如果我们两人去看极光,其他人一定会问——”
“‘为什么你们两人要一起去看极光’?”中原中也接上他的话。于是太宰治闷闷地笑起来。
前台将手续办好,中原中也拿着房卡、拉着箱子往他们的玻璃屋走去,太宰治则拉着另一个箱子走在一旁。中原中也说:“无所谓。这种问题一律不回答。”
“如果是大姐问,中也也会不回答吗?”太宰治故意道。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提高声音:“大姐才不会——”
“才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太宰治一边走一边笑:“这种话中也自己都不信。你和我出来玩的事情,是不是还没告诉红叶姐他们?”
“等一下。”中原中也话听到一半就觉得哪里怪怪的,等到太宰治说完,他放下行李,又打开房间内的灯,这才转头看向太宰治。中原中也表情微妙地开口:“我怎么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听上去不像是‘中原中也带太宰治出来旅游’,而是在形容什么……更加奇怪的事情。”比如私奔。比如地下情。不过这话实在是太恶心了,中原中也连说都说不出口。
“是中也的问题,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太宰治用事不关己的表情说道。他走过去拉开窗帘,于是屋内一下子亮起来。
极受欢迎又非常难定的玻璃屋分为前后两部分,后面是普通的木屋,有独立卫浴和其他生活设施,而前面则是玻璃房,柔软的大床就置于正中,晚上能清晰看到头顶的星空。如果运气足够好,那这里的游客不必去追光点受冻吹冷风,只要待在温暖的玻璃屋内、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就能欣赏到极光爆发。
看极光这件事确实需要一点运气,很多游客来到北欧就是为了这个,每天盯着Aurora上的极光指数,结果旅途全程也不一定能碰到一次合适的机会。刚才前台的意思是,这几天天气很好,云层薄,空气也干燥,这些都会让夜晚的能见度非常好,因此观看到极光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对待极光和去圣诞老人村的态度一样,没什么特殊的想法,但是既然都来到这里了,那么能看到的话,观赏一下也无所谓。
这么想来,报一个极光团,像一对普通游客一样单纯地享受这次旅行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里是遥远的、已经极为接近北极圈的异国他乡,这里没有麻烦的委托、让人头疼的事件,这里也没有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和前干部,只有两个出来旅行的青年。
说到底,中也又是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带自己来北欧旅行?虽然中也一直说自己喝多了,但太宰治直觉里面还有一些别的隐秘。然而正如中午时他在餐厅里说的那样,即使他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了解中也,但他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中也问他“要不要和我去北欧旅行”时的想法,比如中也此时此刻的想法。
中原中也洗完热水澡,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浴室,看到太宰治把枕头垫在身后,靠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他从行李箱里拿出的自己的笔记本。这人居然在工作。中原中也有点震惊,从旁边路过去冰箱里拿啤酒时瞄了一眼他的屏幕,大概是侦探社其他人针对某案子在咨询太宰治的意见。
网线另一端的人应该是侦探社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子。中原中也启开啤酒罐喝了一口,瞄到对面发过来一大段内容,太宰治只扫了一眼,就在键盘上敲打回话。中原中也没有仔细看他们说了什么,他从大床另一端爬上来,把另一个枕头垫在身后,和太宰治靠坐在一起,一边喝啤酒一边刷手机。
今天能不能看到极光呢?
“……”中原中也喝了一口啤酒,什么也没说,手指一划退出了ins。
恰好太宰治在同时忙完了工作,他长叹一口气,把笔记本合上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身体歪过来,要喝中也手里的啤酒。中原中也面不改色,仰头猛喝了一大口,然后将空空如也的啤酒罐展示给太宰治看。
“喝完了。”中原中也说:“自己去冰箱里拿。顺便再给我拿一罐。”
太宰治:“……”
太宰治就是因为懒得动才凑过来喝中也手中的这罐,当然不肯听他的话乖乖下床。于是他赌气似的伸手环住中也,顺势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中也肩膀上,侧脸则压着中也的头顶。太宰治就着这个姿势光明正大地看中也的手机屏幕。
中原中也在翻看自己喜欢的乐队的社交账号,看他们有没有发布新歌。太宰治对这种重金属系无感,不过也没说什么,懒洋洋地看中也一条条翻看乐队动态,偶尔给他捣乱,伸手把他刚点的红心撤销之类的。
没一会儿中原中也就不耐烦了,用空出来的另只手卡住太宰的手腕,拽过来压在自己拿着手机的手臂下面。这个姿势像是太宰治环着中也的腰线把他抱在了怀里。于是太宰治只安静了几秒,总是捂不热的冰凉手指慢吞吞地从中也的睡衣下摆摸了进去。
“窗帘。”中原中也提早预料到似的,看也不看地按住他的手。
玻璃房的窗帘还没有拉上,然而屋内外巨大的温差之下,玻璃上已经结了一层厚重的水雾,和拉上窗帘的效果也没差太多。
“即使拉上那条薄薄的窗帘,灯光也会把我们的影子打在窗帘上。”太宰治轻轻抚摸着中也劲瘦的腰线,指尖顺着肌肉线条缓缓摸上中也的腹肌。太宰低声笑起来:“不觉得那种情况会更加让人浮想联翩吗?”
“你说得对。”中原中也一挑眉梢,把他的手从自己睡衣里扔出去:“所以我没打算和你在这里胡来。”
“好过分——又不给我喝啤酒,又拒绝我享乐。中也、差劲!”太宰治嘴上抱怨着,手下动作却一点没停。太宰用被扔出来的右手扳过中也的肩膀,按着他,两人一起倒在雪白的被子里:“那亲一下呢……亲一下总可以吧。”
不是昨夜那种口腔被烫过后、带着恶作剧性质的刺痛的吻,而是平时中原中也喜欢的那种。黏糊糊而又舒服的吻,太宰的舌尖伸进来缠住他的,两人的鼻息浅浅打在对方的脸上。中原中也被按倒时下意识调整了姿势,方便太宰压过来的同时伸手环住他。这动作没有经过思考,已经在他们相识的这漫长七年里化作了下意识的、条件反射的行为。
这个吻漫长又不怀好意,不知不觉间中原中也的睡衣扣子已经完全解开了。他的发丝散在被子上,手指搭在太宰撑在他脸侧的手臂上,微微急促地喘息:“等、唔……等等。不是想看会不会有极光吗?”
太宰治嘴里咬着小小的包装袋,从他身上撑身坐起来,正在脱自己的衣服。中原中也看着他的动作,已经想象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耳廓、脸颊和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发热。说起来都奇怪,他们做这种事做了无数次,哪怕是太宰治叛逃的那几年里他们都没断过身体上的联系,按理说早该腻味了,可是事到如今他还是会轻易被太宰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勾引得口干舌燥。中原中也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等极光出现了再看也不迟嘛。”太宰治脱了衣服,在中也的注视下故意把套子套得缓慢又情色。他重新俯下身,抬手将垂在脸边的一缕柔软黑发别到耳后,对中也眯眼笑了一下:“中也不想要我吗?”
最后还是关了灯、把窗帘拉上了。
云层在后半夜的时候从远方而来,覆盖了罗瓦涅米的天空。于是第二天太阳还没有升起,天空中就开始飘荡细碎的雪花。定了玻璃屋,结果前半夜并没能好好观赏星空、直到凌晨才筋疲力尽睡过去的中原中也坐在餐厅里,端着咖啡一脸困倦得看着窗外的雪景。
太宰治倒是精神十足,退房时还在笑吟吟地和来这里办理入住的年轻女孩聊天。中原中也完全不在意太宰治的社交活动,他坐在椅子上,用不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动作不断来回调整姿势,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大腿内侧的牙印又痛又肿,中原中也都不知道太宰治心里在想什么,当时他似乎问了自己一句话……不过中原中也那时候已经没什么清醒的意识了,既没听清太宰的问题,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结果太宰治狠狠咬了他一口,让他直到今天早晨都痛得倒吸凉气。
“中也好困的样子。”太宰治伸出手,问中也要车钥匙:“我开车?”
“……你以为是谁害的。”中原中也的声音从衣领后闷闷传出来。他思考了一下,自己今天确实不想开车,好困,屁股也不舒服,如果不是已经提前订好了今晚的晚餐,中原中也今天都不想离开罗瓦涅米,只想在酒店里睡大觉。
但是让太宰治开车的话,又要提防他随便把车开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去。
不过今天中原中也有能够拿来威胁太宰治的东西,根本不担心他会胡乱开车。他把车钥匙从衣兜内拿出来:“先说好。危险驾驶的话我就立刻把你打包丢下车,你自己想办法去希尔科内斯。今晚的晚餐就没你的份了。”
“今晚吃什么?”太宰治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随口问了一句。他高高兴兴坐进驾驶座,调整座椅时脸上完全是一副想把车子开进海里看鲸鱼的表情。
太宰治:“出发、希尔科内斯——”
这段路不难走,即使开始下雪,也远远不到冰天雪地的程度。中原中也翻出自己的眼罩,在太宰治高高兴兴哼唱殉情曲的背景音中没几秒就睡着了。
事实证明,太宰治在不想捣乱的情况下,驾驶技术相当高明。而且他前一晚刚刚在中也身上得到满足,心情正好,晚上又有螃蟹大餐在等着,于是一路上把车开得又快又稳。中原中也全程都在补觉,途中迷迷糊糊被太宰晃醒一次,在半睡半醒间吃了一点三明治,喝了半杯热牛奶,然后又睡了过去。
等到中原中也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条绒毯蜷缩在副驾上。车子大约已经停下很久了,太宰没在驾驶座上。
“中也睡好久。”太宰治夹着烟,偏头看他一眼,显然路上也在疑惑这个问题:“我把金属防滑链装上车轮的动静都没晃醒你。昨晚我有那么过分吗?才做了三次吧。”
他弹了弹烟灰,中原中也这才发现车前盖上放着一个简易烟灰缸。太宰治没等他回答,又说道:“不过中也从以前开始就有在我身边睡得这么不设防的习惯。嗯嗯,我知道的,因为中也是我的小狗嘛。而且中也的身体很敏感,所以昨晚才会不停地——”
“喂!”中原中也想也不想地开口打断,都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吐槽,最后只好用一句简单精准的“混蛋”统一概括。被寒风一吹后他彻底清醒过来,把刚刚盖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薄毯扔到了太宰身上。中原中也警告似的用手指隔空点了点太宰治,自己转身从后备箱拿出行李,去酒店办理入住。
酒店会在每天下午播放关于今晚极光指数的天气预报,中原中也按照昨天临时加上的计划,追加报了一个极光团。这几天天气不错,咨询台的人员说可能今晚就能顺利看到极光。
不过那都是夜间的事情了,现在的首要大事是帝王蟹。放好行李之后,两人在休息室换上酒店提供的御寒服和防水靴,戴上头盔和面罩,到达帝王蟹捕捞的聚集点,那里已经等了几个人。太宰治开了一天车,中原中也原本想着如果他又累又饿的话,在酒店直接等着吃饭也无所谓,反正所谓的“帝王蟹捕捞”也只是从冰面上把捕蟹笼提起来而已——谁知道太宰治饿归饿,对雪地摩托和捕蟹笼的兴趣也不小。中原中也只好在太宰穿上御寒服之前,给他加围了一条羊绒围巾。
一起去的游客大约有七八位,两人抵达聚集点之后,导游骑着雪地摩托将一车人带离酒店。冰面足有三十公分厚,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积雪。除了不远处的低矮山丘外,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甚至无法想象自己是在水面上。北海道的冬天同样是冰天雪地,但是北海道却没有像这样冰封千里的海面——极圈之内的风景和寻常北地景色之间确实天差地别。
他们在凛冽寒风中穿越冰面,大约行驶了十五分钟才抵达帝王蟹捕捞点。茫茫雪原上支着几个木架子,下方凿开了一个冰窟窿,从木架横梁上吊下去的捕蟹笼就在那里。
参加捕捞帝王蟹的价格不菲,实际上也就只是提起笼子这一个过程而已。当然,提起来的笼子里捕到足足八只帝王蟹,每个人都可以捧着巨大的螃蟹拍照合影。拍完照后工作人员则开始一边讲解一边现场处理,如何下刀、如何辨别帝王蟹的雌雄和种类,以及对游客们展示帝王蟹的蓝色血液。在哈士奇公园时中原中也兴奋不已、太宰治兴致缺缺,于是到这里便反过来。太宰治抱着膝盖蹲在旁边观摩肢解帝王蟹全过程,没几分钟就和工作人员聊熟了,中原中也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挪威语。
工作人员也很惊奇,大概东方面孔的游客能说英语的数量很多,会挪威语的却没几个,以至于最后把工具让给太宰治,让他亲自尝试着处理一次帝王蟹。帝王蟹的蟹壳坚硬,而在有处理帝王蟹的力气之前,很多人都会在帝王蟹庞大的体型和凶恶外表前败下阵来,处理过程本身倒是不复杂。工作人员本就是让这位会说挪威语的青年玩个新鲜,谁知道太宰治看他一连处理七只螃蟹后已经记熟了步骤,下手时的动作干净利落,看得其他游客拍巴掌吹口哨,在一旁叫好起哄。工作人员则目瞪口呆,一直追问太宰治以前是不是来过、难道祖上是渔夫、是不是从事水产生意的。
中原中也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太宰治三下五除二卸掉了全部的蟹腿,虽然听不懂工作人员在说什么,不过猜也能猜个大概。他心想活拆螃蟹而已,太宰以前审讯的时候都是对付的活人:断手脚这种肉体折磨都是低端手段,太宰用得少,可也不是没用过。佣兵、杀手、能力者、敌方组织的干部,嘴巴严的、意志坚定的要多少有多少,然而太宰治审讯失败的次数还是零。
熟练工。这确实是专业的。
中原中也不在餐厅,不知道去哪里了,直到十几分钟后才重新出现,坐到太宰治对面的位子上。太宰治碰了碰他的小指,意思是问他去做什么了。中原中也喝了一口柠檬水,没回答他,让他自己等着答案揭晓。片刻后餐厅的侍者开始上餐,将大盘大盘的清蒸蟹腿端上各个餐桌,年轻人们面对铁盘内垒成小山的巨大蟹腿欢呼雀跃,迫不及待地拍照纪念。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蟹腿、蟹腿、蟹腿、豪华蟹肉料理、蟹腿、蟹腿、蟹腿——只有靠窗那张两人桌上的餐点和别人完全不一样。那两个年轻人的桌子上,除了清蒸蟹腿和桌上人均都有的蛋黄酱、柠檬汁等配料,还有额外一盘看起来就很好吃精致的蟹肉料理。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他们。
“喏,这是你杀的那只。”中原中也对其他人的目光不怎么在意,用叉子点了点太宰面前那盘:“这里的本地吃法是把清蒸蟹肉放在面包上,然后在上面挤蛋黄酱和柠檬汁。不过要吃很多的话,只有这一种吃法也很无聊吧。所以给他们加了钱,让厨师们拿出所有本事给你做蟹肉全餐吃。”
太宰治看了看自己面前,全餐厅独此一份的木制餐盘,上面放着两个白瓷碟子、一个茶碗和一个粥碗。盘子里是咖喱蟹和芝士焗蟹腿,小茶碗里是蟹丝茶碗蒸,粥则是还沸腾冒泡的蟹肉粥。他轻轻眨了下眼,又抬起头看向中也。
中原中也在太宰治的目光中话音一顿,不太自在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你这家伙也吃不了多少就是了……”
“……”
太宰治足足有三秒钟没说话,在中也疑惑地看过去时,他才若无其事地拿起叉子,一边叉起一块蟹肉一边开口:“……我觉得中也的担心是多余的哦。就算吃的少,但是吸收的营养和平时的锻炼也足够我让中也今天补觉一天。”
“后面那半句才是多余的。”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说。
出于对太宰治的了解,中原中也直觉刚才太宰其实还想说点别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临到最后又咽了回去。结果太宰治在他问之前率先开口:“喜欢。”
“什么?”中原中也掰开一条蟹腿,用叉子将蟹腿肉拨出来,闻言瞥了太宰治一眼。
“螃蟹。”太宰治的表情倒是很正常,舀起一勺蟹肉粥吹了吹:“这种麻烦事的确是中也的风格,听起来还有一点肉麻,太贴心了有点怀疑中也是不是在发烧——不过还是挺开心的。难怪侦探社里那些女孩们都说,如果约会的时候对方在细节上用心就很加分,有钱又用心的话直接满分了。”
前面怎么全是贬义。中原中也有点想把蟹腿的壳扔到太宰治的脸上,听完后面的话才没有动手。不过太宰治现在的心情确实非常好,这家伙还真是喜欢螃蟹啊。中原中也心想。
这家餐厅所用的蛋黄酱,和他平时吃过的那些相比在口感上略有不同。中原中也吃了几口,觉得还不错,于是又往蟹肉上挤了点柠檬汁。他一边吃一边说:“谁让你刚才回酒店的时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到冬天就想着在被炉里冬眠的家伙,在雪地里活动时的体能消耗也太大了吧。明明只是蹲在那里而已。”
“可是真的很冷欸,冰面上。”太宰治从第一口开始,脸上的表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很显然人均2500NOK的费用还不足以让厨师拿出真本事做大餐,又或者是在金钱的力量之下,他们尽全力照顾了日本人的喜好和口味。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真挚且诚恳地表白:“真想在这里定居……”
“以你的本事,想在这里定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中原中也咬着蟹肉,没有去看太宰治:“这里是极圈以内,不过温带海洋性气候让这里并没有那么寒冷,全年气温大约在零下十度到十五度之间吧。就算是你这样怕冷的家伙也能忍受的程度。”
“而且……”
“而且?”太宰治说。
“而且我觉得,”中原中也说,“你也不会一直停留在侦探社。”
但是,两年这样的生活、五年这样的生活,十年之后呢?
当然,最大的可能性、并且出自太宰本人的愿望,他大概并不希望十年之后自己还活蹦乱跳地活在这世上,但现在仅仅只是假设。中原中也觉得自己没法想象太宰治会在同一个地方待上十年那么久,他的新鲜感和耐心总会消耗殆尽的。同事总有一天会成为社长,后辈迟早能承担起他们如今的责任,到那时如果太宰还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大概就会离开了,前往下一个理想国。
既然如此的话,是亚洲还是欧洲、极圈还是赤道,本质上其实没有区别。
太宰治吃了几口蟹肉料理,又去尝试本地吃法。他拿起一块面包,然后漫不经心说道:“不可否认,中也从以前开始,就在对我的某些事情上的直觉格外准确,不过有一点你大概没有考虑到。”
中原中也想都没想:“世界这么大,你总能在某个角落找到一个愿意和你殉情的美女吧。”
“……每到这种时候就觉得很生气。”太宰治觉得蟹腿配面包和蛋黄酱的吃法尝一尝还可以,吃多了就感觉一般了。他一边吃一边嘟囔:“想在中也的被子里放满冰块。”
“……啊?为什么啊!”
“中也就当一辈子笨蛋吧!笨蛋——笨蛋小狗——”
冰床上没有被褥,并排放着两个睡袋。太宰治一边拉开拉链往里钻,一边慢悠悠地对中也讲述因纽特人的冰葬文化,告诉他那大概就是他们眼下这种感觉。中原中也把行李箱里的绒毯全部拿出来了,把太宰治像木乃伊一样缠了起来,最后把睡袋拉链一直拉到太宰治的鼻梁的高度,只露出一双漂亮眼睛在眨眼。两人无声地对视,随后中原中也敲了敲冰床让他闭嘴,快点睡觉。
没怎么停歇地连续玩了两天,两人并排躺在睡袋里,没聊几句就渐渐睡着。不知道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太宰治觉得自己刚闭上眼没过多久,就被中也晃醒了。他保持着睡着前的姿势,严严实实地裹在睡袋里一动不动,像条会冬眠的蚕宝宝,在冰屋昏暗的灯光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睛里都没有对焦,神魂都还没回到身体里。
“起来了,太宰。”中原中也知道太宰除了前天坐了一晚上车外,这两天其实也没睡太多,只是实在没办法,有时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Aurora显示今晚的极光指数很高。他低声说道:“不是要看极光吗?向导在通知我们了。”
于是太宰治这才想起来,他们像其他来北欧旅游的普通游客一样,在酒店报了一个极光团,等着在希尔科内斯最好的追光点观赏极光。他看了看表,已经安稳睡了大概四个小时,对他这种时常失眠、睡眠质量并不好的人来说算是不错了。
“下一站去哪里?”太宰治打了个哈欠。
“计划是去奥斯陆,把车开到租车行还掉,然后买机票。从奥斯陆飞冰岛。”
冰岛有温泉,有像管风琴一样的大教堂,有黑沙滩,怎么想都比一直待在这里有趣多了。太宰治想到这里,决定还是起来换衣服:“感觉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不想待那么久。如果今晚没看到的话就算了,早晨回来后我要一觉睡到下午。”
“那就这么说定了。”中原中也同样觉得困。虽然冰屋和睡袋绝对没有昨天那间温暖如春的玻璃屋舒适,但习惯之后也还不错,比在车上补觉舒服多了。这个季节的挪威,夜晚的温度都在零下,围巾、外套、手套、毛线帽、风镜,中原中也穿戴好,又去给太宰系围巾。
太宰治一直在看手机,似乎睡前收到了邮件但是没看到,现在正在回复。中原中也对萨米文化没有太大兴趣,在看窗外的夜景,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太宰治开口:“之前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我和一个萨米人打过交道。”
中原中也疑惑地转头,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太宰说的“之前”和“工作”,应该是指这两年以及侦探社。
“不是对中也说过,在你来邀请我的那天早上,我也没有醒酒吗?”太宰治收起手机,空出的右手无处安放,于是压在了中也搭在这边的左手上:“那家酒吧的老板曾经是侦探社的委托人,他就是萨米人。准确来说,是萨米人和德国人的混血,又因为父母的工作变动,从小就移居到了日本。那天晚上他邀请侦探社的大家去新开业的酒吧喝酒,老板亲自调了据说是‘传统萨米口味’的特调给我们喝。”
中原中也没作声,顿了顿才挑起一边眉梢,问:“‘据说’?”
“因为老板压根没有回过故乡,他是在德国出生的,萨米的文化和语言来自母亲的教导。当然,酒的口味也是。”太宰治轻轻一耸肩:“当初他委托侦探社调查的事件,同样与他的故乡有关。”
听上去有点巧合,实际上仔细想想,也不过是他们来到了侦探社曾经一位委托人的故乡旅游。中原中也从鼻腔轻轻“嗯”了一声:“我还以为这次旅行是你第一次来到北欧。”
“的确是。”太宰治说:“萨米人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原住民,可老板甚至从来没有踏上过这块土地。他的母亲在年轻时因为一些原因离家出走,一个人边打工边念书,在柏林认识了当时回家探亲的他的父亲,两人一见钟情,坠入了爱河,就此在柏林定居。十年后,那位女士终于鼓起勇气踏上故土,回到阔别二十年的家乡,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人——向当地警局打听后她才得知噩耗,在她离开的第二年,也就是十九年前,她的家人们于一场火灾中不幸去世。”
夜间旅途大巴上很安静,太宰在这种氛围里轻声讲述过去的委托,听到最后一句时让中原中也颇有一种在听鬼故事的感觉。太宰治非常擅长这个。在“前搭档”还是“现搭档”的那几年里,太宰治的鬼故事一向是港口黑手党在各种节日派对上的保留节目——当然,除了万圣节之外,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圣诞或者新年等节日里听鬼故事——他有一种能把最老套的鬼故事也讲得格外恐怖的魔力。这直接导致了在每次聚会过后,部下之间互相借住、相约一起加班或者聚在一起通宵打游戏的现象就会激增。
中原中也本来漫不经心地听着,结果像以前一样,从中间开始被吸引了注意力,专注等待后续。他皱着眉,在太宰停止讲述后开口:“所以?那个老板是请你们调查外祖一家的死亡真相吗?”
如果是这样,那这起委托也实在太麻烦了。一场发生在几十年前的火灾,如果当年的警察没有察觉到不对,已经以“意外”结案的话,那么想要复查的难度相当大。更何况事件并非发生在本国,而是在地球另外一端异国他乡的雪地里。中原中也想象不出来,太宰治要如何在不到达当地的情况下解决这件事。
“唔。虽说最后的结果的确是这样,但起因却并非如此。”太宰治说:“那位老板之所以会找上侦探社,是因为他收到了来自亡灵的信。”
中原中也眨了下眼。
“整整一年,每个月一封。那位老板收到了十二封来自特罗姆瑟的信。寄出地则是他母亲幼年所住的地址。”太宰治一边讲述,一边懒洋洋地玩着中也搭在扶手上的左手:“可是那房子里如今住的人和他的母亲毫无关系。他母亲回到故乡时,事件已经过去二十年,而那位女士回到德国之后才生下了孩子。那位酒吧老板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如今住在那里的人压根不知道六十多年前曾经发生过什么。”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信呢?信上写了什么?”
“十分寻常。仿佛普通人家的父母对远游在外的孩子的关心一般,信中还提到了什么时候带外孙回家看看。据他母亲说,那的确是他早已死去的外祖父的笔迹。”
中原中也不再说话。这件事虽然离奇,但里面说不通的地方太多了:首先,老板的外祖一家的死亡这件事本身就没能得到证实,只不过是他母亲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消息;其次,伪造笔迹是最容易做到的,寄出地址也什么都无法说明,比起亡灵作祟,更像是有一位当年的知情人,出于不知名的理由做出了这件事。
这么一看,这起委托果然十分无聊,确实不需要一趟长途出差。可以调查的方向要多少有多少。
太宰治注意到了中原中也表情的微妙变化,不由笑起来:“我说了吧?除了工作性质不太一样之外,我现在的工作其实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既没什么有趣的事情,也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冒险。能谈得上麻烦的那几件事,不用我说中也也知道,因为港口黑手党也被卷进去了嘛。”
中原中也问:“那事件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事关委托人的隐私,我不方便多说。”太宰摊开手:“只能告诉中也事情真相其实与他的母亲有些关系。”
“……”中原中也愣了几秒,简直想把他的脑袋按到玻璃上去:“既然不能讲,那从一开始就不要讲给我听啊!”
太宰治露出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只是随口讲了一点,我们不是正在挪威旅游吗?这里距离特罗姆瑟已经很近了。反正当初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老板自己还经常拿出来给客人讲,讲他曾经收到过六十四年前去世的外祖父的信件。”
他们闲聊一路,大巴车终于抵达第一个观测点。向导跳下大巴,拿着望远镜观察远方的天空,以此来判断之后这里今晚是否有极光出现。
全车人都没有觉得自己能如此顺利看到极光,所以都窝在各自的位置上玩手机。中原中也正打算对太宰治说,既然老板自己都会讲给客人听,那他下次就去那家酒吧和老板聊天,听老板给他讲事情的后续。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向导三步并作两步跳回来,对全车人大声喊:“快——”
他们的运气实在是非常、非常不错。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抵达北欧的第三天、抵达希尔科内斯的第一个夜晚,遇到了极光爆发。
一开始仅仅只是微弱的、肉眼难以察觉的白色光带,远在天边。但没过几分钟,绚烂的、闪亮的绿色光带从远方迅速延展到头顶,像帷幔一样挂满了整个星空。偶尔有一点粉色和白色在边缘处闪烁,极光在夜幕之下不停变幻,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会让人觉得这不是自己所处的世界,而是某个异空间与此地相连的前兆。
所有人都在按快门,大声赞叹这盛景,感慨自己的好运。就连那个活泼的向导都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对其他人说这种清晰度和范围的极光爆发,一年里也碰不到一次。
中原中也站在雪地里,双手插在兜内,抬头凝视着极光。太宰治用同样的姿势站在他身边,他们是一片喧闹里最安静的两人。
“好漂亮。”太宰治慢悠悠地评价。他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中也的声音,于是抬起手肘轻轻一碰:“中也的感想呢?”
“……要是出来的时候带着红酒就更好了。”中原中也实话实说。
以及——
“和你一起看极光的感觉,好像也不错。”他好像只是随便说了一句很普通的话,后退了几步,讲完就转身回车上拿相机了。下车时只记得要看极光,忘记了自己其实带着相机包。
太宰治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随后调整设置和参数,用手机拍了一张头顶的天空。
他把这张照片发到ins上时思考了片刻。最终,太宰治仅仅发了绚烂的极光、无边的旷野和遥远距离之外的地平线。他这次出来玩拍了不少照片、发了好几条动态,只有这一条,除了今晚的极光之外什么都没有写。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边,兴奋地交流着今晚这场幸运之旅。基本上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大家年龄相仿,都还在念书,聊起来很有共同话题。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捧着盛满了热可可的杯子混入其中,聊完极光,又听他们讲起自己的事情。过程中,他们问起太宰和中原中也来北欧旅行的理由,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奇。因为从傍晚捕捞帝王蟹、以及之后在餐厅里两人相处的氛围来看,总感觉他们两个不是普通的朋友。
中原中也被问了太多次,从一开始的郁闷到后来的破罐子破摔,今天又和太宰聊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刚才还第一次听到太宰讲述在侦探社的工作。中原中也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对待这个问题。
他端着杯子对其他人笑了笑:“我喝多了。”
接着,他用三言两语给他们讲自己在那天喝了多少酒,一时晕了头,以至于给身边这个家伙安排了一场豪华北欧之旅。太宰治没说话,无论中原中也讲什么他都在旁边配合点头,直到中原中也讲完,其他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才不紧不慢地用挪威语回答了一句什么。
在场一共十个人,大部分都没有学过这门小语种,那个提问的年轻人也不例外。但他的同伴略懂一点,听完之后哈哈笑起来,并朝太宰治举了一下装着热可可的杯子。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他们很快聊起了别的事,聊起学业,聊到未来。中原中也在这时低声开口。
“你刚才讲了什么鬼东西。”他一脸怀疑和警惕的神色。还特意换成了他听不懂的小语种,中原中也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太宰治没回答这个问题。火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太宰治喝了一口热可可,偏头对中也轻轻眨了下眼,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要做坏事前的表情。
然后他趁没有人注意,凑过来,在篝火边安静地吻住了中也。
如果是在本国,如果周围坐着的是初春赏花时的那些人,此刻正在吵闹的是后辈们和侦探社那些家伙,那么中原中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在众人面前和太宰治接吻。
但是。
中原中也闭上眼,无声地含吻住太宰的嘴唇。
于是在第四天清晨,他们睡醒后办理了退房,开车前往挪威首都奥斯陆。中原中也先是把车子开到了租车行位于奥斯陆的店面,然后买了机票,从挪威直飞冰岛。
太宰治在希尔科内斯的二手书店里买到了一本十分难以买到的初版书,出发前一晚看书看到凌晨五点半。这导致他在奥斯陆机场困得摇摇晃晃,眼睛都睁不开。中原中也办理行李箱的托运手续,回头看向身后,太宰治坐在他们的行李箱上一动不动,已经快睡着了。中原中也想了想,示意工作人员稍等片刻。他先是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才把太宰从箱子上踹开,把他打发去旁边的长椅上坐着。
很快中原中也办理好手续,把三个行李箱全部送去托运,又拽着太宰治过安检,把太宰治直接塞进了贵宾休息室睡觉。侍者给中原中也送来咖啡和其他点心,中原中也端着杯子,在看自己刚才拍的照片。
看起来好蠢。中原中也心想。都让他带着那本书在飞机上看了,这点上还和小孩子一样幼稚啊。
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家伙的笨蛋样子。中原中也这么想着,把刚才拍的照片发到了自己的ins上。
中原中也不怎么用社交平台,但也不像太宰治那样,账号基本上就是个摆设。他临时出门的事情没有太多人知道,但是港口黑手党的最高干部突然请假,除了直属于他的部下外,最近和他在工作上有所对接的黑蜥蜴一众也知道,剩下的就是红叶姐、广津老爷子以及首领。不过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假期安排的详情,也没有多想,以为中原中也大概和往常一样,去了深山里的别墅度假,品尝他上次从拍卖会买回来的珍藏红酒。
原来中原先生是去北欧玩了啊;
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和太宰先生一起去北欧旅游了啊;
听说十月和十一月是去北欧旅游的好季节,现在看照片的确是这样。自驾游也太酷了、真好啊能见到圣诞老人、无限量的帝王蟹也太棒了吧、这么漂亮的极光看起来真浪漫啊。
但中原中也发了照片就没有再管后续。他收起手机,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休息室提供的各国报纸,等待登机。
他们尝试了这里有名的龙虾热狗和海鲜汤,还有冰岛的传统菜肴烤鲑鱼和本地特产的烈酒。中原中也发现这里任何一家咖啡店端出的手磨咖啡都有着非常不错的味道,晚上在酒吧喝的传统烈酒也很美味,那些寻常普通的菜色吃起来一般不过可以接受,至于那些看起来就很奇怪的——他们思考了很久。途中太宰治试图哄骗中也去买一份尝尝,但提议被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于是最后两个人谁都没去尝试那道发酵鲨鱼。
他们还去了蓝湖温泉。虽然日本的温泉也很多,但是两人都没有拒绝在慢节奏的旅行中加入一个温泉之旅。整个旅途都是冰天雪地,气温最高也没能高过五度,于是更想泡在天然温泉里放松一下了,何况蓝湖温泉确实漂亮。他们去泡温泉那天天气晴朗,丘陵环绕着温泉池,天空和温泉都是蓝色的。太宰治刚拍了两人一起泡温泉的照片,又拍了中也趴在岸边往远处眺望时的光裸背影,然后回了一封邮件。把邮件发送出去之后他才靠过去,喝中也杯子里的饮料。
中原中也泡温泉泡得懒洋洋的,对太宰治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他问道:“等下晚饭想吃什么?”
太宰治想了想:“螃蟹?”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还没吃腻啊。也太喜欢螃蟹了吧。”
太宰治放松地沉进水里,一边回忆那天在希尔科内斯的梦幻晚餐一边喃喃:“无限畅吃帝王蟹……天堂……快乐……”
中原中也扭过头,看到太宰泡在温泉里一副真的很开心的样子,不仅有点得意:“那当然。你也不想想这是谁安排的旅行。”
太宰治说:“下次还想再来玩。”
中原中也拿着被太宰喝光的空杯子,要去岸边再点一杯,听到太宰的话后漫不经心地摆了下手:“等我下次喝得酩酊大醉时再说。”
太宰治看着中也的背影。他叹了口气,拿着两人的手机跟了上去。
他们在冰岛玩了两个星期,开着车环游全岛。两个星期后他们回到雷市,买机票飞往哥本哈根。实际上这趟旅行已经接近尾声,他们在十月二十日到达芬兰,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十五日,出来玩了将近一个月。中原中也的计划是在丹麦玩三天,然后从这里直接飞回国内。
他们拉着行李箱走出凯斯楚普机场,中原中也拿着手机搜索地图:“小美人鱼像就在这里;《哈姆雷特》中埃尔辛诺城堡的原型是赫尔辛格的克隆堡;欧登塞是安徒生的故乡,听说每年八月会举办鲜花节……镜花应该会喜欢这里吧。”
他左手拖着箱子,右手拿着手机,说完这些后抬头看向太宰治:“等下去租车。你想先去哪里玩?”
太宰治拖着另外两个箱子,和中也一起站在路边,听到问题后却没有回答,而是先问了另一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下个星期?”中原中也说:“我还没买票。”
于是太宰治便点点头。
中原中也有点疑惑,想问他是不是突然有事、有事的话直接回去也可以。但太宰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后不紧不慢地开口。
“中也。”他说:“你那天晚上是不是也在那家酒吧?”
中原中也一下子愣住了。
太宰治接着问:“你是不是听到了我和那位女士的对话?”
中原中也不说话了。他轻轻眯起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沉默安静地和太宰治对视。
“什么时候发现的?”中原中也没问他是怎么发现的:“我都假装不知道你那天有喝酒这件事了。”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老板说过,他在开这家新店之前,是受到港口黑手党的庇护。”太宰治轻轻一耸肩:“一开始的确是在和老板喝酒,不过后来他去招待刚到店里的客人了,于是另一位女士坐到了旁边。现在想想,那位客人就是中也吧?”
“是广津。”中原中也说:“那天有点忙。我从港口开车过去,到达店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那一天听到太宰治和那位女性的对话纯属偶然,不、甚至不算是听到了。那天客人很多,太宰坐在吧台旁边的高椅上,最里面,又背对着门口,于是完全没发现谁走了进来。中原中也则是在进入店内后就被引入里侧隐秘安静的卡座,巨大的绿植充当隔断,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他站在那里瞥了一眼,正好看到那位有着栗色长卷发的女性露出了带有邀请含义的微笑,在一片嘈杂人声中看清了她的口型。
其他先到的人都已经喝过两轮了,中原中也结束工作才赶过来,本意是放松一下,喝点酒,结果全程都在走神,一点也不在状态。
他一边喝酒一边想那个女人脸上的失望,想着想着就想到自己。他在想自己和太宰之间算是什么状态,曾经是搭档,也经常上床——不过搭档只是单纯的工作、上床只是单纯的过夜,中原中也不觉得这些对太宰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知道自己对太宰治来说是不一样的,但那是当然的。因为他们过去是搭档,哪怕后来不再是了,也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其他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的事情,他们对彼此来说是不同的这件事再正常不过。
但是,除此之外呢?
如果不是工作、也不是那些为了处理欲望而凑在一起的夜晚,他能把太宰治约出来吗——做到今晚那个女人没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中原中也一直都说的是实话。这个无聊的、无聊的、无聊的念头,确实是喝多之后才会有的产物。他喝酒喝了通宵,最后一时冲动,于是有了这场北欧旅行。等到清醒之后中原中也就多少有点后悔,谁知道真的把人约出来了,后悔都没退路了。他对自己和太宰之间的现状没有什么不满,互不打扰,后来又陆续发生了很多事也没怎么变化过的、如同以往一样的关系,他甚至觉得这种距离才是最安全的……至于那天晚上在酒吧的事情,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仅仅只有那一瞬间的不安,大概的确存在过。
就是这么简单。
中原中也本来以为都已经玩了一个月了,可能就这样顺利回国,谁知道还是没能瞒过太宰治的眼睛。不过既然被他发现,中原中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做的事有多无聊他最清楚不过,站在那里等着被太宰嘲笑。
太宰治叹了口气:“所以说,中也确实是笨蛋啊。突然约我来北欧旅行,我当然会多想啊?结果中也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的样子……”
中原中也疑惑地抬头,没等他问就被手机的震动打断了,有新的邮件。太宰治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双手插在风衣外兜内示意他打开看看,于是中原中也打开手机,发现一个陌生的邮件地址发送过来一份文件,一份……包含了太宰治的姓名、出生日期、出生地等基础信息的文件,而末尾则是法务局的印章。
“这是什么?”中原中也的表情从疑惑转为茫然:“为什么你的文件发到我这里来了?发错了?”
太宰治说:“当然是发给中也的。这是国木田君拿了我的印章和户籍誉本去法务局申请开出的婚姻状态证明。如果不是侦探社有一点这方面的关系,这种东西很难代替本人办理啦。”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揉了揉耳朵,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等一下。”他说:“什么证明?”
“中也纠结那么久,怎么最后只想着带我出来旅游啊。”太宰治说:“喏,文件发给你了。我的护照也一直在中也那里。中也要是愿意的话,反正一回生二回熟,麻烦红叶姐拿你的印章和驾照去侦探社,让国木田君法务局代办理一张证明发过来。”
怎么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中原中也过了半晌,才理解了现状:“……本人不到场也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中也以为开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啊。”太宰治瞥他一眼:“社长凭借老友的关系、再加上社长以自己的身份做担保,才让法务局相信这不是一场婚姻诈骗。”
“总之……中也要考虑清楚。”太宰治最后补充:“不要后悔。”
“这是在向我……求婚吗?”中原中也的眉头皱起来:“和我?你是认真的吗?”
这次轮到太宰沉默了。他安静了几秒才再次笑起来:“本来我应该在这种时候讲一点浪漫的话来配合气氛,但是这个时候说谎,我觉得会被中也打吧。”
中原中也微微一挑眉梢:“算你聪明。快说。”
于是太宰治缓缓吐出一口气,说了实话:“中也对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压根就不在乎什么婚姻。一张纸而已,好无聊的东西——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做了这样的事,是因为我知道中也不一样,中也是会被这种‘无聊的东西’束缚的人,会对此负责。所以我想,要是有了这张证明,我下次离开的时候大概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中也一起离开了吧?想想还挺期待的呢,中也露出那种非常难以抉择的表情。”
“听上去确实像骗婚的。”中原中也点点头:“你对‘结婚’到底有多大的误解啊?是不是把婚姻想得太美好了。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背叛森先生,这是结婚证,不是卖身契吧。”
“港口黑手党的入职合同就是卖身契了吗?”太宰治嘟囔:“中也就是这点最讨厌了。”
一时冲动、喝多了之类的说辞,中也又是那种纠结郁闷的表情,旅游地点还定在北欧。太宰治一开始啼笑皆非,心想中也不会要带着他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他的小狗怎么都不像是长了那根神经的样子。他对中也说不要后悔,然后与中也一起飞往芬兰,开始一场愉快又豪华的北欧旅行,然后在中途几次试探,最后发现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那中也到底是在纠结什么啊?虽然中也那种有点郁闷的表情也很有趣,但是会觉得中也在想奇怪事情的自己也太傻了吧?
只是约自己出来旅游就这副样子——小狗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明明中也因为要和广津、梶井他们喝酒而推掉和自己吃宵夜的次数才比较多吧。太宰治毫不怀疑就算到了几十年之后,中也也会对他说出“周五晚上不行,我和他们约好了,是啤酒之夜”这种话。
太宰治双手插在风衣外兜里,四处看看,就是不看中也:“反正可以拿来威胁中也。”
中原中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现自己之前确实是想太多了,虽然不肯承认,眼前这家伙的不安看起来完全不比自己少。
事情发展太快,事到如今,中原中也还是觉得有点头脑发晕。他握着装着一份可以拿去丹麦市政厅申请结婚的文件的手机,包里装着太宰治的护照,感觉就算是这样,自己也像是即将被骗婚的那一个。
于是中原中也说:“好吧,走吧。那就先去赫尔辛格。”
太宰治看着他的眼睛。
太宰治醒来的时候,中原中也已经被推进重症监护室,血培养结果一时出不来,只能是先挂了广谱抗生素。据说是清醒过但很快又陷入沉睡,和他依旧隔着那几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他上前几步,隔着玻璃认真看里面的人,中也上半身的床位被升高了些半躺着,脸微侧向他这边,闭眼睡得很沉,脸上贴着一块白色胶布,固定着鼻饲管。气管插管依旧从嘴角探伸出来,已连上呼吸机。眼见被子下探出的导尿管和腹腔引流管各自连着一...
他上前几步,隔着玻璃认真看里面的人,中也上半身的床位被升高了些半躺着,脸微侧向他这边,闭眼睡得很沉,脸上贴着一块白色胶布,固定着鼻饲管。气管插管依旧从嘴角探伸出来,已连上呼吸机。眼见被子下探出的导尿管和腹腔引流管各自连着一次性医用袋,垂下去挂在床边的钩子上,一个依旧空空如也,另一个则看上去染上了颜色,太宰治心里就是一阵抽动般的不安。
他暗自嘲笑自己:不愧是亲子论坛上的活跃大佬,都沦落到担心小孩子尿不尿尿、尿什么颜色的问题了——可这个想法依旧没让他笑出来。
另一边胳膊的针头太宰治看不见,只能看到还是连着输液管,升压药的输液袋依旧刺眼,虽是很慢,却一刻不停地向静脉中滴注着。他看向血压计数,在这样一刻不停的刺激下,中也的血压勉勉强强维持着。
他在门外看了好几个小时,每每有人进去查看计数、听诊换药,太宰治便趴在玻璃上仔细看,以至于医生听完肺部后转头告知护士记录时,被如八爪鱼般贴在窗户上的人吓了一哆嗦。注意到太宰治皱眉严厉的视线后,想了又想,依旧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叫醒了中原中也。
太宰治便看见睡了好久的中也眼皮微微一颤,终于再次睁开一双蓝眼,第一眼就捉到了他的身影,很快像是个小孩般委屈地皱紧了眉,刚想张嘴就被插管激得一阵恶心,脸白了又白。
医生低头跟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中也说了什么,对方睁大眼,不安地瞟瞟太宰治这边,又看回去望望医生,瘪着嘴没法说话,很不乐意地低头,轻轻点了一下。
太宰治正纳闷,便看着护士端来了治疗碗和吸痰器,拆开一截透明吸痰管。
医生顶着巨大压力和外面射进来的两道杀人视线,只觉得港黑这个非要给重症监护室安装这么大几扇落地窗的装修设计师脑子有病,想了又想也只有硬着头皮先给纯氧,轻轻将呼吸机延长管断开。护士冲洗好透明的塑胶管后俯身下来,柔声安慰着有些瑟缩,眼神四下闪躲的中也,扶上他的脸颊将人脸侧过来,在他脸侧下方垫了盘盐水准备接着溢出物,中也的目光于是避无可避对向窗外的太宰。
太宰治想说点什么,可声音传不进去,而且又能说什么呢?只能看着连上机子的吸痰管探伸进去,那双蓝眼睛一下红了眼圈,眼皮都在微微轻颤,鼻翼微张,苍白的脸色又暗沉了几分。中也微微蜷动着手指,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静,依旧被阵阵恶心激得绷紧了全身,发出无声的干呕,短短一两分钟折腾出一身冷汗。
太宰治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跟着屏住了一两分钟,等到终于结束,他的头都因为缺氧而有点犯晕。他看着中也觉得呼吸困难,想要深呼吸,却因为还没那个自主能力、插管又接回了延长管,被迫跟上呼吸机的节奏来打开自己的肺部,等到他翻来覆去终于跟上机器的节奏,人已经没了半点精神,浑身脱力地陷进床褥,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的太宰治一直盯着,觉得这阵缺氧的晕眩要持续好久。
小护士收拾好东西,很是不忍地蹲下来,帮中也擦了擦脸,跟他说着什么安慰着他。
这种活我也可以干。太宰治赌气想着,却明白自己不过是在无理取闹。
中也再次看向他这边,眨着一双泛上清光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他便也侧头睁大眼睛看回去,不再理会进出的人。一直看到对方和他都累了,便一起闭上眼睛,隔着玻璃窗和滴滴答答作响的数台仪器,陷入无梦的睡眠里。
&&&&&
芥川溜达一圈,准时按照十分钟的约定回来了,买回的口罩上,青果绿的底色带着金黄小鸭子的图案,正在争取良好表现的中原中也硬着头皮戴上,被太宰治好一番嘲笑、拍照、录视频,一边带人往诊所里面进,一边忙着发邮件给侦探社的所有人。
中原中也落后几步扯住芥川的领子:“你故意的对吧?为了讨好太宰那家伙就卖了同伴啊你!”
芥川面无表情,很是诚实汇报:“真没有,附近就一家便利店,口罩太少只有两种,还有一种是粉蓝配色hellokitty图案,如果您更心仪的是那种风格,恕在下实在没能达成这份默契,虽然我是曾听闻您挺喜欢粉色……”
中原中也哑了火,有点理亏但多半是不信,哼了一声松开手,跟上前面已经在和接待人员确认信息的太宰治。芥川在后面边叹息边整理领子,看着前面太宰治一边跟接待员小姐姐飞着亮晶晶的眼神,一边把中也推进诊室,留他一个人在等候厅里。
芥川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百无聊赖抓起一本杂志,但也没怎么看,自言自语着:“而且想要讨好太宰先生的话,怎么也不可能选择出卖您吧……弹孔到现在都还在港黑大楼门厅里留着呢,新人入职参观第一站啊……”
接下来的两天,太宰治看着人进进出出,给中原中也更换补液和抗生素。好不容易停了升压药,又得上利尿剂;这边刚撤下引流管,那边又挂了袋成分血;才被吸痰清吐弄得一阵恶心,鼻饲管又灌上了营养剂;才刚满身大汗脸色青白地睡着了,很快被定时进来查房的医护又是翻身又是开灯扒开瞳孔一阵猛照;终于红疹刚刚退下,很快体温又向上飙升;血培养瓶结果对应的抗生素效果不明显,那边导管血培养的结果又迟迟不出……
中也一阵阵的难受,又一阵阵的被折腾,每次在里面被医护告知什么,便有点瑟缩地看向他这边,太宰治凭借积累下来的经验基本明白:接下来就没什么好事。一番折磨结束后总会换上要么恶心得红了眼圈、要么一片迷蒙不清、要么连眼睑都止不住抽搐的一双眼睛。
太宰治觉得自己像个小孩一样想发脾气,而且他想到做到,没有只停留在脑海里,而是真的在发:冲过来投食的广津柳浪也冲亲自过来检查的森鸥外;冲把中也弄醒的医生也冲没能叫醒中也的医生;冲出不来结果的实验室也冲不能撤的呼吸机……
等到听闻太宰治这个臭小子开始冲着一直对中也无比温柔细心、帮忙擦脸翻身更换冰块的小护士发火,开毒舌把小姑娘凶得泪眼潋潋委屈至极,又气又怕不肯再去重症病房,尾崎红叶终于坐不住了。去例行安慰的时候拎了伞也带了人,揍了一顿三下五除二把人绑回来,强迫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后终于洗了个澡。
睡醒的太宰治在尾崎红叶住处的豪华浴室里,深刻反省了自己的不成熟:冲着森鸥外发脾气那是他咎由自取,冲着尽职尽责查房监测换药的医生发火那就说不过去,冲着前来送饭才没让他饿死的广津发火实在过分,而冲着给中也把屎把尿吸痰擦口水的小护士发脾气,那就真不是东西了。
于是他深呼吸了又深呼吸,清洗干净决定保持理智和礼貌重新做人。换了衣服低头特别乖巧知错地出去。红叶正坐在外面的和式椅前,听见他出来,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指了指桌上丰盛的早餐。
不敢有异议的太宰治乖乖坐下来低头吃着饭想着怎么认错,没注意到桌那边尾崎红叶的脸色也不对劲,手机放在桌子上时不时瞄上一眼。
等到他终于吃完饭也打好了道歉腹稿,准备开口时,红叶先一步走到他这边,跪坐下来扶上太宰治依旧年少细弱的肩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脑瞬间拉响警报的太宰治一把抓上红叶的手腕,骨节压得红叶都疼。很快得知按时查房的医生发现中也叫不清醒,瞳孔散大,血压又有了下降趋势,心跳加速,大半夜的一边开始抢救,一边甚至斗胆叫醒了首领也赶过去,现在还没人来告知结果。
太宰治往外冲,速度快得连红叶都没捞住人。他一路跑着,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心脏撞得咚咚直响,快将他的肋骨都敲裂。等到他终于来到中也监护病房的楼层,走廊上的死寂激得他想吐。等到他拐到病房的走廊上,熟悉的友人身影正站在落地窗外。
织田作听见动静,连忙转身过来,一把扶住跌跌撞撞闯过来的太宰治,连声安慰着:“还在还在,人还好着,稳定下来了,通知尾崎干部的时候说是你已经跑来了……”
他开始使劲喊,喊出的不明意义的字句让自己嗓子都快哑了,织田作默默单腿跪在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安慰着他。
最后他终于停下,被拉到椅子上坐着,织田作问他:“冷静下来了?”
他答非所问:“我就算来了……也没什么用。”
“这话说得多丧气,有人陪着说说话,病人心情和意志会好不少。”织田作安慰着,有点嫌弃他挂下来的鼻涕,递上一张纸巾。
“他插管没拔,没法说话,再说隔着玻璃,也听不见声音。”太宰治擤了鼻涕,小声嘟囔着。
对方没说话,在大衣里掏了又掏,终于掏出来一个盒子:“哦,那这个正好,先给你用了……”
太宰治瞟过去,是一盒水彩笔。
“给小孩画画用的,我专门试了,这种的写玻璃上也能完全擦掉。我可不想再为了熊孩子们止不住的创作欲望,给人刷墙还不够,还得一扇又一扇地换窗户了。”
太宰治接过笔盒,怔愣了一会儿,抬头望向落地窗。中也躺在里面,似之前好不容易撤下来的一些东西又都挂了回去,但人陷进枕头里,睡得安静不已,好像于他而言什么都没发生。
他低头看了彩笔好一阵,想着自己要说什么,连森鸥外过来查房路过也没注意。难得没背锅的森医生有些诧异,看看水彩笔又看看他,了然地挑了挑眼,看向一旁的织田作之助。
“能擦掉的。”织田作懒洋洋地又解释着自己水彩笔的洁净性能。
森鸥外眯眼又扫了眼那盒幼儿用水彩笔,勾了勾嘴角,没再说什么,转身进病房检查一番。
太宰治坐到那抱着水彩笔想了好久,像是个得了糖果的孩子般死死抓着,心中无数个想法飞过去:写什么?他一心想进去跟中也说点什么,现在真的有了办法,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都没想好。就这样一直发呆到被拖去吃了饭,等抓着水彩笔再回来,他还在发呆,一旁拉着他、才不至于走偏了道的织田作拍拍他,径直把人推到了玻璃前。
里面的医生正在挂新的药袋,据说是导管血培养的结果终于出来,换了新抗生素,中也也被折腾醒来,正侧头看着他。
他对上中也天空一样的眼睛,没再多想,抠开水彩笔盒,随便挑了支笔在玻璃上一个字一个字反写起来:雪已经停了,你要是能抢在圣诞节前好起来,我就准你熬夜,带你看小熊星座。
中也眨眨眼。
输液袋再次挂上去,连上静脉留置针,小护士一脸抱歉地说着什么,拉过中也的手又捆上了束缚带,虽给人解松了些,但到底不舒服,太宰治一下没了刚才写字时的期待,犹豫着要不要擦掉。
很快看见中也给他向下伸出食指和中指,像个倒立的V。太宰治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不是“好”的意思,对方又将两根手指横过来。再之后是指向自己的食指,又是接着一个意义不明九十度角的手势。
这是啥?我们有约定这种作战暗号么?这种事情你不能只在自己脑子里策划安排啊!事先没告诉我,这时候了你指望我无师自通解暗号吗?!太宰治在心里止不住吐槽着。
“他在问你,那是什么。”织田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太宰治歪着脑袋回过头去,不解地望着友人。织田作则低着头,在手机上刷刷输入查找着什么,很快找到网站走过来,把亮着的手机屏幕塞到他眼皮底下,密密麻麻的动图正排列在里面。他顺便冲着窗里的中也做了些手势,速度快了不少,但对方似乎看得很顺畅,变得瘦削的下巴微微点了点,侧头给自己找了个舒适位置躺着等待。
织田作低头看见小孩看看手机又盯向自己那双愣愣的目光,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他在打手语的假名发音——只有一只手能让你看见,那也只能一个个打发音了,不过也方便了你查不是?”
“为什么会……”太宰治一时找不到自己想问的句子。
“我吗?之前认识的孤儿院老师教小朋友,跟着学了些……你要是问中原的话,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他会打。”织田作看看窗里,想了想漫不经心继续说道,“等小孩儿好了,你自己去问呗。”
太宰治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图来保存住,捏在手里,回头对上中也等待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
他开始在玻璃窗上画小熊星座图,所有的星星用灿烂的金色,星座的连线用冷冽的银色,再一点一点用夜一般的黑字慢慢反写着,好让对方看清说明。
他写了很多,一边写着,偶尔停下来看看里面,中也有时会用简单的手势插入一两个简短的问句,他记住了一个个手势查清了意思,便写出更多来:写冬日星空中的小熊,写星座背后的神话,写被88个星座分隔确定方位的宇宙和夜空,写小小的星座背后的万千星辰,变换的星风,凝聚的星团和弥散的星云……
他搬着凳子在玻璃窗上写写画画了一下午,织田回去工作,他手机没了电,森鸥外便叫人把他的电脑也搬来,连上了延长线,心想这要是能让太宰治安分点,电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最后他有些得意又有些期待地写:过了圣诞节的话,就算是我也没法让你看到冬天小熊的秘密。
中也问他:夏天呢?
太宰治扶着额头大大叹气,但看对方正等着他回答的样子,压了所有不耐开始写:夏夜星空和冬天的不一样。
太宰治正要给他画夏至的星空图,突然停下来,想了想,打开电脑对着模拟器输入另一个日期,对着旋转变换了些许的星空地图勾勾嘴角。起身搬来凳子,来来回回在几扇合起的玻璃窗上画出好大的圆,开始在里面添添补补,缀上一颗又一颗星辰。
他垫着凳子来回折腾,断断续续画了一天多,偶尔中也打起精神会给他多打几句,他聊好了,见人睡了,就又开始在那个大圆中涂涂抹抹。最后他终于在一个清冷的夜晚结束了绘制。中也正在睡觉,头依旧是侧向他的窗户这边,呼吸安静而温暖。
他后退几步,看着自己用了更多色彩绘制的晚春初夏星图,透过玻璃窗印在对方身上:夏季大三角正在东南的方向熠熠生辉,角落的天鹅座在荧辉万里的星河之上展翅;精致的冠冕,神话的航船,悠长辗转的波江与腾跃苍穹的麒麟,所有的幻象以几何的点线呈现。他在星图上画出大小不一的星点,连起细细的连线,甚至用淡蓝的彩笔简单勾勒出银河。
等他终于满意地停笔,中也病房那边的窗户也迎来星光。外窗的夜空之上,万点星辰静默如故,融化的星光灯火一同在玻璃上轻烧。
他后退几步,看着披上自己笔下星辰的中也,想着很重要的事,但都把它们藏在心里,并没有这样写出来:
中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和这些星星一起,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也和这些星星一样,远远地甩开了地球重力的束缚。
第三天早上中也醒来,织田正好又过来探望,饶有兴致看着小孩画了满满几窗户的大作,憋笑憋得很是辛苦。但很快森鸥外带着人过来,一脸严肃跟总是让他背锅的太宰治打预防针:他们要给中也拔插管换上呼吸罩,肯定不好受,但中也最近大概可以自主呼吸了,插管继续下去喉咙也有感染风险。
太宰治觉得自己难得的好心情就这么被森鸥外毁掉,果然这人就是个灾星,从没给过什么好消息。他看着森鸥外进去,跟正饶有兴致凝视着星空图的中也说了什么。
他心里抽抽地疼,怕中也又怕疼地畏缩起来,一直盯着对方。可这次中也没有看他,乖乖配合躺好,只有被束缚带捆住的手臂冲着外面飞速打了一串什么,灵活的手指变换得飞速,饶是他的大脑也记不真切。
打这么着急?太宰治看着那一串快速掠过的手势眨眨眼,他还记不清假名发音的诸多手势,没法也来不及一一对应,赶紧模糊记住几个,照常想摸电脑准备查图,手臂却很快被身后的织田拉住。他还没回头,人已经被对方向后一拉,没站稳向后一倒,像个小孩般被对方等在身后的手臂护住,另一只大手随之伸上来,覆盖住他睁大的一双眼睛。
被遮盖了视线的太宰治疑惑地扭头,准备询问身后的织田怎么了,刚一转过视线却发现身后的沉默的友人并没看向自己,只是抓着他的肩膀,蒙住他的眼睛,冲着玻璃窗里的中也微微点头。
太宰治猛然惊觉,中也那一串手势打得那样快,快得让他都看不明白也记不真切——是因为那句话本来就不是打给他看的。他又想起中也在里面每次对上医生护士的解说,总瑟缩着望向玻璃窗外自己的视线。
大概每一次都不是因为中也怕疼。
他在友人的手掌下沉默着,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觉得胸腔里的氧气都变成了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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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作者不对文中医疗用药、描写、疫苗负责。
可能有挺多bug,但等我睡醒、赶完三次元的活、再修改吧……
嗯星图的话就是下面这样的↓
*架空,全文2w,又名《滴滴代聊》
01.
我叫吴邪,说来惭愧,有生之年的第一次约会,居然是发小帮忙搞定的。
我发小解雨臣,外号小花,和我同校不同系,他学金融,我学建筑。我捧着手机去找他,嘴皮子都要磨烂了,他听完,没说帮忙,也没说不帮,而是问:这种事为什么来找我?
我直言不讳:你看起来就像谈过二十多个女朋友的。
小花反对:你这叫以貌取人,你长得还不像会喜欢男人的呢!
我:……
...
好有道理,我无言以对。
我喜欢男人也纯属意外,遇到小哥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喜欢漂亮姑娘,仔细想想,我从未对哪个姑娘动心过,真不知道这种谜之自信从何而来。
说回小哥,他大名张起灵,和我同班,平时闷不吭声像个闷油瓶子,但长得好看心地又好,从入学到现在帮过我无数次,典型面冷心热。
无奈,我只好求助小花。
小花是我朋友圈里远近闻名的恋爱达人——尽管他根本没谈过恋爱——早在我们表妹霍秀秀早恋时,小花就展现出了极高的军师水准,指挥秀秀在爱情道路上一往无前。
我也想帮秀秀参谋,却被她无情拒绝,理由是我看起来就很不会谈恋爱。
瞧不起谁呢!我嗤之以鼻,如今想想,小丫头眼光确实毒辣。
哦,后来秀秀早恋被抓,我终于被派上用场:帮她写检讨,理由是我字好看。真是岂有此理。
我坐在咖啡馆,小花坐在我旁边。他俨然一幅情感专家的派头,问我:你们聊到哪了?
我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把手机递给他。
小花的目光落在“你已添加了张起灵,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那行字上,有一瞬间凝滞。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但我感觉他在头疼。
他思考片刻,又问:明确一下,你的聊天的动机是什么?诉求又是什么?希望获得怎样的进展?
这都什么鬼问题,小花最近是不是学习学傻了?我无语。
我说,当然是能了解他越多越好,在了解的基础上慢慢培养好感呀!
小花皱眉,嫌弃我的答案太过笼统,没有落地性和规划性。我想了想,努力明确目标:最好这周末能约他出来。
小花终于满意了,他点点头,开始谋划:这样吧,我说一句,你打一句。
他平时就不太爱理人,对不喜欢的话题装聋作哑。想到这我不禁有些担心,问小花:万一他看到了不想回怎么办?
小花直白得很残忍:那就是对你没兴趣,你刚好可以转移目标。
可我不想转移目标,我长这么大只喜欢过这一个人,换成谁都不行。
小花突然问我:我帮你这个忙,有什么交换条件?
我大惊:我以为我们的交情已经不需要谈条件了!
小花斜睨着我,意思是:难道我长得像慈善家?
我叹气,让他条件随意开。
小花咬着下唇,想了想:我想玩创极速光轮,你陪我去。
什么轮?我只知道周杰伦。虽然没听懂,但管它什么,先答应下来就是了,我忙说好好好,成交!
这时手机亮起,小哥回了个嗯。
我看向小花,小花动动嘴,我接着敲字,过了好半天,对面又是一个嗯发过来。
恋爱达人出手,两个回合下来,收获两个嗯。我单以为只有我能把天聊死,没想到小花这个巧舌如簧的也把天给聊死了。
我盯着那两个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挠挠头,问小花:这可怎么办?
我倒要看看小花这个滴滴代聊能聊出什么花来,伸长脖子凑过去,结果眼前一闪,只见小花一行字发了出去:和你沟通好累呀。
什么!我去抢手机,小花立即侧身,我扑了空。我伸手又要去抢,嘴里大声质问:你怎么这样和小哥说话!
小花白了我一眼,说我不懂,这叫推拉,不能光让我挫败,也得让他张起灵尝尝挫败。
我不懂什么推拉,只是不喜欢小哥被质问,执着于抢手机,对小花的话充耳不闻。
小花死死按着我。他看着瘦,力气倒不小,人又灵巧,我一时没讨到便宜。眼看过了三分钟无法撤回,他这才把我放开。
我揉着肩膀,生怕把小哥越推越远,催促小花赶紧还我手机。
小花不还,他态度坚决,不达目的不罢休,手指点点我摊在桌子上的笔记,让我认真自习,重视起效率,聊天的事他来搞定。
我能认真起来就有鬼了,急得抓耳挠腮,后悔让小花滴滴代聊,内心已经开始酝酿如何向小哥道歉。
正在此时,小花看了眼手机,递到我面前,说:你看吧!
我定睛一看,小哥:那我多打几个字。
这也可以?我人傻了,早知道闷油瓶子吃这套,从一开始我就该多推拉几下,什么“特讨厌”“挨千刀的”“屁都不放一个”,这种话我也会说,用不着小花。
小花做了个“我就说你得信我”的表情,继续聊天。我还是不太放心,每看两行笔记就要追问他进展如何、他说了什么、小哥又说了什么。
终于,我不负众望地把小花问烦了。
小花禁止我主动询问,除非他先开口,否则他就不帮我了。无奈,我只好改变战术,用眼睛代替嘴,偷瞟他的神情,以此判断聊天进度。
进展应该相当顺利,一整个下午,小花从愁眉不展逐渐变得神采奕奕,打字速度越来越快,频率越来越密集,手指头都快打出残影了。
我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神情:你笑什么?
小花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笑了?
我亲眼看到小花嘴角勾了起来,可他摸完不承认,非说他没笑,是我出现幻觉了。
我说你放屁!我一没被催眠二没吸蛇毒,哪来的幻觉?你到底在笑什么?
小花想了想,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他还挺有意思的!
谁有意思?小哥吗?现在不是你嫌他闷,吐槽他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时候了?
小花没理我,又是噼里啪啦一串字打出去。我实在太过好奇,探头去看,被小花眼疾手快避开。
我一个字也没看到,只瞥见小哥那边发了好多字过来,甚至还有表情包!
我在心中叹气:不会聊天的果然只有我,认识小哥这么久,也没见他说这么多话。
又或许小哥只是慢热,我没找对话题,刚好避开了小哥感兴趣的领域?
想到这里,我问小花:你们在聊什么?
小花:西方艺术史。
我:啊??
我想起上次在图书馆见到小哥,他拿的书刚好是我借阅过的中国古典文学,当时我特别高兴,以为找到了知己,回宿舍楼时拉着他聊了好半天,从魏晋聊到唐宋。
他当时也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才说上两句,或者干脆嗯一声,全然不像现在,话多到跟被夺了舍似的。
早知道他喜欢西方艺术史,我就不絮叨那么久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嫌我烦。
小花把手机扔给我,我粗略翻了翻浏览记录,心说不愧是小花,我纠结了好几天的事,他短短一下午就搞定了。
正浏览着,小哥的消息弹了出来:没问题,你想去哪?
我本能地依赖小花,小花却靠在沙发背上喝水,示意我自己聊聊看。我拼命抑制扬起的嘴角,打字:去哪里都好,听你的!
刚点击发送,手机就被小花一把夺走。
我:?
只见小花火速撤回,发了行新的出去:我列个表吧,我们按计划执行。
对面很快回了个ok,听你的。
我目瞪口呆,问他:这有什么好计划的?
小花白我一眼:初次约会,当然得计划。
可严格意义上讲,这也不算约会……我没敢反驳小花,同时好奇他到底要怎么计划。
我满头问号:为什么要去剧院门口?那么远,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小花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截图:因为我刚刚帮你们订了场古典音乐会的门票。
小花:你下个月零花钱到账记得还我。
想不到什么什么轮的账还没还清,一眨眼功夫,又欠了他一笔门票钱,资本家真可怕。
我以后可不敢求他帮忙了,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我迟早要欠他三百亿,倾家荡产搬进山里种地,打麻将都不敢赢他。
小花把订单截图发我,我又看了遍,意识到一个问题:怎么订了四张?
小花哦了一声:因为我也想去看。你放心,我会坐得很远,不打扰你们约会。
我:不是还有一张?你要和谁一起看呀?
小花摆弄他自己的手机,敷衍道:这你就别管了,还是好好想想你的初次约会吧,加油。
02.
本以为我和小哥的初次约会是路边摊压马路的烟火气,结果是音乐会晚礼服的禁欲系,人生果然处处是惊喜。
好在我不需要穿晚礼服,否则还得找小花借,到时候再被他敲上一笔,下下个月零花钱都要拿来填窟窿。
我对古典乐的了解仅限于动画片,此刻找了个歌单,音乐一响,满脑子都是汤姆正襟危坐、汤姆翩翩起舞和杰瑞滑冰。
大事不妙。为此,我把他俩聊天记录里提到的每个人都百度了一遍,甚至打了小抄。
这都什么?真叫人头大。小哥也罢了,解雨臣还喜欢《泉》?我以为他只喜欢《二泉映月》。
该不会小哥嫌烦,懒得和我废话,也找了个滴滴代聊吧?
怪不得脑袋糊涂,已经凌晨三点了。
我刷刷手机,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刷到一个同城情感博主发的东西。
他发的是余光中的诗: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敲叩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我想,此时此刻,我的心不是叮咛叮咛咛,而是轰隆轰隆隆,此起彼落,敲叩着维也纳金色大厅的交响乐。
我洗了把脸,逼迫自己继续埋首于高雅艺术。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这么不说人话的聊天记录,边阅读边百度,整个人头昏脑涨,做四六级阅读理解都没这么吃力过。
我望着那堆撤回记录,压力陡增。看来我明天不仅要做精通古典乐的文艺青年,还要做严谨的、有自我迭代意识的、精通古典乐的,文艺青年。
和神仙约会好难。
高雅艺术果然不是能临时抱佛脚的东西,听到最后我人睡着了,梦里还在演猫和老鼠。
周六。
我准时到达剧院门口,小哥已经等在那了,他肩宽窄腰腿长,穿了一身黑,没被淹没在人群里,反而格外惹眼,像是拍时尚大片的模特。
我快步走过去,和他一起走进音乐厅。
现场观众不少,大都穿着深色衣服,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
入座后,我捏着票根看了看,这才想起小花也要来。我直起上身,四处寻找小花的身影,想看他到底是和谁一起来的,搞那么神秘,让我出钱还不告诉我。
小哥发现我的异样,望过来。
我解释道:我发小说他今天也要来,我想看他坐在哪里。
小哥闻言,眼底过一丝讶异。我问他:怎么了?
小哥只是摇头,什么也没说。
音乐会即将开始,我不再找小花,整理了下衬衫,装作常来的样子,靠坐在椅背上,心中默念:我是文艺青年,老子热爱高雅艺术。
来之前我做过功课,对演出曲目和乐团多少了解一些,可艺术领域,知道背景是一回事,懂得欣赏是另一回事。
小哥倒是一直盯着舞台,目不转睛的。我以为他这么专注,应该不会发现我偷偷打量他,谁知我刚偷瞄过去,他就突然偏过头来,深色瞳孔里映出我渺小的影子。
我灵机一动,贴着他耳侧,小声说:这首曲子不错。
小哥点点头。
我不敢再左顾右盼,只好盯着舞台数乐器,这才发现我对西洋乐的陌生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我甚至连台上的乐器都认不全。
半场下来,我脑子里充斥着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在干嘛我是不是得说点什么但这个地方好像不可以说话的念头。
好尴尬。
中场休息15分钟,乐队休息,观众终于能说话了。说点什么好呢?
理论上,此时应该和小哥交流下感想,可我除了好听之外没有任何感想。
刚好旁边有人在讨论,真是天助我也!我精神一振,支着耳朵抄隔壁作业。
谁知隔壁比比划划说了半天,听得我越来越迷茫:他们是怎么从音乐里听出迷惘和去中心化的?
说起来,什么是交响乐的迷惘和去中心化?他们该不会是在装逼吧!
这个作业可抄不得,容易破坏我的严谨人设。算了,我摸鼻子,看了看小哥,小哥也在看我。
怎么办?
我想起昨晚做音乐会功课时,在票务系统里看到的一段简介,于是稍微加工了下,活学活用。
小哥听完,认可地点头,缓缓开口。
他言简意赅,我一下就听出来了,他说的恰好是票务系统里另一段简介!
我顿时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冲动,忙点头附和:嗯嗯嗯!
可页面里一共就两段简介,我一半他一半,说完,我没得接,又陷入了沉默。
为了维持人设,我当机立断掏出手机,轰炸小花:江湖救急!我该说点什么!
小花秒回,发了一长串文字过来。
我火速浏览一遍,清了清嗓子,背课文似的把那段话复述了出来。
小哥垂着头,也在看手机,听完我的话,一时没有反应。
难不成是我背错了?趁着他看手机,我也偷偷瞟了瞟自己的:没错呀?
正在这时,小哥突然说道:你说得对,《平均律钢琴曲集》中,巴赫也谈到过,……。
等回复的间隙,我一边微笑应付,一边从他的话里挑出我熟悉的内容往下接。
我:巴、巴赫作为西方音乐之父,对欧洲近代音乐的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他的……。
实在编不下去了,好在小花回消息及时,救我于水火。
我和小哥从未有过这般如坐针毡的独处,明明才15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由此可见,人还是应该实事求是,不能不懂装懂。
下半场开始,我刚松了口气,就发现松早了。
走神来得毫不意外,为避免犯困,我把能想的事通通想了一遍,实在没东西可想,就开始背各种公式,格林公式高斯公式牛顿莱布尼茨公式,通通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
小哥看上去十分投入,一直闭目聆听,表情非常平静。我坐立不安,听也听不懂,玩也不敢玩,好煎熬。
到后来,我的意识甚至开始恍惚,记不起究竟是怎么捱过后半场的。终于,我听到一阵热烈的掌声。
结束了。
我连忙鼓掌,扭头看过去,小哥也睁开了眼睛,我刚好和他四目相对。
我向他身侧倾了倾,由衷赞叹:太棒了!
太棒了,终于结束了!
人潮拥着我们向外走去,呼吸到新鲜空气,我稍稍清醒了点。
我想聊聊音乐会,又怕露怯,迟迟没开口。而小哥今天的说话额度应该已经到了,他什么都没说。
我逃过一劫,心里暗自庆幸,又有些担忧。
为了追上小哥的古典乐造诣,我需要勤加学习,滴滴代聊也就算了,总不能总让小花帮我滴滴代恋吧!
诶,小花。
小花呢?怎么散场了也没见他?他到底和谁来的?不管了。
我拉小哥去吃饭,抢在他前面把帐结了:小哥,今天我请你!
小哥坐在我对面倒水,突然问:为什么?
我愣了下:啊?什么为什么?
小哥把其中一杯水推到我面前:为什么请我?
礼尚往来,我帮他拆开餐具涮了涮:哦哦,主要是想谢谢你运动会的事!
学校运动会,我们班男子三千米没人跑,重任落到我们这些班委头上。班委中只有我还没报项目,也就是说,没人报名的话,我就要跑三千米。
可我运动细胞一般,平时疏于运动,可以预见这个项目十有八九会成为我的大型丢脸现场。
班会上,班长他们见没人报名,目光齐刷刷望向我。我欲哭无泪,正要硬着头皮把差事揽下来,一只手突然按在了我肩膀上。
我扭头,小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了起来。
小哥外号黑面神,平时脸冷得像冰山,对人爱答不理,对集体活动更是置若罔闻,此刻突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很诧异。
班长以为小哥是要去厕所,等了又等,可小哥站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班长问小哥:你是要参加三千米吗?
小哥惜字如金:是。
我想不通小哥怎么会突然决定参加集体项目。或许是无聊了?或许终于决心融入集体?又或许他对奖品有兴趣?反正总不可能是因为我吧!
不管怎么说,小哥无心插柳,让我幸免于难,我还是该好好感谢他!
小哥听完,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开口,让我别放在心上。
我说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那天要不是你,我说不定真会跑成一条死狗!
小哥顿了顿,抬眸问我:那天你去了么?
我:去了!
小哥又问:没有你的项目,你为什么去?
当然是为了看你!这话我没法说,万一小哥觉得很冒犯,顺着窗户把我丢下去,那我死前连顿饱饭都没吃上,也太亏了。
我眼珠一转,找了个挡箭牌:辅导员规定,班委成员必须去!
运动会那天,小哥真人不露相,直接跑了第一名。跑完流了不少汗,仍旧气定神闲,真是冰山一样的酷哥。
我本想递纸巾给他,可当时已经有好多人围上去了,又是扇子又是毛巾,把他挡了个严实。
他跑步的时候,隔着大半个操场我都能一眼望见,跑完后离得这么近,反而看不到了。
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令人瞩目,不像我,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就连献殷勤也不差我一个。
小哥垂下头,没再说话。不知怎地,看上去有点低落。
应该是错觉,小哥明明没有表情,我又不会读心术。
吃完饭,我们坐公交回学校。车里人不少,车厢颠簸,我俩握着横杆,肩膀时不时撞到一起。
车到站停靠,短暂地亮起灯,我偏头打量他,刚好遇上他的目光,急忙躲开。
小哥不住校,在附近租房住,下车后,我们只有一段顺路。
总不能还说听音乐会吧?也太痛苦了!
要不然问他一起上自习?可小哥在租的房子里也能自习。算了。
小花听上去心情大好,他那样的人,发现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控制欲就会得到满足。
他说:还能怎么办,继续聊呀。
我抓狂:怎么聊?
小花说:一顿饭,你请。
我说今天就是我请的!说完意识到不对:小花说的我请一顿饭,指的应该我是请他,而不是请小哥。
行吧,门票钱没还完,又欠了一顿饭。我说什么来着?再这样下去迟早欠他三百亿。
03.
尽管线上聊天小哥总是嗯嗯啊啊,线下相处我们还是挺融洽的。
我从后门溜进教室,一屁股坐在小哥旁边。
老师已经在讲课了,我翻开书和笔记,悄悄问小哥:点名了吗?
小哥摇头。他通常早到几分钟,会帮我占个座,我也习惯了一进教室先找他再找老师。在没有同桌的大学校园,我们就像是一对同桌。
我又等了等,从包里掏出矿泉水和小面包,问他:你吃早饭了吗?
小哥犹豫了下,接过一只小面包,没有吃,顺手放桌上了。
我边吃早饭边听课,小哥在旁边帮我打掩护。有时,课比较水,我玩手机或是随便涂写,小哥就在我旁边发呆睡觉。
那天下午,我正在记笔记,一扭头,小哥又睡着了。
他枕在胳膊上,露出半张侧脸。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晒进来,像是在他的眼睫上打了高光,能一直亮到人心坎里去。
我悄悄瞟上一眼,只觉心跳不受控制,慌忙移开目光,戳戳胖子的后背,吩咐他拉窗帘。
小哥醒的时候,我正在把我的歌单全部替换成古典乐,见他醒了,我将笔记推到他面前。
他看了看我的手机,又看了看笔记,接过本子,在书上誊抄。
我调整好歌单,没事做,顺手切换到微博。同城情感博主又被推到我首页了:海棠开后,望到如今。
老是白嫖人家动态也不好,我随手点了个赞。
下了课,同学们鱼贯而出,我和小哥都不愿人挤人,略略坐了一会儿,走在大部队后面。
我问小哥吃什么,小哥说盖浇饭,我赶紧说我也吃盖浇饭,刚好一起!小哥嗯了一声。
直觉告诉我,小哥有心事。
吃饭时,我忍不住问:小哥,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小哥动作一滞,抬眸看了看我,那一瞬间我又悟了:小哥确实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语言果然用进废退,小哥太久没说话,估计已经不太会表达了,看来以后应该鼓励他多说。
我急忙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无论如何,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小哥听完,神色微微动容。他垂下头,刘海遮住他的眼睛。他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你真的很喜欢古典乐?
糟糕,小哥是不是开始怀疑我人设造假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不敢让小哥瞧出异状:当然喜欢!只可惜我从小没接触过乐器,了解并没有很深入。怎么了小哥,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自认这个回答比较稳妥:一来肯定自己热爱,人设不倒;二来承认自己水平欠佳,万一出什么纰漏,也好糊弄过去;三来反客为主,了解他究竟为什么这样问,再做对策。
小哥依旧低着头,没再说话,看上去烦恼更甚。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奋起直追,争取早日古典乐入门,有朝一日能和小哥侃侃而谈,像小花那样撬开他的话匣子。
又说到小花。
小花是个富二代,一日三餐要么在家吃,要么去人均好几个零的饭店,校门口这种小馆子平时他看都不看。因此一进门,还没等看菜单,他先嫌弃起这家店不铺桌布。
我说你凑合一下吧,以我还完门票钱的餐标,很难找到铺桌布的餐厅,除非去吃Omakase。
小花来了兴趣,说Omakase也行,但这东西哪有人均一百以内的?我说怎么没有,你跟我回家,我妈做啥你吃啥,享受纯正杭帮菜Omakase。
眼看小花不太想搭理我,我连忙顺毛捋,说这不是先帝创业未半而花光预算嘛,你快帮我参谋参谋,事成之后,我请你去铺桌布的饭店吃饭。
小花端着餐盘入座,问我:这次的诉求是什么?
我说:我还想约小哥出去。上次有点不在状态,看个音乐会差点睡着,这次我一定要一雪前耻!
小花想了想,问:张起灵呢?他上次怎么样?
我回忆道:小哥挺投入的,后半程一直闭着眼睛在听。
小花闻言,把头埋得很低,肩膀轻颤,像是在笑,过了好一阵才抬起来,又问我:这次你打算用什么理由约他?
我摇头:没想好,这不是把你叫来了。
小花毫不意外,拿过我的手机,找到置顶,给小哥发消息:你在哪?
小哥回得很快:宿舍。
小花问:室友也在吗?
小哥:嗯。
我不理解小花为什么要问小哥室友在不在,难不成他准备让我和小哥语音通话,想确认下小哥周围环境?
按照我的逻辑,他们接下来的聊天应该会围绕室友展开,可接下来,小花竟然换了话题。
小花:上次忘了说,音乐会听得很开心,我特别喜欢那首童年情景。
我大脑不够用了:等等,怎么突然聊到音乐会了?所以你问他室友的意义是?
小花告诉我,这叫声东击西,给对方一种捉摸不透的跳跃感。
我推拉还没学会,又来了声东击西。不愧是专业滴滴代聊,兵法都比一般人运用得熟练。
不知道小哥是不是也被跳懵了,回消息的速度变得很慢:童年情景也是我很喜欢的曲子,舒曼写给爱人克拉拉的情书,音符间都流淌着爱意。
聊到古典乐,小哥的话又开始变多。好羡慕小花,可以和小哥有聊不完的共同话题。
音乐会被他们复盘得差不多了,小哥突然问:你在哪?
小花发了个定位过去:在和我发小一起吃饭,可他有事,快走了。
我纳闷:你要去哪?下午有课?
小花嫌弃地瞥了我一眼:不说我要走,怎么给你们制造机会?
哦……可小哥也没说要来呀!
小哥:刚好我正准备过去,下午一起上自习吧。
我:???
我问小花:你怎么知道他要来?
小花告诉我,这叫以逸待劳,故意给对方一个钻空子的机会。
虽然不太理解,可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哥哥,小花可以给秀秀当恋爱军师,我却只能替她写检讨。音乐造诣没他高就算了,恋爱也没他会谈,真叫人不爽。
小哥租的房子离饭馆很近,没多久他就进来了。我向他招招手,他坐到我们旁边,扫桌子上的二维码点餐。
我期待小花向我展示其他恋爱兵法,可明显感觉,自打小哥来后,小花开始心不在焉,频频扭头朝窗外看。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并没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于是问他:外面有什么吗?
小花收回目光,垂下眼睛,扫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打着字,漫不经心道:像要下雨了。
我探头去看外面堪称歹毒的大太阳:?
正打算翻看天气预报,小花突然开口:对了,今年你生日,还是老样子吧?
啊?什么老样子?他怎么又声东击西,搞得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见我迷茫,小花补了一句:反正你每年生日都是我陪你庆祝。
什么时候的事!你什么时候管过我死活,你知道我生日具体是几号吗?我眼睛都瞪大了,余光瞥见小哥也抬起头,正在我和小花身上来回扫视。
我不想被小哥误会,正欲反驳,小花抢先,把我的话堵了回去:你不是说想去游乐园?今年你生日我们去游乐园吧!
我大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小花心理素质极佳,说谎脸都不红,他眨眨眼,表情真诚:你忘啦?你还说想去玩创极速光轮,我说我要上课没空。
原来什么轮是游乐园里的设施,我反驳:那不是你……
小花手机又亮了,他飞速扫了眼,揣进衣兜里,擦擦嘴站了起来,眼睛亮亮的:我还有事,先走了,到时候会请假陪你的!
说完,小花疾步走了出去。他嘴上说是急事,背影居然透着一丝轻快,真离谱。
我一脸懵逼,不知道小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抬头茫然地看了看小哥,小哥也在看我。
难道小花故意在小哥面前提起游乐园,是想在小哥面前打造我天真无邪的人设?可我之前的人设不是热爱古典音乐的文艺青年吗?这两种人设的冲突会不会有点大?
完了。我心说小哥肯定要把我当成神经病了,尴尬地冲他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闷头扒饭。
此时小哥却忽然开口:我陪你去。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
小哥认真地望着我:游乐园,我陪你去。
啊!原来这才是小花的目的所在!我赶紧答应下来:好,那我就不让他请假了!
小哥嗯了一声。
吃完饭,我和小哥一起去上自习。
我还是对他突然来学校上自习的行为感到好奇,感慨道:我以为你会在家自习。
我室友胖子也这样,对此我颇有经验,分析道:可能是在谈恋爱。
小哥没说话,只是又看了看我。
我中午好像有点吃多了,刚翻开课本就开始犯困。怎么回事,小哥身上是不是有磁场,我怎么一靠近他就想睡觉。
我睡得并不踏实,坐在靠门第一排的位置,甚至还能听到走廊里有人走动。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趴着,忽然有风吹过来,我听到嘎吱的声响,一阵气流拍到我垂在外面的手上。
我意识还在,知道下一秒手就要被门夹,人懒得动,反手挡了下,没挡到。
我太困了,懒得好奇门到底去了哪,趴在那又迷糊了好一阵,直到闹钟响起,我慢吞吞坐起,看见门悬停在正中间的位置,被小哥用脚挡住了。
小哥见我醒了,起身将门关好。
我还是有点困,戴上耳机,打算听会儿古典乐,提神的同时见缝插针地陶冶情操。
吃独食似乎不太好,尤其是小哥这么热爱古典乐。我冲小哥举了举耳机,悄声问:要么?
他没说话,也没拒绝。
可能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我勇气空前膨胀,抬起手,将一只耳机塞到他耳朵里。
耳机塞得不太稳,一松手就要掉,他伸手去扶,我连忙撤回手,却被他按住了。
他按着我的手,塞好耳机,再松开。
尽管知道他没有那个意思,也知道这只是个朋友之间无比寻常的动作,可我脸已经烫得不能看了。
我赶紧撇过头,假装在看书,祈祷他没发现我的异状。
可他那么细心的人,应该很难不发现吧。
我目光落在课本上,一页盯了半个小时,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04.
生日当天,我和小哥在游乐园门口碰面。
虽然不知道小花为什么说游乐园,但解家人从不做多余的事,他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本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精神,我带小哥在游乐园里转了一大圈。
这里要么是小孩子,要么是情侣,两个男大混迹其中,其中一个还满脸写着与我无关,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想起小花心心念念的什么轮,就问小哥要不要玩,小哥没表态,只是看了看我,意思是:他无所谓,如果我想玩,他可以一起。
我打量着他的神情,意识到其实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太大兴趣。他之所以会答应跟我来,难不成只是为了帮我庆祝生日?
是不是说明,我在小哥心里,也有那么点分量?
我心中升起微小的欢欣,不敢再想下去了,怕是自作多情。
我知道小哥好静,刚好我也不爱凑热闹,看见排长队的项目就头疼。可来都来了,总不能光遛弯,挑来挑去,最终挑中了角落里的捞鱼。
玩捞鱼的很少,我俩坐在矮凳上,拿着半个手掌大的网兜,盯着充气水池里的孔雀鱼。
这项游戏对小孩子有点难度,对成年人纯粹是侮辱智商。很快,我们面前的塑料小桶里就盛满了鱼。
太没挑战性了,我和老板商量,把网兜换成鱼竿,和小哥一人一竿,垂钓金鱼。
钓鱼是项挺考验耐心的活动,钓金鱼除外。我捏住金鱼,把它丢进桶里,和小哥聊起我第一次钓鱼的情景:我第一次钓鱼年纪还很小,是三叔带我去的。
小哥的目光从水池移到我的脸上。
我继续:当时是夏天,钓到一半有客户找他,他怕我跑丢,把我绑在树上喂蚊子两个小时,二叔知道了,差点和他打起来。
小哥突然问我:热吗?
我以为自己出汗了,抬起胳膊蹭了蹭额头,蹭完才意识到,小哥应该是指我被绑在树上那次。
我笑了笑:好在老小子还算有良心,把我绑在荫凉处,热倒还好,就是被蚊子咬得够呛,气得我边挠边骂他。
小哥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八成是面无表情。
我说:我还挺喜欢钓鱼的。小哥你呢?
他:还不错。
这就是喜欢的意思了,我想趁机邀请小哥有空一起钓鱼,话酝酿到嘴边,刚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花头上戴了个粉色的狐狸头箍,正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他怎么来了?我也没邀请他呀?
我注意到,小花身边还有个男生,个字挺高,鼻梁上架着墨镜,戴了个一模一样的粉头箍。他比小花壮不少,同样的东西小花戴起来很正常,他戴起来活像个变态。
小花应该没看见我们,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落在墨镜男身上。
我诶了一声。小哥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小花。
小哥也露出惊讶的神色,我怕他误会,正要告诉他小花不是我找来的,小哥却忽然起身,朝他们走了过去。
我一愣,赶紧跟上。
墨镜男先注意到我们,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小花,小花扭头,见到我们并不惊讶,笑着挥了挥手。
想起上次没有正式介绍,我望着小哥,指了指小花:小花,我发小,在我们学校读金融。
小哥点头,也指了指墨镜男:瞎子,我室友,学医。
啊??
我惊得下巴都掉了。这个墨镜男是小哥的室友?小花认识小哥的室友?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小花知道他是小哥的室友吗?
我脑子顿时冒出一万个问题,说话都不利索了,难以置信地问小花:你们居然认识?
小花和瞎子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笑了。他顾左右而言他,问我们:怎么不去排创极速光轮?我们已经排三次了!等下还要去玩巴斯光年机关枪!
我还处在惊讶中,干巴巴地说道:你们去吧,我们不感兴趣。
小花和瞎子完全就是我俩的反面,对什么项目都感兴趣,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
我严重怀疑,小花之所以会说去游乐园,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想来玩,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否则他当时为什么不说去图书馆或者鱼塘?
……当然,去图书馆或鱼塘庆生似乎也有点怪。
小花问:你们都玩什么了?
我和小哥对视:捞鱼?钓鱼?
小花表情很是无奈,他见不得我和小哥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非要拉我们一起去玩。
我赶紧说:我不排队,小哥也不排!
小花一把揽过我,拖着我往前走:知道,所以带你去不排队的地方!说完,他回头看了瞎子一眼。
我太了解小花了,他捉弄人时就是这副表情。我心中警铃大作,问他: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小花轻飘飘吐出两个字:鬼屋。
我连忙甩掉他的胳膊:解雨臣你土不土,现在都流行沉浸式密室,谁还玩鬼屋?
小花又揽上来,这次他使了更大的力气:你是不是怕了?
我也用力向反方向拽他:激将法没用!怕个鸡毛,主要是你太土了!
小花态度坚决:土就土吧。
小哥和瞎子走了上来,一起看着我俩。瞎子打量着向后较劲的我,呦了一声:柴犬表情包!
小花停下动作,扑哧笑出声。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那张柴犬扯着绳子不想回家的表情包,当着小哥的面,只好放弃抵抗,不情不愿地被小花拽到鬼屋门口。
趁小花买票,我凑到他身边小声问:你不是一直嫌鬼屋无聊,说都是骗小孩的吗?
小花:对呀,可我又不是小孩。
我:……搞不懂你的逻辑。
我接过门票,瞟了眼票根,上面标注着:重恐。
行吧。
小花打头,我跟在他身后。排队入场时,瞎子喊了声“解雨臣”,小花回头,侧身到队伍外面,小哥刚好走上来,挤进我和小花中间,见我还在发愣,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心中叹气,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凭心而论我并不算胆小,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怕两种东西,一是怪力乱神,二是一惊一乍,很不幸,恰好是这个鬼屋的两项主打。
小花和我一起长大,最知道我怕什么,我严重怀疑他在报复我小饭馆请客的事,可眼下又没办法,只好在心里对他大声咒骂。
我和小哥并排,身后是瞎子和小花。我手攥成拳,咬着下唇,默念了一会儿核心价值观,糟了,背不全,只好唯心起来,默念我是黑社会,老子走路带风。
鬼屋里为了追求逼真,还有阵阵阴风从脚底吹来,吹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断有机关从两侧弹出,我目不斜视,抑制过剩的好奇心,不去追问弹出来的是人头还是女鬼。
正自我感觉良好着,身后很近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啊——!
我全部精力都用在应付鬼屋的机关上,没留神身后,被这声尖叫吓得魂飞魄散。我僵硬地回头,只见小花死死拉着瞎子的手,手指都要扣到瞎子指缝间了:吓死我了!刚什么东西过去了!
就离谱,解雨臣你八岁那年春游,因为在鬼屋里安慰大哭的同学的同时提醒NPC注意脚下电线而轰动全年级,怎么十二年后的今天突然怂了?
我合理怀疑小花是演的,可眼下没空揭穿他,他刚说有什么东西过去了,我缩起脖子,后脖颈到脊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哥没受任何影响,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来的根本不是鬼屋。小哥真厉害,什么都不怕,我定了定神,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凑了凑。
继续朝前走着,氛围感更加浓郁,我甚至感到有东西在扯我裤腿。我一惊,挣了挣,没挣开,冷汗还没从额头上滑下来,身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啊啊啊啊——!
瞎子拽着小花的胳膊,像要把他胳膊拽下来。他躬着身子依偎在小花旁边,大鹏依人,哆哆嗦嗦:有东西抓我的脚!
救命啊,这个鬼屋怎么这么恐怖!
我奓着胆子朝前走,心说不愧是重恐,可真特么恐,以后打死也不来了。
随着情境渐渐逼真,我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抽气,瞎子和小花跟比赛似的,有点风吹草动就扯着嗓子叫唤。
瞎子忽然又鬼叫起来,我被他吓得一哆嗦,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一直安静到仿佛不存在的小哥,此刻忽然回头,看了瞎子一眼。
瞎子对上他的目光,收了声,嬉皮笑脸道:哑巴别那么凶嘛,你不怕,总得允许别人害怕。
我也回头看了看,发现瞎子叫得大声,表情却很淡定,一点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小哥什么也没说,默默把头转了回去。
毛茸茸的东西拂过我的肩膀,往我领口里吹气,一团湿头发一样的东西贴着我的脖子,冰凉粘腻的触感令我浑身发麻。
还没等我发作,瞎子又鬼叫了起来。
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没想到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我没被重恐吓到,先被瞎子吓个半死。
小哥又回头看瞎子,这次他眼里的警告意味连我都看出来了。小哥脾气那么好,居然也有发火的时候,看来瞎子是真的很烦人。
难怪他叫瞎子,小哥都那么瞪他了,他居然视若无睹,脸皮厚得和城墙一样,还笑嘻嘻着拍了拍小哥的肩膀:都来鬼屋了总得有点气氛,要不然多无聊,你说是吧?
是你个头啊!别说小哥了,我都恨不得揍他一顿。
我濒临崩溃了,险些也绷不住叫出声。黑暗中,我的手被抓住了,惊得我差点跳起来,紧接着,小哥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别怕,是我。
原来是小哥,我几乎瞬间就得到了安抚。
眼前一片漆黑,我走了几步,摸到面前的岩石,小哥捏了捏我的手掌,示意我转向。
我什么都看不见,却奇迹般地不再恐惧,四周的风声、音效、触感,忽然从未知的恐怖物质塌缩成游乐园里最最普通的设施。
我一步步地走着,黑暗中,小哥牵着我的手。
说来奇怪,最后这段明明是整个鬼屋最恐怖的路程,瞎子和小花反而一声没坑,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我都要虚脱了,真没想到鬼屋居然是重体力娱乐设施。
小花和瞎子嗓子都哑了,一开口跟米老鼠和唐老鸭似的,听得我又好气又好笑。
就说他俩是装的吧,为了吓我,把嗓子都喊豁了,真是损人不利己。
好在我到最后也没表现出恐惧来,否则他们一旦奸计得逞,小花少说也得拿这件事笑话我半年。
瞎子附近小推车上买了两瓶水,递给小花一瓶。小花润了润嗓子,问我们要不要去玩创极速光轮。我现在对和他们在一起玩有心理阴影,果断拒绝了他们的邀约。
05.
本以为他俩会就此离开,给我和小哥留下独处空间,谁知解雨臣这个王八蛋掏出手机按了两下,说代排找好了,然后继续跟着我和小哥。
好烦,我还记恨着他在鬼屋里吓我,此刻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悄悄剜了他两眼。
他倒是不在意,向我做了“能把我怎样”的表情,可真幼稚,难怪戴了个这么幼稚的头箍。
我下意识瞥了一眼他头顶,发现那对粉耳朵似乎有点歪了。
我说:哈哈,解语花,你耳朵歪了!
小花伸手就往头顶摸,我心地太善良了,居然这时还想着帮他扶一下,真是以德报怨的典范。
正在此时,瞎子突然朝前跨了一步,抢在我前面帮小花把头箍正了过来,还顺手摸了把粉耳朵上的毛毛。
小花有点洁癖,受不了不太熟的人碰他。如果说我对小花还比较心慈手软,对瞎子就是纯粹幸灾乐祸了,我在心里倒数三二一,期待下一秒瞎子就会被小花踢飞。
万万没想到,小花不仅没发火,反而微仰起头打量瞎子:你的也有点歪了。说罢,伸手帮瞎子正了正发箍。
啊???
瞎子比小花高一点,为了配合小花,他甚至微微弯了弯腰。
我眼睛都瞪大了,视线从他们两人脸上扫过,心说科幻片都没这么科幻。
要是看不出他俩有猫腻我就是傻!
小花刚垂下手臂,就被我火急火燎地拉到一边,劈头盖脸地问:你和瞎子到底什么关系?
小花不说话,只是平静地望着我。
我读懂了这个眼神,心中大骇:卧槽?什么时候的事?话说回来,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你知道他是小哥室友吗?
我想了想,选择了我认为最关键的: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我:然后呢?
小花:然后我说,那等见了面亲一个吧,反正嘴你肯定长了。
我:什么???
我瞳孔地震,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想象力败了,现实居然比想象还要离谱。
小花望着我:有什么问题吗?
我:就这么简单?
小花反问:不然呢?
小花朝瞎子和小哥的方向望去,又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反正方法告诉你了,你也可以对张起灵试试。
那怎么行!一想到跟小哥说这种不要脸的话,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何况制约我表白的,又不仅仅是勇气这项因素。
但我懒得和小花掰扯,只好反驳道:你这个办法在小哥身上根本行不通,不说别的,小哥根本就没长嘴!
小花:……
我意识到,小花并未和我透露事件全貌,他用说来话长省略掉的部分才是关键。毕竟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怎么刚好他就认识了小哥的室友。
至于长嘴了亲一个这些,十有八九是他胡诌的,他爱讲冷笑话不是一天两天了,尽管他的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可他却乐此不疲,真是好恶劣的人!
遇事不追问不是我吴邪的作风,正当我打算刨根问底,那边瞎子喊了一声:解雨臣,排到了,你还去不去?
小花闻言,果断甩掉我,扶着他的狐狸耳朵找瞎子去了。留下我在原地,与不远处的小哥四目相对。
我挠了挠头,问小哥:四处走走?
*
我俩四处逛了逛,事实证明,在游乐园里逛并不是明智之举,我们需要提防不知从哪个方向窜到身上的小孩,并及时将他们扶住。
还是小哥有办法,专挑项目少的地方走,他记路真的很厉害,很快,我们就以一种非常难以想象的行进轨迹,躲开了一切游玩设施,也躲开了大多数人。
……却没有躲开雨。
雨来得突然,没有缓冲,瞬间下大了。我以为会听到惊呼和大喊,可事实上,这边除了沙沙的树叶声和密集的雨声之外,什么也听不到。
小哥反应飞快,早在察觉下雨时,果断脱下外套罩在我们头上。
我抓着外套另外半边,和他一起朝前冲去。
这里有一家倒闭的简餐店——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难怪会倒闭。店门紧锁,屋檐下空出一片狭小的空地,刚好容纳我们两个。
我俩难以避免的淋了一些雨在身上,好在我带了纸巾,递给他,二人草草擦了下。
比较发愁的就是小哥外套湿了,这个气温,又下雨,只穿里面的T恤还是有些凉。我跑得直冒汗,想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他,被他挡了回去。
他不肯要,我又说什么也不想他受冻,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和他面对面站着,外套展开,搭在我俩外侧的肩头上。
这下他没拒绝,我觉得自己的方法很天才,得意了几秒,悄悄给自己点了个赞,点完才察觉出问题。
要想维持外套同时盖在两个人身上的条件,我俩必须挨得极近,鼻尖几乎挨着鼻尖的那种近。
加上罩着同一件外套,眼下亲密得有些过分了。
小花没回,我有点担心,就问小哥要不要问问瞎子那边什么情况。
小哥冷静地看着雨,说:不用。
我一想也对,他俩这么大人了,下雨肯定知道躲雨,冷了也知道穿衣服,虽说那瞎子有点癫,总不至于傻,再说还有小花在呢。
我有点没话找话,问小哥:要听音乐吗?
和小哥挨在一起看雨特别惬意,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们彼此。我呼吸着下雨的味道,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心想,这应该是我20年来最舒心的一个生日了。
我和小花顺势聊了几句,小花说他正在游乐园的VIP房间避雨,我问他游乐园还有VIP房间?干嘛的?卖粉狐狸头箍吗?他回了我个嫌弃的表情包。
小花问我在哪,我本想说和小哥在倒闭的简餐店屋檐下躲雨,可听起来就像低他一头似的,我心念电转,回到:和小哥约会呢。
正美滋滋地打着字,小哥突然开口:你喜欢的曲子。
我脑子根本没转过弯来,随口问道:什么曲子?这首吗?
小哥疑惑地望着我:泉,你喜欢的曲子。
我脑子里滚过一道炸雷,猛然想起,当初小花帮我滴滴代聊时,曾和小哥说过喜欢一首叫做泉的曲子,当时小哥还顺着这首曲子聊了几句。
如今我不仅完全忘了这回事,更过分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这首就是泉!
我无措地僵在原地,整个人都慌了,支支吾吾半天,一句像样的话也没说出来。
06.
小哥见状,不解地开口:吴邪?
心慌过后,是雨一般绵密的难受。仔细想想,小哥之所以愿意和我聊天,还答应和我出来玩,无非是发现我们有共同的音乐品味。
可和他有同样音乐品位的不是我,是小花,我是假冒的那个。
我不懂古典音乐,去音乐会一直走神,更听不懂什么迷惘和去中心化。
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我耷拉下脑袋,心里五味杂陈,有破罐破摔的坦然,也有无疾而终的酸涩。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猜想他得知真相,一定会用冷冷的眼神望着我,说我太令他失望了,或者干脆一走了之。
然而,没想到的是,沉默了片刻,小哥开口:对不起,我也不太爱说话。
我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从没觉得你不爱说话有什么问题!你很好,哪里都好,错在我,是我想多和你说话,也想约你出来,又怕你拒绝。
小哥没说话,只是注视着我。
他那么聪明,应该已经听懂了。这样也好,我对他的想法也要彻底打住了。
我抬头,冲他扯了扯嘴角,苦笑道:谢谢你今天陪我出来,这是我20年来最开心的一个生日。可我并不是你合格的朋友,所以以后你也不用替我占座,我……
小哥忽然喊住我:吴邪,不是我,是瞎子。
我没明白:什么?
小哥直直望着我的眼睛:是瞎子聊的,你以为的那些,都是他。
我茫然地抬起头,像是忽然听不懂中国话了似的。
小哥开始给我解释。他告诉我,那天他看到我发来的“和你聊天好累”后,找到瞎子,问他:怎么聊?
和小花一样,瞎子也是朋友圈里闻名遐迩的情场高手;和小花一样,他也没谈过恋爱;不同的是,他的副业是情感博主,目前经营着一个情感类账号。
说回当时,小哥找来时,瞎子还不认识小花,出于对凑热闹的热心和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他当即接手,煞有介事地敲了一行字回去:那我多打几个字。
滴滴代聊瞎子和滴滴代聊小花棋逢对手,二人迅速你来我往地展开推拉,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话题最终定格在西方艺术史。
也对,严谨如小花,发出去之前肯定会先检查有无错字,不可能等发出去再撤回。至于小哥,他除了嗯就是嗯,根本没有撤回的必要。
我勉强弄懂了他们的初次交锋,依旧不解:小哥说自己根本不懂音乐,可音乐会那天,分明聊得相当专业呀?
小哥听完我的疑惑,犹豫了下,掏出手机,递到我面前。
映入眼帘的是小哥和瞎子当天的聊天记录。小哥这边是几条语音,我点开听了听,发现里面都是我的声音。
而瞎子的回复应该都是语音转文字,其中一条是:你说得对,《平均律钢琴曲集》中,巴赫也谈到过,……。
好熟悉。
真没想到我们继同时选择了滴滴代聊之后,又同时选择了滴滴搜题。我讪讪翻出和小花的聊天记录,递给小哥。
两厢对照,竟然拼凑出了我们在音乐会途中完整的讨论。
事情到了这步已经相当明晰,至于音乐会后半程,小哥根本不是认真地在听——如同平常上课那样,我在走神,而他直接睡着了。
我的大脑飞速复盘来龙去脉,绝大部分都对得上,只有一点完全无法解释,而这一点,才是整个乌龙的核心所在。
我问道:可是,从一开始,你根本不需要让瞎子代聊……你完全可以不理我的,也没必要跟我去看音乐会呀?
小哥定定地望着我:我不会聊天,但想见你。
他眼神中的含义太过清楚,我血气轰地冲上头顶,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全都是纷乱的杂音。
我躲闪着,不敢与那样的目光对视,手足无措。
下一秒,我就被他往前一带,嘴唇直接贴上了他的嘴唇。
我吓懵了,浑身上下唯一动的地方是心脏,这玩意不受控制,快从我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外套滑落,我不敢动,心想这下肯定坏了,两个人凑不出一件干外套,回去得双双喝感冒冲剂。
小哥松开了我,我这才发现,外套没掉到地上,而是被他攥在了手里。
我又去看他自己的湿外套,已经在地上了。
我垂着眼睛:小哥你外套掉了。我捡了起来,递给他,他没接,我只好替他拿着。
我脑子还是木的,不知该作何反应。而他似乎被我的慌乱取悦了,余光瞥见他正不错眼地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更不知该往哪看,心中升起一股委屈,心说大家都是第一次恋爱,凭什么我慌成这样,你还老神在在的。
委屈在尽头汇聚成荒谬的胜负欲,我恶向胆边生,一鼓作气,朝他嘴唇咬去。
他应该没想到我突然变得这么生猛,短暂地怔了下,继而抱住我,纵容我泄愤似的啃咬。
他手劲好大,勒得我快喘不过气。
雨真的好大,下得我心里叮咛乱响,响的都是他的名字,手心里也湿漉漉的。
小哥嗯了一声,把外套重新搭在我俩身上。
我问他:那聊什么?
他看着我。我发现,我竟然能从他眼睛里读出:你尽管说。
但我也不确定自己读得对不对,毕竟我又不会读心术,只好试探地问道:那我再给你讲讲我和三叔去钓鱼的事?
小哥:好。
除了嗯就是好,小哥果然不太会说话,但这样就够了,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他。
我们挨在一起,我和他讲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有小时候钓鱼的经历,也有感兴趣的建筑,小哥安静地听着,并未表现出任何不耐烦。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到后来,我讲累了,索性也沉默下来,和他一起望着雨打在屋檐和树叶上发呆。
原来和小哥在一起,即使没人说话,也不会尴尬。
这种感觉真好。
到傍晚,雨渐渐停了。我们坐公交车回学校。
别问为什么不打车,我俩的钱都用在了雇滴滴代聊身上,别说请小花去铺桌布的餐厅,现在就连一个粉狐狸头箍钱我俩都凑不起。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梦一样,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借着车窗外渗进来的路灯光线,偷偷打量小哥的侧脸。
小哥注意到我在看他,也偏过头来看我。
他瞳孔颜色比普通人要深一些,看人的时候,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气氛真的很好,如果不是在公交车上就更好了。
我正想说点什么,手机突然连续不断地震了起来。
小花的消息一条条翻上来:怎么样?和张起灵约会开心吗开心吗开心吗……
我靠解雨臣你怎么这么八卦!
我赶紧锁屏,已经来不及了。靠得太近,小哥想装看不见都难。
我赶紧说:小哥你别管他,他……
小哥看着我:?
我甩锅:他这人就是八卦!
小哥继续看着我:?
我咬牙:我这就把他拉黑!
小哥轻叹了口气:吴邪。
我挠挠头:哎呀,就是……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我发现,虽然我不懂读心术,但似乎是懂一点瓶语的,起码此时此刻他想问什么,我是知道的,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说。
不过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吧,毕竟都这个关系了。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冲他点点头:开心。
小哥这才终于满意,嗯了一声。
-END-
没人疼,就去肯德基铲薯条吧!
铲完浑身疼。
我堂堂银河球棒侠,为何蹲在肯德基后厨铲薯条呢?
倒也不是我们星穷列车终于穷到破产了。而是星铁正跟肯德基搞联动,作为看家花旦,我们三小只当然也要露脸。根据合作契约,作为代言人,我、丹恒和三月七,将在罗浮街头的一家肯德基门店打几天短工。
原本,经理看三月七是冰系美少女,专门派她去管冰淇淋机。可她为人热情,心肠又软,看到小孩子为家长不给买甜食而哭闹,就偷偷打个巨大的奶油甜筒送娃,冰淇淋分量足够做三杯圣代。
原本,经理看我长得人模狗样,专门派我去管大堂服务。不幸的是,本人虽然长得人模狗样,奈何有项突破人类底线的爱好,如疽附骨,割舍不...
原本,经理看我长得人模狗样,专门派我去管大堂服务。不幸的是,本人虽然长得人模狗样,奈何有项突破人类底线的爱好,如疽附骨,割舍不下。我三番五次在店内乱翻餐盘回收垃圾桶,食客们纷纷以为是闯进来的收荒匠大爷,还同情地多给我两个纸杯。不仅严重损害了肯德基员工的整体形象,还让对门的麦当劳员工录了小视频发到慢脚APP上,大肆嘲笑。
因此,门店经理实在忍不了一点,比照苏联发配流放犯去西伯利亚铲土豆的先例,把我和三月七统统发配去了里面的厨房铲薯条,别在外面当现眼宝。
于是,留在外面接触客人的,只剩丹恒一根独苗苗。
丹恒一个人站在点餐台后面,负责现场点单派餐。尽管换上了肯德基联动的潮流青春新装,他还是那副少年老成的神情,不动声色,淡漠沉静。就算顾客们正为了争辩麦麦脆汁鸡和吮指原味鸡哪个更好吃而当堂扭打,他也能面无表情地走上去,用一本菜单簿隔开两人,毫不动容地问:
“您好,请问想点什么?”
更何况,他眉眼俊秀,上能讨得老人们的疼爱;气质清冷,下能镇住熊孩子的撒泼;同时言语有节,应对得体,将点餐台一方天地管理得秩序井然,再也没有以往孩子哭大人骂的吵闹光景。门店经理满意极了,恨不能把他留下作终身员工。
没门。
我和三月七都义正词严:
"丹恒老师是我们列车的不动产,哪个狂徒敢动他?”
列车不动产本产听到这番发言,只是无可奈何地叹气,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是,泱泱宇宙,浩浩星海,想动我们列车不动产的狂徒,真还不止试图挖角的肯德基门店经理。
一个寻常的疯狂星期四,餐厅里人头攒动,点餐台大排长龙,站满了贫穷又饥饿的学生狗。我和三月七在后厨铲薯条都快铲出残影,累得手抖,何况直面人潮的丹恒。好容易熬过了午餐时段的高峰期,人潮散去,丹恒总算有机会喘口气。
就在此刻,一个身影翩然而至。
他无声无息,黑色长衣裹着满怀寒风,推开贴满联动海报的花花绿绿玻璃门,缓缓走进洋溢着炸鸡香味的快餐厅。仿佛一个可爱风幼儿园课件PPT,突然从屏幕右方中速飞入了一个自定义动画,是二号纯黑方正小标宋简体的厅局级公文格式标题。显得突兀,又没那么突兀。
他目不斜视,穿过夹道而立的点餐机阵列,一路走到人工服务台前,清清嗓子,沉声道:
“……请给我一盒麦乐鸡块。”
他声调不高,但咬字清晰,吐音沉厚,连后厨的员工都听到了。
我和三月七终于闲下来,正在偷吃剩下的薯条,听到这话,不由叼着薯条探头观望,好像两只腮帮鼓鼓的花栗鼠。
肯德基爷爷和麦当劳叔叔的情天恨海,整个宇宙的智慧生物都知道。而麦乐鸡块,正是麦当劳的当家产品。这种故意挑衅的作死程度,就好比冲到麦当劳里大喊我要吃上校鸡块,在意大利餐馆点菠萝夏威夷披萨,跑天津卫的煎饼果子摊面前说师傅多加番茄酱……
你丫故意找茬是不是?
忙了午间那一场,丹恒实在也累了,虽然依旧站在点餐台后,但已靠着墙壁悄悄阖上眼睛,闭目休息。
听到这句点单,他瞬间惊醒,青碧的瞳孔猛然睁大——倒不是被莫名其妙的内容吓到,而是这个声音,为何如此耳熟,简直教他头皮发麻……
再看面前这个人,墨镜口罩毛线帽,全副武装,滴水不漏,仿佛悄悄参加张学友演唱会的通缉犯,简直是把“快来抓我”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没有得到回应,男人在墨镜之后皱了皱眉,撑着柜台,微微俯身,高大修长的影子向着少年投射下来:
“我说了,我要一盒麦乐——”
眼看着麦门与肯门的第八千七百二十三次战争,就要在这狭小的点餐台前堂堂打响,掀起番茄酱的血腥狂潮。
这时,一道清亮的少女嗓音从天而降,挽救了岌岌可危的世界和平,上气不接下气地补完了这句话:
“他的意思是,他要一盒上校鸡块!”
从天而降,是字面意义的从天而降。电子音波动几声,餐厅天花板上莫名渲染出一个传送阵,里面掉出一位银色螺旋马尾的赛博网瘾少女。
我的小姨,星核猎手阵营的天才黑客,银狼女士,急匆匆地利用以太编辑传送到此,连摔疼的后背都顾不上揉揉,就地打滚爬起身来,冲到点餐台前,逮住了那个墨镜口罩毛线帽的麦门刺客。
她两手叉腰,气急败坏:
“叔,你真是!说了等我打完这把就走,你怎么一声不吭自个儿先跑了?你一把岁数,连麦当劳和肯德基都分不清楚,直接这么冲来找你老相好,专程给人添喜还是给人添堵?”
如果听到这里,我们还没猜出这位麦门刺客的身份,那么就大概在智商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丹恒不仅没有难言之隐,反而还冰雪聪明:
“……是你?”
似乎决定破罐破摔,对面的高大男人摘了墨镜,取了口罩,露出血色瞳孔和英俊面容,浑身洋溢着独一无二的女鬼气质。
“……是我。”
我和三月七都悚然一惊,扒着厨房门帘的手差点抽筋。
他们这一问一答,语气平淡,不悲不喜,底下却隐藏着惊涛骇浪:
名义上,刃,算是我的半个二舅,长得也挺不错,沉郁英俊,修长挺拔。但我们列车组成员,只要一见这张脸,都会如临大敌,恨不能拉起尖锐的防空警报——女鬼又来了,各就各位,保护丹恒!
并非我不孝顺老舅,而是此舅行事,实在太过为老不尊,一把岁数的人了,还追着小年轻丹恒满宇宙乱砍,打打杀杀,生生死死,恩恩怨怨……刃追逐丹恒的执着程度,好比《冰河世纪》里的松鼠追逐它的松果。即使整个世界都已改变,天崩地裂,斗转星移,在将那颗松果牢牢抱进怀中之前,他也绝不结束这场痛苦漫长的追逐。
关于他俩的纠葛前情,丹恒自己也其实不清楚。他轮回转世,读档重来,身为饮月君的记忆许多已经被格式化了,连为何被追杀都不明白。
然而,就算直接去问对方:
“为什么追我?”
刃也只会狂笑着砍来一剑,用女鬼语气重复那句著名的:
“人有五名,代价有三!”
妈的,还不如干脆回答“因为你有急吱糖浆~~~”呢!
什么谜语人啊,听君十席话,如听一席话,最后还是啥有用信息都没讲!换我是丹恒老师,也会非常崩溃。
好在解决建木之乱后,罗浮方面的整体态度都友好很多,丹恒得以重返故里,慢慢访求,一点点恢复被删除的磁盘数据。赴了鳞渊境之约,承蒙镜流点破,丹恒才终于知道了刃的真实身份——他就是应星,长枪【击云】的锻造者,名动罗浮的天才百冶,饮月君曾经的挚友、知己……甚至可能是爱人。
从鳞渊境回来之后,丹恒似乎变了许多。他本就寡言,如今更是恨不得整天窝在智库的故纸堆里,整理过往,沉思默想。我和三月七也是担心他闷出病来,才特意拖着他来肯德基打工,好歹与外界多些接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非常不妙的兆头。丹恒提起刃时,态度语气都越来越温柔平和。谈及曾经的天才匠人应星,他甚至流露出不忍、歉疚和……心疼。
我和三月七看不下去,真诚提醒我们的小伙伴:
兄弟,心疼男人往往是不幸的开始。如果你居然开始心疼追了自己整个宇宙的勺子杀人魔,必须建议你喝点苏打豆汁儿调理一下。
所以,即使刃亮出了真实身份,他“麦门刺客”的嫌疑并未洗清,反而加重了:
这间肯德基餐厅的对门,就开了一家麦当劳,平日与肯德基水火不容。麦当劳看肯德基拉了几个年轻面孔进行合作宣传,就想搞砸这场联动,专程请代言人的仇家上门寻衅滋事,未必不是一条商战新计。
但我二舅身价不凡,自己就是行走的八十一亿三千万,恐怕不是一点好处费可以雇佣下来的。如果麦当劳叔叔豪掷八十一亿三千万,只为了给肯德基爷爷找这点无关痛痒的麻烦,好比小拳拳捶你胸口……那么,这般在乎对方,麦当劳叔叔和肯德基爷爷之间也算虐恋情深,快赶上我二舅对丹恒的诡异执念了。
刃和丹恒,已经在点餐柜台一内一外,相对沉默了许久。
一个天聋,一个地哑,真是好一对天造地设的卧龙凤雏。
这样下去,不是了局。丹恒叹了口气,双手一撑,长腿一蹬,从柜台里翻出来,稳稳落地,站在宿敌面前:
“你来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有事,就说;如果要打架,我也奉陪到底。但动武得跟我去店外,这里是别人的餐厅,正在营业呢。”
可刃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丹恒翻出柜台,刃这才见到他的全身打扮。上下端详之后,刃面沉如水,一双血色瞳孔里烧着暗火,语调冷冽,几乎是在质问:
“……你穿的什么?还在肯德基打工?难道你……”
我知道,丹恒今天穿的是肯德基特意定制的联动套装,有别于他平日那身古板的绿白长衣,风格十分年轻潮流,连耳饰都换成了红色。上装是一件红黑相间的KFC主题色毛衣,他人本就生得俊秀,被红黑毛衣一衬,更显得白净清爽。下装则是一条时髦的破洞牛仔裤,灰蓝修身,正好描绘出流畅有力的长腿线条。膝盖处的几个磨损破洞,若不经意的撕裂痕迹,有些俏皮的小小叛逆,看起来潇洒、不羁又青春,隐隐露出光洁的肌肤。
所以,二舅这么问,是觉得这套衣服裸露度太高,不成体统,不守男德?不对,我二舅以前也没这么封建吧?鳞渊境分海之前,丹恒被二舅亲手“一剑换装”,戳出了饮月形态。那套衣服,开奶窗,露肩头,不守男德的程度可高多了。可当时,二舅只是愉悦地“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潇洒离开了呀?
我还没琢磨出个门道,便见刃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走近丹恒,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扯他的衣服!
光天化日,强抢民男,真是岂有此理!
哇啦啦一声战吼,两个魁梧身影从厨房杀出!
“不许动他!”
我提着最大号的打蛋器,三月七拿着还在滴油的薯条铲,往丹恒身边一站,英姿勃勃,威风凛凛,仿佛开封菜地界的哼哈二将,左右护法。
然而,银狼讶异又嫌弃的眼神告诉我们:其实,看在外人眼中,我俩更像夹着唐伯虎大哥的傻子兄弟华文华武。
三月七朗声说道:
“我们家丹恒,穿什么,不穿什么,就算他喜欢裸奔,也跟你没半个信用点的关系!”
我当即附和:
“就是就是!”
丹恒老师情不自禁地说道:
三月七珠玉在前,我跟着张嘴就来:
“丹恒老师在哪里打工,也跟你没半个信用点的关系!只要他乐意,我们丹恒可以周一去麦当劳打工,周二去塔斯汀打工,周三去华莱士打工,周四去肯德基打工,周五去汉堡王打工,下周再从头打起!”
丹恒老师忍无可忍地再次说道:
我们的话居然起了效果,刃真的站住不动,沉默无言。
但他身边的银狼可不是省油的灯,尖牙利口,当场回击:
“那么,我们刃叔就周一去麦当劳吃会员日免费薯条,周二去塔斯汀买一送一,周三去华莱士畅享半价优惠,周四去肯德基疯狂疯狂星期四,周五去汉堡王吃半价工作餐,下周再从头吃起!”
我和三月七对视一眼,冷汗都下来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吃了这么一礼拜的垃圾食品下来,肠胃功能是否健在,尚且存疑。但我二舅不一样,就算连吃五百顿华莱士,他也能挺立如松,笑傲生死——此君天赋异禀,消化器官都是可再生资源,华莱士泻药再猛,也架不住他可以吃一回换一个胃,纯手动更新系统内存。
意思就是说,他真能这么干。只要他想。
更何况,如果魔芋爽犯了,我二舅何止可以疯狂星期四,他老人家简直可以疯狂每一天。
我好无助,我好绝望,我好想大喊一声“帮帮我,肯德基爷爷!”
可是,如果下一秒真有五十个胸肌饱满的白胡子老头应声而至,冲出来热歌劲舞,歌唱“哦薅你毛(Ohhowdy,Mom~~~)”……
大概也于事无补,只会让丹恒老师的表情更加生无可恋,还不如直接把自己裹点粉下锅炸了。
看二舅又开启了无声待机模式,只是安静盯着丹恒,似乎暂且没有异动。我勉强解除警报,鼓起勇气走近他们,低声问银狼:
“小姨,二舅他老人家到底干嘛来了?”
银狼又开始打起了游戏,头也不抬:
“还能干嘛?来看看老相好呗。”
听听,这都什么事儿啊?我真一个头有三个大,不由得埋怨银狼:
“我二舅岁数大了,精神状态又不好,你年纪轻轻脑瓜清爽,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银狼这才勉为其难地抬头,施舍给我一个眼神:
“上次从鳞渊境回来,刃叔似乎情绪稳定了许多,对往事的接受度也提高了。所以,卡芙卡跟他商量后,慢慢解开了一些言灵封印的记忆。他想见故人,卡芙卡也同意了的。她还说,多接触接触故人,对刃叔的精神状态恢复有好处。”
“他想见,你们就让他见啊?”
一听,这离谱事儿连我妈都有份,我真是匪夷所思,孝不出来:
“我二舅魔阴身一发作,怎么个六亲不认法,你也看过吧?何况,他跟我们家丹恒打了多少次架,你们还撺掇着往跟前凑!放任这种行走的人间杀器出来乱跑,你们星核猎手有没有一点起码的公德心?”
银狼哼了一声,很是不屑:
“我们早有准备。如今,刃叔魔阴身症状已经减弱许多了,危害级别大大降低。为防他暴走失控,卡芙卡今天出差之前也给他下了镇静言灵。这不,还专门派我跟着,生怕他一不小心砍了人。或者被人砍了。”
不愧是我妈,想的真周全。
我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嘀咕:
“二舅要见故人,还不容易?你们给他叫个肯德基宅急送,订一份星铁联动套餐不就好了?有丹恒的靓照、丹恒的镭射票、丹恒的大头吸管,抢到就是赚到,天天都可以吸龙。字面意义上的吸。”
银狼看大冤种一样看着她的便宜外甥:
“肯德基宅急送,配送费一单九块,血妈亏。”
啊这。我竟无法反驳。
转头看那厢光景,二舅已经自行落座,丹恒也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张贴着KFC点餐二维码的白色小圆桌,两人相顾无言。沉默啊,沉默,沉默是今晚的肯德基。
在笼罩肯德基的尴尬沉默之中,最强游戏辅助——银狼玩家出场了。
她快步过去,挨着二舅,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地推了推同事:
“刃叔,跟你出来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上。让你的老相好推荐一款饮料吧。”
丹恒被“老相好”三个字刺得耳根发红,刚要驳正,却听刃真的缓缓道:
“好。那你推荐什么饮料……丹恒?”
记忆中,他从未以如此平和的语气,呼唤过丹恒这一世的名字。
丹恒低垂眼眸,片刻之后,淡淡回答:
“……六神气泡青柠冰咖啡。”
我和三月七差点鼓起掌来。这款咖啡,是肯德基与六神花露水联动推出的神奇饮品,刚刚问世,就恶评如潮,荣登KFC难喝榜头名,大家都说还不如直接对瓶吹双黄连口服液。此物实乃龙肝凤髓,绝非凡人所能消受。真不愧是丹恒老师,能够折冲樽俎间,制胜两楹上,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我二舅是何等铁汉,居然眼都不眨地应下了:
”好,来两杯。”
银狼脸色大变,手中的游戏机差点掉在地上。我们不禁同情地看着她。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心市民,刚才撺掇着同事点饮料的时候,肯定万万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光喝花露水,显然不能饱腹。饮料之外,银狼又点了许多炸鸡薯条的小食拼盘,还不忘叫上一份列车联动套餐。
生怕二舅开口来一句“薯条何时而至?我等得有些心焦了”,我和三月七在后厨玩了命地赶,火速出餐,再由丹恒亲自端着餐盘给他们送到桌上。
“您的餐好了。”
丹恒放下餐盘,将两杯绿油油的花露水咖啡分别搁在二人面前,转身要回柜台。银狼看准时机,跳起来,将他一把扯到自己的座位上,按着他紧靠同事坐下:
“服务生小哥,我这杯花露水,啊不,这杯咖啡,送你了!就坐这儿喝完!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话讫,也不管丹恒答不答应,叼起一块吮指原味鸡,就跑到柜台里,说是代替丹恒照管点餐服务,让他坐在那里放心慢慢喝。
我们不禁对银狼的智慧叹为观止。祸水东引,以邻为壑,将灾厄消弭于无形之中,还顺便帮二舅牵了红线。为表嘉奖,三月七给她打了一个超大号的奶油甜筒,我孝敬了小姨一盒新出锅的热辣鸡米花。
反正过了饭点,餐厅里空空荡荡,也没什么新单。我、银狼和三月七挤在点餐台后面,各自抓了一把鸡米花当瓜子,蘸着甜酸酱,边嗑边偷看。
他们先是如坐针毡地彼此靠着,而后,慢慢地,有一句没一句,还真气氛和谐地谈起话来。隔得太远,听不分明,大概是在回忆云上五骁时期的一些往事。丹恒素日淡漠的面容上,流露出隐约的笑意。刃沉郁冷峻的眉目也放松下来,竟然有些温和的神色。
大家啧啧称奇,又各自续了一盒鸡米花,就着冰可乐嗑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我那盒鸡米花吃到三分之二,便见白色小圆桌上起了奇怪的动静。
刃再度上下打量了一番丹恒的衣着,神色凝重地讲了几句话。不知说了什么,丹恒露出罕见的惊愕表情,急忙摇头。
可是,刃当场拒绝了他的拒绝。我二舅直接站起,摸索衣兜,掏出了一大把……闪闪发光的信用点?
丹恒也跟着站起,不断后退,拼命摆手,口中喊着:
“不要!不要!不要!”
但我二舅岂是好相与的?他毫不动容,步步紧逼,攥着满把钞票,朝着丹恒的那条破洞裤,伸出咸猪手,似乎想把罪恶的嫖资小费直接塞进服务生风情万种的裤腰里。
我相信,丹恒并非不能打他,只是怕他爽到。
这还得了?!
我银河球棒侠一生嫉恶如仇,顿时血冲囟门,怒上心头:
好你个点刀,当我们肯德基是什么地方?疯马秀夜总会吗?
“住手!”
抛下鸡米花,我火箭般射出了柜台,冲到两人之间,张开强壮的双臂,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我们家丹恒是正经的KFC小哥,不是出来卖的!别以为你有几个臭信用点,就可以践踏他的尊严!”
说完,我紧紧地拉起丹恒,将他护在身后。此刻,看不见丹恒的表情,但根据他疯狂颤抖的手,我想,他一定在为小伙伴打击淫秽色情的义举而感动痛哭。
此刻,二舅的脸色极为难看,还没有墨西哥听证会上的外星人千年干尸的表情生动活泼。他左手尚且呆呆地拿着满把信用点,阴沉的女鬼气息开始流溢,像是右手下一秒就准备拔出支离剑,把在场的所有人,统统都切成扬州扣三丝。
整间肯德基餐厅的气温急速下降,很快就要比三月七打的冰淇淋还冷了。
但老子银河球棒侠铁骨铮铮,勇烈刚强,虽然腿肚子直打颤,依旧毫不退让地挡在丹恒面前。我敢出马阻止二舅的这场霸王硬上弓,就已经做好了大义灭亲,或者被亲所灭的心理准备。
剑拔弩张之际,丹恒在我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好了。我真的没事……你先回去吧。”
令人讶异的是,二舅保持着面无表情的表情,居然当真听话地收回手去。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根薯条。
他莫名其妙地到来,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像一个缓缓退出屏幕的PPT自定义部件,二号纯黑方正小标宋简体的厅局级公文格式标题,动画效果还是慢速收缩、旋转并擦除。
银狼“哎哎哎等等我”地喊着,甩开鸡米花,冲出柜台,就要跟上去。
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指着满桌几乎没动过的食物:
“我们肯德基倡导光盘行动,浪费粮食可耻,小姨你打包带回去吧。不然,上面要扣我们餐厅的操行分啊。”
银狼看着那两杯还未开封的花露水咖啡,脸部肌肉抽搐了几下。
不过,天才毕竟是天才,银狼小姐很快又显出了老一辈游戏家的自信与冷静:
“没关系,我双倍给下一个人,都打包回去送卡芙卡喝。”
就这样,小姨、二舅和花露水咖啡的背影消失在了餐厅的玻璃门外。我目送他们离去,一颗孝心隐隐作痛,暗想:
要不要发条消息,提醒我妈,今晚不要接受来自小姨的任何饮料馈赠?
过了晚餐时段,我们肯德基的短工也下班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丹恒照旧进了智库,三月七还在外面逛街。
我独自呆在观景车厢,松弛地坐进沙发,掏出手机,正准备给我妈略尽孝心,却见聊天列表上,一个灰暗已久的头像突然跳了出来:
【刃】(备注:二舅,别惹)
可是,今天似乎不太一样。对话框里已经弹出了消息,不是我妈的母爱问候,不是萨姆的卖萌表情包,也不是银狼让我帮忙给游戏链接砍一刀。
是我二舅的账号,给我默不作声地转了300万信用点!
我的妈耶。
就算是星核猎手们身为长辈,觉得有必要给大外甥补上亏欠的过年红包,我出生也还不到一年呢!这个额度,简直够发我往后三百岁的红包了!
我虽然不是山东血统,没学过祖传的一套红包推让太极拳法,但也不敢昧着良心收下这样的大礼。
我吓呆了,急忙打字:
-这,这,这是干什么呀
-甭用别人手机转账啊!这不是闹着玩的
-您哪位?卡芙卡?银狼?萨姆?
-难道说是艾利欧大舅?有这钱,多给自己买几个猫罐罐吧
-[帕姆哭泣表情包]
聊天框的另一头只是沉寂,许久没有回复。
我把手机攥得发烫,看着那闪闪发光的300万信用点,开始考虑:这难道是新的星际电信诈骗手法?可是,以我二舅的威名,有谁敢黑了他的账号来行骗?更何况,还有银狼这个宇宙头号骇客在他身边看着呢,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
这时,屏幕上终于弹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收着吧。
我瞪大眼睛,盯着这平平无奇的三个字。和一个句号。
是句号,他加了句号!
根据以往的聊天记录,萨姆只会发表情包,我妈的输入习惯也很随意,银狼是机关枪网瘾少女,能分段发,就绝不写在同一句话里,更别说费神加上句末标点。艾利欧猫猫的肉垫,估计也不能玩手机。那么,这般老年人风格的聊天习惯,刻板严谨,打字手速还慢得堪比蜗牛……真的只有我那位手指受伤不太灵活,鲜少使用电子聊天设备,又有几百岁高龄的二舅了!
稀奇稀奇真稀奇,蚂蚁踩死大公鸡。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收到二舅亲自发来的消息了,没想到,这概率极低的宇宙大乐透,真让小甥给撞上了。
我按捺住翻涌的震撼与惶恐,小心翼翼地问:
-刃?是你吗?
对面又沉默半晌,缓缓回复:
-是的。
靠,这个打字速度,太感人了。我简直怀疑二舅还在使用手写输入法。但他这样的性情,各种层面上都是能动手就不逼逼。大概就算手指不灵活,他也不愿意发语音,更不愿意对着手机自说自话,来语音转文字。
我懒得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问道:
-二舅,您老人家干嘛转这么多钱给我?
这次,大概过去了一个琥珀纪那么久,屏幕上才出现密密麻麻未分段的几行长句:
-你们星穹列车都这么穷了,甚至把你饿得天天翻垃圾桶。自家的列车组成员已落魄如斯,难道还要硬逞英雄,强项迂腐,不吃嗟来之食,不受他人援手?呵,怙顽不悛,终必取祸。
……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形容词,是在说我吗?我这人别的没有,最不缺的就是脸皮。嗟来之食又怎么样,我吃两碗!不光我踏马吃吃吃,还要再打包回去,给丹恒和三月七也尝尝。
但其他暂且不管,老子必须先要澄清一件事!
我气急攻心,十指翻舞,打字如飞:
-翻垃圾桶,纯粹是我的个人爱好,我的毕生事业,我的欲望之光,我的生命之火!!!
-跟穷不穷,没半个信用点的关系!!!
……虽然,我的确很穷。这句话,我实在没有勇气发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外甥的特殊爱好深深震撼,对面再度陷入沉默,许久又发:
-那就好。
-既然你不缺钱,便请代劳转给丹恒吧。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哦,闹了半天,敢情您的大外甥,其实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转发工具。妈的,星际银行之间跨行转账还收手续费呢,我却仅仅收获一场白瞎了的感动。
我气往上涌,接着打字:
-为啥呀
-丹恒老师也不缺钱啊
-我和三月七平日花钱随意,懒得理财,到了月底喝西北风的时候,都是抢着管他叫爸爸呢
对面似乎有些激动,这次回复的速度快了很多:
-他都穿这样的破衣烂衫出门了,你们还觉得他不缺钱?
我捧着手机愣住了。
这是从何说起?我们无名客的开拓事业,确实是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但如今的生活条件,也不至于真的破衣烂衫地出门。
可聊天框里,二舅还在持续稳定输出:
-若非今日到店亲见,我亦难以相信,他已沦落到这个地步。袍服都破烂出洞了,也舍不得另冶新装换上。
-他这人以前的冷僻性子,最爱干净,最好体面。冠带未正,绝不见客。我从未设想,如此鹑衣百结,覆穿踵决的褴褛窘态,竟然也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甚至,还在喧嚣食肆做这等微末短工,与庸保杂作,迎来送往,当垆涤器。若非山穷水尽,实在力有未逮,以他的孤傲,又怎会将这般狼狈情状,显露人前?
-可我稍示相济之意,他便矢口否认,不受一文。这副固不可彻的冥顽模样,倒是和前世别无二致。
我目瞪口呆,在记忆中拼命翻找,在这场欢乐的KFC打工之旅中,丹恒何时拿过如此凄惨的剧本?我和三月七被发配去铲了好几天薯条,也不至于凄惨到如此地步。
一个狗血画面,突然闪过脑海:
今天下午,在肯德基餐厅,二舅扒着丹恒的破洞牛仔裤,拼了老命想给他塞上大把钞票……
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该如何跟数百岁高龄的二舅解释:破洞牛仔裤只是当下年轻人的时尚,并不意味着你的老相好穷得没裤子穿?KFC是堂堂全球五百强企业,在这儿打工,不丢份儿?其实,还是我拉着你老相好去这儿打工的?
而且,二舅如果知道,他老相好穿着破衣烂衫在肯德基打工的剧本,是大外甥特意亲手安排的……我还活得到明天吗?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我流下的冷汗,可以灌溉出一片新的鳞渊境。
走投无路之时,我突然福至心灵,灵机一动,动如脱兔!
我打开好友通讯录,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我、丹恒、二舅拉入了同一个新建小群。
群名就叫——【疯狂星期四V我50】
二舅和丹恒莫名其妙被拉进来,显然很是疑惑。但他们都没在群里说话,而是选择各自与我私聊,同时发来一个明晃晃的【?】。
我先回复丹恒:
-我二舅想V你50,让你亲身演示肯德基破洞裤的时尚内蕴。别怕,去吧。
转手再回复二舅:
-V他50,让丹恒亲身演示肯德基破洞裤的时尚内蕴。别怕,去吧。
然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当场退出了群聊。
关上手机,关上眼睛,关上良心。
三月七逛街去了,最后一个回到列车。见到在沙发上闭目打坐的我,吓了一跳,手上的购物袋差点洒了。
听说了事情经过,她恍然大悟:
“所以,刃当时给丹恒塞钱,不是耍流氓买他一夜,而是觉得他穷得没裤子穿了?”
我沉痛地点头。
“那么,你这样搞——”
她再看看聊天记录,连这等没心没肺的美少女都不禁略显迟疑,小心翼翼地问:
“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缺德了?”
我豪气干云地回答:
“他娘的,老子攒了一辈子【崇高道德的赞许】,不就是为了在此刻淋漓尽致地缺德一次吗?”
三月七可能是被我的无耻深深震撼了,居然不再反对,默许了接下来的行动。
铛铛铛!系统提示,我失去了一个崇高道德的赞许。
我已经不在乎背包里还有几个崇高道德的赞许了。只希望明天早上,丹恒老师不要对我怒吼:
V你50,离开肯德基!
END
彩蛋——关于当年“应星饮月有一腿”的狗血传闻,开拓者只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想问,又不敢问
异变发生的瞬间,我正蹲在马路牙子上,请我二舅吃驴肉火烧。
当时,我刚从罗浮人气最旺的驴肉火烧店出来,慧眼相中了一条干净又卫生的马路牙子,动作潇洒地圪蹴上去。并热情地邀请二舅在旁边落座。
但二舅没有坐下。可能是身为星核猎手的偶像包袱太重。也可能是年纪大了,关节不太灵活,无法像年轻外甥这般优雅自如地圪蹴在一条马路牙子上。
他冷冷地抱着手臂:
“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蹲在马路牙子上,望着远方,两指夹烟,惆怅成熟地吐出一口明媚的忧伤——因为身份证上未满一岁,没有任何商店愿意出售香烟给我,所以,我抽的其实是一根美味快餐棒。
都说每隔三岁,代沟加深一层。那么...
都说每隔三岁,代沟加深一层。那么,未满周岁的我,与千年女鬼二舅之间的代沟,恐怕早已深过了马里亚纳大海沟。隔着巨大的代沟,我和二舅的这番交流能否成功,其实我心里很没底。
但是,为了兄弟,我豁出去了。
此前,我锲而不舍,往二舅的玉兆上投放了持续半月的定向消息轰炸,终于轰得这部星核猎手公共机的其他使用者不堪骚扰,让二舅本人上号,答应了我的见面请求。
耗费如此精力,约二舅在罗浮这家驴肉火烧店门口见面,我是已经下了无比沉痛的决心:这次见面,定要跟二舅掰扯清楚,把话说开,让他别再来烦我兄弟了。
我的兄弟,丹恒,现任星穹列车护卫,是一款“罗浮在逃转世龙尊”。关于“罗浮龙尊”这份看似光鲜的金领工作,我只能给出一个评价:喜欢上班的人有福了!可以去罗浮当龙尊,能连上几千年的班,死多少次也不影响接着上哦。
而丹恒的前世——饮月君丹枫,破釜沉舟,粉身碎骨,以极大的代价,将【自由】赠给了自己的下一世。与这份自由同时捆绑销售的,还有前世遗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与情债。
我的二舅,刃,现任星核猎手,便是“麻烦与情债”的具现化身。平时,他沉默寡言,阴郁安静,仿佛一颗厌世颓废的胡萝卜,除了“想死”也没啥太出格的萝生追求。然而,只要一瞅见丹恒,他就会立马兴奋起来,整颗萝卜的文件格式瞬间从JPG变成GIF,当场提刀追出八百里地,他追,他逃,他们都插翅难飞。
最烦人的是,即使丹恒不去他面前晃悠,他还要自己跑来丹恒面前晃悠。
比如上回,我们列车组好好地在肯德基打工,丹恒老师在柜台负责点单,谁知刃突然闪现,二话不说就开始烧血放技能,猩红的彼岸花刹那开满了整间肯德基餐厅,把吃着儿童餐的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为了维持秩序,保护食客,丹恒老师不得不把他拖进肯德基后厨激烈缠斗,打得薯条与炸鸡齐飞,果汁共可乐一色。
末了,两人喘着气从后厨出来,谁也没能弄死谁。刃把断掉的左胳膊接回去,临走之前,还面不改色地帮银狼打包了一份星穹列车联名套餐。门店经理都看傻了,还以为这厮是对面那家麦当劳专程请来砸场子的。
哪怕是为了我们的肯德基工资能够顺利结清,作为便宜外甥,我都不得不出手,大义灭亲,把二舅播撒的危险种子掐死在萌芽之中!再浇上一万罐苏打豆汁儿,永世不得发苗!
“二舅,我知道你对丹恒老师有执念。但是,就算你有深仇大恨,必须要把持明龙尊食肉寝皮,壮志饥餐龙尊肉,笑谈渴饮持明血……”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热腾腾的驴肉火烧高高举起,郑重其事地捧到刃的面前:
“罗浮人都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二舅,小甥孝敬您老人家一个驴肉火烧,您吃完代餐,就放过我们丹恒老师吧。”
二舅默默望着我,表情有些呆滞,可能是受到了一些来自外甥的小小震撼。
我继续努力举高那块驴肉火烧,真诚万分地向二舅引荐:
“虽然,代餐可能吃着是不够得劲儿,但这是我能找到最接近龙肉的平替版了。【○众点评】网上,这家驴肉火烧在罗浮排行第一呢。你看这块驴肉火烧,面皮酥脆,肉质鲜嫩,酱香浓郁,层次丰富……”
在我的絮絮叨叨之中,二舅呆滞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死死盯着我,如遇剧痛,开始瞳孔放大、肌肉颤抖、心跳过速、面容红热……咋回事啊?驴肉火烧,确实属于高嘌呤食物,但我二舅还一口没吃呢,怎么就痛风发作了?
我后知后觉,这才发现不对。刃的目光落点,并不在我身上,而是在我身后。我跟着转头看去。
只见,前文提及的那块驴肉,啊不,龙肉,啊不,丹恒老师,正在朝我们这边缓缓走来。
丹恒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手上的玉兆,神色放松而悠闲,似乎还没发现前面的马路牙子上,蹲着他的小伙伴和老宿敌。他的怀里抱着许多卷轴,估计是刚刚从三余书肆采购了一批新出的仙舟读物,准备带回列车。
糟了!我偷偷把二舅约出来见面,没有告诉丹恒。丹恒少年老成,沉稳持重,我怕他出于关心,阻止热爱找死的小伙伴以身犯险。万万没想到,他不来犯险,险就来犯他,好巧不巧路过此处,正撞在我二舅的刀口上。
我惊慌失措,回头观察。刃胸口起伏,呼吸急促,沉重的支离剑在掌中浮现。显然是魔阴身即将发作。他唇角抽搐,扯起一个狂乱的弧度,就要发出其角色pv中那标志性的洗脑狂笑,然后开始砍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我该怎么办?吹起唢呐给二舅伴奏吗?
为了一块驴肉火烧,眼见着我二舅和我兄弟就要喋血街头。
欲哭无泪之际,我突兀想起卡芙卡的言灵能压制魔阴身,而我的配料表里正好有我妈的一点成分,虽然含量不高。都这个情势了,只能死驴当作活驴医。
我两眼一闭,将手上的驴肉火烧一扔,死死抱住我二舅的腰,模仿着我妈的声音,口不择言,大喊道:
“听我说,阿刃,饮月君只是一块驴肉火烧!”
刃居然真的停下了。
但只有一瞬间的僵滞。
下一瞬间,他已经狂笑着拔剑在手,寒光闪过,直接洞穿了面前的……
驴肉火烧。
啊?
我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对面的丹恒终于注意到了我们这一舅一甥一驴火的古怪组合。见我还挂在刃的腰上,他显然认为我正在与星核猎手英勇缠斗,不顾我杀鸡抹脖地递眼色,大义凛然,拔出击云,径直冲了过来,想要拯救他的小伙伴。
我差点哭出声。好不容易转移了刃的注意力,可丹恒本人又自己跑了过来,这下更乱了。
然而,离奇的是,即使丹恒已经冲到了面前,刃也没有对他动手。
刃只是站在原地,手持支离剑,目光低垂,冷笑道:
“饮月,起来,别装死。我知道你不可能如此轻易死掉。”
他一抖手腕,将支离剑锋锐的寒芒,紧紧地抵住了地上的……
他的剑尖,缓缓划过想象中饮月君修长白皙的脖颈,动作轻柔而优雅,宛如执笔作画一般美丽。
可是,驴肉火烧没有脖子。
所以,这个美丽的场景,在我、丹恒和许多路人震惊的眼中,其实就是:
一位高大阴沉的双马尾怪叔叔,正在罗浮街头狂野发癫,当众殴打、怒斥、威胁……一块驴肉火烧。
我从未如此想否认我与二舅的亲戚关系。二舅,能不能别这样,你外甥的脚趾头也是会累的,都尴尬到抠出整座鳞渊境了。
然而,我二舅还在持续激情输出。
久久没有得到饮月君(驴肉火烧)的回应,刃明显焦躁起来。
他收起了支离剑,自己屈膝半跪,低下头去,几乎是在与地上的饮月君(驴肉火烧)贴面私语:
“饮月,说话!这回怎么不作声,不辩解,不反击了?你还要逃避自己的罪孽到何时!”
过度的震撼之下,我已经麻木不仁。我沉默地旁观,看着二舅跟一块驴肉火烧倾情合演狗血戏码,心中暗想:如果能够在贝诺伯格的剧院过审上映,这部耽美剧的名字应该叫作《刃密欧与驴丽叶》,估计票房会很不错,或许是个大赚信用点的门道?
我这不孝外甥心中在转着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正直高洁的丹恒老师显然并不知道。他困惑地扯了扯我的袖口,悄声道:
“怎么回事?他们星核猎手这次的剧本走憨豆喜剧风?”
对,星核猎手!
我精神一振。虽然不知道二舅为何发疯,无论如何,他的社保还挂在这个工作单位呢,不管疯成什么样,星核猎手总会为他负责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联系上刃的同事,让他们前来收拾烂摊子。
虽然我的这个小姨很不靠谱,但至少聊胜于无。我连寒暄问候的家常功夫都没有,简明扼要地向她描述了二舅发癫的前后经过,并高清转播了二舅大战驴肉火烧的现场视频。
银狼看了,那个乐啊,笑得泡泡糖糊在脸上都不知道,只管一个劲儿地让我多录点视频作为备份,她会上传到星核猎手的云端数据库,作为年会压轴节目播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怪不得艾利欧说今天有好戏看,原来如此!”
她的屑度,连我也自叹不如:
“等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星核猎手没有一点头绪吗?你可以不在乎同事的形象,但我们围观群众的眼睛是无辜的啊!”
她还在笑,她就没停过:
“你前面不是说了吗?你抱住了刃叔,胡乱喊出了一句言灵,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灵?
我茫然地看向旁边与驴肉火烧纠缠不休的二舅。
电光石火之间,我想起了那句话。为了阻止二舅在街头暴起伤人,砍向丹恒,我抱住他的腰,慌乱之中,口不择言地喊了一句——听我说,阿刃,饮月君只是一块驴肉火烧!
“其实,这种胡言乱语应该不可能生效的。但是,当时刃叔正处于魔阴身发作边缘的最脆弱状态,在心理暗示上非常容易被趁虚而入。而且,你身上又确实存在卡芙卡的血脉基因,在瞬间爆发的强烈意愿之下,出于你口的言灵,对于一直习惯卡芙卡言灵操纵的刃叔来说,刚好正中靶心。所以,他真的把一块驴肉火烧看作了饮月君。”
我两眼一黑。二舅疯成这个逼样,原来全是由于我这张破嘴太能叭叭了。我妈知道了,非亲手把我煮成煲仔饭不可。
跟着,我想起,在这次舅甥会面之前,我也有跟我妈商量过。我妈没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只是叹了口气:
“……唉,你二舅毕竟年纪大了,你见面时,不要太为难他。”
我听了,差点落泪,简直不可置信:
我,为难,他?
妈,这种鬼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二舅的年纪确实也不算小了,已经是好几百岁的老人家了。可如此高龄,他依然老当益壮,精神矍铄,上下楼有劲儿,连砍七八头罗浮猩猩不带喘的,一巴掌能扇死十个大外甥。
与其担心你同事的精神安全,不如担心一下你家崽的人身安全!
如今看来,你老母还是你老母。
我妈当时没说,但肯定已经在艾利欧的剧本支持之下,高瞻远瞩,预见到了现在的狗血局面,啊不,驴血局面。
我深深吸气,诚惶诚恐:
“……那么,请问,卡芙卡有无解除言灵的办法呢?”
我握着玉兆的手都发抖了,卑微地向银狼祈求:
“既然这样,那你们星核猎手能不能派个人过来?赶紧把二舅抓回去,别在罗浮到处霍霍驴肉火烧。小甥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
银狼摇了摇头,螺旋马尾在空中晃出一个铁石心肠的冷酷弧度:
“不可能的。崽,小姨教你一句人生箴言: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的屁股自己擦。我们把刃叔全须全尾地交给你,你也得全须全尾地还给我们。何况,星核猎手也有自己的工作业务,大家都很忙,哪里抽得出人手。”
“你不是就坐在这儿吗?!”
“我也很忙啊。”
“忙什么?!”
她无耻得非常坦然,朝着屏幕晃了晃手机上的游戏界面:
“忙着凸深渊呢。这期深境螺旋马上就要结算了——好了好了,不聊了,这把要赢了。”
嘟。她挂了。
……玩○神玩的。
我放下玉兆,双手抱头,颓然蹲在马路牙子上。
丹恒站在旁边,听完了整个过程,沉默而敬畏地望着我——或许是终于发现,他的沙雕小伙伴,原来具有如此震天撼地的权能,可以随时一句言灵,让人狂奔着去跟驴肉火烧谈恋爱。
再看二舅。此刻,他已经放弃唤醒饮月君(驴肉火烧),而是坐在旁边,怔怔地凝望着饮月君(驴肉火烧)沉睡的面孔。他的眼神,太过复杂,交织着炽烈的恨意与爱意,如同一把赤色的火焰喷枪,差点把这块朴实清纯的驴肉火烧,给活活烤成焦糖色泽的火炙寿司。
我琢磨了一下刃的眼神,突然心生寒意,抓住丹恒老师,语无伦次,急切问道:
“丹恒老师,你快想想你们以前的关系!二舅他、他、他不会趁机对沉睡的饮月君(驴肉火烧),行苟且之事吧?”
我真的很害怕。即使是罗翔老师法王亲临,也无法分析“当街强奸一块驴肉火烧”该判几年。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丹恒老师迟缓地回想许久,才反应过来,耳根都红透了:
“我们,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更害怕了。这更加证明了,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折腾半天,已是夕阳西下,看着二舅和饮月君(驴肉火烧)充满悲情的一双剪影,我也不禁满怀哀伤,想为我的老舅赋诗一首: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家驴肉火烧店,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怒斥,怒斥卤汁的消逝。
不等我吟诗完毕,二舅突然动了!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幸好,我二舅还是守住了人类的底线,没有开始强奸那块驴肉火烧。
他只是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将那块驴肉火烧轻轻捧起……而后,珍而重之地抱在了怀里。
他咬牙切齿地宣布:
“我不信。我要把你带回去,直到你再也装不了死。”
可怜那小小一块火烧,被他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久,已经接近散架,肉末、酱汁和青椒碎,沾满了黑色风衣的布料。但他只是将之视为饮月君的鲜血,连掸都不掸,披挂着一身的肉末、酱汁和青椒碎,抱着那块驴肉火烧,就要举步离去。
周围群众目瞪口呆,看了这一出《人驴情未了》话剧,都纷纷双挑大指,夸奖道:
“小伙汁,演得太像了,比西衍先生的说书还感人!”
我别过脸,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我二舅的背影。生怕被认出我跟这人有亲戚关系,老子银河球棒侠的一世英名,不毁于垃圾桶,而毁于驴肉火烧。
可是,说那时迟那时快,丹恒猛然抓住了我的手。
丹恒老师,整个星穹列车组的外置良心,坚定地对我说:
“我们追上去。”
TBC
其实,作者也没吃过正宗的当地驴肉火烧。
一块正宗的,完美的,让人想跟它谈恋爱的驴肉火烧,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请各位品尝过的父老乡亲多多指教!!!
∠(」∠)_
我认为,这一切祸患的根源,都怪寰宇蝗灾实在太他妈难打。
当时,我还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如果我知道,就算是被八代同堂的真蛰虫潮活活撅烂,老子也不会踏进智库一步。
非常不幸,此刻的我,并不知道。
所以,此刻的我推门而入,发现一颗粉蓝的纠缠之缘,占据着智库中最大屏幕的电脑,正非常投入地阅读着屏幕上滚动的内容。甚至连我慢慢走到了背后,都...
所以,此刻的我推门而入,发现一颗粉蓝的纠缠之缘,占据着智库中最大屏幕的电脑,正非常投入地阅读着屏幕上滚动的内容。甚至连我慢慢走到了背后,都浑然不觉。真可谓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我不由得有些好奇。通常而言,这位美少女同伙更喜欢到处拍照,而非好学攻书。否则,就和这间智库的管理员丹恒先生撞了人设。可丹恒此刻又恰巧不在此处。我遂凑近屏幕,越过三月七不断颤动的肩头,打量那些飞速滚动的海量字符。
这似乎只是一个寻常的文学网站首页,使用仙舟文字,装潢主题也是罗浮的清白山水风格。但细看之下,方知另有乾坤,跟“清白”二字真是一巡镝关系都无。
网站背景,是一张全彩高清大图。图上有两位先生,正在执手相看,含情凝睇,立于漫天粉红落花之中。
一人作龙尊装束,乌发翠袍,眉目俊雅,神色清冷疏淡。
一人作工匠装束,白发朱袍,眉目隽朗,神色狷狂放浪。
气氛十分浪漫,用笔十分细腻,我都差点要称赞画工技艺的高妙传神了——如果不是这两张面孔,越看越他妈眼熟,分别属于我老舅,和我兄弟。
不过,比起背景图画,大量的文字才是网站的主要内容。
只见,那晶莹的巨大屏幕,映出了整个版块处于【更新中】的小说标题。几百条小说标题,仿佛螟蝗祸祖带着全家老小,千军万马,从我稚嫩柔弱的视网膜上轰隆隆地碾压过去:
《龙缠龙》
《他爱他》
《金人的诱惑》
《龙尾的秘密》
《狂野百冶俏龙尊》
《清冷龙尊俊百冶》
《百冶大人轻点宠》
《龙尊殿下小点声》
《代表月亮惩罚你》
《化成星星守护你》
《清冷龙尊的天骄狂婿》
《腹黑百冶的落跑娇妻》
《横行仙舟之我是持明龙尊》
《争霸宇宙之我是罗浮百冶》
《一胎生下九亿娃,我乃罗浮祖龙妈》
………………
剧烈的精神冲击波之下,我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但我猜我大概是在癫狂中发出了一声垂死的尖叫,所以,三月七终于蓦然回首,看到了她摇摇欲坠的开拓伙伴。
这位女士先是脸色大变,迅雷风烈,而后,突然又镇定下来,言笑晏晏地朝我招手:
“穹,过来,我这里有好康的大宝贝。”
此刻,我魂不附体,理智无存,竟浑浑噩噩地照她说的做了。
三月七生怕我反悔似的,急忙将我拉到屏幕前,快手点开网站排行榜最顶端的标题,亲切地招呼道:
“来,看看这个。”
我呆愣地望向那条奇形怪状的小说标题——
《∞生∞世,∞里莲花》。
我指着那个反复出现的奇怪符号,问道:
“这是啥?乱码?为何会出现在一部古风小说的标题里?”
三月七鄙夷又怜悯地看着我:
“你没念过高中吗?∞,在这里是表示【无穷大】的数学符号。”
“我还不满一岁,连学前班都没念过!”
我备感委屈,愤然指出她的漏洞:
“而且,一个格格不入的数学符号,为何会出现在一部罗浮文字小说的标题里?”
三月七从容不迫,娓娓道来:
原本,这部小说还只是平平无奇地叫作——《三生三世,十里莲花》。
可是后来,作者的想象力如脱缰野狗般驰骋天外,只有三生三世,写不完他们的故事,洒不尽心中的狗血,标题就顺势改为了《六生六世,二十里莲花》。
以此类推,再改为《九生九世,三十里莲花》,又改为《十二生十二世,四十里莲花》,又又改为《二十一生二十一世,七十里莲花》,又又又改为《六十三生六十三世,二百一十里莲花》……狗血无限续杯,标题越来越长,连作者都数不清这是第几世了。
我不禁点头赞许。这种操作,暗合古人,大有“四个黄鹂鸣翠柳,两行白鹭上青天”之韵味,体现出双倍于原作的才华。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
“等等,你让我看这个标题干什么?义务扫盲,增长我贫瘠的数学知识,弥补我缺失的高中教育?”
“当然是要你拜读标题下面的正文啦!”
三月七拖住我的衣带,阻止了我蠢蠢欲动的逃亡步伐,郑重承诺:
“这部奇作,保证看得你眼泪夺眶而出。”
当时,未满周岁的我年少无知,天真纯良,竟然乖乖依言看去。
草,一读之下,何止眼泪,我的眼球都要夺眶而出了。
这部小说的男一号,正是我的二舅——的前世,应星先生。
这部小说的男二号,正是我的兄弟——的前世,丹枫先生。
小说的主要情节,就围绕着两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徐徐展开:
他爱他,他也爱他,但他不知道他爱他,他也不知道他爱他,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爱他,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爱他,他甚至以为他爱的不是他而是她,他也甚至以为他爱的不是他而是她,他……开拓星神在上,我才看到第三世,就已经快不认识【爱】这个字了。
以下罗列文中的部分精彩选段,括号内容为本人批注:
罗浮历xxxx年x月x日,为了庆祝持明集团少总裁的三百岁生日,他的男友,百冶之首应星先生,亲自燃放了纯手工打造的三百朵烟花——三百颗核弹,在罗浮上空冉冉升起,组成了“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草,罗浮【饮月之乱】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吗?)
三百朵绚烂的蘑菇云,映亮了丹枫清冷俊美的侧颜,也映亮了他眼底的一分惊讶两分喜悦三分羞涩四分期待五分邪魅六分霸道七分狷狂八分傲气九分满足十分不知所措……
照顾饮月长大的持明侍女,擦了擦布满皱纹的眼角,感慨道:
“少爷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我也好久没有这么哭过了。)
然而,乐极生悲,由于亲手燃放了三百颗核弹为男友庆生,应星不幸被辐射波及,身患六百七十二种癌症。
(等等,就算医学界真的发现了这么多种癌症,我二舅又哪长那么多器官,能挨个得上一遍啊?)
知道自己余命无多,为了不让爱人为自己牵肠挂肚,他含悲忍泪,当断则断,装作移情别恋,声称性取向突然改变,爱上了……一具八十米高的超级大金人。
(啊这,根据我老舅的理工宅男属性,感觉确实有那么一点可信度?)
惨遭分手的持明集团少总裁,丹枫先生,独自站在突如其来的暴雨中,伤心欲绝地扑倒在水坑里,咆哮着撕下了自己的视网膜。
(我现在也好想撕下自己的视网膜,结束这场折磨。)
他运起龙尊之力,将自己的视网膜展开,变成了一张巨大的“世网膜”,笼罩了整个世界,怒吼道:
“呵,男人,我要你永远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视网膜”和“世网膜”,这个谐音梗也太牵强了,连隔壁的大风纪官看了都说草泥马写得稀撇。)
……看到这里,我已经承受不住,口吐鲜血,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总而言之,整部小说具有非同寻常的杀伤力,危害等级绝不在真蛰虫皇之下。看上一眼,就会引发剧烈的内出血和精神谵妄症状,需要请典药局的眼科医师、内科医师、心理科医师前来联合会诊。
本文产生的所有收益,将全部无偿捐赠给文中两位男主,用于购买避○套之正途!!!
计划生育是仙舟基本国策,支持计生,人人有责!!!
“太荒诞了吧,这是赤裸裸的诈骗!”
我不禁发出了银河球棒侠的正义怒吼:
“人家持明本来就不孕不育,根本不需要任何计生用品!”
三月七站在旁边,也很惊讶:
“……呃,你看了这部旷代巨作之后,抓到的唯一重点居然是这个吗?”
我这才醒过味来,悔不当初,抱头痛哭道:
“靠北啊,你为何要我看这部旷代巨作?你赔我眼睛!你赔我清白!”
“此番美景,我虽求而不得,却能邀诸位——”
听得这话,我立刻想起文中邪魅狂狷的男一号,和他那倒霉催的原型人物:
“住口!太尬了!不准复读我二舅的台词!”
三月七如释重负,整个人放松下来,好像获得了缺德带来的无边快乐:
“好,现在你也看过了,我们是共犯了。拉钩上吊,都不准告诉丹恒老师。”
我终于领悟了她的险恶用意,双手叉腰,痛心疾首地怒斥道:
“丹恒老师给我们又当爹又当妈,你却背着丹恒老师,偷看编排他和他宿敌的狗血小说,这也太缺德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这种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三月七点点头,表情真诚,语气坦荡:
“确实挺缺德。但是,你不觉得——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可描述的快感吗?让人不知不觉,只想接着往下看。”
我沉默了。我转过头,重读了一下小说选段。
别说,看久了还真有点上头。好像上辈子五岁时摸电门的体验,又酥又麻,非常刺激,有一种良心被狗吃的快感。尤其是你知道,这两位主角分别是你老舅和你兄弟的时候。
三月七看出了我的动摇。她笑了,她知道她的同化要成功了:
“这种小说,必须要用智库最宽屏幕的电脑,快速滚动着看,才有被狗血的巨大海啸拍在脸上的劲爽冲击感。趁着丹恒老师还没回来,我才悄悄溜进来看,看完还得赶紧销毁浏览记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要加入吗?”
我挣扎许久,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
反正,寰宇蝗灾是不可能打过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过的。闲着也是闲着,为何不趁机增长一些数学知识和……生理知识呢?毕竟,我还是个未满周岁的失学儿童啊!
点头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可能是我的良心。也可能是一个【崇高道德的赞许】。当然,最可能破碎的,是【我和丹恒老师之间的钢铁兄弟情】。
三月七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仿佛抓到替身的水鬼那样快乐。她侧过身子,露出屏幕,慷慨地给我腾出了一块儿VIP观景位置。
于是,我和三月七相视一笑。我们并肩而立,对着超大屏幕的滚动小说,看得如痴如醉,看得欲罢不能,看得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看得一杯又一杯,狗血加咖啡……
真的非常快乐。
然而,就像文中燃放了三百颗原子弹的应星先生一样,我们很快就乐极生悲了。
“……你们在看什么?”
一道声音,从我们背后幽幽响起。
别说,这声音还挺好听的。清冷,悦耳,富有磁性,就像出自文中持明集团少总裁的金口。
我一边读着小说,一边漫不经心地点评。
——等等?
我和三月七慢慢慢慢地回过头去,僵硬如脖子右拧的停云小姐。
持明集团少总裁的原型人物,丹恒先生,正站在我们身后,神色困惑而讶异。他怀中抱着一堆卷轴,大概是刚在罗浮新得了几部仙舟读物,返回智库进行信息录入的。
没错,我的好兄弟丹恒,正是文中那位龙傲天人设,美强惨剧本的持明集团少总裁,的转世。
提到持明集团,就不得不提到持明族推行的总裁世袭制。他们的龙尊,蜕生百来代,其实都是同一条龙。同一条龙,给同一个家族企业,打同一份工,打了成千上万年。
换作是我,破壳而出的时候,就会狂喊:
“这个B班,老子是一天都不想再上了!”
略去种种复杂前情不提,到了丹恒这一世,他终于成功从这个黑心家族企业里提桶跑路,辞职不干了。但是,由于种种复杂前情,丹恒的前男友,我的二舅,也就是文中那位能够倒背圆周率,手撕银河系的狂霸酷炫百冶大人,化身为双马尾勺子杀人魔,正在满宇宙追杀丹恒。
总而言之,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不好。与这部小说中的描述,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背道而驰。
如果让丹恒老师发现,他生死相托的开拓小伙伴们,正在占用他的智库,尽情浏览他与他宿敌的狗血故事,还看得如痴如醉……
我不敢细想。当务之急,唯有亡羊补牢,将自己的身体最大限度地展开,挡住背后的屏幕。同时,疯狂向三月七打手势,让她赶快关掉这个网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丹恒老师,你回来啦?吃了没?今早的月亮你看到了吗?哎呦喂,可太圆了!”
我勉强挤出来的笑声,一定非常虚假且违和,让面前的丹恒老师眼中更添疑云。
“是的,我刚从罗浮回来。”
他甚至又朝着屏幕走近了一步:
“你们怎么了?看起来,好像……”
好像喝了十斤假酒\禁忌知识\苏打豆汁儿。我在心中默念,帮涵养过高的丹恒老师补完这句话。
慌不择路之下,三月七大力出奇迹,狠狠地点中了标题旁边一个分外显眼的红色长键。
“哔哔哔,本站自动化朗读AI为您倾情服务,让目疾者也能无障碍顺畅享受文学的熏陶!”
在我和三月七震耳欲聋的沉默之中,一个机械化的醇厚男高音,开始富有感情地朗读:
“对不起,饮月,我骗了你。”
应星嘴角缓缓流下一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炫彩LED血痕,他靠在饮月颤抖的手臂之中,细若游丝地呢喃:
“我从来没有移情别恋,爱上什么八十米高的超级大金人。即使是八十米的金人,难道比得上你八十块的腹肌吗?”
饮月紧紧地搂住了他:
“笨蛋,别说话了!你为了救我,已经身中七百八十一种奇毒!保存体力,在罗刹奶爸赶到之前,你不能死!”
应星举起无力的手,最后一次轻抚饮月流泪的面颊:
“你是我唯一的爱人,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爱你。我只爱你。”
然后,他脑袋一歪,噶了。
饮月的泪水奔涌而出,将方圆十公里的大街地砖都清洗了一遍。
持明集团素来不动声色的少总裁,抱着爱人逐渐冷却的尸体,朝着阴霾的天空,大吼出声:
“——应星,我要整个世界,为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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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完本章最后一个字,那个自动化朗读AI总算消停了,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它的破嘴。
可是,持明集团少总裁那声惊天动地的大喊,依然回荡在死寂的智库资料室里面。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过度震撼之下,我和三月七都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丹恒大步而来,推开我俩。他站在智库最大屏幕的电脑面前,拖动光标,飞速下拉花花绿绿的网页,目光横扫,迅疾如风地阅览着。
我知道,在文字之事上,丹恒素来捷才颖悟,闻一知十,读书数行俱下。我曾经暗中羡慕过他的天赋异禀,但如今看来,这个天赋可能也会带来一些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抬起头来,神色呆滞,表情空洞。
我和三月七都很担心地看着他,害怕他下一秒回过神来,就会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当场退化成一颗纯洁的持明卵——下辈子再重开吧,当务之急是逃离这个荒谬又恐怖的世界。
丹恒的眼神惊恐、迷茫又震撼,显然,他终于深切地感觉到:
一个人上网,有时候挺无助的。
我们只能同情地看着他,投来爱莫能助的目光:
其实吧,一群人上网,有时候也挺无助的。
我想问问我的朋友,现在是否需要一些清水,来冲洗他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眼睛。和心灵。
可我不敢这么问。并非我们作为朋友,不够贴心。而是担心:如果提醒他可以用水,这位龙尊转世,可能就会猛然醒悟,当场开唱“撕裂心海肩膀”——掐起御水诀,开闸泄洪,倒灌列车,将智库、智库里的狗血小说、智库里的我和三月七,都统统淹死。
其实,我还想采访一下丹恒老师,他到底有没有收到文末承诺的避孕套专项慈善基金。但光是现在的尴尬情形,就足以让面皮很薄的丹恒老师羞愤自尽了,我还是不要再往龙背上叠加最后一根稻草的好。
铛铛铛!系统提示,我获得了一个【崇高道德的赞许】。
然而,命里有时终须有,即使我不出手,那压垮水龙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摇着花手,翩翩飞来,华丽降临了。
一个墨蓝渐变发色的高大男人,破窗而入,阔步冲进了智库,血红的双眸锁定了丹恒,颤抖着问:
“……原来,我们之前,是这种关系?”
哦,一看就知道,是我二舅又来刺杀丹恒老师了。都说丹恒老师的精神是铁打的,但也架不住我二舅的专业是打铁的。
我二舅的业余生活十分单调,有事没事,从早到晚,就是吃饭睡觉砍丹恒。哦不,我二舅不需要吃饭睡觉——可丹恒老师需要啊!谁遭得住每天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有可能从窗外杀来一只渐变色双马尾怪大叔啊!
长年的锻炼磨砺之下,丹恒老师已经能够处变不惊。或者,刚才的信息荼毒实在太过凶猛,他的精神损伤值读条已经过载,暂时无法作出什么更为有效的回应。
面对如此质问,他只是呆呆地反问了一句:
“什么关系?”
刃一瞬不瞬地望着丹恒:
如果说,这句尬出天际的台词被AI机械音朗读出来,产生的伤害还在大家的血量承受范围之内,那么,被星核猎手沙哑的男低音深情背诵出来,就瞬间击穿了在场所有人的血条。
我和三月七呕血三升,当场倒地。只有坚韧不拔的丹恒老师还能勉强站立,但显然也已经失去了所有发声能力。
没有得到回应,刃就像那部小说中描写的邪魅男主那样,“眸色一暗,唇角微扬”。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拉起了丹恒的手。
然后,他抱着他,从窗口的破洞跳了出去,落进列车外悬停的那架星槎。
然后,他们扬长而去。
我和三月七面面相觑。
跟着,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难道说,我现在就只能上逼乎提问:
【看一部狗血小说,把兄弟的小命看没了,怎么办?】
丹——恒——老——师——
不,不,不!
我错了,我对不起兄弟,我该被八代同堂的真蛰虫潮活活撅烂!
“妈,不得了,二舅劫走了丹恒老师,去外太空打架了!”
可是,接起来的不是我妈,是我的小姨,银狼女士。
显然,她此刻左手握着通讯终端,右手还在开黑打游戏,嘴上还吹着一个泡泡糖,对便宜外甥的哭喊表现得颇不耐烦:
“放心,艾利欧说了,在他看见的命运剧本里面,他们没有去打架。”
“那他们去干什么了?!”
我的精神已经脆弱得如同那颗泡泡糖,发出崩溃的尖叫:
“他妈的,不是去打架,难道是去开房吗?!”
“对。”
“对你个——等等?”
“没错,他们去开房了。”
银狼吹破了嘴上的泡泡糖,淡漠地回答。
好吧,我现在就要上逼乎提问:
【看一部狗血小说,把兄弟的贞操看没了,怎么办?】
彩蛋——如果,二舅不是“听见”而是“看见”这部狗血小说
婚前小哥:谁挡道就给爷死!「▼___,▼」
我身背祖传黑金刀
失踪从不打呼哨
前方粽子让开道
全都给哥跪好
我一身功夫斗里飘
见过吴邪弯下小蛮腰
守门大爷条件太糟
我蘑菇堆里把汤熬
啊~吴山居长了好多草
啊~吉林昨天又下冰雹
啊~人面鸟晚上太吵
啊~
汪家老头神叨叨
组团出门把斗倒
机关风水哥通晓
麒麟一笑阎王绕
老闷宝血就是妙
黑驴蹄子不用掏
哥两腿一拧头就掉
管他血尸还长毛
我牵着驴蛋蛋身后背着黑金刀
失忆好几次忘了学到第几招
哥是淡定别问会笑不会笑
有本事...
有本事光脚吴邪你怎么可能比我高
哥辈分比较老你爹也要往后靠
背地管哥叫闷油瓶别当我是不知道
如果没啥事就别吵哥睡大觉
吴邪你说你咋倒霉倒这么蹊跷
[doge][doge][doge]
婚后小哥:老婆「▼▽▼」
爱哥的美女你听哥说
哥哥的家里已有老婆
你的爱伤害他(吴邪)伤害了我
劝你别做小三
那浮云的生活
爱玩的哥们儿你听我说
家里有了老婆别去犯错
神马都是浮云那都是过客
不要毁了人家害了自我
哥有老婆他很爱我
漂不漂亮是哥的选择
哥有老婆别再诱惑我
不能背叛他和你去生活
哥有老婆请你别爱我
不能给你幸福
任何的承诺
哥的一生只爱我老婆
神马都是浮云
那都是过客
哥有老婆许下过承诺
小哥:看清楚了吗?吴邪是我的「▼皿▼」
胖子:唉,这个家里没有我一足之地了!
全文1w8一发完
突然就是想看纯情dk贴贴(虽然也并没有怎么贴就是了
主tobio视角!
感觉日向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当然kgym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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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出风口嘶嘶地送着热风,影山口干舌燥地醒了过来。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日向,小个子的头靠在起了雾的车窗上,亮色的头发缱绻地粘在玻璃上,白色的口罩遮掉了他大半张脸,影山本以为他睡着,窗外的路灯光一闪而过,他才看清日向的眼睛睁着。
路边的光从日向烧得幽暗的眼里溜过。影山出声道:“喂。”
日向转过头来看他。
影山对上他的目光,顿...
影山对上他的目光,顿了一顿,安慰的话突然就消弭无踪了。日向安静地看着他,平日里最闹腾的人耐心地等着他开口。或许是因为不适的身体带走了他的活力,影山莫名地想起他站在球场上高高跳起扣球的样子。
像鸟一样。
影山:“没事了。”
日向啧了一声,又靠了回去。他说:“影山你可真是别扭,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了嘛。”
他甚至都不需要询问,就知道影山想说什么。
影山本就不善于表达,被他呛了一下只好动手掐他。日向猛地往旁边躲去,一不小心撞到了前面山口的座位。山口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是不是到了,一旁的月岛莫名被波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这一连串动静不小,前面醒着的大地立刻低声说:“你们又在闹什么?日向还发着烧,影山你少招惹他。”
日向低低地笑起来。
影山就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路灯光看了他几秒,在日向回视他之前收回了目光。
日向倚着冰凉的玻璃定定地看向窗外,影山的注意力被黏在车窗上的他的头发吸引。影山已经睡过了回程车的大半路,这时实在清醒得很。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靠在车窗上被车子的颠簸撞醒的经历。
影山说:“回来睡好,小心最后把脑子撞坏,你这呆子。”
日向略微蹙起眉看了他一眼。就在影山以为他要反驳的时候,日向安静地靠了回来。
影山几乎被他的温顺给震住了,他用余光又注意了日向一会,日向终于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他比平时安静了太多。影山努力回想之前日向的样子,小个子从来没有说过累,一整天都无忧无虑,失落和寂寥这样的词语似乎永远和他挨不上边,然而此刻昏暗灯光一次一次地滑过他的眉眼,影山意识到日向是在难过。
乌养昨天给日向送完饭出来的时候,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武田顿住筷子,问乌养情况如何。乌养端着托盘回手拉上门,说,恢复得不错,吃了不少,没憋在心里。
影山当时捧着一大碗饭从月岛身边经过,被眼镜仔冷嘲热讽了一番,并没有细想这句没憋在心里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看着在回程车上闭上眼睛的日向,忽然福至心灵,原来日向是哭过了啊。
影山漫无目的地回忆,第一次见到日向哭泣,还是初中和他打比赛的时候。小个子站在台阶上,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好像浑圆饱满的珍珠,目光却如同被洗涤过的宝石一样剔透。
然而现实却并不如说出口的话那么轻巧,影山想。他努力寻找着已经消弭的睡意,忽略了心底泛上来的在意和焦躁。
菅原的声音传来时,影山好不容易聚集的困意被打散了。他睁开眼睛,皱着眉去推身边的日向:“喂,到了。”
日向睡得很沉,影山叫了他几声,他连眉都没皱一下。菅原站在过道上手扶着旁边的椅背,大地从车下上来,问:“怎么了?”
菅原说:“日向刚在车上一直没睡,现在刚睡着,叫不醒了。”
影山说:“我背他吧。”
大地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影山和日向的关系与其说是好朋友,不如说是微妙的对手,既剑拔弩张又惺惺相惜,彼此很少如此体贴。就算是日向倒下时,影山也没有说过什么安慰的话,反而说的是“我赢了”。但神奇的就是日向听到这句话,反而抹干了眼泪。
他们互为对手,却又在这敌对中生长出了旁人无法替代的感情。
影山没有读懂大地那一眼里的讶异,他低声重复道:“我背他回去吧。”
菅原说:“嗯,也好,影山你先戴好口罩,我帮你拿着东西。”
影山从包里掏出被压皱的口罩戴到脸上,拉上拉链背到身上,将包绕到身体前面,接着挤到逼仄的座位之间,略微蹲下身捞过日向的大腿。大地走到日向的座位后扶住他的背,菅原拿起影山座位脚下的袋子。乌养和武田在车下迟迟不见他们下车,上来问:“怎么了?”
影山垂着头从座位中挤出来,日向的脑袋无知无觉地靠到他肩上。菅原往后退了几步让开过道,大地低声向乌养教练和武田老师说明情况。乌养听完连忙拉着武田往旁边让,影山背着日向稳稳地走下了车。
寒意扑面而来。影山低头又把日向往上抬了抬,抬起头才发现人基本上都还没走。田中打着哈欠等在车下,看见影山背着日向下车,一下清醒了:“日向没醒?你要背他回去吗?要我帮忙吗?”
后面跟下来的菅原笑着说:“田中你要跟着他们两个一起翻山回家吗?”
田中刚要说话,就被随即下车的主将训斥道:“累了几天了,赶紧回去休息。”
月岛插着兜站在一边,瞥了影山一眼,简短地说:“真不怕累。”
山口笑了笑,知道这是好友别扭的关心。他围好围巾,有些担心地问:“影山你是要把日向送回家吗?”
大地看了一圈,确定没少人,回过身对影山说:“回去路上小心一点。”
影山点点头,在心里回忆着去日向家的路。菅原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影山勾到手指上,跟前辈们和老师们打了招呼之后就往校门走去。
武田正活动着因为长途驾驶而变得僵硬的脖颈,闻言手忙脚乱地掏出了手机:“我有的——那要不要把影山叫回来,让日向在这里等着啊?”
乌养思忖了一会,缓缓地说:“不。”
武田翻阅着通讯录,闻言抬头看着乌养。金发的教练平时看起来是一副小混混的样子,但是在各种事情上都意外地靠谱。
乌养应了一声,最后走的木下向他们打了招呼跑出了学校。武田把手机放回口袋,想了想还是问:“乌养君,为什么不让影山和日向回来一起等着呢?”
乌养拿下咬着解馋的烟,沉默了一会,说:“不知道,直觉吧。”
年轻的教练手指夹着烟,大拇指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烟嘴。
他在武田的注视下沉默半响,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影山和日向之间的关系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怎么说,敌对?还是无厘头?他们之间由排球维系起几乎可以说是牢不可破的纽带,这种叫什么呢……”
武田:“敌友?”
乌养被他逗笑了。两个人在宫城寒冷的空气里笑了一阵,乌养又把没点燃的烟塞回嘴里,说:“影山在部里关系最近的就是日向,虽然他没怎么表示出来,但我感觉影山其实很担心日向。”
影山的小腿因为连续的上坡有些酸痛。背上的日向体温仍然居高不下,他脸颊滚烫的温度透过口罩,再透过影山并不算厚重的衣物传到他的肩膀上。
他沉溺在日向在昏暗中瞥过来的那一眼里,意识仍在车上,但身体已经在宫城寒冷的初春里行走了一公里。
他尽量平稳地呼出一口气,在坡上停了一停。对面车道驶过一辆小轿车,留下了一阵寒风和几缕尾气。他等难闻的味道消散在空气里之后,再次迈出了脚步。
说出要背日向回家的话时,影山根本没有多想什么。
日向靠在车窗上的剪影仿佛停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他一闭眼就能看见。这一幕比日向用笃定的目光看着他时更触动他。
下雪了。
影山抬头看了一眼黑沉的天空。口罩内侧已经因为呼出的热气而凝了一层水珠,在他的呼吸之间糊到他的嘴唇上,他不耐地啧了一声,回过头去看背上沉睡的日向。
日向的体温很高,体重很轻,身体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纤细,趴着时甚至都没有占满他的背。他的手臂无知无觉地垂到他的身前,随着影山挪动的脚步轻轻晃动,偶尔碰到他的胸口,节奏与他的心跳重合。
周围的空气寒冷至极,但影山却觉得自己好像跋涉千里归家的旅人。
他莫名想到在某处看到的书。他的对学术的东西记性不是很好,但惟独这一条他记得很清楚。
书上说,鸟类的骨骼是中空的,因此才能在空中飞翔。他不由得掂了掂日向,想,这家伙能跳这么高,不会真的和鸟一样,骨头是中空的吧?
他为了跳得更高而助跑时,总是向后扬起双臂,影山常在侧面看到日向做这个动作。
真的好像展开的双翼,带着无限延伸的可能性向上向后,跃起的一瞬间身体的姿态是耀眼的优美。
背着天花板照射下来的灯光,预备击球时高高扬起的手肘和逐渐并拢的手指,力量感从手臂传递到指尖。
第一次见面影山就被他跃起的姿态吸引,也佩服他对于胜利的渴望,明明只做过一场比赛的对手,他就记住了日向。
从初见到现在,也不过过了大半年而已,然而日向的成长速度实在太过惊人。
他是真的很喜欢排球啊。
影山轻轻甩了甩头,将纷乱的思绪甩开。
雪花落到他的头发上。
日向睁开了眼睛。
他几不可闻地嘶了一声,想,影山一定很少照顾别人,背着他时,手指抓得他的大腿生疼。
雪落下有声音吗?日向看着影山的头发漫无目的地想。
少年的黑发与冬夜融成一片,洁白的雪花挂在他的发丝上,如同停滞在了半空中。日向盯着那片雪花发呆,趁着自己身体不适,没有出声。
和影山飞雄不一样,日向翔阳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
“在想什么啊,王者大人。”
背上的人突然出声,影山被吓得差点松手。他回头去看日向,小个子睁着眼睛,目光里是一片探询。影山没有停下脚步,他沉默了一瞬,回答:“在想鸟的骨头。”
日向疑惑道:“鸟的骨头?”
影山:“嗯。”
他心里诸多弯弯绕绕,出口却是最无关紧要的一句。
影山的思绪顺着日向滚烫的气息飘远。他听到日向说:“喂,影山。”
影山应了一声。日向说:“背着我走这么多路,不累吗?”
很平和的语气,影山并没有感受到其中有拱火的意思,但他莫名有些不自在:“想下来就直说。”
日向闻言立刻交叉手臂,握紧了自己的手腕。影山看到之后嗤笑了一声,将日向往上提了提。日向终于忍不住说:“你的手能不能抓轻一点?真的很痛,你没照顾过别人吧?”
影山额角的青筋一跳:“挑三拣四的,我放手了啊。”
他一边这么说,手上的劲一边松了不少。日向笑了起来,笑声爽朗清越,影山几乎能想象到他口罩下明亮的笑容。
他的嘴角略微上扬。
日向瞥到影山上挑的眼角,知道他这是笑了。
影山总是冷着脸,即便是笑也并不是什么自然的笑,这一点时不时被他拉出来调侃一番。影山有时在球场上因为戏弄了对方二传和攻手而打心底里感到愉悦,脸上的笑也仿佛带了刀一样的锋利,日向在半空中瞥见都觉得被扑面而来的锐意糊了一脸。
然而在寒冷的夜里,在夹带着雪花的风中,他真切地看到影山上扬的眼角含了一点温润的笑意。
而这点笑意迷了他的心窍。
日向抬起身。
影山的左耳廓传来并不柔软的口罩的触感。
有什么东西隔着口罩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耳廓。
日向的手臂因为用力压住了他的肩,影山回头去看他,将将撞进日向带着笑的眼里。
风从他们之间拂过。
影山来不及去想刚刚碰到他耳朵的是什么,后方的车道开上来一辆车,缓缓地停在他们身边,拉下了车窗。
日向侧过头,叫道:“妈妈!”
日向妈妈坐在副驾驶座,影山略微俯下身子,说:“您好。”
日向妈妈和日向一样有着一头亮色的头发,闻言笑着说:“你就是影山同学吧?日向麻烦你照顾了,我们家这孩子经常闹腾,还要请你多多包容呢。”
日向在影山背上抗议:“妈!我才没他闹腾呢!”
影山打断他的话,一句话回答了两个人:“不,哪里的事。”
日向妈妈笑起来。和她的儿子一样,她笑起来有着神奇的感染力。她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说:“影山同学,上车吧,我们顺便送你回去。”
影山有些不知所措。他从小到大,身边除了乌野的人,大多都是不太会表达自己善意的类型,因此他并不擅长坦然地接受别人的好意。
日向在他背上观赏了一会影山的样子,闷闷地笑了起来。影山有些窘迫,日向妈妈笑着说:“没关系的,你和日向是好朋友嘛。天这么晚了还下雪,你一个人在路上走不安全。”
影山:“不,我和他不是......”
日向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赶紧上车,你背人的技术真的不行。”
影山默念了几遍“这家伙是病人”,才忍住没把他甩下去。他把日向放到车座上,日向往里面坐了一点,拍拍旁边的座位:“上来吧,影山君!”
影山说了一声“麻烦了”,才坐到车上。日向妈妈笑着看了他们一眼,目光里是无须言说的了然。
影山的家就在山脚下,车子停在已经灭了灯的影山家前,他下了车,合上车门,对日向妈妈说:“麻烦您了,还有开车的叔叔也是。”
“不用客气呀。”日向妈妈如是说。
日向拉下车窗,趴在窗边对影山说:“那明天见,影山!”
影山垂下眼睛看他,小个子睡了一觉似乎有了精力,已经完全没有了在大巴上恹恹的感觉。他隐约松了口气,用撩架的语气说:“还是待家里病好了再来学校吧,你这呆子。”
日向破天荒地没有反驳,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却恰好落进去几点细碎的光。影山的目光被那点光烫了一下,忙不迭地别开了视线:“那么再见。”
他站在原地等小轿车开远了,才回头打开家门口的栅栏。影山尽量轻地打开门,在玄关脱了鞋子,蹑手蹑脚地上楼,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开灯,把包放到桌子旁边,摘掉口罩。
他站在桌边,怔了许久,抬手去碰他的左耳耳廓。
烫的。
影山又去摸右耳耳廓,是和雪一样的冰凉。
刘海上落下来一滴水,影山抬手,刚刚在门口落到头上的雪花因为上升的室温全都化在了他的头发上,一片潮湿的冰冷。
有什么和化掉的雪花一起,留在了那条公路上。
日向躺到床上,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他混沌一片的脑海里浮现出影山戴着口罩的侧脸,停滞在半空中的那朵雪花,在雪夜里眼角格外分明的笑意。
那是他在春日的雪夜里趁着影山不注意偷来的一个吻。
影山不善言辞,做的往往比说的多。
日向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所以这些不动声色的温柔总能被他看到、察觉到。每一次发现影山故作镇定的关心,日向总忍不住去逗他。
朋友可以有很多个。日向天生性格外向,很容易就与人打成一片,但在排球上,影山是第一个愿意给他托球的人。
是他的第一个搭档。
他的第一个二传话很少,明明对前辈对其他队友都有足够的礼貌,也从来不吝于夸奖,唯独对他没什么好话——总是毒舌的月岛除外。
是不是所有人对重要的“第一个”都会产生占有欲呢,日向不知道。
等这份占有欲生长成亲吻的欲望时,日向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影山摸着耳廓从浴室走出来,头上搭着毛巾,水滴从碎发上滴落下来,在肩膀的衣物上洇开。姐姐美羽从自己的房间端着水杯出来,看了他一眼:“啊,飞雄,回来了啊。”
影山闷闷地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从小相比父母,长姐和他更亲近,因此有什么问题影山习惯于求助美羽。
美羽只瞥了一眼影山的神情便明白弟弟有事情想问她。她去厨房灌了水,倚在餐桌上等他开口。
影山捏着毛巾的一角,抿紧嘴唇。他钝感的神经在日向几乎算不上触碰的那一瞬间狠狠地震颤了一下,雪花,黑夜,日向眼里略带狡黠的笑意,影山从小专注于排球的脑子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是还有别的什么存在的。
终于他问:“‘恋爱感情’,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隔天日向没有来。
午休时影山站在他们班门口,面色冷淡。他甚至不用仔细寻找,便知道那个呆子不在这个教室里。
经常和日向一起吃饭的篮球部的眼镜小哥过来说日向请了假,影山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谢谢,男生忙不迭摆摆手说没事,应该的。
影山插着兜往体育馆走去。月岛和山口从后面走上来,眼镜仔看了他一眼,不出他所料地撩拨道:“哟,孤单的背影啊王者大人,野孩子一不在就这么失魂落魄?”
山口则问:“日向请假没有来吗?”
影山避开了月岛的毒舌,连神色都没什么变化。他回答山口说:“嗯,没有来。”
月岛注意到影山没有对他的毒舌作出反应,一贯凉薄的目光透过镜片竟显得锐利起来。他闭上嘴,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影山,乌野的理性思忖了片刻便找到了端倪,看向影山的目光也带上了若有所思。
他对于自己得出的结论并不意外,只是他生性对于人际关系的探求没什么好奇心,并不想惹出什么麻烦,所以月岛萤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影山今天的状态有些微妙。
这一点在场训练的人都心知肚明。同为二传的菅原在一旁看了片刻,没有看出任何技术上的问题,反而注意到影山似乎在思忖什么。
“影山,”菅原在影山休息的时候过来问他,“日向今天请假了吗?”
影山回答道:“嗯,他请假了。”
菅原应了声,单刀直入道:“你在想什么呢?”
影山愣了一下:“啊?”
“你今天好像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菅原手里捏着水壶,目光落在跟缘下交代事情的大地身上,“有什么事情问问前辈也没关系的噢?”
影山并不擅长委婉,也并不擅长隐藏。他偏头想了想,问菅原:“菅原学长,‘恋爱感情’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菅原正喝水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呛咳起来,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转过脸难以置信道:“你问什么?”
影山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刚想要重复一遍,菅原就伸出手阻止了他。“不是,我听清了,就是有点难以相信,你……”
在球场下仿佛一直游刃有余的学长表情十分一言难尽:“你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
一旁经过的月岛说:“学长,‘这家伙脑子里想的不该只有排球吗’这句话快写你脸上了。”
影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月岛脖子上挂着毛巾,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脚步不停,走开了。
菅原收拾了自己的表情,下意识地单手叉起了腰。他说:“怎么说呢……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一般说来,‘恋爱感情’是想要靠近某个人,但是真的靠近了又会觉得心跳加速之类的?我说不清啊,啊,正好,——田中!”
田中正和东峰旭炫耀完他的超级内角球,打算到旁边休息,见菅原冲他招手,完全不作他想就冲了过来:“噢,菅原前辈!有什么事吗?”
菅原低声问:“喜欢是什么感觉?”
田中叉起腰,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回答:“想要和这个人过一辈子的感觉。”
影山面露疑惑:“这和我跟排球有什么区别?”
田中反驳:“排球跟人能一样吗?”
影山居然思考了一会,菅原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半晌,他回答:“不一样。”
田中说:“那不就好了吗?爱就是想要和某个人一辈子。就这么简单嘛!”
他急着喝水,说完就走开了。
菅原小声说:“田中这家伙不愧是第一次见到清水就求婚的人啊,答案意外地纯情……”
影山仍然一头雾水。菅原见他的表情还是找不着北,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哪有一下就能把人心弄明白的,不用太过纠结。说起来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问题呢?”
这个看似正经的学长揽过影山,终于低声问出了他最想问的:“影山啊,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影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左耳的耳廓似乎在隐隐发烫,昨夜山风的温度仿佛记忆犹新。
随即他眨了一下眼,蓝得发黑的眼睛直视着菅原,微微上扬的眼角明明带了些狂狷的英俊,却被他专注于某物的沉静压下了那种狂气。
菅原感叹于影山的好看,不由得去想,这位几乎说得上禁欲的影山如果喜欢上什么人会是怎样的呢?
“没有。”
菅原险而又险地停住脑海里越来越危险的幻想,矜持地问:“什么?”
影山认真地回答:“我没有喜欢的人。”
倒不如说是真的不明白喜欢是什么,影山在心里接上这句话。
“噢,日向!你怎么来了啊!”面对着他们的西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冲他们身后的门口挥手。
影山蓦地转过头,看到亮色头发的小个子围着厚厚的围巾站在门口。日向错开了影山的目光,在那短短一瞬间里影山的思绪纷乱又快速地运转起来。
他想要叫住日向,但是在他僵住的那一刹那,日向已经脱下鞋子向西谷冲去了。
大地怒吼道:“日向,把鞋子穿上!”
这份慌乱因何而起、从何而起,影山暂且将其放到了一边,因为莫名其妙的喜悦淹没了他。
——见到日向,他很高兴。
他看着日向和众人打成一片,场面一度十分热闹,而他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时常觉得日向这个人很神奇,他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不管是社交也好、排球也好。但昨夜他的滚烫温度烙在他的脊背上,时刻提醒着他日向并不是不会受伤的。
影山看着菅原去问候,僵在了原地。
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偶尔在人群外,更加时常在日向身边,周围是一片他不习惯的喧闹。只要这个小不点在身边,他就能融入某个集体,也因为日向,他现在也学会了一点与人相处的方式。
一开始好像少了日向,他和乌野的人之间就隔了点什么。并不是说关系不好,只是只有日向会来锲而不舍地招惹他。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如果对什么人产生“恋爱感情”,会是怎样的呢?
影山如是想,目光垂落到地面上,又抬起手去摸自己的左耳廓。
那是一个吻,影山心知肚明,尽管它的位置十分微妙,但那是一个吻。然而这个吻其中含有什么感情,迟钝的他,并不很明白。
日向像是终于看到了他,冲到他面前说:“哟,影山!”
日向的目光一如既往,琥珀色的眼睛里诚实地倒映出影山的脸,里面是一片令他恼火的坦然。
影山下意识地去抓他的头发。日向已经被他训练出了条件反射,身上明明穿得厚重,却一下就躲开了。影山抓了个空,烦躁蓦地翻涌上来。两个人打闹起来,田中和西谷在一旁哈哈大笑,月岛默不作声地拿出手机打开了相机,山口站在月岛身边捏着水杯笑。
......无论他站在哪里,日向都会一把将他拉进喧嚣中。
清水在一旁和谷地说话,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谷地奇怪地抬起头,看见学姐秾丽的眉眼间带着明显的不舍和难过。她看着不远处打闹的影山日向他们,侧脸轮廓姣好,神情却是怔忪的。
女孩终于明白过来。
春高结束了,属于学长学姐们的春天也到此为止了。
大地拍了拍手,说:“好,那么既然人到齐了——”
影山听学长们说完离别感言,面上没什么表情。
初中时他与队友关系不睦,也没能如他所愿打进全国大赛,所以当他站在一群毕业生中间与后辈告别时,心里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是金田一哭得像个傻子一样。
然而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分别的滋味。他舍不得乌野,因此也舍不得那四个可靠的三年级前辈。
站在他旁边的日向红了眼眶,嘴瘪起来几乎能挂上一个油瓶,影山瞥到之后忍不住拿手指去夹了一下,日向猛烈地挣扎起来。
大地站在前面条件反射地说:“影山日向安静一点!”
菅原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大地张着嘴,才反应过来他刚把主将的职位交给了缘下。东峰站得笔直,脸上的表情极其肃穆,西谷绕着他转了两圈,奇道:“诶,旭学长没有哭啊,我还以为他一定会哭的。”
田中抹着眼泪,说话模糊不清起来:“怎么可能!我都忍不住了......呜呜呜洁子学姐!洁子学姐......”
清水冷静地退开一步避开田中沾了鼻涕的手,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容。谷地在一旁盯着田中的手看得心惊肉跳,山口在背着月岛悄悄地抹眼泪。
影山注视着日向努力忍着不哭的侧脸,手指轻轻一动。在离愁别绪里,他想起昨晚姐姐说的话。
美羽放下手里的水杯,对影山说:“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
她用与影山肖似的蓝色眼睛,看着弟弟带着疑惑的脸,认真且用力地回答:“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
影山抬起手。
日向亮色的碎发落在他的眼角旁边,他在泪光里瞥见影山向他伸出手。他转过头去看他,影山的手指修长匀称,略微勾起时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指尖没有一点多余的指甲,触碰的瞬间如同温软的玉。
他像是没有料到日向会转过来,指尖碰到了日向的眼角,恰好接住了他将落未落的眼泪。
影山顿住动作,和惊讶的日向面面相觑。眼泪从影山向上的手指流下,日向的眼睛如同真正的琥珀被水洗濯过一般剔透。与影山对上视线的一瞬间,慌乱终于从他的眼底一晃而过。
影山捕捉到了这点慌乱,他垂下手捻了捻手指,日向则抬手薅了一把刘海,碎发落到了耳旁。
他的肤色天生较白,体育馆的灯光下亮色的头发衬得他的脸像是在发光。日向总是说他不如影山和月岛受欢迎,其实影山常听到女生们议论“排球部的那个一年级小个子真的好可爱喔”。
菅原敏锐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如往常,过来笑着揽过他们的肩膀:“日向,影山,以后大地不在了要听缘下学长的话啊,别老是天天吵来吵去的。”
大地在不远处听到这句话,满脸的无语:“我还没死呢,菅。”
影山和日向下意识地笑着看了彼此一眼,这一眼太过仓促,谁也没能品尝出其中的滋味。
别离两个大字横在他们中间,少年的心哪里经得起这样对待,半大的身体拉扯着长大,所有人都看着远方,天真地以为身边的人会一直在,没人料到一定会有岔路。
影山突然叫日向:“喂呆子。”
日向不爽道:“干嘛啊,笨蛋山。”
影山的目光安静地与日向对上,他问:“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吧。”
日向怔了一下:“哪次说的话啊?”
影山:“‘哪怕是世界的舞台’那次。”
日向恍然。
这个年纪做的约定似乎都是这样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出,但是他知道影山是认真的。这个人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玩笑,说什么话都是一个字一个钉。
他说:“嗯,算数。”
影山露出一个笑容。
他想,那就好。
影山看着抹眼泪的田中和小声啜泣的谷地,抿起了嘴角。
名为“离愁”的情绪淹没了他,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既然有约定,那么日向就会一直是他的对手。
既然是对手,那么日向就一定不会离开。
影山如此确信着。
至此,对于“恋爱感情”的思考被影山放到了一边。
三月,他们送走了三年级。四月,他们迎来了新的一年级。
乌野高中门口的樱花盛开,影山缓步踩过铺满地面的花瓣,一步一步,试图回忆初次来到这里时的心情。
去年三月以前的记忆灰暗到有些模糊了。
影山的脑海里闪过无人去接的排球,灵堂燃香的味道,还有白鸟泽考试的排行榜。
花朵飘落到他的肩膀上。
日向轻捷的足音从身后传来,影山刚回过头就被他亮色的头发撞了满眼,日向比这一条路的樱花还要引人注目。
他笑着说:“影山早上好!”
影山回答:“早。”
他回过身子继续往前走,时刻提防着日向抢跑。然而今天日向没有赛跑的意思,他伸手拈起影山肩上的花举到他面前:“影山,你有桃花运喔!”
影山瞥了日向一眼:“这是樱花,你这呆子。”
日向:“废话,我当然知道,你真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影山既想不明白日向为什么非要把樱花说成桃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被说没有浪漫细胞,于是恼羞成怒地去抓他的头发。日向手里捏着樱花灵活地闪躲,此时身后缘下的声音幽幽传来:“给我适可而止。”
影山和日向僵住了。
缘下看着文气,但生气时比大地更有魄力,甚至可以说是阴森——所以笨蛋四人组从来不敢真的惹他生气。
影山收回手,日向收回腿,两个人老实地往前走。
影山插着兜回想,去年好像也是这样。
他一个人在练发球时,这个小个子踏着轻捷的足音从体育馆外出人意料地跳进了体育馆。
日向瞥了正沉思的影山一眼,侧过身子,将那朵樱花放到了口袋里。
午休时影山来找日向吃午饭。
日向在抽屉里寻找便当时磨蹭了很久,影山站在门口不耐烦地催促他。就当他找到便当的时候,隔壁班一个说得上话的男生过来喊:“日向同学!有人找!”
日向疑惑了一瞬间,没有多想,把便当盒塞给影山:“哦哦,马上就来——影山,你先去吃,我马上就来。”
影山差点没接稳,得亏他的手指力量大,险而又险地捞了上来。他略微蹙着眉,转头去看日向跑开的方向。小个子跑起来脚步轻捷,没一会就没了影子。
他端着两个便当盒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他和日向一起吃午饭时常常坐在体育馆门前的台阶上,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他走到自动贩卖机的那个拐角,视野中陡然出现一抹亮色。反射神经先于意识作出了反应,影山倒退了一步。
他在原地顿了一会,探出头去。
日向身前站着一个比他个子还小的女生,背影和谷地有些许相似,正低着头说着什么。日向肉眼可见地十分窘迫,双手垂放着,似乎有些无措,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但总是没能发出声音。
影山了然。
尽管他对于人际关系十分迟钝,但再迟钝他也知道这是告白现场。
那个女生轻细的声音嗡嗡地连成一片,影山皱着眉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然而直到她的声音逐渐消弭他也没听到一个字。这时日向开口了。
他的声音清越,比同年龄的男生稍高一些,此刻也并没有小声说话,所以影山很轻易就听到他说了什么。
“啊,怎么说呢……是叫藤原同学吧?”日向的耳尖绯红,他的视线四下乱飘,就是没有放到眼前的女孩身上。
影山站在角落嗤笑一声,果然是不认识的女生,连名字都是今天第一次听到。
“呃……很感谢你的喜欢,藤原同学。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影山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他站在自动贩卖机的那个拐角,娇小的女生从他面前跑过,留下一串啜泣消散在空气中。他站在那里,被莫名其妙的恐慌和焦躁击中,神情晦暗不明。
他没忍住又去摸自己左耳的耳廓。那究竟是不是吻呢?时隔将近一个月,影山突然开始怀疑这一点。如果不是吻,那他这一个月仿佛怀揣了宝物一般窃喜的心情又该放到何处呢?
他想起日向举起那朵樱花说“你有桃花运喔”,笑容灿烂,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他惯有的揶揄和狡黠。
“喂影山,差不多看够了吧?”
影山悚然一惊。他探出头去不敢置信地问:“你看到我了?”
日向站在原地,抬眼看向他时,带着某种难以描述的愉悦。影山凭借一年来对日向的了解敏锐地感知到了这点愉悦,焦躁的心情更加强烈,他不由得想,被告白有这么高兴吗?
日向有些没好气地回答:“怎么可能看不到啊?这么大个头探出来,我看不到才怪呢。”
影山怒道:“你是因为被告白了很慌张所以眼睛乱瞟才看见的吧!”
日向:“怎、怎么可能会慌张!我也是被告白过几次的人好不好,怎么可能会慌张啊!”
影山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看你那个样子就是第一次被告白吧。”
日向气得毛都要竖起来了。影山逗了逗他,郁结的心情才有所缓解,但焦躁的情绪仍然挥之不去。他端着两个便当走过去,日向探头从他的怀里拿出自己的那份。两个人走到体育馆前面坐下,各自打开包布和盖子开始吃午饭。
影山戳着便当盒里的青菜,忍耐了一会,怎么看饭菜怎么不顺眼。他终于开口问:“你刚刚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日向神色如常,夹起一筷子小香肠送进嘴里,边嚼边回答:“啊,对啊。”
影山忍无可忍道:“吃完了再说话,你这呆子。”
日向:“要你管,混蛋山。”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影山第一次不愿再与日向就此纠缠下去。他锲而不舍地追问:“是谁?”
日向露出了一副对此感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表情。他停下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影山:“我说影山,哪有人这样直接问别人暗恋对象的啊?”
影山毫无悔改之心地“哦”了一声,立刻接着追问:“那该怎么问?”
日向看了一眼他的反应,没好气道:“你不管怎么问我都不会说的。”
影山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平常这时候他就该上手了,然而此刻膝盖上放着午饭,实在不适合闹腾,于是他乖乖吃起了饭。
日向用余光观察了影山一会,没发现他要动手的迹象,于是放下心专心大嚼便当。
岂料他满满一嘴饭快咽下去的时候,影山又问:“会去告白吗?”
日向差点一口饭喷他脸上。他急忙用手臂挡住脸,转过头瞪着一脸烦躁的影山。他的搭档平时总是冷着脸,有什么情绪一般都表现在脸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十分好懂。
但是对于日向来说,影山是一个谜。
比如此刻他的烦躁究竟是因为什么,日向并不明白。
没有得到日向的回答,影山接着说:“能不能不去告白?”
日向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影山说完这一番无赖一般的话之后,就这样坦然地看着他,堪称教科书式的无知者无畏。
日向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点不该有的期待,他小心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影山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回答道:“会影响到你打排球的吧?你看,你的脑子就这么一点,用来打排球都不够,再加上女朋友之类的,肯定会出大问题。”
日向:“......”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那点微末的期待被影山几句话狠狠砸碎,窜出了一点火星来,一下将他的失望燎得如火如荼,变成了愤怒。
他那点试探的心思在现下几乎成了笑话,日向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耻,同时也对影山的迟钝感到异常不快。
他捏紧筷子,嚼碎剩下的饭粒时,虎牙一不小心咬破了口腔,痛得他想要龇牙咧嘴,然而怒气使得他变得逞强起来。他还记着影山让他吃完再说话,于是他把嘴里的饭咽完,安静地说:“这和影山没有关系吧。”
影山的整个人都僵住了。
日向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说:“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吧?和你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你凭什么来管我要不要告白啊,嘴长在我身上,你也管不到。”
他的语气越来越冲,日向眼看着影山的脸色越来越臭,心里生出了报复的快感。
凭什么我要喜欢这么迟钝的家伙啊。日向委屈地想,明明只是队友,硬要说更近的关系,那就是对手,可是日向就是想再进一步。他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但是无知无觉地提出这样无理要求的影山才更加过分——
黑头发的少年隐忍了半晌,修长的手指松松握着筷子,日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影山皱着一张俊脸,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闷闷地闭上了嘴。
日向看到他这样,立刻开始后悔了。
影山知道日向说得没错,一点错都没有。即便他并不明白“恋爱感情”究竟是什么感受,但是他知道“喜欢”是一件私密的事,日向并没有义务要告诉他,也不可能答应他不去告白。可是他听到日向说出自己有喜欢的人的那一瞬间,害怕失去的心情压倒了一切。
日向是第一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如此全身心信任他的人。他托出的球不管再快,都快不过这个眼里只有球的小不点,他站在场上时,影山甚至不需要去看就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并为此感到满满当当地安心。
最重要的是,日向对他说:“有我在。”
这一句话将影山从无边的黑暗中拉了出来。
明明只是队友,最多不过是对手,相处不过几天就能够相互拉扯着去三年级看传说中的王牌——影山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耀眼的太阳。
他想要离他更近一些。
即便他的下场是那个企图用蜡和羽毛飞翔的伊卡洛斯,他也不愿再后退一步了。
他自知自己的社交关系经营得并不好,如果不是日向,大概他也并不能和现在一样融入乌野。
啊,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不想失去这个呆子。
他害怕日向会和某个女生一起,就像和他一样,推着自行车走过大街小巷,路过一盏一盏的路灯,进坂之下商店买肉包吃,站在冬天寒冷的空气中一边嫌烫呼气,一边大口地吃掉。
害怕日向的身边会站着除了他以外的别的人。
“对不起啊。”日向说。
影山茫然地抬起头,脸色依然很臭。日向嘴角沾着一颗饭粒,大概是火气消了,认真地看着他。影山强忍住伸手帮他摘掉饭粒的欲望,对上日向的目光。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脸,“刚刚说了过分的话。”
影山无数次佩服日向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然而此刻他被日向这样认真地坦诚相待,只想伸手去触碰他。
他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影山如此想着,便这么做了。
他们坐在体育馆前的台阶上,黑发少年带着锐气的眉眼在宫城冬天难得一见的阳光中,显得柔和了起来。日向亮色的头发仿佛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触手并非要灼伤人一般的烫手,而是是一团暖热。
他曾经多次抓住日向的短发,然而这是唯一一次他认真、温和地将手放到他的头上。
日向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点像小时候隔壁邻居家的小狗。影山没有摸过小狗,于是用想象中揉小狗的手法在日向头上乱摸一气。
日向:“……影山君啊,你再感动也不用这样揉我的头啊。”
影山一顿。
他收回手,拿起搁在便当盒里的筷子,没有再说话,几口把刚刚没怎么动的中饭吃完了。
日向在突然的沉默中有些不自在,他转开视线望着鞋尖前面的一小片地板,机械性地动了筷子。
日向应了一声:“好。”
他从台阶上站起来,忙乱地将饭盒整理好,低头看见地上有一颗纽扣。
日向想要叫住影山,但是他的冷脸搭档已经走得没影了,他只好将这颗纽扣放进兜里。
下午的课影山没有睡觉,但是也没有听。
影山想,自己果然足够迟钝。
在一次次占有欲作祟,他说出自己不该说的话、做出自己本不该做的动作时他就该明白的。
有什么早在初见时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在球场上、学校里的相处时逐渐破土而出,在风雪中那个像吻的碰触时,早已肆意生长到束缚住了他的心。
……啊啊,在第一次见到那个美丽的怪物在以优美的姿态高高跃起的时候,日向就已经在他的心里无知无觉地埋下了“恋爱感情”的种子啊。
他的“恋爱感情”和菅原不一样,和田中不一样,和姐姐美羽也不一样。
他渴望日向能够一直站在他的身边,也希望自己能站在日向身边。
他想要日向亮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睛、纤细的小腿、跳跃时双翼般的手臂、助跑时轻捷的脚步,还有耀眼的笑容。
影山想要更近,想要没有离别,想要永久的联结。
但也想要珍惜,想要托他飞翔,想要共同的远方。
对手也好,搭档也好。
对于影山来说日向是最特别的、是最重要的。
称呼无关紧要,相处的方式也无关紧要。
如果这份感情能够称之为爱。
那么影山说,他爱日向。
影山飞雄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日向翔阳。
影山曾听及川彻说,少年时代最多的就是来不及。
要做的作业没来得及做春假就已经结束了,喜欢的女孩子没来得及表白就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想救的球没来得及动身就已经落到了地上。
因此他想,趁他们的春天还没有过去,快点伸手抓住日向。
想要把这份在他胸中展翅欲飞的心情传达给他。
他不愿经历离别,倘若短暂的离别是必然的,那么如果有长久且稳定的关系,他也将会是日向身边唯一且特别的存在,这样他也不会失去他。
这是他的攻手,是他最惯用的一把枪。作为一个优秀的二传,影山懂得如何权衡利弊。所以他要趁日向这把尚未被世人发现的枪在见过更多人之前、在他们走向更大的舞台之前,让自己成为日向最特别的人。
至于别人怎么看,影山并不在乎。
他更害怕来不及,害怕失去。
如果日向能接受他,那么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如果日向不能接受他,影山想,那么只要他锲而不舍,那个呆子肯定拿他没办法。
下午社团活动,影山几次想要找日向说话,但总是没有机会。等到训练结束,日向跟着月岛和山口连蹦带跳地跑远,只留着他一个人拿着社团活动室的钥匙站在门前的时候,影山才意识到日向在躲着他。
难道那个呆子知道自己喜欢他了?
影山一边把钥匙插进锁孔,一边有些紧张地思忖。
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他锁完门把钥匙放进包里拉好拉链,冲了出去。
日向努力无视月岛在到校门这短短一小段路内的第八声咂舌,心里还在想影山突如其来的沉默。他知道自己得寸进尺,但人总是囿于各种欲望,日向也是人,因此他也不例外。
日向并不是占有欲强的人,他的占有欲只针对影山。所以他才在被告白时、瞥见影山之后故意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他以己度人,以为影山会和他一样产生占有欲。
现在看来,完全是他自作多情了,日向想。
身后传来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日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影山,他出众的反射神经此时迅速地作出了反应,但也没能来得及——影山一把揪住了他卫衣的帽子,手劲之大差点让他反射性地吐出来。自行车哐地一下砸在地上,他狠狠地拍了影山的手一下,不知轻重的搭档才放开手。
“影山你有什么事啊!别这样扯我帽子,勒死我了!”日向捂着喉咙叫道。月岛插着兜冷眼看着,日向瞥到他的身影,窜到高个子背后探出头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啊!”
月岛:“……”
山口在一旁挠了挠脸,试探着问:“影山……是有什么事情吗?”
影山盯着躲在月岛背后的日向,直盯得日向直往月岛身上靠。月岛嫌弃地闪躲,见躲不过这个反应迅速的家伙,抬起视线和影山对视了一眼。
平日里最不对付的两个人在这一瞬罕见地达成了某种协议,影山神色如常,答道:“跟这个呆子一起回家。”
日向僵住了。
月岛拖长了声音回答:“哦——一起回家呀,”他边说边出手如电,将身后的小个子拎了出来,“王者大人接好,我可不想打扰你们。”
月岛看着清瘦,但毕竟是个少年,日向毫无防备便被他丢了过去,影山用他二传的手接住了他。月岛将手插回兜里,又瞥了一眼影山和日向,恶狠狠地叹了口气,迈开腿快步走出了校门。
山口笑着跟他们说了再见,小跑着跟上月岛。他走在竹马旁边,好奇道:“阿月,今天你怎么帮着影山啊?”
月岛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看了心烦罢了。”
山口说:“日向吗?他今天一路走过来挺安静的呀。”
月岛说:“我没说这个,虽然那家伙不说话也很烦人,但是看着两个笨蛋在一起更让我难受。”他特意加重了“在一起”三个字。
山口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不由得想,影山和日向不是一直一起走的吗,怎么阿月今天突然这么烦他们?
日向捡起自行车,觑着影山的表情,几次想要询问他究竟有什么事都没能开口。
影山攥紧包带,察觉到一旁小个子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插进兜里,但脸上还是带出了一点凶狠的紧张。
最后还是影山迈开步子,说:“走吧。”
日向:“哦。”
校门口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影山视线向下。
如果走到五十步,他的脚边还有樱花,那么他就向日向告白,影山想。
他明白自己只是想要一个开口的理由。
影山不相信命运,他只相信自己的努力,但此时此刻,饶是他也有些踌躇不前。
影山一边唾弃自己的懦弱,一边认真地数着步子。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夜晚的樱花在路灯光和月光下几乎成为了第三个光源,粉白色的花瓣在夜色里飘落下来。
影山试图放缓脚步。
慢点走的话,也许就可以有正当理由对日向说喜欢了。
日向推着车走到他身前一步,停了下来:“怎么了?”
黑发的少年抬起头,春夜的风带着花瓣拂过他的额发。他夜空一般的眼睛里映着小个子回首的样子。
日向在他的视线里握紧了车把,直觉影山有什么话要说。
影山又略微低下头去看,春风刹那之间便转了方向,推着他和满地的花瓣往前了一步。
想要说的话已经排山倒海地涌到了喉咙口,他又将视线放到日向身上。日向每当遇到让他好奇的事时都会睁大眼睛,现在也是如此。
影山摇摇头。“现在没什么。”
日向歪了脑袋:“现在?”
影山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日向连忙推车跟上。
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满地的落花变成了零星几片花瓣,风又悄悄地变成了从他的面前拂向身后。影山低头徒劳地寻找,然而地砖上空无一物。
四十九。
日向突然想起兜里影山的纽扣,他停下来,单手握住车把,伸手去摸那颗纽扣。影山在失望中回过头,看见日向从兜里摸出一颗纽扣,一朵樱花被他的动作带出来,从他的口袋里晃晃悠悠地落到了脚边。
影山瞪大了眼睛。
日向对影山说:“你掉的纽扣。”
影山抬起视线。日向纤细的指尖被金属质地的纽扣衬着显得格外白皙。他魔怔般地伸手去接,此时日向突然收回了手。
影山疑惑地看向日向。他琥珀色的眼睛平视着影山的胸口,轻声说:“原来是第二颗纽扣啊。”
影山低头,看见自己制服原本第二颗纽扣的位置只剩下两簇线头耷拉在黑色的布料上。
日向决定放任自己再任性一次。“影山,这个纽扣可以送给我吗?”
影山垂下眼睫,蹲下身捡起那朵落在日向脚边的樱花。他的目光再次和日向对上时,深蓝的眼睛中多了几许笃定。
“你知不知道第二颗纽扣是什么意思啊,呆子。”
日向红了脸,视线又开始飘忽,“啊?第二颗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清楚,难道影山你知道吗?”
影山飞雄不相信命运。
然而第五十步,日向早晨从他肩上拿起的樱花落到空无一物的地面。日向出生在白昼最久的夏至,而他出生在黑夜最长的冬至。太阳的光芒落到地面时投射出影子,正如他们的名字。
“飞”和“翔”,这两个字天生就该生长在一起。
影山说:“你要这个纽扣,那么我们交换吧。”
日向右手里捏着那颗据说离影山心脏最近的小东西,手握成拳垂落到裤缝边。他问:“交换什么?”
影山平摊开手,那朵樱花安静地躺在他右手的掌心。
他低低笑了一声:“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必须要接受。”
日向皱着鼻子思索了片刻,最后出于信任,答应了影山:“别说什么奇怪的话啊。”
影山深吸了一口气。
日向身后是乌野门口的樱花树,在夜色中他的眼睛也依然明亮。
粉白色的花瓣像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影山在并不寒冷的风中又一次想起雪落在脸上的温度。
花瓣缱绻地卷着春风落到影山的头发上,在黑夜里仿佛雪花凝滞在半空中。日向真切地看到影山上扬的眼角含了一点温润的笑意。
樱花落下有没有声音呢,日向想。
而就在此刻。
他听见影山说:“我喜欢你。”
日向手里的纽扣被他掌心的温度捂得温热,才明白原来一直自欺欺人的是自己。影山明白第二颗纽扣的意义,也将这颗纽扣送给了他,代价是他早晨捡起的樱花,和听影山说一句“我喜欢你”。
日向的嘴角上扬,喜悦和满足从他的心底开始满溢出来,他说:“我不接受。”
他看着影山的神情低落下去,笑容越加明亮:“那么如果要接受的话,我们交换吧?”
影山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交换什么?”
日向说:“影山君,请你低一下头。”
影山顺从地低下头,花瓣从他的头顶飘落。日向眨了眨眼,踮起脚尖。他没有戴口罩,影山也没有背对着他。
这一次,货真价实的吻落在影山的嘴唇上。
日向接受了影山的告白,代价是一个吻,和日向的一句“我也喜欢你”。
影山记忆中耳廓上滚烫的温度与如今嘴唇上的温度重合,日向站稳脚跟,冲影山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这一次是我赢了。”
他们是搭档,是对手,从此刻起,他们也是彼此的爱人。
影山眉眼舒展,在如雪一般的樱花飘落中,绽开了好看的笑容。他很少这样笑,日向不愿承认他看呆了,眨了眨眼说花瓣吹到了他的脸上,迷眼睛。
影山伸出右手,用手指轻轻地握住日向的右手指尖。
有日光之后才有影子,在起飞之后只有翱翔。
影山飞雄不相信命运,但他感谢命运将这个耀眼的小太阳送到他的身边。
春日之后,夏日即将来临。
樱花开得灿烂,而只属于他们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在如同雨点一般急促的生长的脚步里,他们在匆匆经过的人潮中目光相遇。
灵魂的契合不需要理由,从此除了远方和彼此,他们再不作他想。
后记:
“啊,影山,你居然还叫我不要告白!你好狡猾!”
“你不说我哪里知道是谁啊,呆子!”
“就算不知道是谁也不能这么说好吧,你才是呆子!”
“......”
“啊痛!影山放手啊!”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来自于塞林格的《破碎故事之心》。
*第二颗纽扣据说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可以作为定情之物。
04
吃晚饭的时候,小张哥嘴上说“族长你天天往厨房跑像什么话”,实际上比谁吃得都多。
我仍旧感到十分别扭,同时应对三个张家人,有某种无形的压力,好在我看出闷油瓶似乎是站在我这边的,张海客态度暧昧,姑且看在脸的份上,给他留一半的好感好了。只有这个小张哥,我想他一秒弹出雨村。
吃饱喝足也该洗洗睡了,胖子说待会要回来,而且特别嘱咐我不许小张哥睡他的房间,但张海客可以。让我不由得做些奇怪的联想。
都安排好,我就准备回房间,小张哥表情颇猥琐地朝我笑笑,意味不言自明。
这个人讲话十句里有五句分不出真假,剩下一半全是骚话,我不想和他多说。...
这个人讲话十句里有五句分不出真假,剩下一半全是骚话,我不想和他多说。回去看到闷油瓶面对着贴族谱的墙壁出神,我想到胖子的神来之笔,估计闷油瓶已经看到了,也没必要解释什么。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跟闷油瓶报备下,走过去对他道:“其实我在北京就见到过他了,他非要见你,我跟胖子都没同意,大家闹得很不愉快。没想到他能找到张海客,我……”
“吴邪。”闷油瓶忽然打断我,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神情有些严肃:“我会处理的。”
我笑了笑:“也对,毕竟都是你们家的事。”
“和你也有关。”闷油瓶的神情又有几分郑重,道:“等结束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我憋了半天,“你可以现在告诉我。”
闷油瓶竟然朝我淡淡一笑,拍了下我的腰,就转身去睡觉了。我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又有些忐忑。
一觉睡到天亮,看到闷油瓶他们都已经起来活动。他们在那边整理进山的装备,每个人都不说话,三个人虽然个性完全不同,但动作和表情却有种谜样的同步感,连小张哥也正经起来。都检查好了,三个人同时站定,一同看向我,没有刻意摆造型,但气场没法忽视。我仿佛看到神秘张家男团现世,闷油瓶C位出道。
“胖子呢?”我愣了下,发现胖子没在,问张海客,“你把他怎么了?”
张海客道:“你在说什么,他根本没回来。”
几个人简单吃了点早饭,就上路了。天公不作美,我们刚出门没多久,就又下起了雨。那山洞也算半个斗,这就是对金盆洗手之后又三番五次出来接活的人的惩罚。
小张哥的心情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他像是要去春游,张海客问了他一句,他就一路上都在讲许多年前他在南洋时候的一些见闻。张家人不都是记性不太好吗,这家伙怎么记得那么清楚,那么细节。
张海客只是笑笑不说话,我承认我被小张哥嘴里的“南洋往事”给吸引了,不自觉地开始和他搭话。
小张哥说:“这都没什么意思,当年我第一次见族长,是在南疆,就差一个字,风光大不同。”
“什么风光不同?”我问。
小张哥嬉皮笑脸地说:“南疆的风光在姑娘啊。”他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中竟然转而带着一点落寞,“好多年前了,但我记得清楚。”
这是什么风流韵事?我正要详细问问,闷油瓶却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抬头一望,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昨天那个洞口附近,雨也大了起来。
但诡异的是,哗哗啦啦的雨声中,我听到了似乎是很多人在窃窃私语的声音,正是来自那个洞口的方向。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洞的确有些邪门。
闷油瓶探查四周的情况,张海客固定绳索,小张哥手脚麻利地在绳子上装好了锁扣,这三个家伙,全程没有一句话,但眨眼间就默契地把准备工作全做好了。
小张哥弯下腰,一手溜着绳子,说了句“走着”,便轻快地跳了下去,张海客紧随其后。
我也要跟上去,闷油瓶忽然拦了我一下,对我道:“你带你的刀了吗?”
刀?你还好意思提刀,我心说,是谁把我的白狗腿拧成了麻花?好在家里还有把备用的,我习惯性地带在身上,就给闷油瓶指了指,“什么意思?下面有危险?”
闷油瓶略一点头,他看向那个洞口,似乎想到些什么,但也没多说,示意我跟上。我趁着还有信号,给胖子留了句话,便和闷油瓶一起跳了下去。
昨天大半夜用手电照着看得不够清楚,下来后发现别有洞天,奇怪的是,我们在上面听到的那种好似成百上千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消失了。
小张哥和张海客已经在探查洞内的石壁了,两个人手法也差不多,都摸了一圈,看向我和闷油瓶,几乎是同时道:“人工的。”
我忽然想到上次跟雷本昌去的那个盐湖,一路上碰到的各种遗迹,雨村似乎是一个存在于历史记录之外的区域,总是出人意料的发现。
我也来了兴致,几个人将石头墙以外的部分都大致看了一遍,整体是一个近似半圆形的洞,这内部的空间是人为挖掘的,包括那洞口也是。
再看那片石头墙,是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堆起来的,我都想不到这些石头是哪里弄来的,感觉这些石头和雨村附近的地质环境不太符合,总不会是这山里生出来的。
小张哥伸出手去抚摸那些石头,我看着怎么觉得动作有些猥琐,忍不住道:“你摸什么呢?”
小张哥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的手指伸进了石头之间的缝隙中,好像在挖什么。
看起来动作很专业,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张家人双指探洞的功夫?
收回手他就转过来,把攥着的拳头递到我面前。
我一个激灵,全身进入防备状态,心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盯着他的拳头,问:“什么玩意!”
小张哥缓缓把手张开,我仔细去看,发现啥也没有,就听他笑了几声。他边笑还边对闷油瓶道:“族长,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了,太好玩了!”
我顿时感到脑门上青筋一跳,同时心里不由得自我反省:怎么就因为这个人姓张,就觉得是在正经挖土呢,小张哥绝对是张家人中的一朵大奇葩。
闷油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小张哥果然自己笑了笑觉得没趣,就不笑了。
张海客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也用手指去摸那些石头之间的缝隙,对我们道:“这些石头经常有人擦拭清理,看这些缝隙。”
其实我也发现了,这些石头不像是堆在一起为了制造一面墙,石头之间甚至可以留了一些缝隙,缝隙有大有小,并且没有被植物和泥土填满,如果这面石头墙不是最近新建的,就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时常有人来清理缝隙。而我也注意到,石头墙与洞壁接触的地方,已经被杂草泥土包裹住,这说明是后者。
可是是什么人时不时来清理这些石头呢?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张哥似乎看穿了我的疑问,他吸了一口气,接着朝着一个石头之间小小的缝隙缓缓吹气。小张哥身材消瘦,面相仔细看其实很清秀,他半眯着眼睛吹气,手还要扶着石头,不像是给石头吹气,倒像是给人吹气,动作简直不要太骚。
我刚起了层鸡皮疙瘩,却听到从小张哥那传来了一阵好似一个女人在啜泣的声音。
这小张哥有毒,我心说,把石头吹哭了?
这当口我的手机忽然一震,蜜汁信号带来了胖子的消息。
我顺手点开,就听到手机里传出了一段哭声,我一惊,竟然和小张哥刚刚吹出来的如出一辙。
小张哥眉毛一挑,道:“原来那个老刘也学我吹过石头?”
我一听,忽然有点激动,问他:“这么说,你是不是也快疯了?”
一个abo
假b真a的老张和假b真o的老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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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起灵他妈的是一个Alpha。
意识到这一点时,是我脖子后面的腺体十年来第一次恢复工作。那天计划好的湖边野钓以我一头栽倒在钓鱼竿上宣布告罄,胖子和闷油瓶一路扛我回去,我昏昏沉沉地招摇过市,也顾不上丢人。从床上醒来后那股久别重逢的姜奶味熏得我脑壳都发木——显然十几年前分化出的信息素再度袭击了我。
但眼下更加至关紧要的是,空气里有如实质般寸寸浓郁起来的雪松香。
这味道我和胖子熟悉,从前在斗里我们偶尔闻得到这种味道,那种冬雪覆积时的翠绿松林,来自于闷油瓶。但他的信息素从未如此具有侵略性,此刻...
这味道我和胖子熟悉,从前在斗里我们偶尔闻得到这种味道,那种冬雪覆积时的翠绿松林,来自于闷油瓶。但他的信息素从未如此具有侵略性,此刻几乎占据了空气每一寸缝隙,比起我们一直认为的Beta,更像一个Alpha.
我跟胖子对脸懵逼,胖子对闷油瓶的性别也产生了怀疑,他显然有点崩溃了,不住地伸手挠头,语无伦次起来。
“你又好了,瞎子个老骗子,不是说蛇毒对腺体的损坏不可逆吗?”胖子吸了一口气,被浓郁的雪松味呛得脸一绿,“瓶仔咋也跟你似的,大器晚成?他一百多岁了吧?”
我当了三十年Beta,三十岁突然分化成Omega,然后又被费洛蒙搞残,今天又恢复,可以说是命途多舛,但是闷油瓶——
“他恐怕不是大器晚成,”我隔着窗户看闷油瓶,他站在树下看不清表情,“他也是个老骗子。”
2
“好了,”胖子捏着鼻子说,“现在,你们两个速度向组织交代情况。”
“我就这样,”我简短道,指了指腺体,“费洛蒙对我的影响减弱了,各方面。”
“什么时候?”闷油瓶问我。
“你没忘事的话,或许是今天下午。”
“不是这个,”他看起来有点无奈,“你不是Beta吗?”
“我还以为你是Beta呢?”
“行了行了,”胖子用他的大手一把按在我肩上,“火药味怎么这么重?冷静点。”
我闭上嘴,心里确实烦躁,一股无名火无处宣泄,即使打了抑制剂依然萦绕周身的姜奶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信息素这玩意会引来多少麻烦。早些年一整管一整管的抑制剂不说,就眼下,我和闷油瓶还能不能一起正常生活都是个问题。
“瓶仔怎么回事?”胖子道,“前些年你都表现得像个Beta…”
“族里有秘药,”闷油瓶说,“一般不会闻到别人的信息素,也不会主动散发。”
胖子是Beta,我是个假Beta,闷油瓶应该是很久没用到那种药,想到这我心里一动,问他道,“有给Omega用的吗?”
闷油瓶看着我,漆黑的眼里看不出表情,沉默了一会,他说,“对身体不好。”
3
闷油瓶说对身体不好,那就是没得商量,我在第三次被他的信息素熏晕了头后意识到,那个药副作用应该很大,他不仅不打算给我用,自己也不打算继续用。
我的思维惯性使我忍不住分神琢磨了一下,到底是什么副作用,对他的影响大不大。而后这种担忧被埋进了一整个松林的积雪中,我抬头看,闷油瓶站在我房间门口,逆着光一个黑压压的身影,极有压迫感。
“吃饭。”他说。
我是真不愿意踏出这个房间,以前不知道相对禁欲的雪松味浓郁到一定地步也能叫人双腿发软,他这么日复一日地熏着我,保不齐我哪天就失去理智向他求欢——然后被他捏着脖子扔出墙外。
墙外就是隔壁,我想着隔壁大妈的刻薄嘴脸,觉得人不能落到这么个凄惨地步。闷油瓶还在那里等着,我把看了一半的书合上,忍不住问他,“你真的喷了抑味剂?”
“喷了。”他说。
我往外走,跟闷油瓶并肩的瞬间想法又在过界,想多闻一会儿或者靠在他怀里闻,甚至电光火石般想到他的腺体咬起来是什么味道。太久没闻过A的味道,难免都是男人心里那些龌龊的弯弯绕绕,我习以为常地把那些想法压下去,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半米。
或许我应该再搞点费洛蒙来吸。
4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胖子一边吃得满嘴流油,一边教育我和闷油瓶,“这样肯定得出事,要不你俩凑活凑活得了?”
我僵了一下,闷油瓶的筷子也一顿,我觉得头又痛了,心跳酸胀着加快速度,像插进一把抹了蜜的刀,我对胖子道,“你瞎说什么?”
“没叫你俩搞,”胖子说,“十天半个月咬一口,种点信息素进去不就结了?咱仨斗里什么罪没遭过,你还摸过胖爷的肠子,咬一口也不算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是个好办法,社会发展到现在,O对A的依附性约等于无,互相没意思但关系不错的AO之间不是没有这样解决的,但前提是,不能有一方心怀鬼胎。
心怀鬼胎。
我把筷子放下,突然觉得啼笑皆非,临时标记对我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像极了前些年他走进青铜门,留给我一方真假难辨的鬼玺和和雾里看花的十年,非要给坠入深渊的人看一线天光。
闷油瓶一如既往地沉默,似乎咬不咬对他都无伤大雅,大概也就是用牙和不用牙的区别。我隔着饭桌看他,黯淡天光下眉如凝墨,是种入我心里最漫长的隐痛。
“拉倒吧,”我索然无味地又拿起筷子,“等小哥进山了,找瞎子来想想办法。”
瞎子懂得很多歪门邪道,或许他能让我的腺体再废一回。只是两A一O的局面太窒息,好在按闷油瓶平时的习惯,过不久他就要进山里采蘑菇。
“也行。”胖子说。
5
我自认为暗示得很明白,但是三天过去,闷油瓶没一点进山的意思。我坐在书房里用电脑处理一些事情,满心都是烦躁,电源也忘了插,关机的瞬间,屏幕里映出我几乎是铁青的面色。
难道他是故意整我?
闷油瓶很少发脾气不代表他真的没脾气,以前在蛇沼他一句“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告诉你”堵得我哑口无言,但我也琢磨不透他的雷点在哪里,他的包容性实在很强,没有想要的也没有不想要的——他能为了什么破事整我?
难道是觉得我为了自己的事指挥他进山就不爽了?一方面他也不至于,另一方面我解决的是两个人的困境,我就不信闷油瓶成天闻着人形姜汁撞奶能有什么好心情。
想了半天琢磨不出所以然,我索性拉开门对闷油瓶喊,“小哥!”
闷油瓶很爽快,推门就进来,进入我的领地眉毛也不皱一下,我开门见山道,“你为什么不进山?”
“为什么要进山。”他淡淡反问。
“上次不是说了,我请瞎子来——”
有生之年,闷油瓶头一回抢了我的话。
“我能帮忙的事,为什么要麻烦别人?”
6
长达五分钟的沉默没能缓和我俩之间紧张的气氛。
“…你想这么解决?”我问闷油瓶,几乎想笑,“像胖子说的那样?”
闷油瓶没吭声,我敲了敲桌子,“说话。”
他似乎是闭了一下眼睛。
“……对。”闷油瓶说。
“那就这样,”我直接道,“但小哥,我丑话说前边,我有十几年腺体都是坏的,自控能力不行,有啥事你担着点,”想了一下,我又补充,“千万别动手。”
闷油瓶点点头,问,“今晚?”
晚上不错,至少他看不见我的表情,我应下来,不知道心里算是苦涩还是平静,到最后也只能是死水微澜的一潭。我点点头,闷油瓶向我走过来,信息素直逼我脑门,反正晚上就要让他咬一口,我破罐破摔地任由他俯身看我电脑屏幕。
“没电了?”他问。
电源线就在桌子后方,闷油瓶顺手插上,屏幕亮起来,我心不在焉地解锁,继续看坎肩发来那批好货的图片,直到闷油瓶的呼吸近在迟尺,我才惊觉他已经靠得很近。
“…小哥?”
他没回答,轻浅的呼吸就在我耳边,我屏住气息,听到他从我腺体的位置缓慢地吸进一口气,然后他问我,“姜奶?”
7
闷油瓶敲门进来的时候我头发还没干。
空调温度打得很低,闷油瓶进来先调高了好几度,又拿毛巾来擦我的头发,我简直受宠若惊,心说莫非他还讲究一个友好的标记气氛?
我觉得犯不着,但是头皮在他手底下被按得很舒服,也就没有反抗。闷油瓶其实很会按,手上又有劲,不发一言地在我头上动作,舒服得我脊椎都酥麻起来,简直就是昏昏欲睡。我在闷油瓶身边容易有安全感,很快就忘记了身处何地,在他按到我头顶一个位置时竟然舒服地叹了一声。
那一声像是气音又像呻吟,闷油瓶的动作一顿,我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样的声音多么不合时宜。
我尴尬地看向闷油瓶,他回视我,眼睛在黑夜中暗光粼粼,照得让人无地自容,我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希望自己现在立刻死于发情期。
反正我也差不多想要上吊了。
闷油瓶不说话,沉默的手一路向下,最终覆盖在我腺体的位置,掌心干燥温和,但我还是觉得一阵汗毛竖起,听他问我,“打算找Alpha么?”
“都这个年纪了。”我回答。
“能将就吗?”他又问。
我被闷油瓶弄得很僵硬,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后脖根他摸我腺体的那只手上,下意识反问,“什么将就?”
“我想标记,”闷油瓶的声音很低,在夜里如同冰原深处传来坍塌的轰鸣,我已经彻底傻了,听见他说,“彻底标记,不可以吗?”
8
深海的岩浆静默地喷涌,血液从心脏中泵出又冲刷过耳膜,我的脑子被闷油瓶炸成了烟花,自己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说了好字,只记得他俯身下来时眼睛里几乎飞溅出来的火星。
墨绿色的雪松林烧着暗火,从零星的枝叶刷一声蔓延了整个房间,覆盖的积雪在黑色的火舌中融化,渐渐流淌成牛奶般的细流,我在浓郁得几乎实质化的雪松味中仰起脖子,心说闷油瓶的味道再混上辛甜的姜奶味儿未免也过于上头。
上头的不止我一个,空气灼热,窗外零落的星星开始颤抖,我分神去想星星为什么会坠落,随即意识到那只是我眼角被逼出的泪水。闷油瓶完全不容许我出神,我很快被他捉住双腿拖回起火的松林中去,细雪从我眼前簌簌而下,孤寂的飞鸟划过深蓝色的长空。
我突然就明白了不少事情。
比如为什么我的腺体一康复闷油瓶的信息素就失控。
比如为什么闷油瓶用了很多年的药突然就变得“对身体不好。”
比如为什么闷油瓶赖在家里生生一周没有进山。
一瞬间我懂得了他很多时候的沉默,他下午在书房那一个隐忍的闭眼,他喷了又喷也无济于事的抑味剂。那些细枝末节的隐秘凝结成琥珀色的糖浆。
我们之间一向是他沉默寡言,这一次的阴差阳错中却是他始终在笨拙地争取,这么想来我在某些事情上确实迟钝到无可救药,但有了闷油瓶,所幸蠢得并不孤独。
9
“等小哥进山了,”胖子掐着嗓子学我说话,“我找瞎子想想办法。”
我面不改色地喝茶,终于能正常出入院子让我心情非常舒畅,根本懒得理会胖子的酸话,他还不依不饶,敲着桌子问我,“你想的办法呢?”
自找狗粮,别怪我口下不留情,我看了看闷油瓶给菜园子浇水的背影,对胖子说,“情难自禁,懂不懂?”
胖子的脸绿了,他也顺着我的视线看向闷油瓶,一茬绿油油的韭菜中和了他身上的出离感,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显得很有生活气息。胖子也就叹口气,跟我说实话,“你俩能这样,当然是最好了。”
“老天爷对你们俩网开一面,”胖子道,“要不是信息素这回事,我寻思你俩得憋上一辈子,大几十年都虚度,多冤枉啊?”
也许就会这样,我想,但那样我也不会觉得冤枉。多少年来,我对闷油瓶的索求实在阈值太低,似乎只要他能活得像个人样子我就能从中获得快乐,但同时我又非常贪得无厌,不论他给了我多么大一部分感情,我永远觉得没有尽头——简单地概括,就是要求很低,照单全收,但永不知足。
可能这也算是一种深刻的感情。
闷油瓶听见了胖子的话,他放下水壶走过来,身上的味道已经变得很缠绵,是冬日的雪松与热姜奶。他从我身侧按住我的肩膀,我抬头看进他眼睛,一望无际的黑色湖泊,在其中恍惚的某个瞬间,我听到闷油瓶对胖子说,“不会那样。”
不会那样。
我们会以各种形式到达同样的终点,没有一秒钟会被虚度,没有一瞬间能被辜负,苦难也好,快乐也好,全部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老夫妻小把戏罢了
*雨村小甜饼,一些谈恋爱的笨蛋咪,ooc预警!
守着快递站的是一个耳背的大爷,闷油瓶报了自己的名字,他要大声回问好几遍,好在闷油瓶很有耐心,淡淡地复述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名字。
我有时候会偷偷侧脸看他,太阳将落未落,暖黄色的光打在了闷油瓶的侧脸上,显得他非常好看,他的眉眼本身就非常好看,是那种乍一看会惊艳到人的长相。可...
大爷用极其严重的口音喊了一声,扶了扶老花镜仔细地看了看快递盒子上的单子,“是叫张起灵啊?你的件。”
闷油瓶点点头,伸过手去接过那个件。东西不大,估计是胖子又在网上买了什么哄小女生的小东西。最近村里来了一帮人给村民做体检,胖子和里面一个小护士相处得很好。
但我却对刚刚的场景念念不忘,果然美色容易耽误事,闷油瓶念自己名字也好,快递站老头喊闷油瓶的名字也好,这一声声的仿佛一颗小石子,轻轻地投在湖里,泛起浅浅的涟漪。
我回到家便尝试着喊胖子的全名,他愣了一下,便挥着铲子过来作势要打我的头。“好你个小天真!”他把我的狗头夹在腋下,“你胆儿肥了是不是!”
我倒是没有感觉,毕竟我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大多数情况下大家喊我的时候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从小听到大,我不习惯也会习惯的,但如果那个人是三个字的名字,那么无论是初次见面,想要拉近距离也好,或者是相处久了熟悉了也好,很大的情况下,我们都不会对一个人连名带姓地喊。
到最后,我被迫夹在胖子胳膊肘里向他袒露了我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胖子露出了一个“我不理解”的表情,并问我是不是小时候被我妈喊全名喊出心理阴影来了,这么喜欢研究名字建议入职机关单位。
说实话,我似乎从未叫过闷油瓶的全名,虽然他的全名使用概率反而是最高的。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喊他小哥,胖子露出了一个要搞事情的表情,用胳膊肘捅了捅我,“诶!”他说,“你敢不敢去喊瓶崽全名。”
我第一反应是我不去,喊全名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总是感觉在某些方面上拉大了距离,我下意识抗拒一切会和闷油瓶产生距离感的行为。但胖子这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拱火,“你不好奇吗?”胖子继续怂恿我,“你还没当面喊过小哥全名吧,你就不好奇他会是什么反应吗?”
他最合理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但话虽然是这么说,我确实被胖子说得有些心动了。在我印象中,小时候,只要我妈一喊我爸全名,我爸就会立马支棱起来,小心翼翼地去哄我妈。
我妈喊,“吴一穷!”
我爸就诶诶起身,手心搓来搓去的,很是好笑,但现在想起来倒也只剩下温情了。
这几天降温了,我准备睡觉前再给我们加一床被子。闷油瓶就在屋内的厕所洗澡,我听着哗哗的水声,开始在家里那一排柜子里翻去年被闷油瓶收起来的棉被。闷油瓶收拾东西很有一手,整齐又好找,让我一度怀疑他其实应该是处女座。
我刚把被子进好,闷油瓶便从厕所里出来了,他不喜欢用电吹风吹头,湿漉漉的头发全靠肩膀上那条毛巾吸水,也不知道他老了会不会偏头痛。
我在心里装模作样咳了一声,心想现在就是好时机了。
闷油瓶猫一样靠到我身边来,下意识想来捏我的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初恋姗姗来迟,都变成夕阳红了才到他身边来,百岁老人谈起恋爱来居然也怪黏糊的。
但我只是轻轻一闪,躲过了闷油瓶的大手,他难得愣了一下,但还没有多大的反应。我也装作若无其事地掀开被子,对他淡淡道,“睡觉了张起灵。”
我内心已经开始狂笑不止了,现在不敢抬头看闷油瓶,生怕我忍不住笑场。但一个人的气场是收不住的,我明显感到闷油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呆呆地站在床前,紧接着踩着拖鞋去拿床头柜的吹风机。
我终于收住了想要狂笑的念头,抬头偷偷瞄闷油瓶,说实话,他人高马大地站在那只矮小的床头柜前吹头发,反差萌得很。他吹头的样子粗暴得厉害,一边拿吹风机吹,一边用自己的手揉自己那头头发,见我看他,忽然更加用力地搓起自己的头发来。
明明只是在吹自己的头发,眼前却好像出现了一只在给自己擦尾巴的小猫,并且这个场景越来越具象化,甚至清晰到让我错觉闷油瓶长出两个猫耳朵来了。小猫咪咪叫,在表示自己很乖很听话。
好委屈,我给西藏獚洗澡吹毛的时候,小狗也是这个表情。
他头发丝都吹得干透了才上床来,掀开被子的样子还小心翼翼的,我虽然没有看他,但总能感到闷油瓶的眼神全程都锁在我的身上,我转过身去关灯,装模作样假装准备睡觉。
实际上我兴奋到睡不着,只好背过身去偷偷笑,好半天才缓过来,我心想闷油瓶应该已经睡着了吧——正当我准备翻身的时候,闷油瓶突然从背后抱了上来。
我差点被他吓得炸毛,闷油瓶察觉到我的动作,反倒是更加用力把我锁在他怀里。我感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我的脖子那蹭了蹭,我一动不敢动,用胳膊肘轻轻地捅了闷油瓶一把。
“怎么了?”
大概是埋着脑袋,他的声音嗡嗡的,我能感到他的胸膛都在震动,闷油瓶说,“头发,以后会吹干的。”
他突然说这个干嘛?
“被子。”
闷油瓶顿了顿,又蹭了我一下,“被子以后我弄。”
“你别喊我名字……”
这句话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了。他这语气再加上这话,我算是明白了,好家伙,这闷油瓶子搁这反省呢,什么嘛——我确实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在意,想了半天都没能跨过这道坎,我被他可爱到,心想怎么回事!你一大把年纪的不要撒娇!
再说了,我是计较一床被子的那种人吗!
我和他躺在一起,回头一看闷油瓶一脸的委屈。活像在看一只眼巴巴的小猫,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他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翘起来的头发。我侧躺着看闷油瓶,发现他也在看我。
哄好小猫要用小鱼干,那哄好闷油瓶呢?
大概需要一个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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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飞雄*日向翔阳
Ooc致歉
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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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山你真的和冰山一样。这是日向知道影山是冬至出生之后,第三次说影山臭脸。影山根本不想理这个满身橙色的小不点。
影山为什么不理人,你是不是一直都是这么没礼貌。日向凑上前眨巴眨巴眼睛又问道。
影山低头就对上日向的眼睛,你真的很吵,影山说。没礼貌的人是你。影山又补充道。
哦。日向被影山训斥了,好没气的哦了一声。
果然,北川第一的国王就是很看不起人咯。日向继而大声道。影山本来已经走远,又回头朝日向走来,吓得日向接连后退。
笨蛋,我警告...
笨蛋,我警告你。别再说我像冰山,也别再叫我国王。
日向显然被吓到。呆呆的看着影山。不敢动。影山说完之后,伸出右手扣住日向的脑袋,往下按了两下。说道,好啦,你已经点头同意了,不准再说了。
在影山已经走远之后,日向才反应过来,头上似乎还有影山手掌的余温。日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嘀咕道,什么啊,原来是个幼稚鬼,我可没同意。
日向观察了很久的影山,发现这个人最爱吃咖喱肉包,总会在纯牛奶和酸奶之间纠结,还有就是明明是个冷脸怪但偏偏很招女生喜欢。这个周,菅原前辈收到了两封粉色信封,但是影山居然有三封。就在刚才,一个学妹递给影山一个粉色信封之后,娇羞地跑走了。
影山,很招女生喜欢呀。日向暗自不爽。明明noya前辈和田中前辈更迷人,女生们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呆子。如果是我,我才不会给影山这个冰山写信的。
喂,不好好训练的人是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的。日向抱着球,路过影山漫不经心地说道。实则是在用眼睛偷看影山手里的信封。
你还是好好练练球,先能接到我的发球再说。影山头也没抬道。将信封收了起来。
哼,日向心里不爽但无以言对。
诶,女生们写了写什么?日向好奇的问。还有礼物呢!日向大声说着就要去拿过影山手里的礼物看。
喂,别动。这是别人的东西。影山说。
什么呀,小气山,那女生不是送你了呀。别人精心准备的东西,你该不会给别人原封不动送回去吧。日向嘟囔。
那怎么办?
这么好的便当,你就吃掉呗。
日向也不知道为何,一开始,只是女生给影山做了便当,影山以一个人吃不了为由,跑来找他一起吃午餐,之后也不知道为何,一到饭点,影山就拿着便当来找自己,即使没有女生为他做便当。他们两个人都一起吃午餐。
你说,为什么女生会喜欢你啊?日向问影山。
影山抬起头想了想,顿了顿,看着日向,好几秒,才说,不知道。
日向看着影山,回想了一下,影山学习不好,字跟狗爪写的一样,下课睡觉还会流口水,平时也不爱笑。除了,,,除了排球打得好之外,没有什么优点了。
或许,女生是喜欢排球打得好的人。日向暗自得出结论。
一下课,有个女生就跑到影山面前,大声问答,影山飞雄你什么意思?
日向凑过去看热闹。
什么?影山把头从桌子上抬起来。这是早上第一堂课间,一般来说影山都会用来补交。
你到底在想什么?女生问道
我有点想睡觉。影山睁开眼,不缓不慢的说
你清醒一点啊,我说,你,为什么要把我给你的东西送给别人?
什么东西?日向心里一惊,该不会是。。。
前几天,影山给了日向一个礼物。是一个手工挂件。
我觉得这个挺适合你的,给你。影山是这样说的。
日向便收下挂在书包上了。
突然,日向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抓过去。
那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会在他的包上。女生说。
日向想逃,但是全班都看着这边,日向无处可逃。
额,就是,因为我不想要,如果不给需要的人这个物件不就浪费了吗。影山道。
日向很想捂住影山的嘴巴,这家伙在干嘛,现在是说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吗,现在应该是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是你送的。日向立马一个道歉的大动作。
日向你干嘛,是我给你的,应该我来道歉啊。影山继续胡说。日向觉得,这个人本来脑子也不多,但是今天居然也没把脑子带到学校来。
那你赶紧给人家道歉啊。日向咬着牙说。
对不起。影山突然起身给女生郑重道了个歉。
女生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上课铃如拯救者一般响了。日向松了一口气,女生好没气的走了。
拜托,影山,下次别人给你的礼物,你别再送我了。我害怕。日向说
抱歉。影山冷不丁道。日向本还想抱怨两三句,但是听见影山的道歉,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为什么要给我。日向顿了顿,还是想吐槽一下。
不知道,我觉得适合你,就想给你。影山转头看着日向,眼睛扑闪扑闪。日向又一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啊,干嘛。什么就想给我。影山君怕不是只有我这一个朋友。日向大惊,在心里犯嘀咕。
他们出走商店,影山正准备吃刚买的肉包。日向停住了脚步,看着影山,影山也疑惑的看着日向。
?
影山。日向喊了一句,没了下文。
?干嘛,这是最后一个咖喱肉包,我是不会给你吃的。
这次轮到日向无语了。
日向觉得影山的报应终于来了。因为影山擅自将礼物赠与他人,女生们再也不给影山送礼物了还有几位对影山恶狠狠的。日向想,这大概就是因爱生恨?
喂,影山,没有女孩子给你递情书了。你会不会不习惯?日向问道。
日向问的时候,影山正在拆牛奶。日向问完的时候,影山的牛奶盒已经被压扁了。日向看着牛奶盒在一瞬间被挤压。末了,影山才疑惑的看着日向,表示,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日向也觉得,影山根本就没在意过情情爱爱。不过女生们的心理倒是很诡异。影山,也不帅(打球时,还能看得过去),甚至有点呆傻。。。日向摸了摸下巴,还是没想明白。
但是当校园网有一位和影山一样是北川第一来的学生在网上发帖之后,风向又发生变化了。
‘影山飞雄啊,就是一个目中无人的国王,他从来不会认真对待别人的心意。’
‘想来,他也就脸好看点,球还算能入眼,但是脸臭,球场上也霸道蛮横’
‘天哪,我从没想过,影山在乌野这么受欢迎,女孩们吃点好的吧’
一个个贴子都攻击着影山飞雄。还有一些女生在下面附和着,想必是恨之切了。
本来无人在意,任由这些言论在网络上发酵也无妨。可是,班上有几位早看影山不顺眼的男生得意了。他们吹着口哨双手插兜,挑衅的看着影山。好像如果没有影山,女孩门会给他们写情书做便当一般。
他们口口声声,国王,国王。真是让日向烦透了。
日向承认,影山有时候有些霸道,但不是谁都可以指指点点。尊重两个字可是日向除了自己名字之后第二个会写的字。日向坦言,影山有点惹人烦,那是因为他什么球都能打好,很烦人,但他不坏,他只是有点愚钝和愚蠢。
在男生们围住影山,笑着问影山知不知道网络上女生们怎么谈论他的时候。日向觉得忍无可忍。
‘喂,’日向刚说出一个字就后悔了。‘你们要是闲的没事就去值日’气焰明显弱了,甚至有点颤颤巍巍。
‘额,,,我是说,尾田,你今天值日’日向一下又怂了,指了指黑板,上面果然赫然写着,值日尾田一郎。而围着影山的领头的人正是,尾田。
尾田一郎看了眼黑板,看了眼日向和影山。走了。
‘你很爱管闲事’影山说着往外走。
‘啊?’日向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走不走’影山看了眼日向。
日向不知道他说走是去哪里,但是还是跟着走了。
在自动贩卖机前,影山这次没有犹豫,纠结,而是依次买了一瓶酸奶和一瓶牛奶。递了一瓶给日向。然后别过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日向看着递过来的牛奶。似乎听见什么,便说,啊?
影山无语。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你。
日向这回听清楚了。但他觉得影山这个呆子还会害羞。莫名的红晕让影山终于有点可爱的样子。日向想逗一逗他,于是他往前靠,说,影山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影山的脸更红了,他有些无奈,猛然转头大声说,我说,谢谢你,日向。。。。
猛然间,两个人靠得很近,眼睛对着眼睛,嘴巴的距离不过5厘米。日向看见影山的睫毛,心想,这家伙,睫毛还有点长。
倒是影山县不自在了,他一把推开日向。把牛奶塞到日向手里。说,笨蛋,多喝点牛奶。不然你和尾田打起来,就是尾田单方面80。
到底是什么时候,日向开始过度在意影山的呢。
我们白鸟泽的王牌就是坠雕的!!!
(好消息:有饭)
(坏消息:是屎)
和预期的结果不一样,御影玲王发现自拜塔vs曼城比赛结束后,凪诚士郎对自己的黏着度明显变化了。
在此之前,凪还会在集合开会时有意无意地凑在靠近玲王一米之内的位置。就算是各自进行针对性训练短暂休息的间隙,玲王视线所及之处总能捕捉到凪的身影。现在他却像是顾及着什么一样,会在人前和玲王刻意保持着所谓的社交距离。哪怕两个人配合时,凪提出要求也用着平淡的神色,在玲王看来似乎少了些亲密感。
然而以上情况却偏偏在私下里发生扭转。
比如练习结束的更衣室里,准备换衣服的玲王刚把上衣脱了一半,就感到身后传来热源,下一秒凪的下巴压在了玲王的肩膀上。...
比如练习结束的更衣室里,准备换衣服的玲王刚把上衣脱了一半,就感到身后传来热源,下一秒凪的下巴压在了玲王的肩膀上。
“玲王,今天的训练好累哦。”
玲王捏着衣服的手一顿,裸露的后背不过几公分的距离处就能感受到凪前胸的温度。玲王没有躲开,慢慢把卡在臂弯处的上衣拉下来叠放整齐,表面维持着镇定一如往常拍了拍凪的头以示安慰:“没办法啊,我们还需要变得更强才行。等下就先好好休息吧。”
“嗯……等下去吃什么好呢?”凪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起身离开了。精神紧绷的玲王松了口气,连忙翻出干净的运动服套上。
等到了食堂,凪端着餐盘坐到了玲王的对面,安静地自己吃饭,全程又没有再和玲王说些什么。
再有就是从训练室出来回寝室的路上,凪和同寝室的千切豹马落后于走在最前面的玲王,一起讨论着停球的新技巧。中途玲王回头见两人聊的专注,也没有插嘴,开始自己脑内复盘训练成果。
进到寝室关上门之后,凪跟着玲王在对方的床上坐了下来,摸出手机后顺势就靠在了玲王的身上打起了游戏。玲王还是没有躲开,默许了对方的行为,努力让自己忽视凪的存在,点开手机软件浏览新闻。对面的千切也见怪不怪,惯例开始进行头发护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玲王聊起天。
凪上厕所离开时,玲王正巧刷到近期频繁登上趋势榜单的某国民演员桃色丑闻的最新进展,草草看过几眼后不由得感叹出声:“呜哇,没想到会是这样啊。”
一旁收拾好护发用品的千切转过头来询问:“什么?怎么了?”玲王顺势递过去手机给千切也看了这条消息。
内容大概是对前阵子这位国民演员被爆隐婚出轨事件的补充,所谓的出轨对象是近年来和演员频繁合作的搭档。搭档表示长期以来台上台下和演员亲密互动让自己对对方心生好感,自认为的表露了心意后,见对方也没有拒绝过,依旧享受着搭档对自己的示好,搭档便默认为两人算是确定了关系。然而搭档却没想到私下意外撞见了演员携已婚的伴侣出行,自己前去争论的场景恰好被某周刊记者拍了下来,这才被爆出新闻。原本口碑很好、演艺事业几乎没有污点的国民演员突然间风评急剧变差,而演员本人的解释是毫无说服力的“没有往那方面想,没有明确给过搭档答复,所有行为是搭档的一厢情愿”。
这些新闻对千切玲王他们来说也并没有造成什么波澜,两个人之前也对这位演员有些路人好感,现在也只是对演员有了改观。
浅浅对这件事交流了几句之后,千切沉默了几秒,又对玲王说:“玲王,你有谈过恋爱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玲王对千切的提问感到疑惑,只当是那则新闻的延伸,还是老实地回答道:“虽然被告白过很多次,但是交往的话还没有哦。”
“那你应该明白要好好表明态度、不让对方产生不必要的误解这件事吧。”
“什么嘛,我才不会像那位演员一样的,我都有好好拒绝过人家的。”玲王为自己辩驳,“不要擅自把我想象成那种来者不拒的人啊大小姐。”
“是、是,不好意思啊小少爷。”话音刚落,千切就和正巧推门回来的凪对上了视线,片刻对视后凪又走到了老位置。
玲王的左肩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凪的重量,他想了想,决定继续和千切的对话:“说起来,那位搭档其实在节目上表现得很明显了吧,我只是偶尔看过一两次,都感觉得到的。”
“是啊,我家姐姐之前还狂热认为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呢。”感谢千切很快接了话,玲王一边这么想,一边见没能参与前面话题的凪还是无动于衷丝毫不感到好奇的样子,莫名有了说出接下来的话的勇气。
“所以说,这么包容照顾对方,这么情感外露的喜欢,对方很难察觉不到吧?”玲王顿了顿,还是怕自己说的太过明显,紧跟着补充了一句,“那位演员说的‘没往那方面想、没答复’也太过虚假了吧。”
千切立刻意会了,回应玲王的话时特意瞄了瞄旁边的凪:“那位演员可能只是享受着别人对自己无条件地爱护吧。你怎么看,凪?”
突然被点名的凪还在操作着手机游戏里的角色,头也没抬地说:“嗯?你们在说什么?”
话题就这么唐突结束了,千切声称要洗漱很快走掉了,房间里只剩下了玲王和凪。凪慢慢直起身,打了个哈欠,比往常更早退出了游戏,说是想早点睡觉,挪回了自己的床铺。玲王也躺了下来,心情复杂地钻进了刚刚被凪盖过的被子。
在这之后,凪依然和玲王保持着时远时近的微妙距离感。
通过那条桃色丑闻启发,玲王在思考凪对自己的距离变化是否和BLTV有关。在监控拍摄得到的地方,凪对自己和对千切他们看起来是没什么差别的,都是关系不错的好队友而已。而没有了监控时,凪又格外喜欢贴着自己,像是在撒娇索取一样。
难道凪是不希望收看BLTV的人觉得“凪和玲王”两个人关系很亲密吗?
想到这里,玲王难以掩饰地变得低落了很多。追根溯源,玲王觉得可能还是要怪对“合作伙伴”的凪产生了其他感情的自己。
然后,玲王觉得自己心跳得更快了。
但是考虑到在蓝色监狱的残酷选拔过程,以及二人足球方面更远大的最终目标,玲王打算把这份感情当作自己的秘密,反正也不会影响到自己继续关爱凪,而凪只要这样保持下去就好。
精细打算过的玲王原本是这么想的。
巧合般出现的新闻也好,凪在人前人后的不同态度也好,玲王很难不把自己代入到那名可怜搭档的身上。倒不是担心凪会像那位演员一样利用自己,玲王纯粹是想凪能一如既往靠近自己一些就好了。
此时的凪还没像平时一样拿出手机来玩,正乖乖坐在凪自己的床上认真听玲王讲话。凪摇了摇头:“那种东西无所谓吧。”
“那你为什么……”话说到一半,玲王又停了下来,似乎是觉得直白的表达不太好,重新开始斟酌用词。还不等玲王组织好语言,凪像是猜到了玲王内心所想,先开了口:“不过全球转播的话,对玲王来说还是要注意一些吧。”
原来凪是在顾及自己御影家的孩子这一身份吗?玲王松了口气,带着私心说道:“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啦,凪不必刻意回避的,像之前一样就好。”
本以为凪至少会回一句“我知道了”,然而玲王却没能听到。凪只是静静地盯着玲王没有作声,半晌后轻不可闻地叹了气,露出了一副“算了”的表情。
“我说玲王,你的恋爱经历这么一片空白吗?”
“……什么?”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玲王瞬间紧张了起来,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得攥近了裤子布料。
“在所有人面前说宝物什么的、一直在一起什么的,已经是告白级别的话了吧。”凪不动声色地说,“我们都这么说了呢。”
秉持着传统观念认为要说出“我喜欢你”才算告白,而对此完全没有自觉的玲王大脑宕机了。
凪又接着向玲王解释:“我们现在是处于那种叫做暧昧期的状态当中哦。明明还不是情侣,却在陌生人面前不避嫌,多余的感情对玲王的足球事业目标来说会有阻碍吧。”
空气凝固了。
过量的内容让玲王一向冷静的头脑变得一片混乱,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信息。但优等生的头脑还是让他捕捉到了关键讯息,玲王情急之下只能先问凪:“难道,凪,有点喜欢我的吗?我是指那种恋爱意味……”
凪难得皱起了眉。玲王在混乱中下意识认为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说错了话,连忙开口:“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才想问,难道玲王察觉不到我喜欢你吗?”玲王听得出,凪的语气变得有些不爽。
但明明前阵子这个人还在敏感话题上装傻,现在却又这么理直气壮。玲王也不悦了起来:“你都这么明显的避开我了,要我怎么发现啊?”
凪不再多言,直接站起来带着低气压大步走向玲王的位置,顺势挨着玲王坐在了对方身边。凪伸出双臂环住了玲王的腰,脸贴在了玲王的肩上:“这样也发现不了吗?”
心跳过速的感觉又来了,玲王比之前更僵硬了。
“我知道了啦……”
“私下我可一直是这样的哦。”
听到凪补刀一样的话,玲王闭眼认栽。玲王企图扳回一城,试着问凪:“那凪其实在此之前也不明白我的心意吧?”
凪摇了摇头,发丝蹭在玲王脖子的触感让他觉得痒痒的。
“……所以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啊。”玲王佯装嗔怪推了推凪的头,凪则回答道:“只有玲王自己不知道吧。”
玲王瞬间想起了那个晚上和千切进行的青春话题,他双手捂住脸垂下头叹气:“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始作俑者偏偏还在旁边落井下石:“玲王,好迟钝。”
接着凪直起身来松开了玲王的腰,双手握住玲王的手腕,拿开他挡住发烫脸颊的手,歪着头从下面看向对方的眼睛。
“所以,玲王希望我不论场合都对你保持同样的态度吗?”
“嗯……”玲王的声音闷闷的,老实地回应,“不要再避开我了。”
“那么玲王愿意和我交往吗?”
玲王情绪复杂地看了凪一眼,努力向他传达出“那还用说吗”的意思,但凪毫不理会,只等着玲王亲口说出来。玲王放弃,乖乖开口:“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