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文章

「伊内斯,今天也吹来了良风。此时此刻,你应该会像只懒猫一样,在我们床上睁开眼睛吧。愿你回到门多萨后,能继续过上平静的日子。

从卡尔斯泰拉起航……也就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你的早晨,距今已经过去了十二天了。从离开卡尔斯泰拉军港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念你。说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我无论何时都想见你。我已经想回到你身边了,这样的话也有点厚颜无耻吧。历史总是相似。

昨天的首战相当成功。这是个好的开始。之前也有过几次零碎的交战,但大部分都近于前哨战,昨天的规模还是第一次足以被称为“首战”。几乎没有人员负伤,有两艘战列舰需要稍加修理,但状况良好。你的男人也没有受伤,安然无恙。

我们的舰队正在驶过帕纳贝海。这里非常接近著名的伊莱塔沙。

从昨天起,想给你看到的景色就不断从我眼前闪过。与卡尔斯泰拉蔚蓝的大海不同,这里的大海和你的眼睛很相似,四下都是橄榄绿色,奇岩怪石和小型丛林交相辉映的小岛鳞次栉比。

不像罗戈尔尼奥那样,几乎看不到巍然耸立在海面的悬崖,大多数带有白色的沙滩。正午时分,夹杂在其中的沙金璀璨夺目。我仿佛能听到你咂着嘴说这都是钱的声音,忍不住笑了。

正好旗舰上有个擅长画画的炮兵。他因为疏忽职守瞒着上司画画,被打了脑袋,所以我提出看看他的画,结果看起来还挺不错。我甚至特地抽调他画下来,但还是想让你亲眼看到这一切。

今天凌晨,我还看到了从森林顶端飞流直下的瀑布,怪兽般的大鸟从两天前开始就不时飞过我们的头顶。听说那些家伙甚至能抢走小孩子和山羊。

下次和你来这里时,我一定要抱紧你,免得它们把你抢走。不管你再怎么抱怨,我都不会放开你一秒。伊内斯,你太娇小珍贵了……」

“……真的,一点也不好笑。”

‘娇小珍贵……’我该告诉他多少次,我在女人中相当高大,究竟要长得多高,他才能觉得自己的妻子高个儿?虽然我知道以他的身高,视线的高度非同寻常,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在他眼中看起来都很娇小……

即便如此,伊内斯还是笑了。虽然她仍然不同意自己娇小的说法,但她喜欢被他珍惜地抱在怀里。

接着,「珍贵实在不足以比喻伊内斯·埃斯卡兰特这一世界上最珍贵、最重要的存在……」的附言紧随每句话后,接连不断。

「……不管怎么说,在后甲板上看到的景象都很迷人,我想你也不会有太大的不满吧。我能想象得到,在这里兴奋不已的你会无所顾忌地疯狂疼爱我。

你会紧抱着我,亲吻我的整张脸,像要吃掉我一样撕咬我。就算这样也不会疼。我肯定会该死的兴奋。啊,你知道我现在光是想象一下就已经兴奋了吗?我只是想起伊内斯你就兴奋不已了。你会骑到躺在这里的我身上,可爱地蹭着身子吧。然后慷慨地接受我对你从头到脚的挑逗。我会因为你太可爱了,想要去死……」

即使不这么做,他也已经死在了世上,他的妻子甚至还利用了这个事实。伊内斯拿起笔,在「想要去死……」上画了一道删除线。不正经的比喻也非得用这样的词……你太漂亮了想要去死,可爱得受不了,他如此嚷嚷的样子,如今无法让她开心起来。然后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在「该死的兴奋」上面也画了一条线。

如果卡塞尔就这样死了,我也在贝尔格拉诺或其他地方出事了的话,那么这个“遗物”肯定会被其他人打开。‘大概率会是他的父母吧……’自己的儿子战死,儿媳死在狱中,如果他们深情打开的信上写着这样的话,想必流出来的眼泪也会倒流回去消失。幸好自己没有死在贝尔格拉诺。

‘如果我的脾气更糟糕了,一气之下又死了,那可怎么办……’

不一会儿,在“兴奋”上画上了几道接近涂抹的删除线。“兴奋不已”也同样以涂黑的气势被覆盖了。半年多以前,在阳光明媚的早晨经过伊莱塔沙美丽的大自然时,愚蠢的埃斯卡兰特想起她就兴奋了,她只要想象一下那个情景,无论是难舍的心情还是眼泪,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怎么回事,每隔四五封信就会出现这家伙的下流话。不知羞耻地说出各种浪漫的话来迷惑我后,突然毫无违和感地详细写下自己兴奋……

如果他没有把战死的消息送回家里,我或许会愉快地想象那个样子。但是何塞来的那天,伊莎贝拉痛哭得像快死了一样的情景,哪怕只是暂时想起也会让她心碎……真的是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死。

伊内斯涂黑了“骑”、“蹭”、“挑逗”之类的词语,重回亲切的神情。

「远征结束后,我想尽快把你带来这里,伊内斯。

但是在那之前还需要清理一下,所以我打算在回来的路上再做一些工作。我保证,无论你再怎么睁大眼睛,都不会看到那些杂乱的海盗船挡在你面前。

然后伊内斯,我一定会把你带到这里,全身心享受你只对我欢笑的日子。

我聪明的伊内斯,当然,你永远是一个有着极度复杂思想的女人,以我的愚蠢不敢企及。

但你是否知道,有时候你的内心也会像波纳贝的水一样透明。

你是一个完美的佩雷兹女人,总是温柔、优雅、高尚,乃至可爱的凶狠,但当心情稍微好点的时候,你就像真心喜欢着我一样,对我流露无法控制的微笑。简直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他现在已经能看得这么透彻了?不,是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了吗……?伊内斯仿佛一时被伤到了自尊,像是下定决心再也不笑一样,使劲按住两侧的颧骨。

但是当她意识到,每个他感觉幸福的段落,卡塞尔整洁的笔迹都会写得格外用力时,她突然失落地失笑了。

简直就像刻着写下的痕迹。

“你也喜欢我吧?是吧?”仿佛能听到他这样兴奋询问的声音。

‘到底是谁无法控制……’虽然指责的箭头转向了他,嘴角却隐约露出了笑容。只是想想都觉得无法控制。卡塞尔像口头禅一样说的“可爱得要死”,我好像能明白他的心情了。

如果换做是自己,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死。

深情怜爱的心情重新恢复了。

「我喜欢你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看着我笑的脸。伊内斯。如果我必须让你明白我有多喜欢,我就必须聚集起全世界的赞美。即便如此,还是只会说出词不达意的话,最终让你空虚吧……

你知道吗,有时你对我微笑的瞬间,我会像等待此刻已有百年那样开心。

伊内斯。我的伊内斯。我当然无论何时都是属于你的,但我很高兴你乐意接受这一事实。我很高兴你像看特别的人一样看着我。我高兴你允许我做的一切……只要一想起你拥有我这样的家伙,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趾高气昂的样子,就让我情不自已。有时候我很难按捺冲动,想要成为更值得你骄傲的人。

也许是因为有片刻我成了你世界的全部,这种错觉让我恍惚了……因为我希望那刻能永存。愿我每天都是你的世界。正如你对我来说就是世界。」

厚颜无耻的埃斯卡兰特。坐在昨天还在进行枪击战的地方,对已经怀着自己的孩子等待着他的妻子,进行不必要的求爱……真的,半年前的卡塞尔还在为这种不必要的事情倾尽真情和诚意,真的叫人无语。

‘已经结婚了,孩子也有了,到底还想通过求爱获得什么……’

「现在我不知道除了你,世界上还有什么美丽的东西。我知道,无论伊莱塔沙有多美,当你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景色时,我都会忙于凝视你的脸庞。你丰富的表情会随风景的改变时刻变化,通过你闪烁的目光,我便能得知此刻你眼内的风景有多么漂亮。」

所以说到底还能得到什么。

「但不幸的是,你看不到你有多美,所以在我看你的时候,你也需要其他东西来观察……」

看他那张锃光瓦亮的脸就足够了,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不管卡塞尔把她带到世界上的什么地方,即使壮丽的美景在前,他们都会忙着看对方的脸。

肯定会是一对难看得难以入眼的夫妇。

我敢肯定这会比你眼中的一切都要精彩。因为即使在相隔甚远的地方,也会一想起你就感到幸福。」

就如卡塞尔·埃斯卡兰特那难看的爱情,她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难看的样子……更何况,她现在还笑着翻阅他的遗物,已经被世人认为死亡了的男人,却想着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家人现在也把她当成“显然是因为否认事实发疯了,但是却不忍心指出事实”的对象。伊内斯甚至没有对此提出抗辩。

静不出声,如果她真的抓狂了的话,其他人也只会麻木地认为她疯了。她只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像以前一样等待着他,若无其事地聊起卡塞尔的事情。完全不在意这会让她看起来精神不正常。

‘在卡塞尔回来之前会一直很无聊,所以我决定每天只打开一封信。’最先听到这句话的胡安和伊莎贝拉,通过所有非言语的迹象,可以感受得到他们心疼的担忧。

就在卢西亚诺抚摸了一会儿妹妹的脑袋,胡安娜无声哭泣时,在他旁边的劳尔偷偷像老鼠一样溜了出去,向莱昂内尔汇报了事情的经过。莱昂内尔连连咂舌……

是的,所以她认同这是重症。她真的不想去在意这些。现在每天都有值得回味的东西,离孩子出生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尽管你给了我所有幸福,但我总是想念你。伊内斯。真的。」

我也是。不知是回答还是冲动的话在嘴里浮现。她绝对不能去想写这封信的男人已经死在了这个世界上。如果她有这种想法,那她一刻也活不下去……‘但我知道他真的活着。’不是因为活着而相信,而是通过相信才能活下去。

她鲜明回想起圣像脚背上的刻印,碎片在半空中飞向地面,就像是她亲手摧毁了圣像,而圣像却原封不动地站了起来的情景。然后凝视着使徒居高临下的脸。

比“尼尔瓦多”年迈一些,完美无瑕的脸。

再次放下视线,现在想起了他破坏圣像的背影。虽然心如刀割,但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伊内斯现在彻底放下了视线,重新看回他的信。

‘不管怎么看,他肯定会因为老是念叨妻子的名字,被使徒听烦了踢出来。’

她这么想着笑了一会儿,哀痛地抚摸着纸张。随后把一张白纸拿到上面。

「Cárcel,mivida.

(卡塞尔,致我的生活)」

“看到这个他又要高兴得要死了……”

「我真的厌倦了听你说要死的话。所以,即使你因为喜欢‘我的生活’喜欢得要死,我也希望你能坚毅地认为‘这句话值得自己活下去’。

不管怎样,今天也是个美妙的早晨。卡塞尔,我祈愿你也能有同样的早晨。祈祷你的平安和今日新的恩典。愿上帝成为你的眼睛,你的手脚,现在是时候起床了,所以我祈祷这能给你一记耳光。

与我的预想不同,现在多亏了像你一样勤劳的孩子们,我才能在凌晨起床,开始新的一天。我真的快被累死了,不,是都快疯了。他们怎么吃得多睡得多……」

此时,拉斯桑迪亚哥群岛南部的甘贝拉。

“……”

仿佛被看不见的未知的手打了一记耳光,卡塞尔·埃斯卡兰特突然睁开了眼睛。此时,距离他坠入大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三天。拉曼查海盗的残存势力像原始部落一样将他团团围住,监视着他。

是梦吗?就在他认为这很可能是一场梦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有做梦的条件吗?卡塞尔强行转动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无力的脑袋,回想最后的记忆。湛蓝的大海,水面上微弱的光……

游过的鱼群带着那束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刹那间,像要吞噬那束光芒,晃荡的幻景在我视野中如烟雾升起,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

生活在水下的生物们的语言,它们的叫声,深处开始变化的水流吞噬了我的声音,海底的一切很快吞噬了船上的噪音。

仿佛要就此沉入溺亡……

是的,就那样结束了。奥兰多该死的尸体从我身上离开,然后。

即使当时不考虑自己流了多少血,左肩被撕裂的痛苦比意识还清晰。‘疼得要死,这么看来我还活着……’反复开合几次眼睛后,他终于有了真切的实感。

他背诵了片刻感恩祷告,想起了伊内斯。她最后在窗边呼唤我的身影,在风中飘扬着黑发和宽大的亚麻袖子,努力挥手的身影闪现在眼前。孩子。孩子们。你说你怀了我们的孩子……他强忍住苦笑。虽然有两个孩子,但是他现在只有一个手臂,这可怎么办。

卡塞尔冷静地想象着,他的肩膀和手臂在海底被扯烂得稀碎的景象,或者那些海盗比他想象中更加仁慈善良,提前截断了他的手臂。反正都会变成无法再用的样子。

他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被盯着的目光,只是不慌不忙地瞥了一眼左臂。‘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现在(手臂)还连在一起……’无论是否从肩膀腐烂至全身,至少可以认为目前还连在身上。

“醒、醒……”

“醒,醒,醒,什么?怎么了?”

“那、那家伙真的还活着……”

“真的醒了……巴斯克斯先生……”

“什么?是真的吗?”

接连传来拉曼查人荒唐的声音。卡塞尔意识到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的主人,是那个被称为巴斯克斯的人。但是他仍然无动于衷。

“真没想到他还活着。”

“不是说一直在呼吸吗。”

“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莫利纳的船还没到……!”

“再、再把他打晕吗?如果啪地敲他的脑袋……”

“妈的!好不容易才让他活下来,怎么能做那种事!”

以被一根如签的刀刺穿为媒介,刀上吊着奥兰多的巨躯,被卷入汹涌的水流中。掌握刀子的人不是坚持活下来的他,而是死后垂下的巨大躯体,在水流中随着尸体的摆动,刀子不可避免地在他的肩胛骨之间一圈圈钻动。

虽然胳膊勉强连在身上,但即使中间开了个洞也不足为奇。虽然不能马上确认。但不管怎么说,多亏了他们为了救活生命留下的痕迹。不是别人,而是他们,怀着某种预期的目的……就这样把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布当绷带缠绕在肩膀上。患处不知涂了什么,冰凉得感受不到热度。

制服上衣只有受伤的左侧脱了下来,另一边的蓝色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还是原来的样子。选择这么做,而不是全部脱光,大概是为了向“某人”证明他的身份……

卡塞尔再次转移了视线。

“啊,妈的,对视了……”

“那、那怎么办?他都醒了,谁知道他会对我们做什么……”

“是啊,我说过多少次要把手脚绑起来了?就这样放着,等莫利纳的船来了,像装行李一样把他装上去就行了……”

“你压根没说过几次,还胡说八道。”

“没关系。他的肩膀都残废了,他一个人能做什么?”

“巴斯克斯先生,您不知道吗?那个奥尔特加人和大领主决斗时,只用了一只胳膊。”

“我看过了他的胳膊,发现之前有受伤的痕迹……”

“算了吧,听说大领主原本也是有一只胳膊被砍掉的残废。”

“大领主的养子萨拉纳斯也被埃斯卡兰特砍伤了。我们的布尔戈斯大人被那个家伙追捕后逃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们这种人连他的手指尖都砍不到吧?”

“再加上他还杀了奥兰多的左右臂拉蒙,一个人下了甲板,把大领主麾下的核心成员都杀了,然后和奥兰多大人……”

“吵死了!他都已经躺了三十多天了。”

卡塞尔微微抽动着眉头。三十天。虽然觉得过了有些时日,但没想到已经过了三十多天了。

“也是,反正我只喂到了不会死的程度……”

“就算他是埃斯卡兰特,一个尸体一样的家伙怎么战胜九个壮汉?那个混蛋到底有没有醒来?”

“看起来根本没有清醒过来。”

“是不想醒吧。毕竟不是被我们围住了吗……在敌阵中间醒来,应该觉得很吓人吧……不是吗,巴斯克斯先生?”

“领主都灭亡了,还哪来的敌阵?再加上枪全都进过水,妈的……妈的。赶紧扔了吧!每次看见(坏枪)成堆挂在你胸前的样子,就气得想把它和你的老二一起切掉扔海里去……”

“可以修好的!只要回到本岛……!不对,现在那家伙醒了,不就能派上用场了吗?如果我们能装出上好膛的样子,那个奥尔特加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枪坏了呢?”

“有没有懂得奥尔特加语的家伙?”

“有一个,但是死了。”

“真的没有吗?一句话都不懂?”

卡塞尔完全听懂了拉曼查人慌乱的骚动,但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任由他们继续争吵。虽然不知道莫利纳的船是什么,但从“我们的布尔戈斯”这句话来看,他们应该是第八个领主布尔戈斯麾下的残党,领主们都灭亡了,他们拿的枪都进过水……他甚至不合时宜地傲慢想道‘到底谁才是残废(白痴)啊。’

然而,记忆了一些零星信息的头脑,仍像被水浸过的棉花。这样看来。他紧锁着眉头,似乎在揣测这股熏入肺部的恶臭是什么。

偶尔会从拉曼查人身上闻到这种味道。焚烧某种难闻药物的气味。本以为这就是他们种族原有的臭味。卡塞尔长呼一口气,又吸了回去,试图衡量药物的用处。

目的是镇痛吗?还是像披着黑色草帘的算命师们那样,以“给灵魂和肉体消毒”为由准备的烟雾?这么看来,他们之中也有负伤的家伙。‘镇痛兼消毒啊。’他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虽然意图如此,但真的太恶心了。

这玩意真是该死的难闻……他冷漠地想,药里也肯定会用到他们那个东西,肩膀被撕裂似的痛苦反而会更好。

指尖稍微一动,疼痛就会从肩膀顺着胳膊往下走,像被痛觉拽着手一样,麻痹了他的手。如果剧痛是导致麻痹的原因,那没什么不能动的。只要不错过更多的时机……

“妈的,妈的……奥尔特加的那个家伙要动起来了……”

“先抓住,抓住他!”

“那家伙只有一个人!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那个家伙在指责的同时,却嘀咕着率先退到了别人身后,真是精彩。另一个胸前挂着进了水的枪的家伙,好不容易才在前头掏出了枪,朝身后反驳。

“那个年轻的家伙不是一个人杀掉了战无不胜的奥兰多吗……”

“不管事情怎样,你都像个想拉屎的混蛋一样坐立不安,即使那个奥尔特加人听不懂我们的语言,也能看出你被那个尸体似的家伙吓到了。”

“你为什么只对我这样?”

他不仅看出来了甚至还听懂了,说了有什么用。他慢慢起身,肚子饿得像被勒紧了一样疼。但他下意识静静站了起来,环视着像盯着塔一样围着自己的海盗们。

是元凶?还是恩人?在已成败局的情况下,救活帝国海军的司令官,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为了保全性命,得到更多的财物报酬。看到他晕倒后像尸体一样的模样,也没有为了泄愤朝他身上动刀,并不是因为必须让他保持完好无损,而是他看起来严重到连些许伤害都会让他立即死亡。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意图不纯……’如果漂流到这里的布尔戈斯残党,只是“偶然”捡到了同样漂流过来的我,梦想通过延续我的生命来一获千金,那他们当然值得被嘉奖金块。

但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换言之,如果他们不是在海军还没来得及搜索的地方,偶然伸出援手救活了我……

而是为了增加金块的重量,躲避海军的搜救,把我藏了起来。

“这果然不是什么好主意。真的不是……巴斯克斯先生。您就应该放任这个混蛋去死。结果他真的醒了。那个怪物爬起来了……好不容易才活到甘贝拉,这叫什么事啊。”

甘贝拉。卡塞尔想起他在海图上曾见过一次这个地名。拉斯桑迪亚哥群岛的南端。

“该死,我就知道莫利纳那混蛋不会回来……!”

“莫利纳,现在应该正在和那个婊子鬼混吧……”

“难道莫利纳抢走了我们的功劳?”

“不会吧!”

“不会吧,该死,那家伙不会是做那种事的人吧!”

“但是无论如何都应该把这家伙藏起来。如果奥尔特加军在经过海湾时发现了这家伙,他们登陆甘贝拉的话,到时别说报酬了,连命都没有了……”

“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那个奥尔特加的家伙突然说了一句拉曼查语。他视野里的每张面孔都瞬时冻住了。果然是后者。

卡塞尔狞笑着站了起来。

我要开枪了!我真的要开枪了!是真的!我要开枪了!他这么嚷嚷着连连后退,卡塞尔立即抢过那家伙的雷筒,用其击打他的脑袋。正如某人形容的那样,往横戴在胸前的枪包上挂满枪的男人突然倒下了。

剩下的人的表情,现在都变得跟见了鬼似的。

显然,作为躺在死亡边缘挣扎了三十多天的人来说,他的速度不在自己的期望之内。可不管他是否真的不满意迟钝的身体,布尔戈斯的残党都大吃一惊,仿佛看到了一道闪电击中地面。以卡塞尔本人的标准来说,他还什么都没做,所以他在想‘有必要这么吃惊吗’,可在他们眼中,他身上的光环立即吸收了奥兰多可怖的威名。

光环闪得刺痛了他们的眼睛,难以直视……就在他们这样的时候,卡塞尔像摇空桶一样,晃了一下他抢来的枪。似乎在表示我知道你们的枪是摆设,几个仍然拿枪对准他的人迟疑着后退了。

“看来布尔戈斯很穷啊?往空铁桶里装水来代替枪发放给船员。”

他们出生在贫瘠的土地上,以抢掠为生。就像农民的权力是土地,海盗们认为权力就是拥有大量的武器,第一件武器比生命更加宝贵。

‘明明经常掉进水里,居然还贸然决定这东西比生命更宝贵……’

不管怎么说,他把这么昂贵沉重的铁块贬为廉价的铁皮,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莫大的侮辱。就算他发现这些枪是坏了的无用之物也是如此……想到这里,几个船员突然互相使了个眼色。

话说回来,之前是谁把我们的枪都坏了的事情说出口的?谁?巴斯克斯先生?难道……同时,目光也对准了巴斯克斯僵住的侧影。

所以,侮辱就是侮辱。

“听不懂拉曼查话吗?之前说了这么多,怎么现在都闭嘴了。”

踩着被自己的枪打中头部昏倒的海盗的头,卡塞尔歪着脑袋。

“还不清楚情况吗?”

“巴斯克斯,你重要的部下快要死了。”

他像彼此相识已久般称呼残党的首领巴斯克斯,并把脚后跟贴在男人的太阳穴上,晃了晃军靴。好似要折断他的脖子和脑袋。巴斯克斯的脸色煞白。不是因为部下的生命重要,而是他想象了一下自己会是下一个躺在那里的人。

“那边的黑发,你。”

“在?什么,什么……”

无意中说了敬语的黑发,慌慌张张地摆出傲慢的姿态。真不好笑。

“没错,就是你。巴斯克斯本来就不会说话吗?”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的队长是哑巴吗……这么一看,你这家伙最多只能出声。说不了话。”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你们是像圣人君子一样的蠢货。”

“现在我只是觉得你们是一群蠢得要死的家伙。”

他没有用军靴压断那家伙的脖子,而是突然扑向离他最近的另一个家伙,用他们最先倒下的自己人的枪,打了那家伙正拿枪对着自己的手。

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又遇见了一次晴天霹雳。那个手被打的家伙丢掉了枪,发出一声不堪的尖叫“啊!”,握住了自己的手,接着又被卡塞尔的雷管狠狠打中了额头。

就像刚才握住被打的手那样,他两手整整齐齐地盖住额头。一道红色的鲜血从手下流了出来。

不管内部构造再怎么受损失去了作用,枪支作为沉重的铁块,仍然算得上一把好武器。卡塞尔不屑地与那张惊恐的面孔对峙,接着又瞥见了巴斯克斯,正从他身后猛地拔出弯刀冲过来。就在同时。

“呀啊啊!”

“吵死了。”

卡塞尔从那个额头流血乱作一团的家伙身上,像拔出自己的东西一样,迅速拔出了他挂在腰间的弯刀,可巴斯克斯的刀非但没有砍过来,反而是飞向了远处。

他是怪物还是什么……现在他们的表情不是像看到了闪电,而是在面对天灾。

巴斯克斯是个决策果断的人。他的部下看到像尸体一样倒在岸上的奥尔特加军官,就气呼呼地拔出复仇之剑,但他与部下不同,会事先通过奥尔特加军官袖子上的金线,来衡量对方的军衔。

他虽从未见过上校的军衔,但他大致了解指挥官首长的长相,在计算和判断形势方面也略胜常人。他觉得自己非常机智。

不管怎么说,穿着的制服上有从未见过的军衔,金发俊男的脸庞,再加上罕见的体格,他当时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一定是卡尔德隆的孙子。

巴斯克斯压下了听到“埃斯卡兰特”的名字后更添杀气的部下,向他们说明这个该死的狗崽子是多么伟大的富矿。如果卡塞尔·埃斯卡兰特安然无恙,他当初就不会这么做,他反复说服他们:“如果他安然无恙,我就会先砍断他的手脚,再开始谈判,但是现在只要砍掉他的一根手指,我们的金矿就会死掉”。

‘如果这件事能办好,我们可以生活得比拉斯桑迪亚哥战败前更好。’反正在奥尔特加大规模入侵之前,他们就是以内讧、侵略和背叛互相侵蚀的关系。若是没有外敌,他们甚至不认为彼此是同族。

虽有人嘲笑第九位领主海梅被奥兰多当作诱饵,失去了自己的手下,但当他咬牙背叛奥兰多,选择投靠奥尔特加的时候,拉曼查人同样为他鼓掌。就连瞬间溃败的奥兰多的残党也认同了这点。我也会那么做!大家聚在一起异口同声喊着这样的话。

最终,叛徒海梅统治的巴诺克岛和他部下的安危得到了保障,奥尔特加帝国不是也承诺给他大领主的地位吗?虽然他的地位是连本岛都拿不到的半壁江山,而且是奥尔特加卑微的代理人,但至少他能从中得益,让巴诺克在百年里富足安全。

拉曼查人只在乎自己能吃好喝好,所以他们对此不会抱有偏见,不以俯伏于比自己强大的人为耻。在力量至上的社会中,还有比力量更强大的法律吗?

巴斯克斯他们之中最没有偏见,他的态度充分体现了这点——一名部下晕倒在地,七名部下在围观,在这种情况下,他心甘情愿向奥尔特加海军下跪。

“请原谅!上校老爷!”

老爷?巴斯克斯喊着奇怪的称呼组合,一头扎进了沙地。

卡塞尔一脸傲慢地穿过沙地,狠狠踢了他的肩膀。他整个人都翻了过来,然后以惊人的弹性复原力再次趴在地上。

“原谅什么?”

“只是扣留而已吗?不是绑架吗?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南端?”

“哎呀!这怎能说是绑架呢!太荒唐了!”

他凶狠的脚再次毫无顾忌地狠狠踢在了他的头、肩、背、肚子、身体上。巴斯克斯的部下目瞪口呆地凝视着这一幕。

“我一路漂到了甘贝拉,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我们也遇难了啊,老爷!您瞧,我们没有船被困在这里了不是吗……这说不过去……!呃,他们也都看到了!足足有十八只混蛋的眼睛……!”

“我怎么能相信小偷的舌头?”

一张张面孔凝视着卡塞尔,仿佛在问“那你为什么要问?”。但是他们似乎不该问出来。

看着自己的首领,被先前还像个尸体似的家伙单方面痛揍,不禁满腔怒火,但他们可以无视上司已经投降了的意愿吗?

其余家伙悄悄放下了刀枪。即使他们认为一起冲上去会有些胜算,但事实上他们奈何不了他。在计划上不能杀了他,在能力上也杀不了他。他是一座宝贵的金矿,需要和他一起活着出去。

而且那家伙完全有能力杀死他们。

如果出现了没死透的家伙,公敌瞬间就从奥尔特加人变成了自己。

“世上偶尔会发生,呃,难以置信的,嗬,奇迹,嗬,不是吗?”

“是啊,多亏了你,我才体会到了在你这种笨蛋手里复活的奇迹。”

“我恳求您,不要忘记这一点,噫!老爷!”

“你这家伙算什么东西,跟我说不要忘记?我被你损失的人生呢?”

“船……船肯定会来!”

“听说莫利纳正忙着和玛里洛鬼混。”

“不是玛里洛,而是穆里洛……”

“闭嘴。”

巴斯克斯正好被打到腿时,他思考着。如果奥兰多、萨拉纳斯、拉蒙都死在了他的手里,那么人类有什么方法战胜怪物呢?觉得有胜算,也只有在那个奥尔特加的家伙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三十多天后,刚醒来愣愣眨眼的时候,但抛开胜负不说,实际上他救活那棵摇钱树时的想法异常简单。

他们原以为很快就能离开甘贝拉,但是那具呼吸微弱的尸体,就像永远睁不开眼睛一样……‘不,世界上还有那么可怕的尸体吗……’无论如何,要赶在他真的死亡之前,把他交给奥尔特加海军,这就是巴斯克斯自诩高明的目标。

在有生命保障的情况下,把尸体,不,是把埃斯卡兰特上校交给海军,要求得到应有的报酬……

“够了……能不能别再打我了?”

“现在开始对我指手画脚了吗?”

“不……不是……”

对了,“被早早发现击毙,不就是安然死去的方法吗”巴斯克斯的脑海中闪过了遗憾。

不行……不能就这样死掉……自己怎么活下来的……但本以为打几下就会用尽气力的伤患,活蹦乱跳了太久。

巴斯克斯最终像即将死去那样,壮烈地倒下了身子。讽刺的是,殴打这才停了下来。装作杀一儆百到此为止就足够了的样子。

“头晕,拿点吃的来。”

“你们这些混蛋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老爷头晕了!”

“什、什么?”

“让我们拿吃的来!”

看起来快被打死的巴斯克斯的声音响亮地响彻在岛上。

卡塞尔似乎并不关心他是否会再次担任首领,他使眼色,示意另一个海盗收回掉在地上的所有武器。当然,还有一堆的枪。

“这是盖雷比生命还珍惜的东西……反正现在都坏掉了,没有任何用处……”

“你没看到那家伙被什么东西打晕了吗?”

“啊。”

那家伙瞬间想通了,逐一拾起了枪。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意外听话。卡塞尔伸手把他直接拖到海边,用下巴比划。搬运工的眼睛变得浑浊。

“什么?”

“一个一个扔到远处。扔到那个突起的礁石后面。”

“……把这么重的东西……?”

“越重风的阻力越小,更容易丢远。”

他完全没有考虑肉体上的阻力,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以他自己为标准。

“只要有一个掉在了礁石前,我就在那块礁石上砸死你的头骨。”

他还不知道拉曼查语中“头骨”这个词的意思,所以成了更加凶恶的威胁。搬运工的脸成了死相。

但卡塞尔完全不认为自己下达了不合理的命令,像鼓励搬运工一样拍了拍他的背,再次走向火堆旁。他叫来另一个家伙作为监视,不忘威胁他,等我确认成果时,如果发现有一个掉在了礁石前,就把你的头骨一起砸了。

不知不觉间,海盗们就像训练有素的侍从,烤着处理好的肉,还把从树林摘来的水果拿过来。卡塞尔用他们献上的清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开始疯狂进食。

在远处海岸上的搬运工和监视,最终未能实现目标,只是跺着脚跳入了海中,这一奇景像背景板一样在卡塞尔身后展开。其他人跪着目睹了这一景象。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但应该有发疯的理由吧……

“水。”

“在这里。”

“不,我是说哪里有干净的水?”

“还需要吗?需要帮您盛来吗?”

“我要洗漱一下。”

“啊……可是那样的话,伤口会。”

“我身上散发着一股该死的脏臭味,受不了了。”

他不禁向他投去“果然少爷就是金贵”的眼神,但瞬时像被扼杀了一样被威慑压了下去。

“刀呢?”

“啊,刚才交出武器的时候全部……”

“如果我在你身上翻出来了(刀),这次你的头挨的就不是枪管,而是刀子了。”

刚才流到额头正中的血,因为用袖子擦拭,导致半边脸被染红的海盗献上了一把小刀。卡塞尔猛地抢了过来,然后推动他的背,似乎是让他带路。

他踉踉跄跄地走在前头。卡塞尔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命令其他家伙。

“再砍些树来!需要把火烧大。”

“但是那样的话,烟升高了会很显眼吧……啊,您的确需要显眼……”

卡塞尔就像看到了傻子似的恼怒地看着后面,随即回过头,向树林里走去。

刚走进树下,变得截然不同的空气清新凉爽。先前从远处传来的鸟声,现在像正处头顶上方一样清晰。

“……竟然有三十天。”

“啊,其实可能比三十天还要多上几天。在我们抵达甘贝拉前,您似乎就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三十天。还要多上几天。也许他现在已经被当作阵亡者处理了。如果是在战争期间还不好说,但按照自己的计划,另一半的舰队早就横扫了领主们位于群岛北方的土地,斯帕尼拉的舰队也抵达了西北的马勒巴……可以说为期半年的远征已经有了结果。只剩下行政上的从属程序了。

拉曼查人互相怀疑的联盟关系以彻底瓦解落幕……以防万一,他们应该没有对外宣布他的死讯。为了不让拉曼查人怀有愚蠢的希望进行逆反。没必要担心军队士气低落,他现在只需要尽快回去。

但听到阵亡消息的卡尔斯泰拉和门多萨情况不同。当然,皇帝经常以战争物资为借口饱其私囊,他绝对不可能在海军回归之前,将他的死讯公诸于世。

他会红着眼睛回顾在回归之前他身上还有什么可卖,到了结束之时才会思考该如何利用他的死亡吧。不管怎样,他不介意。问题是伊内斯。

伊内斯。

清醒了的脑袋反而嘎嘎作响。如果消息还没有传过去,那是好事,但说到底我没有办法更快传达我还活着的消息。无论战死消息抵达与否……虽然他没有违背会活下来的诺言,但对她来说,这仍然算是违背了。

怀孕的身体佷容易受到打击,如果不尽快纠正,赶紧回去的话……

“当时您脱水很严重……我们当初甚至以为您会那样静静死去。那时上校的情况很糟糕,以至于所有人都无畏地指责巴斯克斯先生白白浪费草药。”

那个叫莫利纳还是纳瓦尔拉的船,连什么时候能到达甘贝拉都不知道,竟然就在想门多萨。他面无表情地低声笑了。

“……但是,我睡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能活下来?”

“……啊,也许是因为皮比贾……”

“皮比贾?”

“您刚才有没有闻到火里难闻的气味?”

“我有鼻子。”

言下之意,当然闻到了。额头被打破的家伙连忙点了点头。

“那股味道就是皮比贾的味道。这是一种神圣的草药,所以还有净化身体的含义,实际上它有很强的镇痛效果。”

听起来像毒品。虽然奥尔特加海军使用的镇痛剂也没有什么不同,通过燃烧吸入烟雾来忘记疼痛。

“上校肩上的药主要是放入西拉嘎拉草药后碾碎制成,一般刀伤都是使用它。这两种药在海盗船上最为常见,而且经常生长在拉斯桑迪亚哥南部的岛屿。我们用的都是从这里采集到的。”

“所以你说皮比贾是?”

“啊。就是说,可能这就是您一直都在睡觉的原因……”

“因为它还有助眠的功效。也许是因为被刀砍伤时,不要动好好睡觉才能快速恢复吧……”

他说着说着,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盲点,话尾结结巴巴地散开了。

希望能救活,但不想让他醒来,这该说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吗?卡塞尔像要杀人似的看着自己,这个额头破了的家伙全身停顿了一下。刚才也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他赶紧指着河边。

“那里!那里有一条河。”

“所以,在莫利纳的船抵达之前,一直在通过焚烧它来让我睡觉,而那家伙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是的……什么……”

“浪费了我三十多天?你?竟敢?”

“不,不!是巴斯克斯!巴斯克斯先生!”

“我要洗漱了,你给我原路回去杀了巴斯克斯。”

“我……我怎么敢……”

“你想一起死吗?”

“就那样生活,然后被一个月后醒来的患者揍死。”

虽然说得没错。卡塞尔·埃斯卡兰特在那种情况下的速度非常迅速,而他们因为长期吸入药物的影响变得迟缓。

“……话虽如此,上校的重伤没有感染,显然是皮比贾的功劳……”

卡塞尔把那个被打破额头的家伙的主张当作耳边风,脱下一件件衣服扔到一旁,走进河里。那个家伙满脸倦容地看着他像到了自家澡堂一样气势汹汹的背影,大声喊道。

“上校!要洗衣服吗!”

他似乎懒得回答,只是草草举手示意,看来是要的意思。男人紧锁着破掉的额头,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似乎是在抱怨自己的不幸,他喃喃自语。

“我疯了。凭什么相信巴斯克斯那混蛋……那个该死的混蛋……”

如果我还相信那混蛋,我就不是人了。不。不可能是人类……他英明个屁。他就这样念叨个不停,脚步有气无力地走向下游。

但当天晚上,令人惊讶的是,巴斯克斯英明计划的一部分得以实现。和后来怀疑的明显的背叛证据一起。

出现在地平线上的不止是莫利纳的船。以那艘船为首,奥尔特加海军的五艘舰船紧随其后,以横扫甘贝拉的气势从海上驶来。

穆里洛带领莫利纳的船,载着他们与奥尔特加海军交涉的计划似乎有所改变。明明他们一直被困在这个该死的岛上!他们却假装手里握有埃斯卡兰特上校,先和奥尔特加海军交涉了!

甘贝拉海岸乱作一团,海盗们因为被背叛愤愤不已。但不管他们的情况如何,卡塞尔整齐地穿上制服,准备登船。

由于这里是浅海,战列舰无法停靠,所以带着几艘渡船横穿沿岸而来的墨里西奥,他的登场最终显得有些寒酸。

“我以为整件事都是荒谬的谎言,没想到上校真的还活着……”

“以为是谎言,那为什么要来这里?你连自己的判断都不相信吗。”

这是忠告,不管获救与否,他作为自己的代理,不能以这种方式做出判断。墨里西奥的表情不由得有些不舍和委屈。

“但还是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情……这不正好说明了我有多急切吗?甚至开始想相信一次拉曼查那帮家伙荒谬的说辞。”

这意味着他还活着这件事很荒谬。

“因为你不够急切,左思右想了之后才来得这么晚吧。该死,这都是你的错,墨里西奥。”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马上相信小偷们的话……”

“你没有直觉。直觉。”

刚才说不要相信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为什么要轻举妄动,现在又说竟敢在他的事情上左思右想。

但墨里西奥即便面对上司的泄愤,都以高兴、光荣和幸福的表情回答说“是的,我没有直觉”这类无地自容的话。从这句话开始,卡塞尔再也不把他的话放进耳朵里了。

水兵们把委屈的海盗们赶到一条渡船上,顺便进行审问和恐吓的时候,卡塞尔最先登上了旗舰。他还没上船,船上就涌来了欢呼声,他刚一站到甲板上,欢呼声瞬时变得震耳欲聋。连下甲板上的家伙都跑上来忙着手舞足蹈。

卡塞尔在用梯子爬上四层高的战列舰的过程中,因为只能用一只胳膊攀爬烦躁不已。看到他的样子,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各种奉承“果然是奥尔特加的战神”、“因为他是神,所以死不了”、“他能只用一只胳膊攀登悬崖”,似乎是觉得不耐烦,他草草挥了挥手。

是啊,活着就够了。人还活着而已,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特别……他的反应几乎没有诚意,可手下的人却眼含泪水,高兴地跟在卡塞尔后面。无视上校连自己也赶了出去,墨里西奥朝后面挥舞着双臂,让他们别再打扰他。

“先治疗吧。”

“战死通知呢?”

直到走进安静的船舱后,他们同时说出了话。墨里西奥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

“……发了。”

卡塞尔焦急地嘟囔着脏话,擦了下脸。

“首先,马索上尉正在等候您。您的肩膀一定很严重,先从那……”

“现在不行……不,先派使者回去说我还活着。是不是已经派了?应该派了吧?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家伙。”

他现在争分夺秒。整个舰队的回程速度再怎么加快也需要时日。但他那聪明的副官,眨着像牛一样该死的眼睛摇了摇头。

“那些拉曼查人声称他们在保护上校,但他们起初根本没有告诉我们位置,就盲目地跟着他们去了南部。样子看起来不太正常,总觉得有些可疑。”

那是因为他们是骗子。当然,不是对奥尔特加,而是对自己的同胞。

“所以到底派了没有?”

“不能草率判断。毕竟门多萨处于那种状态,如果让埃斯卡兰特家重新抱有希望,再次受挫的话……”

墨里西奥心烦意乱地喃喃自语。卡塞尔还没来得及听,就忙着指责他是个“缺乏直觉的混蛋”,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举起手制止他。看起来既像是闭嘴的意思,又像是不要过来的意思……墨里西奥的表情多少有些荒唐。

“等等,等一下,别派使者过去。”

“等一下,一封简单的信……我得给伊内斯写封信。”

上司再次登上旗舰时,堂堂正正、泰然自若的形象早已不见形迹。慌乱得不知所措的气势非同小可,墨里西奥点头,不禁站远了一点。

好像要找信纸,可他翻着书桌抽屉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去哪了?”

“啊……”

墨里西奥马上就看出了上司在问什么。指的是他堆积如山的信包。这个该怎么说呢。

“……那个,被整理成遗物送到了门多萨的塞尼奥拉·埃斯卡兰特那里……”

卡塞尔的表情像是喉咙被勒住了一样。

“什么……”

“按照惯例,何塞代替我亲自拿着它去了门多萨。”

“遗物。给怀孕的女人丈夫的遗物……”

写给妻子的信,那还能交给谁呢?卡塞尔也发现了自己的话说不通。但是,即使说得通,也没有道理不惊慌。

他强行镇住几乎要被罪恶感淹没的神志,说了一声。

“那是什么时候?”

「伊内斯,我的生命,我的太阳,我的天空……总之,致世界上所有伟大而美丽的东西。

我急忙写下这封信,希望你能尽快收到。请务必收下罪人的来信。

我知道你很早就收到了死讯。这件事有些误会。我还活着,现在安全返回了舰队。我得到了及时的治疗。受了点伤,但没到致死的程度。上帝会保佑我这样的笨蛋,全靠你的祈祷。

你听说我的消息想必深受打击。但愿你不会因此遭遇坏事。

我想我很快就能回去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和孩子们。

在甘贝拉沿岸,卡塞尔·埃斯卡兰特·德·埃斯波萨」

他很快给母亲也写了封信。「希望您不会因为错误的消息伤及身心。母亲。我还活着。在儿子回去之前,请时刻照顾好自己,如果可能的话,也偶尔照顾下伊内斯和孩子们。」伊莎贝拉收到后会喜极而泣,但因为两封信的诚意之差,她马上会气得嗤之以鼻。

眨眼之间,他把信封起来,让装着信的帆船离开。他不听任何人的话,也没人来得及劝阻他。

卡塞尔站在后甲板上眺望,直到与他驶向西北的旗舰朝正相反的方向行驶的帆船,消失在地平线之外,他这才想起来似的忽然问道。

也是,如果出大事了的话,他应该会自行报告吧。就在他这么想着重新看回头的瞬间,墨里西奥支支吾吾的表情吸引了他的注意。

“什么?你的表情怎么回事?”

“这……”

“……皇太子逝世了。”

“……什么?”

“我们通过补给船得知的消息只有这些。只被告知发生了一些耻事。没有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去世的。他们似乎对内陆的消息进行了严格的管控。”

“……如果不是因为我妻子和诺列加上校,我完全无法得知事情的内幕。”

墨里西奥从怀里掏出一个起皱的信封。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隐藏在信中间的东西。那是从报纸上裁下来的一部分。

像是不敢交给卡塞尔一样,他不安地低头看着拿在自己手里的东西,设法继续说下去。

“……妻子哭着给我写了信。说无法忍受这种委屈,所以让我看看这个……看看发生在门多萨的事情。然后将其巧妙地藏了起来。显然,这个消息肯定不会传到军方。但是上校必须知道这件事。”

原因不明的不详预感掠过卡塞尔的脊梁。墨里西奥用更加沉痛的脸色接着说。

“我妻子说有几件事务必让我要转告给上校。但当我在这边收到妻子的这封信时,已经。”

“我已经‘死’在这里了吧。我知道。”

“其中,这位塞尼奥莉塔的呼吁文相当有名。”

墨里西奥紧张地用手递过来,卡塞尔设法接过了它。

「……奥尔特加正在战争之中,我们所有人都敬爱的埃斯卡兰特上校仍处于战场中央。而我们的皇太子殿下一直以来追求的大业,就是想尽办法在门多萨贪图在战场中央的臣子的妻子……」

就像自己的名字根本无所谓一样,他扫视的眼睛似乎难以置信地被固定在下面的内容上。埃斯卡兰特小公爵夫人。

皇太子的卧室。血迹斑斑。浑身是血……

那天,浑身是血的她在卫兵的控制下,用一瘸一拐的腿自己走出来。

拿着薄纸的手瑟瑟发抖。顷刻间,全身的血色都褪光了。

这里出现的埃斯卡兰特小公爵夫人,说“我的妻子”真的是你。他傻乎乎地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真的,是你……

胳膊、腿、胸部,为了压制她的抵抗,交杂着明确的意图和某种变态目的而实行的伤害……「作为皇太子殿下远大目的的强奸,最终在小公爵夫人的强硬抵抗下失败,变成了丑行,但谁能认为那凄惨的景象会胜过杀人呢?」

视线一直在阅读的地方不断游荡。「……宫廷卫兵,他们做出的事情是把一个刚刚摆脱绑架和强奸威胁的女人,让她穿着近乎内衣的打底礼服,把她带走。就连那件衣服也被撕破的事实现今也是众所周知,薄如蝉翼的打底礼服全被血液浸湿,全然不见原本的白色。押送她的目的地是关押着各种街头杀人犯和强盗的贝尔格拉诺要塞……」

贝尔格拉诺?除非疯了,否则怎么会是贝尔格拉诺?

卡塞尔紧抓桌子的边角,那张扭曲的脸像在绞刑架上被勒住了脖子。视线模糊了。皇太子。强奸。伤害。在那个恶心又可怕的单词结尾才说出的话,没有得到治疗。也就是说,没有人说要赶紧把她送去埃斯卡兰特家治疗。她就这样流着血被拉到了那个臭水沟里,放任被割伤和刺伤的伤口开裂……生不如死。我甚至折磨了一个垂死的女人。

你,伊内斯,你死了……

他在想世界上还有比这更陌生的词语存在吗?即使知道她已经死了好几次,也从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怀有孩子的女人。即使她没有孩子。任何不是她的女人我都无法理解,因为是你,我无法理解。简直无法理解。仅凭无法理解,就足以发疯。他闭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重新睁开。

有时牵着她的手,都害怕会伤到她。有时仿佛她的所有部分都太容易破碎,惴惴不安。只要她呼吸不上片刻,心脏就已经跌落谷底。

有时。有时。

甚至不能用那些轻浮、临时的语言来假设。从某个时候开始……是的。从某天开始,他每次见到她,都觉得自己活在身体之外。

就像某个寓言里那样,感觉像是在掏出心脏生活。简直像在看着自己的心脏……就这样,把心脏从自己身上扔掉,不管世界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什么伤害,心脏也会继续在某处跳动,变成相信自己不会死的蠢货。最终,他害怕有人会伤害心脏,回到了树林里,成为一生都在他心脏周围游荡的笨蛋。

是的,把心脏藏在毫无防备的森林里,如果有人伤害它,自己的生命也会自动熄灭。明知如此,也不能把它重新放回去,始终置于身体之外……只有这样认为,一切才有道理。

这种凄凉的感觉,如果她消失了,他的生命也会就此结束。他的根本,即使最幸福的瞬间一刻也没有消失。

本能感觉她就是自己的生命。

也许我们一开始就应该生为一体,但是被强行分成了两半才会这样。

眼睛被灼痛。第一批作证的人。皇太子的狗和他忠实的妻子。塞尼奥拉全身留下的刺伤。「他们为了掩盖主君强奸表兄弟妻子的丑恶,甚至污蔑无辜流血的女人在丈夫出征时与人私通。」现在这些成为了审判伊内斯·埃斯卡兰特的……

当卡塞尔看到“证据”这个词的时候,他想象着自己的刀奥斯卡的脸上乱砍。

啊,我再也杀不了他了。

冷漠的嘴唇流露出空虚的笑容。

铭刻着她救了自己。用女人的力量,用惊人的意志,用刀保护自己。所有这些伟大的赞美都深深扎进了骨髓。

这肯定不是不为你骄傲,而是因为我羞愧难当。难以相信这一现实,竟然为了奥尔特加这种理由,把你留在那个坑里。当你独自在那丑恶的苦难中,在冰冷的监狱里流血保护我们的孩子,我却只想着为奥尔特加赢得胜利……

为了得到这些,给她送去了自己的死。

他抬起空洞的眼睛。给独自战胜了一切的女人,最终还是给了她自己的死讯。墨里西奥对我说,无异于是我的名字杀了皇太子,真好笑。我连伊内斯那天握住的刀都不如,这不是我该享有的(名誉)。

哪怕那是为了我们,是为了不让任何人伤害、拖累我们,但最终。

进出的呼吸宛若刀子。失笑着散开的空气如针。无论是我的存在,还是我在这里卖命换来的威名,都没有在门多萨保护到你一根头发。不是吗?结果没有意义。这是徒劳的努力。

我应该陪在你身边。我应该保护你。我不应该离开你。永远不应该让你离开我一刻……他疯了似的嘀咕着。寻找自己亲手取出的心脏,重新回到树林里的傻瓜,那就是我的模样。在疯掉之前,我觉得快要死了。

一个有孩子的身体竟然被刀割被刺,还不得不拿起刀。就算她是和世界上最渺小的男人结婚,她也不会经历这种事。

也许我应该听我父亲的话。也应该听你父亲的话。伊内斯。伊内斯……就算回去了,也没有信心能面对她的脸。那封潦草地写着他还活着的信,简直令人可笑。罪恶感像石堆一样积压在心里。我很难呼吸,但我宁愿不呼吸。

“……啊,为了以防万一我有问过,幸运的是塞尼奥拉和她腹中的孩子安然无恙。”

“这件事被揭露后,对皇室的舆论急剧恶化。甚至有人在宫廷前示威,要求废黜皇太子。”

“我的妻子也给佣人发了工钱,让他们去参加示威,反对审判塞尼奥拉。整个门多萨如此大规模……”

“去门多萨吧。”

他用力擦干湿了的脸,站起身来。表情比刚才的冷漠更荒凉。墨里西奥赶紧摇头。

“上校……您至少要在马勒巴本岛多待一个星期。您也知道。与新大领主的相互行政体系,隐藏的铁矿,再到各种战利品的归属程序都还在……”

“我知道。在这方面,我相信你和其他一部分人。”

“不,您不能相信。”

“所以我只需要抢走一艘船就可以了,我得走了。”

“反正您不是已经派了一名特使去门多萨吗?”

“我得回去。马上。”

“照这样下去,巴尔卡中校会彻底夺走征服的功劳……!您知道我坚守得有多难吗?巴尔卡那混蛋想在每一封投降书上盖章……”

我怎么会知道?卡塞尔只是眼神淡然。

巴尔卡中校在那个时期突然加入前线,任何人都可以猜到背后的理由。在不久后回归的舰队中,加上自己的名号。但是打赢这场战争的司令官居然消失了,这简直是有神相助。

清楚知道上司的弱点是什么的家伙,准确地瞄准了上司。卡塞尔抬起了神经质的眼睛。

“她甚至怀上了埃斯卡兰特珍贵的后嗣,在没有丈夫的情况下独自经历了此次苦难。如果您让她独自留在那里,可最终得到的是这样的结局,塞尼奥拉真的会原谅她的丈夫吗?”

“真会说话。”

“不仅如此。难道非要我们眼睁睁看着被后勤补给船运来的老头子,成为这个战场上的实权人物吗?”

“所以。”

“最多半个月。再等半个月。”

“……在这里再待半个月,到奥尔特加就是一个多月以后了。那个时期风向不好。”

“上校可能还不知道,从情况来看,当初发生在维达纽瓦的事情,最初是皇太子妃亲自指使的,她想把塞尼奥拉‘献给’皇太子。”

“中校不是她的叔父吗?虽然她实际上已经下台了,但如果巴尔卡中校获得了良好的声誉,得到晋升,那么‘失去丈夫’的皇太子妃也会受到同情。更何况是在她丈夫去世,群众对她身边失去了关心后发生这种事情。”

卡塞尔静静思考,用右手的戒指敲打着桌子。

“巴尔卡。”

从斯帕尼拉到甘贝拉。简直不可思议。如果在被卷入斯帕尼拉近海的潮流后,幸运地到达了某个陆地,那也必定是那附近的数十个岛屿之一。

假设他运气不好,真的被卷入了更猛烈的潮流,最终漂泊到了甘贝拉,按理说在被布尔戈斯的残党发现前,他早该是具死尸了。

但他没过几个小时就上岸了,所以有了呼吸的机会。如果在肩膀开了个洞的情况下,在海水中浸泡那么久……

敲桌子的手停住了。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活着“自动”漂流到群岛南部的怪异之处。

巴尔卡。

“……以及,这可能是他窥视已久的机会。”

卡塞尔没有看向部下,只是不耐烦地凝视着桌子。虽然盯着起皱的报纸碎片和旁边广阔的海图的目光异常凶狠,但墨里西奥现在正处于不顾巴尔卡中校“趁被小偷们的荒唐诡计蒙蔽的时候,守住本岛”的严令,擅自偷走了包括舰队旗舰在内的五艘战列舰的立场。

有了卡塞尔,他就不再是盗贼了,即使他从昨天开始的出格行为理应遭受处罚,又有什么好怕的。

“塞尼奥拉·埃斯卡兰特来信了。”

“给上校的。”

“刚开始我以为这是她在接到死讯之前寄出的,我为此心痛不已,但后来才知道,在门多萨听到上校的死讯后,塞尼奥拉亲自在门多萨周报上宣布了死讯。第二天,她往卡尔斯泰拉的诺列加上校家寄了一封信。希望能将其偷偷藏起来交给战场上的丈夫。”

“我听说这件事以后,认为她可能是因为过于悲痛否认了现实,心里非常痛。”

“我对你的心痛不感兴趣。信在哪?”

“请听我说……但是我就像突然得到了启示一样,突然想起了穆里洛的交涉……”

卡塞尔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迅速抢走了他拿出来的伊内斯的信,只有在拆开封条时,他的动作才变得格外小心。

「卡塞尔。我想知道当你打开这封信时,你会在哪里。我想你应该会像吃错东西的狗一样,在船舱里不知所措地走来走去,想着我现在在门多萨做着什么。

我过得很好。反正我知道你还活着。多亏了你贪吃的孩子,我的脸红润得很,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丈夫刚阵亡的女人。」

“换句话说,是塞尼奥拉救了她的丈夫。”

「尽管如此,每个人都在同情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得到了全家人的爱和关心。

再说一个‘尽管如此’,可能大家都觉得我有点疯了。我没必要说服他们。因为没有道理。如果我跟他们说我得到了启示,我会看起来像个疯子。

我只是在为你家人的悲哀感到心痛。你必须好好对待伊莎贝拉。因为看到伊莎贝拉,我都快嫉妒你有这样的母亲了。还有胡安……啊。胡安真是个温柔的人。你知道他之前称呼我为他的女儿吗?当然,你不可能会知道。我真的很高兴。他在埃斯卡兰特陪我玩得最多……」

“……陪你玩?”

父亲吗?卡塞尔仍然低沉地喃喃自语。即使再看一遍也无法理解,难以想象。

墨里西奥得知马索上尉偏偏乘在另一艘船上后,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这样下去就毫无意义了,他好不容易才说服,看似马上会偷一艘奥尔特加帆船冲向门多萨的上司,坐在原地接受治疗。

趁着这个机会,卡塞尔躺在床上把她两页纸的信重读了一遍,读了又读。维达纽瓦、贝尔格拉诺……对自己经历的所有残酷只字不提,却把自己兴奋高兴的声音写得栩栩如生。

‘该死的瓦莱斯特纳,反正总是很会说话……’

起初只是以为这是她的伪装而难过不已。直到读过四遍之后,才真正从她的信中感受到了幸福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仿佛从过去的某个时候起,至今一直如此那般。

经历了这一切,她仍然还能幸福地看着我。

你怎么都不怪我。你为什么不恨我……反而责备自己。因为她没有怨恨自己,反而产生了怨恨。伊内斯。你为什么……

「虽然这里发生了些情况,但等回来再说。而且米格尔已经让你操了很多心,就当作是兄弟间立场交换了。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即使我疯了,只要你还活着就没关系。不是吗?我知道就行了。我真的知道你没有死。我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在否认明确的事实。

所以我一生都不能否认你。」

在昨天之前连他本人都还不知道的生死,她早在先前写下的文字却已经确信。像她清晰的声音,坚定的语调。

「专注现实。卡塞尔,在那里完成你要做的一切再回来。只是伊莎贝拉可能会因为你缩短寿命,所以早点告诉我你还活着的消息。

我们非常想念你,但只需要一条消息就足够了。

另外,你可以觉得对不起你的家人,但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对了……我现在也是你的家人了。那你只需要对一半的家人感到抱歉就够了。

你要知道,我既是一个人,也是三个人。如果你也算在其中,我们的人数一下子就占了埃斯卡兰特的一半。多亏了我。不觉得很了不起吗?」

然后还趾高气昂。阴郁的嘴角终于挂上了朦胧的微笑。蓝色的眼睛里泪如涟漪,反复回味着沉重的幸福。

「现在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是在埃斯卡兰特内部进行举手表决,我们就必定会赢。卡塞尔,至少在我们的孩子成年之前都是这样……这不是好事吗?我真不敢相信,我一次就完成了这项伟大的工作。太厉害了。」

看来我真的赢不了你。伊内斯。你最终还是让你的丈夫无耻地笑了。使他享受到了不应得到的幸福……

饥饿的幸福感像吞下了刀子,将他内在搅碎。他还是觉得要疯了。脑袋清楚回顾着自己该做的本分,内心却像被拴着关起来的牲口一样发疯。

我知道这是我应在的位置,就在我要像个疯子一样冲出去的时候,她又操纵了墨里西奥把我安顿下来,所以我应该遵守。但是。

“……看了这个,这才感觉真的应该强行回去……”

她听到后肯定会嗤之以鼻。尽管如此,他仍旧非常急切。

我想确认你。越快越好。得把你从头到脚都确认清楚了……该死,否则我无法畅快。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呼吸。我想呼吸。抱着你,确认你的平安。

平安。

卡塞尔勉强动起像石头一样僵硬的舌头,无声地喃喃自语。她未经任何麻醉被缝合的伤口浮现在眼前。他想起了一些从未亲自见过的事情,仿佛这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象。

她怀了两个孩子。都说长得像我。那他们肯定也都是无耻之徒吧。进入你嘴里所有的东西,是不是都被那些家伙抢走了……

她的身体怎么能流血?流了这么多血,怎么能不用药就缝合肉体。你,以那小小的身躯……如何忍受男人都受不了的痛苦。难道不是吗?那可怕的痛苦,你是怎么忍住一声不吭的。你现在已经痊愈了吗?没被感染吗?她听不见的各种问题在脑海中飘荡。

不管他说不说,她已经回答过他了,总是按照既定的顺序。

「卡塞尔,我所说的厉害。是因为我遵守了所有你要我遵守的诺言。不,可能违反了一些,但还是遵守了最重要的。」

卡塞尔呆呆伸出手臂,把信高举在半空中。字变小了,但依然清晰。

「那个混蛋终于死了,卡塞尔。」

字有轻微的晕染,是她在这里按压得更久的印记。但好像不是很久,只是适度的喜悦和欢喜。淡漠的仇恨和冷漠……

「就在今天凌晨,我是说,我刚听说这个消息。我只是觉得已经知道的事情得到了确认。但这肯定是第一件值得告诉你的事情。

仿佛如此微不足道的死亡才是他的命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没有任何壮烈的时刻。只是觉得他很适合自行掉进自取灭亡的深坑。被他最鄙夷的卑贱之人鄙视和厌恶,最后被你的名号压死,就像没人把他当作人一样。

还记得吗?你告诉我,即使你死了也什么都不要做。让我保证不会亲手伤害那个混蛋。不要为你做任何事,我只需要在不遭受任何损失或伤害的情况下活下去……

现在一切都像你说的那样。卡塞尔。

当然,我听说你死了的时候,我气得想把门多萨变成一片火海,但我将其忍耐下来,告诉了上帝,倾听祂对我温和品质的赞美。就像善良的人会得到回报那样,我得到了答案。正如曾经的你。

……所以卡塞尔,我稍微卖了你。」

卡塞尔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微笑,再次向她投降了。反正是你的,百次也好,千次也好,卖了又怎样。

一切都那么目的明确,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看自己的眼色,既可爱又心疼。还让她亲手处理自己的死亡。

「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认为你还活着才利用你的。如果你真的死了,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发誓……我得告诉你,多亏了你,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了我好几次。

人们的愤怒与他们对你的爱相等,世间总是比我想象的要更爱你。我不得不为此感到骄傲。

毕竟,你在遥远的海上取得的一切,都帮助了身在门多萨的我。」

最后,还为了安慰我,用受伤的手臂压住纸写下了这些。甚至都没有睡觉。因为你知道,乘上船的我会对什么最为痛苦。

「即使身处你不在的地方,你也一直和我在一起。卡塞尔。」

“……说谎。”

「你保护我,拯救我。任何时候。」

“你在说谎,伊内斯。”

「是你让我活下去。即使在那个夜晚,在你死去的昨天。」

「所以我的手完全没有被弄脏。我不必那么做,因为我有你。因为你,我没有在一气之下舍弃我的人生。最终也没有伤害自己。这部分可能会和你产生分歧……那也等你回来再说。

不管怎样,我们三个人都肯定安然无恙。我父亲说孩子们长得像我们,足够倔强。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很好的称赞。

你也不必弄脏你的手。因为你有我。

卡塞尔,我们会在没有任何污点情况下生活。我不会和他们的不幸有任何关系。就像从出生开始就只有我们,然后永远都会这样生活下去。

门多萨繁杂的工作大部分都快结束了。如果说还剩下一件事,虽然有,但已经从我手中送走了。那种小事不会让我们受到一点污染。为了不让它溅出一滴血。

等你这次回来后,我想回卡尔斯泰拉住上几年。我希望孩子们在那里长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是一辈子。

我很期待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决定拿出你的遗物,每天看一封。我希望你能在我看完之前回来。我刚刚试读了一封,很有意思。

不过,以后请不要在信中说太过露骨的话。如果被我们的孙子看见了该怎么办?振作起来。

在门多萨,伊内斯·埃斯卡兰特·德·佩雷兹」

“……Diosmio(我的上帝),您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在伊内斯再次催促振作起来后,领着马索上尉走进船舱的墨里西奥难以置信似的拍着他的额头。卡塞尔有时会怀疑她是不是在远程操纵这家伙。就像在市场桶里蹦蹦跳跳的带线玩偶。

“塞尼奥拉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内容,您才会这样半天?”

他一方面是郁闷,另一方面瞪着那双像牛一样好奇的眼睛,好像快要看不下去了。他是个老实的家伙,寄给已死之人的信,他连封条都没拆开过,也来救了我的命……但不知为何,总是看不顺眼他在自己面前为伊内斯代言的样子。

他能懂伊内斯的什么?

“没什么好知道的。”

“埃斯卡兰特小公爵夫妇总是这样……先看看患处吧。上校。”

马索不以为然,似乎已经对他爱妻的丑态习以为常。墨里西奥站在旁边开始解开绷带,捡起被推到地上的信封,新奇地感叹道。

“虽然不知道内容,但看包装能知道热度。”

“说什么呢?”

“看这里,信封前面。塞尼奥拉对上校深情的……”

“不是,你这疯子,干嘛要把胳膊……!”

他无意中想动一下那只受伤的胳膊,马索上尉也无意中像以前一样对他破口大骂。在这场巨大的以下犯上中,只有墨里西奥暂时僵硬了,但实际上两人都没有太在意这些,忙于各自的事情。

卡塞尔用另一只空手重新拿起信封,而马索用带着不好的预感把缠着的绷带拆下来,越是拆开越清晰。

“上校,您的脉搏在异常加速。”

“哦。”

他把马索的话当成了耳边风,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对什么颔首。

他刮得干干净净的脸,让人难以相信他刚从无人岛上被捞出来,但偏偏涨得通红。但不管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他都不想隐瞒。

“上次也说过,治疗的时候不能有色情的想法。血可能会……”

“上次也说过,我这是想到了伊内斯。”

“这种区分有什么意义吗?”

“不要侮辱我的伊内斯。”

“啊,马索上尉好像侮辱了上校……”

卡塞尔以“不管有没有侮辱自己,只要不是伊内斯就无所谓”的方式,再次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反正是病一样的爱情,而且相当重症。”

“可以理解。虽然我看到的只有信封上的文字,但是寥寥只字就足以拨动心弦,引发出我此生最大的勇气……”

“知道,我知道你在强行挤出眼泪。”

“您好像不知道我是怀着多么崇高的志向……”

马索上尉和墨里西奥你一句我一句,绷带很快就解开了。接着,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疯子……”

如今他已经是难以企及的上级,所以他只能暗自咒骂。墨里西奥歪着脑袋。

“为什么?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好。”

“因为你想象的是要从这里开始截肢的惨状吧。”

“……当然。”

“虽然在脑海中与塞尼奥拉度过的美好时光也很有意义,但请您解释一下原委。”

别人正严肃对待自己的事情,上级却不耐烦地又叹了口气。但他还是开始大致说明,刚想到‘这个说明也太粗略了吧’,结果说明戛然而止。墨里西奥只是迷茫地眨着眼睛,马索点点头。

“西拉嘎拉和皮比贾。我以前见过俘虏使用它,也借用过一些。”

“我会睡上三十多天,全都是因为那该死的药。”

“虽然军队里的事情有些不顺利,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因为您熟睡了这么久,才得以恢复到这种程度。这对您的肩膀是件好事。我听说西拉嘎拉非常有助于肉体再生,看来这是真的。”

“这种重伤之后的一个月是最关键的时期。如果上校醒着的话,您会四处活动身体片刻得不到休息,所以我相信让您一动不动昏迷才是最好的治疗。”

卡塞尔没有否认。马索小心翼翼地把放在患处的西拉嘎拉刮了出来。

“看来您这次洗漱没有往伤口淋水。做得很好。”

“……我不想给岳父创造离婚的理由。”

就在昨天,他还认为胳膊肯定会被砍掉,即使看到胳膊还挂着也觉得‘没有砍掉,也可能已经腐烂了’。

事实上,公爵还瞒着女儿抓住过即将出征的女婿,威胁他说:“如果变成残疾回来,你自己凭着良心行事吧。”马索眼神严肃地看着几乎贯穿肩膀的伤口内侧,咯咯地笑了。

“的确,留有两只胳膊会更好。而且会被冲到那么远的地方也是命运。”

“如果是我方军医来处理,伤情非常严重的情况下,会在变得更加严重之前提前截肢。相反,海盗们可能是害怕背负罪责吧,只是努力看护,连刀都不敢动。”

这不是命运,而是被邀功蒙蔽了双眼的巴尔卡佬干的。但是杀人犯有时会在杀人时无意中行善,强盗有时也会在抢劫时无意中帮助别人。多亏了那帮杀人犯兼强盗,胳膊才一直接在身上。

卡塞尔瞥见马索打开了伏特加瓶,再次回味着伊内斯的生活就是自己。由于患处过大,瓶里倒出的烈酒必定会带来巨大的痛苦,但他无需任何止痛药。

我就是你的生活。也就是说……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有人会嚎啕大哭,有人会昏倒,也有人会两者兼而有之。不可能以安静躺着或嘴角抽动这种程度收场。

可不管是墨里西奥敬佩的注视,还是马索真不愧是疯子的眼神,卡塞尔都不痛不痒。因为他看不见。

到目前为止胳膊仍然没有断掉,真是万幸。岂能容忍一个独臂的人,成为伊内斯的生活。我可能会在瓦莱斯特纳公爵大发雷霆之前逃之夭夭。如果我没有被称为Mivida的话,说不定……

“这边的手指能动吗?”

“一点点。”

没有“伊内斯的生活”不能努力的事情。卡塞尔高兴地笑了。

“既然他们拯救了奥尔特加最珍贵的武器,应该需要给予一定的奖励。虽然我在海军服役的期间屈指可数,可再怎么说,伤得这么惨重的情况下,这不就是最好的预后了吗?”

“奖励。”

“那就下去跟他们讨价……不对,名义是上校,那还省什么?”

“我去吧。得让其他人看见我走动的样子,才能激发出他们的成就感吧。”

不一会儿,治疗结束后,左臂被绑在护罩上。这是为了避免手臂的运动对肩膀造成刺激。脖子上围着绳子把护罩牢牢固定,卡塞尔暂时露出了不耐烦和郁闷的表情,但当墨里西奥把制服披在他肩上时,他再次若无其事地走出了船舱。

接着是轰轰烈烈的欢迎。走下甲板,继续往下走还是一样。身在监狱里的他们似乎也感觉到有喧哗声在靠近,一个接一个悄悄与牢栏拉开了距离。也许这是他们的措施,为了门被打开时,不让自己最先被拉出去。

每个人自顾自地像冥想般凝视着牢栏的另一边,确实很符合他们的作风。一枚刻有埃斯卡兰特纹章的盾形戒指,清脆地敲击着铁窗。每个人都尴尬地擦着膝盖或颤动着肩膀,但没有一个人敢回头看。

“巴斯克斯。”

“……上校?”

(见到卡塞尔)不知该说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被卡塞尔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多处有轻微的骨折,就在隔着铁窗和卡塞尔对视的瞬间,他发出奇怪的声音“呜”的一声,挪着屁股往后退去。

你这狗娘养的,居然当着本人的面喊“呜”。

“虽然只有一两个小时,但还是辛苦了。”

卡塞尔凶狠地皱着眉头,却在用坚定的声音表示称赞。背对牢栏、紧靠墙壁的海盗们一个接一个向他转过头来。

“军医说,多亏了你们,我恢复得很好。”

“果然!”

“我就知道会这样!”

“巴斯克斯!”

卡塞尔也知道,在背后骂首领巴斯克斯的声音不止一两个,真是可笑至极的景象。

“大奥尔特加的埃斯卡兰特上校!多亏了我们,才避免成为失去手臂的残废!”

被打破额头的家伙大声喊道,好像是要喊给那些把他们塞进监狱时,虐待他们的水手们听。但当巴斯克斯喊着“你这个混蛋,对伟大的埃斯卡兰特上校说什么残废!想被砍掉双臂吗!想变成只剩躯干的家伙吗!”猛敲他脑袋发生乱斗的时候,他们完全遗忘了对功劳的主张。

“吵死了,嗡嗡作响。(双关,也可以译作‘哭’)”

“上校说了要哭!”

“这是闭嘴的意思,到此为止吧。”

“我明白了。”

巴斯克斯的眼睛闪烁着希望。穆里洛独占了所有功劳?从一开始就是胡说八道。世上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我简单算下价钱。”

价钱。什么价钱。卡塞尔·埃斯卡兰特的身价。他们注视着卡塞尔,用手使劲按住快得要跳出来的心跳。

“只是这个肩膀沾了你们的光,所以我会算出我胳膊的价钱。”

“……胳膊的价钱吗?”

有人荒唐地回答道。于是巴斯克斯屏住呼吸,快速小声嘀咕。贵。贵。这家伙的胳膊比我们一千个人加起来还贵。快点做开心的表情。谢谢,求你了,快点……卡塞尔凝视着这个嘴碎的家伙的嘀咕,不一会儿又接着说。

“但是不能就这样给你。”

“你们显然是罪犯,对吧?”

“……什么?话虽如此……”

“我需要你成为证据。”

“证据毕竟是证据,所以有时候难免会被抓去挨打。”

“放松点,比起被我打,那点程度只会觉得痒而已。我打你们的时候,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死活,但是他们不会让证人死去,所以会适度控制。”

他们轮流发出目瞪口呆的声音。尽管如此,卡塞尔还是像在和欣然同意的对象聊天一样,滔滔不绝。

“你们在一时被金钱蒙蔽双眼的上级的指示下,做出了那样的事情,然后因为可怜我,成为了拯救我的恩人。”

“那种事情……”

“只要加上这部分(功劳)你们的罪行就会被抵消,甚至会被认为‘或许应该反过来给予一些奖励’,想要走到这步很简单。因为我的性命就是这么值钱。”

“刚才不是说这是一只胳膊的价……”

“不会以为能轻轻松松地得到巨额的性命报酬吧?”

“我已经给你们省去了麻烦。我对你们的价值有很高的评价。”

根据奥尔特加军法,巴尔卡中校的罪行可以在战场上当场处决。但没有证供的即决处置,也会让大家脑海中浮现出无用的疑问。这是合理的处置吗?不是冤枉吗?刚才那家伙是不是冤死的?

再说,巴尔卡名义上也是格兰德斯·德·奥尔特加的一员,比起战场上的流言蜚语,回归之后更成问题。即使是那些一提到巴尔卡就咬牙切齿的家伙,也会一有空就来找埃斯卡兰特的茬,流言惑众。

“你们只需要记住‘做了’这句话和巴尔卡这个名字。”

在战争末尾竟发生了这种荒唐的事情。多达五艘的舰船离开了群岛西北主岛马勒巴的锚地。奇怪的是自愿登船的叛逃者数之不尽。

穆里洛主张,他们在南部尽头的甘贝拉救起了埃斯卡兰特上校,正在保护他,这个话题虽然引起了风波,但现在早已平息。

‘按常理来讲,上校在斯帕尼拉附近坠入大海,怎么可能会在南部的甘贝拉找到他?’

巴尔卡中校的指责非常合理,极具常识性。虽然大家都无法释怀,但还是想通了。‘的确。就像中校说的那样,最多只能发现死后的尸体……’

此后他们一直缄默不语,可突然莫名其妙地声称要去救人,然后跑到海里去了!

况且甘贝拉这个地方,不是已经由上校多疑且仔细的副官完成搜索了吗?在穆里洛最初交涉的两个小时后,领导层就认定这是一场不靠谱的海盗骗局。

只要是“埃斯卡兰特”,从军官到水手都有许多盲信的狂热分子,他们怎么可能不会因此萌生一线希望?明白归明白,想去归想去。

但巴尔卡中校对无望的故事无动于衷,他忙着尽量增加从拉斯桑迪亚哥得来的战利品,筹集给皇帝。他想给皇帝献上些东西吧。由于情报极其有限,拉斯桑迪亚哥的大部分海军除了皇太子去世以外一无所知,但是他们知道,中校不久前还是皇太子妃的侄女在一夜之间身价变得分文不值。

如果没有在皇太子死前怀上皇孙,她只能作为皇室的寡妇之一无名终老。这才结婚了多久……在不知道艾丽西娅·瓦伦萨倒台的情况下,一些人同情中校的侄女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也能大致理解中校的着急。

但这是巴尔卡家族的家事。

分配一部分人进行搜救有什么难的?虽是战时,但战争已经结束,只要有一丝线索就去翻查,这才是应有的尊敬和礼仪。再者,就算如您所说那样已经阵亡,如果能发现其遗体,那不也是向司令官表示哀悼的方式吗……在得出结论后,双方仍互有攻防。但这并不能扭转局面,甘贝拉仍是无稽之谈。

‘足足三十三天。假设那时上校的尸体被冲上岸,在海风和烈日下风葬后仍有残留。你会为了得到几块看不出原型的骨头,浪费掉这个关键的时期吗?’

是的。最终大家似乎都同意了(他的说法)。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能进一步提出抗辩的只有“那个叫穆里洛的家伙,看起来不像会说谎的人……”这样愚蠢的逻辑。不过,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刚刚说到在海风和烈日下风葬后仍有残留时,是不是显得格外高兴?’

自那数天过后,以上校的副官为首,擅自偷走了五艘舰船,脱离马勒巴。这自然激怒了巴尔卡中校,他暴跳如雷。

墨里西奥用营救已经阵亡的指挥官的无实名义,诳惑身边的军官和水兵发动了叛乱!贴上叛乱的标签后,原本散漫驻扎在马勒巴的奥尔特加海军的气氛也随之变得紧张起来。

巴尔卡中校甚至逐条添上集体抗命、叛逃、通敌的罪行,下达了通缉令。他声称,如果不是想把抢走的舰船卖给拉曼查海盗的残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包括墨里西奥在内,经过严格挑选的十二名军官成了被判处死刑的重罪者,剩下的人则注定被囚禁在卡尔斯泰拉军事法院的地下,至少(在那里)腐烂个十年以上,此外还下达了歼灭命令,如果他们仍然不服最后的返回命令选择战斗,可以将舰船全部歼灭。虽说的是“如果不服”,但只要一句“将舰船全部歼灭”,任何人都能听懂真意。只要看到离开的舰船就立即炮击击沉,会更合他意。

杀掉问题就不存在问题了。不知道是谁最先把这个野蛮时代的古老金句比喻成了巴尔卡中校。

墨里西奥等人涉嫌将奥尔特加军舰卖给敌军,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由下级代理当场处决,但是乘在那艘船上的友军,可以和船一同击沉吗?不管怎么说,任何船只都是皇帝陛下宝贵的财产啊?

为了当场处决部分军官将船击沉,就意味着可以击沉包括在上面的所有下级军官和水兵。

到了这种地步,就连最底层的水兵也没有人看不出来了。就像在领主们的投降书上留下巴尔卡的名字那样,这虽是正规的程序却招来了公愤,现在没有不服从巴尔卡的理由,但很难忽视他的别有用心。

他来拉斯桑迪亚哥不过一个多月,想独占远征最终的功劳还不够,现在居然要消灭埃斯卡兰特上校的亲信。他以“如果抓不到他们,就会把你们变成那样”的方式进行威胁,事先压住了反对的声音……

埃斯卡兰特最珍爱的部下背叛了海军,这是可以稍微贬低杀死大领主而战死的上校的崇高名誉的一种方法。或者条件会比现在更利于他肆意指挥奥尔特加海军。因为这相当于展示了不服从的例子。

也许什么都不是。就像他们有不应该往南走的理由一样,他们也有不应该回到这边的理由吧。

不管目的是什么都很激进,但这通常是气势的问题。不如说越是渴望,就越是要激进地推动。就算自己说的话不对,假装没听见让其退场,接着就只剩下自己了。

最终每份文件都盖上了埃斯卡兰特上校的印章,因为刚到战场的巴尔卡中校,无法战胜这股不能被程序和权力左右的无言氛围。但现在战死变成了现实……

“……那是上校的旗舰吗?”

看到埃斯卡兰特上校的旗舰从水平线上升起。在象征他的旗帜旁边,一直表示哀悼的黑旗不见了。

意思是卡塞尔·埃斯卡兰特没有死。

一半停泊在港口及其附近,另一半在海岸上排成长长的横阵,进行镇压叛徒行动的海军讽刺地分成两半,忙着迎接可恶的叛逃者的船。

卡塞尔·埃斯卡兰特真的回来了。而且活着!那些支持他们(的行为),沉痛表示希望能向公爵夫人归还她儿子尸体的人们,和夸耀自己毫无依据的信仰的人们,都得到了满意的结局。

司令官的回归怎能算作叛乱,司令官到底违抗了什么命令才需要打开炮门,为了让上司回归而暂时借用的行为,又怎能说成是通敌?

当埃斯卡兰特上校的旗舰驶过横向排列的舰队间时,每一艘船上都爆发出巨大的呐喊声。

“Diosmio,埃斯卡兰特!你真的还活着。”

“巴尔卡中校。”

对方只有五艘船,却用数十只战列舰来对阵,可巴尔卡侯爵表现得像一心等待着他的归来,来到马勒巴港口款待卡塞尔。像以前一样,用着亲切的微笑。

虽然卡塞尔是上司,但巴尔卡侯爵在领导方面却是资历远高于他的前辈,而且还是几年前参战后反被降职的卡塞尔的直属上司。而按照卡尔斯泰拉的做法,通常会给出不能忽视的答案。意思就是自己看着办。

在这种情况下,既是前辈又是部下的一方可以不用那么客气,既是上司又是后辈的一方则要谦虚一点,这是奥尔特加海军默认的规矩。仅限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但现在正是全军迎接司令归来的时刻。在其他部下面前,下级不对上级保持礼仪,不管从什么规矩和情况考虑都说不过去。

除了一个前提。

“您看起来气色很不错。登陆斯帕尼拉时都没见到您。我们这是多久没见了。”

“上校肯定很忙。很遗憾,你这么快就瘦了这么多!肩膀呢?”

“还好,没有腐烂。”

“上帝保佑了你!”

是的。如果卡塞尔只是作为埃斯卡兰特的小公爵,而他是作为巴尔卡侯爵站在这里,那就说得通了。

同为格兰德斯·德·奥尔特加的一员,与一介中校的军衔相比,巴尔卡的爵位已经传承了三百多年,他没有理由不利用这点。面对老海军将领时,他只是不愿意摆出爵位罢了。

不明确的上下关系,再加上“记住,在门多萨我还在这家伙的上面”的暗示,来保护他现在免受其他人的伤害。像是在提醒千万要谨言慎行。

只要求世间谨言慎行又能如何?卡塞尔咂舌骑上马背,朝大领主的城堡前进。在此期间,巴尔卡一直紧跟在旁边,忙着叨唠卡塞尔不在的时候,自己做了什么,如何代替你收服了拉斯桑迪亚哥。仿佛他对征服拉斯桑迪亚哥提供过至少一秒钟的贡献。就像一切都在恢复正常一样……

在他们身后,下船的军官和守卫马勒巴的军官自然列成一队策马。大领主的城堡建在一个高山坡上,可以四面环视马勒巴和大海,但似乎是考虑到了其快速的机动性,与港口相去咫尺。

像回到了自己拥有的城堡,卡塞尔跳下马,大步走进巨大的大厅。在里面来来往往的水兵们一个个欣喜若狂地敬礼,巴尔卡中校紧随其后。

大厅最前面,在故意抬高底座的地方上面,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在大领主和领主们曾经围坐的地方,奥尔特加海军和马勒巴的海图像互相比对一样并列展开,到处都是各色各样的标记,似乎正在和剩下的拉曼查人分割土地。

卡塞尔走到最上座,默默俯视着它。

“顺便说一下,你的副官。墨里西奥。”

卡塞尔没有简短回答“怎么了?”,只是静静抬起眼睛看向他。巴尔卡中校愣了一下,很快他露出了他特有的平息一切的友好微笑,拍拍卡塞尔没有负伤的肩膀。

“人的直觉真的很令人惊讶。只为了一个没人相信的荒谬故事,执意做出那么危险的事情!太厉害了,真不愧是某人的副官。也就因为这样,最终才能救出上校不是吗?”

“是的。”

“看到你奇迹般生还,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听说您做得很出色。”

“别开玩笑了。上校应该也听说了,皇太子突然去世了。以你的死讯为起点,已经陷入震惊和悲痛的奥尔特加受到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卡塞尔冷笑了。

“但是,埃斯卡兰特实际上还活着……门多萨会再次被颠覆吧。我很肯定。他们该多为你高兴啊?即使是为了我们帝国的人民,也值得他们为之冒险。他真的是称赞几十次都不够的人才……只是。”

听到“只是”一声渐渐落低的话,围在他们周围的军官们,视线都朝卡塞尔看去。卡塞尔看上去还是很平静,假意以端正的姿态倾听中校的话。

“有保卫马勒巴的明确命令,但他还是违抗上级,擅自脱离军务,并鼓动其他同僚和自己一起违抗上级。我知道这看起来很难能可贵,但这是程序上的问题,军法讲的是上下的纪律。”

“将其视为叛国也不为过。在这种时期里偷走五艘船,从常识考虑,这与通敌行为无异。有很多人质疑他们是不是要把船交给拉曼查人。当然,他们没有(把船)卖给拉曼查,而是把上校安全带回来了,但即使除去通敌行为,他们也会被判处死刑。”

“卡塞尔。我们不是正处于战争时期,身在战乱中的军人吗?”

“当然是的。”

“在你眼里看来应该是不可多得吧,但这不是仅靠个人认可就能解决的问题。所有军人都必须按照军规处理。在上校回来之前,我还是上校唯一的代理权力者,制定了标准和重大命令来管理官兵。对违纪者有相应的处分。”

“您这么做当然是合情合理。”

“说真的,为了不影响上校的名誉,我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墨里西奥和他的同事们无视、背叛了这一切。他们自是有功,但也需要程序上的处分。”

“您想要什么?”

“为时已晚,我希望能立即处决他们。只要上校能允许我。”

原本安静的四周瞬间骚动。曾经支持墨里西奥的厄尔巴少校似乎是猜到了,只是拍了拍站在旁边的另一位军官的肩膀。

“但是会承认他们的功劳,不会因为降级毁掉死者的名誉。不必告知家属内幕,如果以战死处理,对他们来说也是光荣的收场。家属将终身领取体恤金……”

“所以让我对营救我的部下说‘谢谢你救了我,但你没有遵守程序,就这么被枪毙吧’?”

“一码归一码。卡塞尔。叛乱。违抗命令。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现在我有权在这里开枪打死他们。”

“这真是令人高兴的话。既然如此,我现在也有权开枪打死中校。”

骚动异常短暂,现在安静得连喘息声都没有了。巴尔卡抬起眉毛,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卡塞尔冷漠地开口。

“多明戈!”

巨大的声音足以响彻整个大厅。就在官兵们不禁被威慑住颤着脑袋的那一刻,多明戈上尉带领自己的手下走上前。

“抓住巴尔卡中校。”

“遵命。”

“卡塞尔!”

“当然,侯爵完全可以这样称呼我。”

“到底……!”

“但是试图杀害上司的巴尔卡的狗杂种,会让我很为难。这会使我的名誉岌岌可危。”

巴尔卡中校的直属部下冲出来制止多明戈,但不一会儿,其他军官冲上来,瞬间将他们制服。看到此情此景一些水兵已经笑了起来。巴尔卡的脸沉浸在极度的耻辱之中。

“没有这样的法律!卡塞尔!以法律!凭什么理由!”

“怎么可能没有这样的法律。中校已经承认了一部分。杀害上级。叛乱。通敌……你和墨里西奥有些部分像镜子一样重合。刚才还在大声违抗命令。”

“什么!”

“但是,与有几项功绩的墨里西奥不同,中校没有任何功绩。照这样下去,军规不正,纪律不就松懈了吗?”

“埃斯卡兰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把布尔戈斯的残党带来!”

“是!”

没过多久,布尔戈斯的残党被带到大厅中央。在下船到登上马车的期间,他们似乎遭到了水兵的殴打。事实上,在下船之前,他们就因为下级军官的审问挨了一顿打,每个人都不是安然无恙。

再说,无论走到哪,到处都是奥尔特加人……就像被带到了死刑场,眼睛哀伤地在四周徘徊。

卡塞尔向厄尔巴少校使眼色。少校领着翻译的副官站了起来。

“埃斯卡兰特上校在三十四天前被绑架到甘贝拉,对吗?”

“没错。”

厄尔巴少校的副官轮流用拉曼查语和奥尔特加语,说出少校的问题和海盗的回答。奥尔特加军里有不少人能听懂部分拉曼查语,所以不存在造假的担忧。

什么,说是绑架……奥尔特加官兵看到不利巴尔卡中校的氛围只是在幸灾乐祸,他们不清楚事情的原因,绑架一词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且还是打败拉斯桑迪亚哥大领主后,掉进大海里的埃斯卡兰特上校。最高上司……

杀气腾腾的目光集中至中央的海盗们。

“唆使绑架的人是谁?”

“布尔戈斯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他说,巴尔卡中校在登陆群岛之前和我们取得了联系,如果能按照中校的要求,成功杀害埃斯卡兰特上校,他会得到大领主的部分利益。”

“斯帕尼拉战役两天后,布尔戈斯就被打败了。你们绑架了上校,这说得通吗?”

“在布尔戈斯被击败之前,我们为了提前谋划好计划,单独离开了。”

“战斗期间以及那之后,我们一直在附近搜索。你是用什么办法潜入把他偷走的?”

“我们不必这么做。你们内部有叛徒……凌晨时分,埃斯卡兰特上校被冲到了某个荒岛上,似乎是在搜救过程中偷偷转移的。然后早上,我们在斯帕尼拉附近接走了失去知觉的上校。他脸色苍白得快要死了一样。”

“既然这样,不用非得去甘贝拉,也没必要用你们借刀杀人。”

“他们把徘徊在死亡边缘的上校当成定时炸弹。担心把他留在附近,军医们会救活他,如果绞死他再把他扔回海里的话……”

“会怎样?”

“……他们认为上校坠海时还不存在的他杀痕迹,可能会被奥尔特加军方发现。不能把他藏在自己的船上,也不能永远藏在其他搜救队里,所以不管上校在途中是死是活,他们希望尽快从手里摆脱他,让他彻底远离斯帕尼拉。我们只是赶紧帮忙从他们身上抹除上校的存在。”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当时我认为,即使不杀他,他也活不下来。”

刚才在监狱里通过殴打和纯粹的听闻,并反复回答“是”、“对”,巴斯克斯的嘴流畅地说出了被彻底教育过的内容。看来他自称聪明不是诳话。

他的话通过厄尔巴少校的副官,以更响亮的声音响彻在大厅。

“那为什么我们上校活下来了?”

“因为我们改变了想法。”

“改变了什么?”

“我想了想,救活埃斯卡兰特上校远比杀了他更有价值。”

信服的叹息此起彼伏。的确。(价值)不可比拟……光是听到在甘贝拉“活着”被发现的消息,大家就已经非常诧异了。

“杀死,事关布尔戈斯的荣华,拯救,事关我们个人的财富。从那时开始,我就认为没有必要杀死上校,所以悉心看护了他。即使死了也没有损失,但如果能奇迹般活下来会更好……”

言之有理。毕竟千金也换不来……现在大家都理解了。都是谎言!埃斯卡兰特!都是该死的谎言!这是那个混蛋的可怕阴谋!我是被冤枉的!在巴斯克斯滔滔不绝的时候,中校暴跳如雷地朝他大喊,随即被捂住了嘴巴。

“他是这么说的。巴尔卡中校。”

“根据中校的说法,我们已经结束了所有的战斗,但我们还在战争时期,正处战乱之中。众所周知,战争期间军规会更加严格,所有现有的刑罚都会加重。得益于此,我现在有五条依据,供我在这里亲手当场处决中校,但是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请不要误会,侯爵。我对侯爵没有私人恩怨。正如侯爵想对墨里西奥做出的处置,这只是程序和纪律上的问题,也是纠正奥尔特加军法的纪律问题。”

“但果然有老成之见。有几点我深感佩服。尤其是那种慈悲的考量,当作战死者处理,好让遗属们一直领取体恤金。我想效仿同样的做法。”

“侯爵夫人将会领到遗属的体恤金。”

遗属的体恤金能对普通军人家庭起到一定程度的帮助,但对巴尔卡侯爵这样的人来说,这点小钱只能是嘲讽。竟然说死了就给那笔钱。就在侯爵的眼睛燃起烈火的霎那,卡塞尔大步靠近了。居高临下的视线震慑着他。

呃,呃,呜呜,被捂住的嘴似乎有话要说,但听起来更像是在干呕。卡塞尔静静俯视着他,嘲笑般想道。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中校。‘所有军人都必须按照军规处理’。您是奥尔特加海军吗?”

“还是只是想谋杀埃斯卡兰特长子的巴尔卡侯爵。”

巴尔卡侯爵是与爵位无关的次子,他从小就以海军作为人生职业。因此卡塞尔的问题触动了他作为海军的基本自尊心,同时也意味着他要自己选择“是成为军队的叛徒,还是成为民间的杀人犯”。

如果你以身为海军为豪,还不如就这样成为叛徒。只要以你的死亡收场,就不会被视为叛国,而是成为一个光荣的战死者……但是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无异于威胁说,如果选择身份逃避军法,在门多萨会有更大的灾难等待着他。

假如“巴尔卡侯爵设下陷阱绑架杀害埃斯卡兰特上校,却厚颜无耻地凭借着自己的身份活着回来了”的消息传到门多萨。

此处的其他人并不知情,侯爵其实知道皇太子那天是怎么死的。

在他回去之前,他的儿子们就会被打死。巴尔卡这个名字原本就已经被疯狂的艾丽西娅玷污。再怎么疯狂也预料不到,她竟然会在维达纽瓦犯下这么疯狂的事情,受了那个婊子的蛊惑在这里搞砸,本来就已经后悔得要死了……谁能想到门多萨会发生那种事?那时的我怎么会知道,在他不该死的时候让他死了呢?

巴尔卡每次被噩梦缠身时都会安慰自己,那是非常自然的死亡,自己手上没有沾上埃斯卡兰特的血。所以自己可以问心无愧。我只是堵住了非常微弱的起死回生的可能性。

尽管如此,随着揽下的功劳越来越多,他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至今默默忍受被埃斯卡兰特的小鬼超越的回报。那个麻烦的侄女第一次帮到了我,我想也许会转祸为福。但现在光荣的家族被暴徒……

“巴尔卡,你不是已经听说皇太子去世,是因为‘我死了’吗?”

斜低着头窃窃私语的声音挠到了他的耳边。这是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军队的叛徒和民间的杀人犯。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

是愿意独自死在这里。还是回去带着巴尔卡的一切没落。

答案只有一个。

“我很好奇。不惜在马勒巴近海击沉友军,到底想掩盖什么?因为我活着回来感到遗憾吗?还是,你担心在我不该死的时机‘杀了’我的失误会被发现?”

“但也有我不好奇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你的结局了。你的侄女把她的丈夫皇太子推到了死亡边缘,而你因为‘杀了我’,为他的死提供了决定性的理由……侯爵既是谋害卡塞尔·埃斯卡兰特的凶手,又是杀死奥斯卡·瓦伦萨的犯人。如果在暴徒为埃斯卡兰特打死侯爵的儿子之前,皇后先得知了这件事,那就麻烦了。她现在可能认为艾丽西娅·瓦伦萨是巴尔卡的怪胎,可如果她最终得出‘她生来就是巴尔卡’的结论。”

“出于埃勒代基亚的礼仪,我已经告知了前辈最方便的方法。只要死在这里就可以了。”

巴尔卡侯爵用饱含人生所有仇恨的眼神,凝视着以前的部下。

“用那张嘴亲口‘承认’,然后死去。”

活得好好的,真是不要脸。他的眼神似乎在如此诉说,他笑了出来。

“当然,我没有死。”

“但有时意图也会构成罪过。”

卡塞尔从他身上离开了,向墨里西奥招手。捂在嘴上的绳子被解开。厄尔巴少校用严厉的声音问道。

“中校,我们奥尔特加的兄弟作为见证人向你询问。你承认所有指控吗?”

“……我承认。”

已经上好膛的手枪交到了卡塞尔手中。从他右手接过枪到瞄准巴尔卡中校只需要一瞬间。

砰!枪声顺着大厅高不可及的天花板响起。回声还没完全有从古老的石头上消失,被精准击穿前额的中校倒下了。

“遗体怎么办?”

“叛徒的尸体不会被归还。将其烧掉。”

“那么像您说的那样,是记录为战死……”

“没必要对骗子信守诺言。把他做的事情原封不动记录下来。另外,作为马勒巴大奥尔特加海军上将代理,我下令将巴尔卡中校降为二等兵。”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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