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风瑜的推荐LOFTER(乐乎)

姚明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看着罗碧落泪,她应该感到畅快才是,可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罗碧哭。男人跑死了四匹马,从中苗边界匆忙赶回,入门时双眼通红,头面上是斑驳的尘土和血迹,视线却越过她反复逡巡,急切地在找寻什么,最后才落在她身上。

然后她听见男人问,我们的女儿真的死了吗?

她没有回话。只有侍女细若蚊蝇的声音响起,说,是的,将军。

姚明月盯着男人的眼,看见他眼里的红逐渐被浸润,她想,原来男人落泪时是这个样子。

他的泪并非完全无声,侍女退下后他的呼吸才逐渐粗重颤抖。姚明月忽然有些难过,看着他的泪不断下落,她问,如果死的人是我,你也会一样伤心吗?...

他的泪并非完全无声,侍女退下后他的呼吸才逐渐粗重颤抖。姚明月忽然有些难过,看着他的泪不断下落,她问,如果死的人是我,你也会一样伤心吗?

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问问。

她听见男人近乎愤怒地叫自己的名字,那双眼里密密麻麻的血丝快把她的呼吸全部攫夺。

我不明白,罗碧,她的死是我的责任吗。

男人的表情从愤怒走向片刻的空白,她又忽然想笑了,摆摆手说,去看看你女儿吧。

孩子的墓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包,是姚明月叫人随意堆上的,孩子出世后仍未起名,所以墓前也仅有一块同样小得可怜的无字碑。

男人觉得这墓不好,竟亲手挖开墓土,打开棺盖却只见一只雕花瓷瓮。侍女告诉他,那就是他的女儿,死状太惨,只好火化,免得叫人看见太伤心。回程时他说要再修座新墓,派人拉来一口新棺椁,就这么摆放在院中,挡住平日进出的路。姚明月觉得碍事,让仆役把它挪至偏房,罗碧因此同她起了争执。

男人说,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说,你太久不回来,我都不记得还有什么道理了。

他愈加恼怒,姚明月看得清楚,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多出曾经未有过的怨怼。可最后他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揣在怀里的瓷瓮小心翼翼放在棺椁正中,说是要去选块风水宝地,离开前再没多看身后的女人一眼。

苗王体恤她的丧女之痛,准许她在将军府里修养一个月。但一个月对她而言太过漫长,她不知道要为这座新墓准备什么。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任何一人操办后事,如果有,那也只是罗碧——或是罗碧替她收尸,这是他们这样惯于征战沙场的人该有的结局。可她无论如何不曾料到自己和罗碧会有一个孩子。

但罗碧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她依旧记得那天男人笨拙地跪在自己在身前,用耳朵紧贴尚未显怀的小腹,尔后抬头望她,说,明月,我怎么听不到啊。仅是那个眼神就叫她动摇,让她就决心生下它。

男人彻夜未归,守夜的婢女倒是在屋外受了凉,姚明月因此听了一整晚压抑的咳嗽。她还在想该准备些什么,直到梳妆时婢女端来男人送来的平安锁,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指挥几个侍从,将床底和偏殿里的东西都拖到院子里。

进进出出的人影吵得她心烦,于是索性叫人搬来躺椅,就这么斜倚在廊下看人忙前忙后。男人送来的平安锁被用红金相间的布帛包裹,放在瓷瓮边。随后她看到侍女从床底箱子里向外掏出许多小物件,那些东西也都被一一放入棺椁之中。零散的东西很多,好在棺椁足够大,装下这些物件绰绰有余。

然而当侍女拿出一双虎头鞋时,她却有了片刻的愣怔,招招手便叫人将它拿上前来。那是她怀胎五月时做的。她记得那几个月自己做了许多东西,都是她不曾接触过的,因而也做得很慢。可等待罗碧归来的日子更慢,所以她还学会了写信。她从不爱写那些黏腻的诗句,但她是真切地在想他,然而到了下笔仍旧只是变成一句“郎君安否”。最后信也没能寄出去,被她一封封塞进妆奁,张扬地霸占了那些头脸首饰的位置。接着她便带上针线去找那心灵手巧的小妹。她的女红比姚金池差太多,那鞋子的针脚还是让小妹改了又改才能勉强入眼。小妹还因此笑她,说,姐姐,这些我可以帮你做的呀。但她只是摇头,说,我想让罗碧看出来这是我做的东西。

只是这桩桩件件罗碧都不知道,就连瓷瓮里装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男人都不曾想要探究过。那是罗碧送她的狗儿,一只皮毛乌黑的、忠诚的狗儿。姚明月很喜欢它望着自己的样子,发亮又湿润的眼仁让她想起罗碧,她常低头看那双眼睛,而那双眼睛里只映着自己。临盆前因仆役疏忽,狗儿误食了耗子药,就这么横死在她房前。

她似乎是因此受到刺激而生产。她一点也不怕疼,战场上受过比这更重的伤,濒死时分她都不曾流泪。可分娩的疼痛撕裂身体的那刻,眼泪忽地迷蒙她的眼睛,她讨厌这种感觉,她不想为这突然到来的孩子哭,也不想为生产的疼痛哭,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而哭。然后她想到狗儿,于是她说狗儿,狗儿,就当我为你哭过一回。

狗儿的尸体火化结束时,她的孩子也啼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她不想看那个孩子,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随着秽物和血一起从她的身体里流净,连同纸钱与妆奁里的信一起,在小小的铜盆里燃烧殆尽。

男人在盖棺那天才回来。她定定看着黄土将柳木棺掩埋,直到男人走到身边时,她才冷不防开口问,罗碧,你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男人不明所以,皱着眉看向她,好半天才说,你太伤心了,别再问这样的问题。

她看着男人,目光终于有了瞬间的闪烁,眨眨眼后又暗淡下来。罗碧看着她,可她却别过脸去,留下晃动的明玉耳坠扰乱他的思绪。男人被请去置下最后一捧土,迈步前听见她说,算了,反正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没忍住搞了

我要雷死所有人阿

因为有伊善cp向所以其他角色暂时不打tag了

summary:打算给弟弟注册一个基佬交友网站账号,结果发现弟弟是基佬。

现pa,本章5k+

日黑洁癖,不拆不逆,鬼月组助攻。(是ooc降智玩意儿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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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与B校的足球比赛,继国缘一作为校队守门员上场,把私人物品和校服都放在了休息室——除了他的手机。

继国严胜说想用他的手机拍照,理由是像素更高。

此刻,本校的前锋时透无一郎一记好球射门,观众席上鼓舞呐喊震耳,唯有继国严胜笑不出来。笑容全在鬼舞辻无惨和童磨的脸上。

“愿赌服输,拿来吧。”无惨伸手索要缘一的.........

“愿赌服输,拿来吧。”无惨伸手索要缘一的手机。

继国严胜道:“网站打开,我来操作。”

那天无惨和另外两个损友一起打牌,牌大的可以要求牌小的人做一件事。

那本来是平淡的一天,他正坐在无惨家小沙发上看书,被鬼舞辻无惨骚扰得不胜其烦,答应好打一把,并且不能提过分的要求。

他的手气真是臭得要命。手里的牌只比猗窝座略大,鬼舞辻无惨和童磨的牌则好到像出了老千。无惨当即狂笑,提出了给缘一一个小惊喜的计划。

继国严胜自然是反对,这种恶搞别人的手段在他看来就是下三滥,他绝对不会对缘一这么做的。

“我说过,不能提过分的要求。”

童磨微笑道:“那么还有一个选项是,和我交往一个月,或者和无惨大人……三人一起也可以哦。”

“恶心死了,谁要和你们谈。”无惨一边涂指甲油一边无差别攻击。

继国严胜则道:“都不想选。”

“诶,没办法……那再加一个选项吧,带着这个相框在情人节给缘一送巧克力。”童磨举起手机晃了晃,相册界面赫然是一张继国严胜抱着小相框沉默不语的图片。

想来是上次继国严胜过生日的时候拍的。

那个相框此刻在继国家,装的是继国兄弟年幼时的合照。

合照上,继国严胜束着马尾,左脸还有未消的淤青,而继国缘一披着及肩卷发,眼神迷蒙,不知看向什么地方。两人肩抵着肩,看上去颇为温馨。

这个相框是继国缘一好朋友炭吉做的,一式两份,还送了贺卡希望兄弟俩和好。

继国严胜对童年旧梦没什么缅怀的情绪,只在拿到的第一天看了会儿,之后就放书桌上当普通摆件。他不太想提继国缘一,毕竟小时候父母离婚的时候他俩就分开了,直到前两年才开始有些联系。

要他抱着相框给继国缘一送义理巧克力,不如杀了他。和童磨无惨谈恋爱也不在考虑范围内,继国严胜是铁直男,宁死不弯宁死不折,所以——他选择无惨的提议。

童磨乐呵呵地道:“真是好感人的兄弟情谊啊。”

“偷拍还造谣,你真是没救了。”猗窝座对童磨嘲讽道。

他自然也没能逃过。

“你在足球比赛那天陪我穿裙子。”无惨对猗窝座道。

至于为什么两位舍友都知道这个基佬交友网站,继国严胜不想深究,实际上也不必深究,无惨和猗窝座都大大方方表明了自己的取向。

回到足球比赛。鬼舞辻无惨穿着修身黑色长裙和白丝来给校队加油,知道的明白他是自恋,重度水仙爱好者,不知道的以为是个0号。童磨承认自己是双性恋,怀里揣着他的新学期计划表,周一三五泡男的,周二四六泡女的,周日休息或者impart。直男猗窝座被迫穿Lolita,抱着一篮子饮品和甜点,顶着粉红双马尾假发生无可恋。

总之是个很疯狂的宿舍。

“我不想这么做。”继国严胜深吸一口气。

继国缘一方才看见他走过来,浑身都散发着“好开心”的阳光气息,就连两人手机型号一致都忘了,毫无防备地给出自己的手机。

对满怀信任的继国缘一开玩笑真是太恶劣了。

“那就和我谈。”童磨翻出手机开始订酒店,半开玩笑道,“你明晚有空吗?”

“没空……只要注册了就行,三天以后可以注销,对吧?”继国严胜在无惨的指挥下打开了网站。

说来,童磨注册这个网站是理所应当,而无惨单纯就是闲的,有空登上去阅览一番帅1萌0后常常心满意足,自言自语道:“果然都不如我啊。”

“错误代码996,此号码已被注册,什么意思?”继国严胜展示了手机界面,显示验证码发送未成功。

无惨伸长脖子来看,看清楚的一瞬间把波子汽水洒了,正浇在童磨的大腿上。

童磨淡定地摸出纸巾擦大腿,鼓励道:“没准是bug,你再刷新一下。”

刷新后界面仍然没有变动。

鬼舞辻无惨当即狂拍大腿,从猗窝座怀里抽出一瓶香槟:“继国严胜,恭喜发财,你弟是个基佬。”

“兄长?拍照效果好吗?”比赛结束,继国缘一换完衣服直接跑来找严胜,迫不及待地想和哥哥交流。

在还未散场的观众席上,与他相貌分毫不差的年轻男子束着高马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裁剪合身的制服被端正穿戴,领子包裹住颈部,喉结顺着吞咽的动作滑动,深红的眼睛虚看向空中一点出神……总之是十足的养眼。

但是围在继国严胜身边的几个人就不那么养眼了。

尤其是白丝被刮破一个洞的无惨,为什么要把手放在严胜的大腿上,这完全就是在骚扰。

继国缘一三步并作两步,长腿一跨,轻松挤到继国严胜身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企图让他回神。

继国严胜还沉浸在自己弟弟是个男同性恋的冲击中,拍下的几张照片只是勉强能看的程度,不过继国缘一并不介意,在他的理解中,拍照片不过是多年未见的亲哥在释放“我们和好吧”的信号。

继国严胜好不容易在头脑风暴间找回了一点脚踏实地的实感。

继国缘一怎么会是同性恋呢。

没迹象表明从小被妈妈养大的男孩会不直啊,都说基佬是天生的,他怎么从小到大都没发现继国缘一有这个倾向……虽说七岁就分开了,那时候也根本看不出什么。

继国严胜和缘一离开了球场,确定远离几位舍友后,他对凑过来的继国缘一道:“你现在有在和人交往吗?”

继国缘一懵了一瞬,有些手足无措,道:“兄长怎么问这个。”

“有没有?”继国严胜抱着胳膊严肃道。

从小就在封建氛围中长大的继国严胜对同性恋爱的接受程度非常双标。舍友不直?别摸他屁股就行了。分别多年的亲弟不直?那也是亲弟啊,而且母亲前两年刚过世,要是缘一被人骗了误入歧途,母亲的在天之灵会作何感想?

继国缘一老实巴交道:“没有。”

考虑到缘一也可能是被别人恶搞过才注册了这个知名网站,继国严胜并没有点出“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这类问题,而是拐弯抹角道:“有喜欢的人吗?”

继国缘一即刻答道:“有。”

果然吗,不行,得再试探一下。

“你今晚上有空吗?”

这话说出来怎么感觉好熟悉。

继国缘一思索后慢吞吞道:“我在炭吉家的面包店打工……也可以请假。”

炭吉?

又是炭吉。

据继国严胜的了解,七岁时父母离婚,母只拿到很少一部分的财产,之后便带着缘一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两年前发回一封信件告知身体抱恙,等严胜赶到时母亲已火化成了一罐骨灰。那时候,跟在缘一身边帮忙处理母亲后事的就是炭吉一家。

难道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剧本?

呵,管你是两小无猜还是私定终身,他继国严胜长兄如父,势必不可能坐看亲弟被男人拐跑。

足球赛结束早已放学,无惨在学校旁边租了套公寓,损友四人现在在里面吹空调避暑,继国严胜趁机询问能否借用朋友的交友网站账号。

无惨:“不借。”他忙着去卫生间把刮破一个洞的白丝扔垃圾桶。

童磨:“我也不能借,严胜君如果想视奸亲弟的话,还是自己注册一个账号比较好。”

继国严胜被童磨大胆的用词震得说不出话来,转到一边自己注册了个账号。

四个人从初中就一直相处至今,都对彼此有些了解,比方说童磨不吃窝边草,说要泡继国严胜和猗窝座都是胡说,本质目的在于所谓的“促进友谊发展”。几年来谁也没能get到他的笑点,但至少确认了自己的屁股安全,因此也相安无事地愉快生活着。

输入手机号,填入验证码,继国严胜随手起了个“上一”的用户名,并在交友搜索栏输入了继国缘一的手机号码。

如果是个三无小号,那么继国缘一就是被恶搞了,严胜也可以放心去睡觉。

天不如他所愿,网站弹出来一个满级账号,用户名是个平平无奇的句号,最近发帖还是在昨天。

继国严胜:“……”

走一步看一步吧。

既然没有办法再用“弟弟是直男”的谎言进行自我欺骗,那让他来看看继国缘一到底在男同交友网站上发些什么。

最早的一条帖子是在两年前,他发了个求助帖。

[。:我的取向很奇怪。]

[包治百病:你都来这儿了,来都来了顺其自然吧,喜欢同性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是喜欢同性,只是对特定的人有感觉。]

[包治百病:啊?你不会爱上直男了吧?]

[。:应该是。]

两年来的帖子并不多,大体描述出一个年纪略长于他,温柔又坚强的形象。

继国严胜看得心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他因为恐同而胃部抽搐,另一方面又因为对继国缘一的排斥而头痛欲裂。

继国缘一对万事万物都有绝伦无比的天赋,不管是继国严胜深爱的剑道还是学业,他都能做到完美。但他却把一切才能弃之敝履,转而热衷些可笑的事物。

“不要聊剑术了吧,我比较想跟兄长大人玩双六或者放风筝。”

光是想到继国缘一说这话的表情,继国严胜就心脏抽痛。

父亲是个热衷于以暴力和强权控制别人的封建分子,长期以来厌恶着缘一,只以利益的角度估量亲情,他那暴虐的性子,在朱乃的母族没落后更为不客气。在和朱乃离婚时用尽手段减少朱乃获得的财产,那令人发笑的本意是“只不过威胁一下,希望朱乃能好好反思”,谁知朱乃干脆利落地甩脱包袱,带着缘一离开了继国家,后来许多年的日子都过得穷困潦倒。

朱乃被查出病的时候,缘一年纪并不大,本打算靠着朱乃母族留下的一点钱和社会救助金为母亲治病,万幸联系上了朱乃的旧年好友蝴蝶香奈惠,对方在一家药企上班,恰巧对朱乃所患病症有了解,虽然朱乃的病无药可医,但她能够尽量为其延寿。

两年前她去世。

缘一替她发出了一封信,信中文字饱含情感,读起来催人泪下,满是朱乃对未能陪伴严胜长大的歉意。

只是人总会下意识地把自己塑造成光伟正的样子,像是永远站在道德的高处,居高临下地道:“我已经很爱你了,你还不满足吗?”。

她在死前好像也从未挣扎过要见严胜,只留下一罐骨灰,以爱之名深深诅咒着继国父子。

就这样,总之继国缘一在灶门家和蝴蝶家(家里只有女孩子)的帮助下没有饿死,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一个人。

如果他对救助过自己的人有好感,这似乎可以理解。

不如过两天去灶门家拜访一圈,看看继国缘一到底心属谁,看这份情感有多少真心实意,又有多大掰直的可能。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童磨摊手道,“如果你弟真的想搞基,拦不住的。”

“你猜出来了。”

“是啊,我超级擅长洞察人心。”童磨狡黠地眨了眨眼。

“那么,帮我出个主意。”

“诶?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严胜君居然会主动寻求帮助。”

脱完白丝的无惨插嘴道:“毕竟他是直男啊,面对男同弟弟他能有什么办法。”

作为军师的童磨给了很简单的提议。

第一是找到继国缘一的暗恋对象。

第二是确定继国缘一是否真心搞基,是则撮合,否则强拆。

“有什么怀疑对象吗?”

“灶门炭吉和灶门炭治郎。”前者是继国缘一的发小,比继国缘一大两岁,连继国缘一和严胜的合照都能搞到手,想必关系不一般。后者是前者的表弟,比继国缘一大半个月,被列为怀疑对象是他曾戴过继国缘一的耳饰。

“男大当嫁女大当留,祝你好运。”

继国缘一秒回:“好的”。

“缘一今天看上去很开心啊,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吗?”朱弥子走进面包店,欢快地说道。

灶门炭吉从后厨走出来,擦净手,以温暖的微笑迎接了未婚妻朱弥子。

继国缘一扫完了地,抱着扫把站在一边,戳着手机屏幕回消息,闻言道:“兄长邀请我一同共进晚餐。”

“啊呀,那真是很好的事情。你们兄弟俩终于可以弥补感情了,要带些点心做礼物吗?”炭吉说着就要去准备打包盒,“几点钟?在哪里?就你和你哥吗?你哥哥爱吃甜的吗?什么味道的蛋糕他会比较喜欢?”

继国缘一握着手机出神:“回家吃,父亲不在。六点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他从小就没忌口。”

说没忌口其实也是假的。

继国严胜总是被家中的条条框框束缚得喘不过气,他尽量把一切做到完美,为此不惜压抑自己的个性,甚至于伤害自己。

继国缘一不想看见别人受伤,尤其是他的亲人。

他从小就是个木讷的孩子,世界上的一切色彩与感受都与他隔了一层壁障,万幸在母亲和兄长的关照下,这壁障逐渐出现了裂痕。他开始感知到别人的喜怒哀乐,虽说他自己仍然无法理解感情,但他也想和兄长一起玩耍,于是他拿起了木剑,天生自来的本能,一剑就把剑术老师打倒在地。

他打碎了父亲对自己的偏见与厌恶,也打碎了兄长的梦想与骄傲。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兄长,于是他与母亲一同出逃了。

岁月光阴流逝,继国严胜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逐渐由清晰变得模糊,幻化成一个象征包容和温暖的符号,在无数个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夜里闪闪发光。

好像只要触碰到他,幸福就会随之而来。

生活蹉跎下,这个符号摇摇欲坠,最终在母亲死后不久,亲眼见到严胜的那一天彻底破碎——兄长见到他时,向后退了一步,脏器抽搐,似乎将要呕吐。

继国缘一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在这个僵硬的怀抱中,继国严胜的噩梦未能散去。但对继国缘一而言,新的幻梦由此形成。

他感到奇怪。

正常人的春梦当中,会是双胞胎兄弟作为主角吗?

于是他在同性交友网站上注册了账号,向未知的网友发帖求助。

像他一样单相思的人有许多,但是欲图乱伦的就少了,乱伦对象是双胞胎兄弟的更是没有。

他现在仍然处于迷茫当中,只是兄长的示好给了他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而且,兄长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这么做的。

继国缘一打开网站,本欲更新一下心情,却看到了系统发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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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写这种降智段子了啊参商,写不完了先发一半。

合集里那个吸血鬼pa气死我了,被lof屏到放不出来

是猗窝座伪装高中生的故事。

“您看这个造型如何。”

猗窝座不自信地说道,灵魂仿佛已走出了天外。

他漆黑的头发正在扑朔朔往下掉渣,脸上的粉底液也没有涂匀,又穿着白T黑裤,简直就像是活在黑白电影中一样。

“不是请了专业化妆师吗?怎么这么丑。”无惨皱着眉头,顺手抓起一卷雪白的稿纸砸去,正砸在猗窝座的头上,扬起一阵烟熏墨色的飞灰。

飞灰落地,发根原本的颜色显出,粉粉嫩嫩,与猗窝座发达的肌肉毫不相衬。

无惨眉头直跳:“他们用什么给你染的发?”

“应该是炭灰。”

...

“……头发就算了,怎么脸上也涂的一副鬼样。”

被要求潜入高中读书卧底的百岁老鬼猗窝座感到了不解。

新时代新科技,鬼杀队的杀灭性武器与百年前天差地别,日轮刀已经退为次要选择,首选灭鬼利器是大功率紫外线灯。

无惨则开发出了能够让鬼短暂免疫紫外线的药物,副作用巨大,不是上弦无法承受,连续服药还会变傻。若不是这次在一所高中发现了能够突破药物研究瓶颈的线索,他不会丢给上弦一个签筒让他们抽签来决定谁来服药冒险。

毕竟这个药能够短暂免疫阳光的理论是通过鬼化小白鼠得出的,安全性无法保证。

现在无惨掏出了他那瓶宝贵的蓝色药片,对猗窝座说:“要热水吗?”

简直是临终关怀。

猗窝座脸上的粉底外裹了一层炭灰,好像掉在个掉在沥青里的水煮蛋,看上去惨兮兮的。

无惨:“你的刺青呢?”

随着话音,猗窝座伸手在脖子上一抹,露出了层层白粉遮盖下的原本皮肤。

“收一收,不良少年在学校里可不受欢迎。”

“哦。”猗窝座改变了表皮细胞的色素含量,使之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顺眼多了……但你这造型还是不过关。”活了千年的老派贵族无惨对猗窝座糟糕至极的妆造无法发表一针见血的意见,再毒的嘴巴在看见自己的忠心下属变成黑白色的一坨也会唇齿打结。

猗窝座没敢要热水,干吞了一粒药片,预备着走向伪装成正常高中生的读书生涯。

“充100送20充300送30,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帅哥,要不要办张卡。”

猗窝座把脸上装模作样的黑框平光镜摘下,眯起眼打量西式建筑门口头戴帽子脸蒙口罩的传单小哥,又把眼镜戴上看了看,最终确定下来,语气复杂道:“童磨,你居然也有这一天。”

“啊,被认出来了。”童磨笑眯眯地道,“不要着急动手,虽然是在晚上,这附近的人流量还是挺大的。”

“做兼职?”

“不,这是我的店。那位大人不放心你的审美,让我和黑死牟阁下来把把关。”

猗窝座半信半疑道,“黑死牟阁下也来了?你们店里有些什么项目?”

“水光针什么的猗窝座殿当然不需要……整容也免了,关键是去订做两身衣服,化个妆,理个发。”童磨凭空甩出一把扇子,仔细观察了会儿猗窝座掉渣的头发和惨白的脸,别过头去看不清表情。

看不清没关系,牙缝里的笑猗窝座倒是听清楚了。

“你们这里最好的理发师是谁?”

“没有理发师哦。”

“什么意思?”猗窝座一说话就有粉往嘴里落,苦涩又呛喉,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只是计划开一个疗养院,给极乐教的信众休养,那位大人似乎误会了什么,总而言之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童磨比了个“三”的手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道,“设备到是很齐全。”

“那谁来给我整头发?”

“黑死牟阁下刀工好,又有经验,他会给你处理好的。”

猗窝座跟着童磨走进甲醛味四溢的建筑内部,皱眉道:“我要的是染发,而且黑死牟阁下对剃头能有什么经验,他自己都是高马尾。”

“把头的骨肉分剔怎么不是剃头?而且黑死牟阁下的刘海难道不完美吗?”童磨说着,已把猗窝座带到了等候多时的黑死牟边上,不容分说将猗窝座一把摁在了座位上。

“我要染发,黑的。”猗窝座强调道。

童磨指了指自己头顶上的一片鲜红,坦然道:“染发,我有经验。”

“我真是……算了。”猗窝座视死如归地闭上了双眼,向后仰倒靠在椅子上。就先享受享受吧,上弦一二齐上阵,一般人没这福气。

猗窝座闭着眼,听着旁边二人的交流与操作设备的声音。

“啊,忘记洗头了。”

脑袋上忽的一冰,猗窝座险些跳起来。

童磨及时给猗窝座解了冻,遗憾道:“果然不行,黑死牟阁下,你会那个吗?”

“……什么?”黑死牟疑惑地眨着六只眼睛。。

“水之呼吸。”

猗窝座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他觉得自己今天会在这里被谋杀,于是忍着额头跳动的青筋,指向了一边的水龙头,“不是有水吗?”

“刚装修完一半,往里走全是空的,没通水呢。”

“你说过设备很齐全。”

“……”黑死牟沉默着,在西装外面套了条复古的格子围裙,刀别在腰间,找了个盆,把多的眼睛收起来,去隔壁接了盆水。

共计二十四秒,他带着一盆水胜利班师回朝。

童磨双眼放光,对这位沉默的同僚表达了一番崇拜后,大胆提出了一个创造性的意见:“猗窝座殿,你能把头摘下来给我吗?”

“?”猗窝座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方便携带和操作嘛,我和黑死牟阁下第一次给人做造型,还是类似模型的单个人头比较好处理吧。”

“你说过你俩很有经验……”

“好了吗?”猗窝座的身体在座位上安静地待着,脑袋面朝墙壁被童磨摆在桌子上。

“挺好的。”童磨露出了清澈的笑容。

猗窝座不大相信,“为什么不给我看镜子——黑死牟阁下?”

黑死牟是个有良心的鬼,六只眼睛不能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因此伸手从旁边扯下一顶假发,往猗窝座头上一罩,说:“可以接受。”

猗窝座大为不解:“假发是哪里来的……有假发为什么还……”

童磨笑得十分慈悲:“黑死牟阁下在头发染到一半的时候就走了,刚买回来呢。”

“……那为什么要戴假发?”猗窝座的脑袋很迷茫,身体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黑死牟拍了拍猗窝座的脑袋,语气平和道:“不戴假发……丢脸。”

猗窝座的脑袋“咕咚”一倒,好像被吓死了。他的身体则冲过来,抱起自己的脑袋往脖子上安,转身看向镜子。

镜子中,一个黑发柔顺,面色苍白的少年眉头紧皱,略长的头发盖过了耳朵。

这不挺好吗?

猗窝座把假发揪了下来。

黑死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童磨往后退了两步,道:“其实也能接受,对吗?”

猗窝座摸摸自己五颜六色却光溜溜的脑袋,喃喃道:“还我寸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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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惨对猗窝座的假发和纯自然的肤色很满意,最终让他去学校报道了。

别人都已经上了大半年的学,猗窝座在随机确定下来的班上进行了自我介绍,忍着阳光的不适,在靠窗的一列坐下。

倒数第二个座位。

猗窝座笨拙地把书包挂在桌侧,他没有上过学,不清楚活力四射的高中生如何交际。听说有社团,要报一个去打听消息吗?

背后有人在用笔杆轻轻戳他。

“同学,你的心跳很奇怪,要去保健室吗?”

什么鬼?猗窝座转过身去。

他身后那个趴着睡觉的同学此刻已经醒了。

猗窝座脑子宕机了两秒,“黑死牟阁下?您怎么也在这里。”

“黑死牟阁下”面无表情地从手底下翻出花牌耳札,揉了揉眼,好奇道:“你认识我哥?”

猗窝座觉得潜入计划即将中道崩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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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窝座的第一套妆是炭治郎兄妹给他画的,因为他上当受骗办卡,把钱都花完了,最后剩的钱买了点鸭血旺吃,见炭治郎兄妹没吃饭,良心大动,和他们分了吃了,又买了点炭,希望炭治郎兄妹帮他画个妆染个发。

你说祢豆子的发色渐变如此清新自然,又是这么一个大美女,画出来的妆绝对好看啊。

炭治郎:我和妹妹不会化妆。(为难)

猗窝座:那帮我染个发好了(粉底是他自己抹的)

炭治郎:真的不会啊。

猗窝座:你大胆来,只要把我头发变成黑的就行了,染坏了不追究。

炭治郎:……好吧。

篇章完结了,但是故事还没写完,等我理理思路,因为小猗的头发没那么凄凉了所以后续篇会改名。

大决战后,无惨穿越重生,身陷贼窝,任务是暗杀昔日部下继国严胜。他披上两个马甲,一边扮演完美恋人,另一边勒索威逼,强取豪夺。

简而言之:此为一部浪漫的PUA高端骗局解析,走心的骗着不走心的,不走心的反骗了走心的。

前传《末代天皇》请戳本人无惨黑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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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而言,博物馆是个很好的猎艳场所。

我猎的既不是短裙包不住臀的涩谷辣妹,也绝非矫揉造作地穿着和服款步而行的少妇。我猎的是一具尸体,一具平安时代的尸体,他无名无姓,但我认为他应该叫做继国严胜,这是我冥冥之中感知的事情。

他就躺在方正的玻璃展柜里,柜中四个角都精心布置了暖黄的小灯,那样的光线是...

他就躺在方正的玻璃展柜里,柜中四个角都精心布置了暖黄的小灯,那样的光线是一切美人之敌,因为它会把人的皮肤照射出暗沉的效果。

但这具尸体很明显经受住了这样残酷的考验,他的皮肤是纯粹的冷色,轻盈地依附在骨头上,雪瓷的肌肤纹理间透出骨白,浑然一体。

他毕竟是尸体,嘴唇不免干瘪,纤长的睫毛下眼窝空洞,一把匕首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黝黑的暗色浸染开来,那是干涸霉变后又炭化的血渍。

他是镇馆之宝,一具千年不腐的湿尸,四道红色警戒绳把玻璃展柜隔开,我只能站在一米远外,遥遥地意淫他。

我很有经验,我知道站在哪个方位能避开玻璃的反光,从什么俯仰角能看到他膝盖内侧的红痣,我对比了上百具保存状态类似他的尸体,从而隔着玻璃窗推测出了他的味道。

“产屋敷先生,你对这具古尸很感兴趣吗?”继国严胜微眯着眼睛,他有点近视,有些费力地读出展柜上的标签,“无名男尸……出土于京都御苑的紫宸殿前。”

“他不是无名男尸,他有名字。”

继国严胜侧过头望我:“他叫什么?”

我说:“他叫继国严胜,或者黑死牟。”

继国严胜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这具古尸跟我重名吗?黑死牟又是什么人?”

我把手掌轻覆在他的后颈上,用手心品尝到他血管的轻微舒张和搏动,我既清醒又兴奋,我终于抓到他了。我已经在这个不断翻修的展馆中徘徊了十余年,我等待那具古尸活起来,我相信他能活起来,他可是被无惨天皇埋在了千年龙血树下,无惨一定对树公许了愿,他是无惨最钟爱的一条狗,而我就是无惨,我的严胜,他有什么理由不来找我?

树公不负我,现在是令和元年,他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正被我捏着脖子赏玩。

我说:“他是无惨天皇的宠臣,当然有一个矜贵的名字。他很美,连尸体都很美,所以我猜他叫继国严胜,我习惯把我喜欢的东西都取名为继国严胜。”

继国严胜颇为不自在地用手指轻触了一下我的手背,似乎想暗示我把手拿开,但又碍于情面不好发作。

我知道他笨嘴拙舌,此时必然不懂怎么接话,所以我僵着脸,跟他比赛谁更木然——我太懂这样的策略,嘴里若淌蜜,眼中就流水,对付继国严胜就要嘴甜眼淡。

他在我的淡漠表情里渐渐松了警惕,十分捧场地问:“黑死牟呢?”

“黑死牟嘛,”我指着玻璃展柜里的小灯,“你看那个灯,它会发光,黑死牟也会,他是上弦月。”

我自以为这是非常巧妙的一句恭维,但,很明显,继国严胜完全听岔了,他在手机上点开维基百科:“黑死牟是上弦月的一个代称?我搜一搜……奇怪,搜索结果为空。”

“你太有求知精神了,我不过随便一说。”

我把他的手机锁屏,拉开他包上的拉链想帮他放回去,但继国严胜把手机不由分说塞到我手里:“先生拿着吧。”

“为什么?”我随手调出照相功能,在展柜前拍了一张,“效果一般。你们议员都这么节俭吗?”

继国严胜张口就是心灵鸡汤:“节俭本就是所有人都应当恪守的美德。”

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努力才没冷笑,我漫不经心点头附和:“嗯,对。”

他继续说:“这个手机很容易发热,先生您的手很冷,拿着可能会舒服一些。”

我握住他的直板手机,很想在屏幕上印几个我的指纹,但我做不到,我的指腹上涂满了透明指甲油,可以杜绝我在一切事物上留下踪迹。可这是继国严胜向我示好的东西,如果我不做点标记,说不定哪一天就不再属于我了。

于是我张开嘴,用力在他的手机上咬了一口,为了咬出一个漂亮的小凹坑,我的腮帮子有点酸。

继国严胜惊讶:“您在做什么?”

“你的手机质量真的不太好,”我指着那个小坑,冠冕堂皇地编理由,“连我的牙都能把它咬变形,下次不要买工程塑料外壳的了,我送你一个拉丝合金的吧。”

他摆着手:“不用不用。”

“真的不用我赔?”

“真的不用!”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牙,好像被攫取了心神,这是我引以为傲的东西,所以我露出空乘人员那种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好看吗?”

“好看,”他从不吝啬对我的赞美,“而且,先生的牙看上去非常锋利,像上古名刀。”

我微张着嘴向他展示我的犬齿:“想摸吗?”

他果然伸出手,在我尖利的犬齿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我刻意把牙向下压了一些,恰好划破他的指尖,几滴殷红的血珠瞬间滑落到我的舌尖,是继国严胜的味道,平安时代是这样,战国时代也是,甜腻腻的腥味,我感到我的毛发都要颤栗地为这佳肴舞蹈。

“抱歉,我真是不小心,痛不痛啊?”我把他的手指捧到眼前,欣赏他的伤口,那是我给他的标记。

他难为情地说:“先生道什么歉?是我的错,不痛的。”

“不痛也不行,要消毒。”

我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他瑟缩地抽了一下手:“不要在公共场合……”

“没关系,这是摄像盲区,周围也没有人,”我强硬地握住他的手腕,“除非你怕那具古尸知道,可他其实也是你。”

他露出迷茫的表情,沉默着任我舔舐他的指尖和指缝,我有许多有趣的想法,比如在他的中指上用犬齿咬一圈,不会很痛,也不用出很多血,6个小创口就可以,嫣红的血珠会从这些创口流出来,成为最特别的红宝石戒指。

但这些想法不能立即实施,继国严胜还在我的陷阱外徘徊,如果我不能让他死心塌地,我最好还是按兵不动。

我作出道貌岸然的姿态,跟他保持半米的距离:“走吧,逛了这么久博物馆,谢谢你能够迁就我的喜好。”

继国严胜总是不擅长应对我的道谢,露出一丝慌乱:“我才是要向先生道谢,我很喜欢博物馆,之前我们也是在博物馆认识的。”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继国严胜说,“那时候国立博物馆有一个竹制品专题展览,但这个主题不怎么吸引人,所以去看的人很少。”

“岂止是很少?”我说,“我记得当时只有我们两个。”

继国严胜笑了一下:“我不记得其他细节了,只记得先生当时独自一人,在平安时代和战国时代的展柜前站了很久。”

我问:“你觉得我是个怪人吗?”

继国严胜急忙说:“完全不会。我只觉得先生一定是一位心思细腻、极能共情的人,其实那些出土的竹制玩具都很简陋,完全不符合工程设计思想,但那些东西一看便知倾注了制作者的感情,您能够欣赏它们,说明您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

我对“温柔”这个词厌恶至极,它就像一条狂妄的缰绳,只要它捆上我,我连作恶都要束手束脚,可偏偏继国严胜就是要拿它对付我,这是他的惯用伎俩,一千年前是这样,一千年后还是这样。

我尽量缓和着语气:“温柔可不一定,我也未必能共制作者的情,但我是真心喜欢他做的小玩意——风筝、竹蜻蜓、陀螺,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真心喜欢玩它们。”

继国严胜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眼:“他?难道那些都是同一个人的作品?”

我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头顶,循着千年记忆熟稔拨开他的发丝,果然在距离额头三寸处探到了他头顶的一个发旋,他从头到脚的细节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曾经跟他呆在同一个子宫里的继国缘一都未必有我那么厉害。我简直想不顾继国严胜的诧异目光,当街放声大笑。

但我还是面上淡然:“有些印记是隐形的,你以为不存在吗?比如我问你,你头顶有几个发旋?”

继国严胜一怔:“两个?”

我得意地轻轻按了一下他头上发旋的中心,我知道我的手很冰冷,直接贴在他温热的头皮上,他的睫毛慌乱地轻颤,一定是被我按得酥麻了:“只有一个,你看,你自己都不了解自己,还不如我。”

继国严胜似乎很受不了这种暧昧的氛围,往后踉跄地退了一步,随后似乎又意识到什么不妥似的,我知道他下一秒就要道歉,我不想听,所以我转身就走。

他在背后问:“您去哪里?”

我说:“一般来说,情侣都不会到博物馆约会吧?我们又不是情侣,所以逛完了,就可以再见了。”

他快步追上我:“先生,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我很满意这个进度,继国严胜已经开始习惯察言观色,他正在把头往我手里的项圈里钻,这条漂亮小狗很快就要是我的了,他就算慌慌张张逃窜到2019年也不管用。

“你做得很好。不必如此高频率地反省。”我在一家拉面馆前站定,指着招牌问他,“我其实只是想推进一下我们的日程,你饿了吗?”

他愣了一下,随后我不由分说地把他扯了进去。我既不想看他表演婉拒的艺术,也不想听他继续编谎话骗我,他每骗我一次,我就想惩罚他一次。如果罚得轻,我不解气;如果罚得重,我怕他死,继国严胜真的很麻烦,可是他是那样一条让我满意的漂亮小狗,如果丢掉他,我去哪里再找一条比他更好的呢?

两碗热腾腾的拉面几乎立即上桌,精准到分秒,继国严胜盯着他面前的那一碗,眼睛睁大了一圈。

他闻花似的凑近嗅了一下:“这是……加了茴香和黑椒的博多拉面?”

我佯装困惑:“怎么了?有问题吗?”

他握着勺子尝了一口,笑道:“奇怪,一般的店都不会这么做,但我很喜欢,我小学的时候去福冈旅游,在那里吃过一家博多拉面,就是这种味道。后来我的同学都笑我,说我去到原产地还能吃到假的,可是我后来吃了很多,都没有找到跟当初那一碗相同的。不过我也没有刻意去找,想不到就在闹市里。”

我说:“可是我刻意找了,看来我对你的解读还是不错的。”

继国严胜的眼睛又睁大一圈:“您怎么知道的?难道心理学真的那么神奇吗?”

我笃定地说:“心理学就是这么神奇。我能够窥探到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继续聘用我。”

我绝对不会骗继国严胜,我从来都只对他说半截假话。比如这一句,心理学是真的神奇,我也真的能够窥探他的过去和现在,只不过,我对什么荣格什么弗洛伊德一窍不通,我只是监视了他整整十年,甚至熟读了他小学写的狗屁不通的周记,仅此而已。

他的耳根立刻泛红:“先生,可是我从来没有聘用过您……像您这样出色的心理医生,我大概率也支付不起……您一直在帮我免费诊疗。”

我露出一个练了很久的和蔼笑容:“严胜,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我也不希望我们是一般的医患关系,毕竟作为心理医生,我已经过分越界了。我们是朋友,对吗?”

他很容易对我卸下心防:“当然是。”

我说:“严胜的朋友很多吧?”

他苦笑道:“其实并没有,我密友不多,可能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完。”

此时面馆的宽屏电视上突然切到继国缘一的专访,他现在是东京都知事,店里的女人们都忍不住抬头望向荧幕上的俊脸,我含着憎恨分了一丝心神,继国缘一真是神眷之子,每一次降临世间都声名显赫。

我凝视继国严胜,尽量息怒:“我能明白,政界又能有什么真心朋友呢?在参议院,压力很大吧?”

他非常文雅地吞下一口面,用纸巾擦了一下嘴才说:“先生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参议院里极其微小的一颗铆钉,我弟弟压力才是真的很大……”

我装作十分随意地问:“弟弟?”

他并没意识到我在套话,此时他的神经大概已经泡软在热面汤里:“对,我也不想继续瞒着您了,您平时看新闻的话应该会发现,我和新任东京都知事,也就是继国缘一,长得很像……其实他就是我的孪生弟弟。”

我笑道:“难怪我总觉得他与你相似。这是光耀门楣的好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叹了口气:“我被继国家驱逐了。当初家父让我学法律,而我执意往工学发展,我们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

我也跟着叹气:“唉……那你现在怎么当了议员?”

他眉宇间露出一丝骄矜:“东京真大,她是横亘天地的女神,体内当然要有神迹般的排水系统,您应该听过的吧?为什么东京能够平安度过那么多场季节性暴雨和洪流?那套系统就在我们脚下,包括精心设计的交错管道和水轮机,能够高负荷运转几百年,它叫铁穹神殿。”

我连连点头:“对,铁穹神殿,早有耳闻。”

他继续说:“现在铁穹神殿要进行改建,这是一场相当大的翻修,所有排水管道的走势都要变化,我们还打算开创性地使用磁动力引流。这个工程被称为二代铁穹神殿。”

“那么——”我在桌子上敲出一串轻盈的节奏,“这个神迹般的提案,就是我的严胜提出来的,对吗?”

他脸色酡红,似乎吃面也能吃醉:“是的,先生,我现在是总工程师,我很讨厌从政,我在参议院的每一天都很压抑,但为了这个二代神殿,我必须进去。等我把这个工程做完,我就……”

我打断他:“别说这样的话,电影里说等干完某事就回老家结婚的人,一般都在半路死了。”

他笑了笑:“对,是这样。”

他的笑容既蠢又美,就像一只往悬崖一步步后退的麋鹿,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把真话压下去。都已经过了一千年,继国严胜怎么还是这么傻?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对他抱有毫无索求的善意?真诚善良的朋友从天而降,对他说“嗨,我们来一起做风筝吧”?这种戏码他竟然也会相信?

我漫不经心地喝着面汤,这是我特意定制的,钠和油脂都精确到毫克,它很养生,所以索然无味,但我不介意。

我什么都不怕,但我怕死。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以犯罪为生。我要从继国严胜那里套到二代神殿的所有信息,为了避免后续修改,还要狙杀继国严胜,把他变成一堆谁都认不出的肉泥、焦炭或者灰烬。

我的手机屏幕悄然亮了,是我上司秃鹫给我发的信息:“今晚来港吹风。月亮怎么样?”

我在桌面下不动声色地打出一行暗语回复:“和月亮的距离缩短到0.1米,主动跟我聊到SecondPalace。”

秃鹫似乎心情很好,回了一句荤话:“祝你早日跟月亮负距离接触。”

BGM:和樂器和楽器バンドKishiKaisei起死回生

【感謝大家熱情的選擇,所以來寫這篇啦!另外,雖然沒有超過20個,但卻是裡面留最多的,才如此決定】

之前看同人图,看到小时候留长发的美人小玄弥,而忍不住想发这篇

【※警告:可能會有點沙雕,以及考究黨慎入】

设定:

玄弥也加入花街任务,不过负责的部分是其他的

另外,在當藝妓這塊,玄彌異常有天賦

简介:

玄弥感到非常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完成音柱所指派的「特别任务」。

传言,花街来个美人,虽然破相了,但仍倾国倾城美的不像话,可惜那位「破相美人」因为某些原因,却不再愿意露面,还为此用无法看清的薄纱遮盖掩面...

传言,花街来个美人,虽然破相了,但仍倾国倾城美的不像话,可惜那位「破相美人」因为某些原因,却不再愿意露面,还为此用无法看清的薄纱遮盖掩面

不少人甚至甘愿砸下重金,只为了能与「她」共进良宵,见上一面…

---------正文---------

但是为了能够有机会打倒上或下玄月的鬼,得到哥哥的认可,和最重要的「与哥哥和解」

所以,他不能够认输

夜景繁华的街道里,兩側的樓房挂满了橘黃燈火的灯笼在旁边,此地汇聚了非常多的人們。

而这个地方,便是…

吉原,花街。

男女的虚荣与欲望,以及爱恨纠葛匯集积聚的著名「夜之街」

红灯区,花街。是指由一整片的区域所形成的街道,在这里生活的艺妓们大多因家庭贫困又或是欠款等諸多因素,被迫被人卖到这里,她們所背负起的是那「无尽的苦难」和「无缘的爱恋…」

话虽如此,在某些地方还是仍有保障的,像是食衣部分,甚至是如果可以在这个地方成功地出人头地的话,就有机会从良嫁入好或富裕人家家里

另外,这个地方最受瞩目的便是「花魁」。也就是艺妓地位最高之称,更是特殊重要的存在,是集结美貌、教养、技艺于一身的女性。因此,想见上位高的花魁一面,可说是难上加难无法轻易见到,而男人们为了能够与花魁幽会或见上一面也好,更是不惜砸下重金,争先恐后地蜂拥入街

此刻,留在原地的众人,都非常地识相让开道路退到两侧,让场面十分磅礡华丽的队伍行人能够顺利的通往,因为现在正是「花魁道中」

「叮鈴、叮鈴…」。在和樂樂器音樂、歌唱響起的同時,那漫天飞舞的樱色花瓣,随着队伍的前进缓缓落下。提灯男役提着上面附有花魁名字「弥姬」以及「吉原家」定纹的灯笼走在队伍前面,像是在宣告着众人「花魁出巡!请众人让道!」

最引人瞩目的,便是队伍中,身后有个打伞男役打着紫藤花色油纸伞撑着,身旁则有个能让她扶肩的借肩男役的女子。女子的身材十分高挑,體態輕盈,言行举止中散發出無法忽視的端庄娴雅,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抹上朱丹色胭脂的口,所露出的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千娇百媚无与伦比,不禁看得都呆了。她身着一身华贵和服,头上兵庫髻斜插金钗,脚蹬五六寸高的厚重木屐,踩着「外八文字」的特殊步伐缓慢前进,却宛如蝴蝶煽动翅膀飞舞般十分轻巧、动人,配合着灯笼中散发的烛光,此等美景令人赞叹

“真是美啊,不管看多少遍都令人美得赞不绝口啊”。一名站在附近的小哥边看着女子,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是啊,不过可惜啊…,美人今日也不愿露相…”,他的夥伴看向遮掩女子面容的薄紗插話道

传言,現任的吉原家的花魁,破相了,但仍倾国倾城美的不像话,可惜那位「破相美人」因为某些原因,却不再愿意露面,还为此用无法看清的薄纱遮盖掩面

几个多月前,藤之家。

“看来你已经华丽的同意这个任务了!玄彌,你跟灶门他们的任务有点不太一样,你负责的部分是招摇引起鬼的注意,掩护灶门他们潜入其他三家屋裡”

“为此,你要比他们更早进入花街,如果能成为花魁什么的那就再好不过了!必定引起话题和鬼的注意!另外,会有个人跟你组成一组当搭档,至于是谁~,「秘密」,你就好好加油吧!”,但玄彌不知道,宇髓天元先生可是非常不希望他的搭檔真的能派上用場…

「可恶啊,宇髓天元先生…,到底是谁跟我搭档,就不能明讲吗…,真的是…」,扶着扶肩男役的肩膀,又踩出一个完美的「外八文字」步伐后的玄弥,忍不住暗自吐嘈起来。

而他,就是众人口中的「吉原家的现任花魁」、「破相美人」

就在他还沉浸在吐嘈当中无法自拔时,也导致他错过发现「他的搭档」大好机会

一名穿着灰白色条纹斗篷,头带上能借着压低达到掩面效果的斗笠的男子,正站在屋檐上,俯视下面的景观暗中觀察這一舉一動,握住白色刀柄的日轮刀的手更是下意识的握紧

真没想到为了打倒鬼,玄弥那家伙竟然连这种差事都做了!!!是要存心气死他吗!还当上什么花魁啊!!!而且还当的有声有色的!!!!!!

还有他X的你们这些家伙,给老子收起那该X色眯眯的眼光!!!!不准你们这样看!!!

一技眼刀横扫千军般扫射在那些对玄弥图谋不轨的家伙们身上

一名也对玄弥抱有非分之想的路人,不禁打起冷颤,戳了下同行伙伴的肩膀,开口说,“呐,你不觉得有点冷,还冷的让人感到压迫跟可怕吗…”

“嗯会吗?会不会是你亏心事做太多了!我可没感觉。不过啊,能请上吉原家的花魁的人,看来來頭不小呢…”,說完,視線繼續回到這美不勝收的「花魁道中」裡

听到他们对话的实弥,忍不住皱起眉头,不知道是在深思什么…

女人啊,他最喜欢了!

那具能够孕育婴孩的身体,可说是最营养的,而且相比男人,食用后能得到的力量来得更多。

偶尔呢,他也会来吉原来吃那些漂亮的游女们,就好比现在,此刻的他正站在展台上,眺望那缓缓朝他位置前来的大阵仗队伍,满心欢喜的期待「弥姬」的到来,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拭嘴唇,不知道「她」的味道如何

真是让人期待啊…

屋内,童磨目不转睛的盯着跪坐在地面上的弥姬,“我说啊,弥姬,来你最拿手的绝活吧”,他脸上挂起笑容,蹲到对方的面前,手指伸进薄纱面具轻柔却暧昧的抚过对方的面容

看来他發現到很有趣的事情呢

“好的,童磨大人。”,玄弥乖顺地颔首致低下头的瞬间,捏了把冷汗,因为眼前的客人,竟是鬼,而且还是上玄月鬼,不过,不一样的事,是感觉跟宇髓天元先生找的不太一样…,这下他该怎么办才好…

玄弥起身,确认一切就绪没问题后,朝下人点头示意能演奏。当太鼓、三味线等和乐乐器伴奏的音乐响起时,手持两把扇子的玄弥,開始翩翩起舞的像花瓣漫天飞舞般,美得讓人難以別開視線

他不能慌了手脚,否则对方就会有机可趁,甚至伤及其他无辜的人。

过了一会儿,弥姬终于跳完了舞,收起扇子向坐在展台旁的童磨行了礼:“感谢童磨大人愿意赏脸,观看小女子这粗劣的表演”

他说完话的同时,「啪啪啪」,响起一阵鼓掌声,却让他的心头一紧,“还真是不错的舞啊,让我大饱眼福呢,弥姬”,他立即爽快地打赏对方

玄弥伸出手接下童磨给的巨额的「线香代」,也就是所谓的演出费用,转交给服侍他的「秃」,让她能好好收好,才开口说:“您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此时,察觉到那不断升高的暧昧与欲望氛围的众人,为了不打扰他们「相处」,便都悄悄地离去,留下他们两人得以独处

童磨低下头,暧昧地在弥姬耳边呼气,“不过啊,让我可惜的事是…弥姬的…”,他伸手将人兒拥抱住怀里

“「美人破相」可不是件好事呢…”,他轻易的随手解开薄纱面具,托起对方的下巴喃喃自语道,手開始不守規矩的四處吃起豆腐起來

多麼美的人兒啊…,只可惜…

可惜沒法這麼快好好「享用」你了,彌姬美人

忽然間的刀光劍影,讓他飛快地閃避迎面而來的銳利攻擊,“哎呀,你終於忍不住肯出手了呢!鬼殺隊的柱!”,童磨緊抓住懷裡的彌姬不放,絲毫不想讓她從他的身邊逃離,他要讓她看到她的愛人被他親手解決的一幕,然後讓她在滿懷地哀傷憎恨當中被他品嚐

“他X的,給老子把他放了!”,無法忍受玄彌被吃豆腐和感覺到危險的實彌,毫不猶豫的衝了進來,對童磨拔刀相向

“哦~,這裡可不是你說的算,你說是不是彌姬美人”,他抓住對方的臉,強迫她面對實彌

玄彌現在非常的吃驚,沒想到「他的搭檔」竟然會是他的哥哥,實彌,“是你!怎麼會…”,不過,完了…,這下他真的慘了,他現在女裝就算了,而且還有種自己肯定幫不上哥哥的忙,以及肯定會扯後腿的直覺

完全曲解他們倆關係與對話的童磨,還在那自說自話,“想不到我們的彌姬,竟然會跟鬼殺隊的柱有牽扯,真是讓人驚訝啊…,難道你不知道眼前的人只會讓你陷入不幸嗎!真是可憐呢…”

“嘖,這混X傢伙!!!不可饒恕!!风之呼吸.七之型.劲风.天狗风!!”,招式使出的同时,形成多道龙卷风状的风刃朝向童磨他们那攻击

看见如此凶猛攻击的童磨,丝毫没有感到怯弱紧张,甚至随即挥起扇子,而在挥舞的瞬间,巧妙地挡掉攻击,忍不住感叹,“还真是个完全不会怜香惜玉的粗鲁男人啊!弥姬,你真是太辛苦了!让你选择,是跟着这个糟糕透頂的男人还是我呢?”,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弥姬询问道,想必对方现在内心很难受吧…,没想到自己深爱的人竟会有如此手段,不过这样的话,弥姬的味道肯定很美味,让他好想赶快品尝啊!

忽然间,一阵疼痛感,让他不得已松开抱住弥姬的手,捂住被狠狠咬下肉的伤口,“弥姬你!!!”,他愤怒的看向已经被鬼杀队的柱掩护在身后的弥姬,这个可恶的女人!伤口恢复的他,恶狠狠盯着眼前的男女

“我是不会跟着你的!还有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糟糕粗鲁男人!!他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男人!也是我所认可向往的男人!!!”

听到自家弟弟如此奋不顾身的为自己说话的实弥,头一次说不出骂人的话来,只能干巴巴地说“玄弥…”而已

“虽然我知道我肯定会扯你的后腿,但我说什么都還是想要帮你,所以我们上吧!!”,鬼化后的玄弥拿出暗藏的小刀划开让行动不便的和服,拔起藏放在大腿上的火枪,朝向童磨发射含有血鬼术的弹丸,来掩护实弥,让对方能轻松顺利的专心攻击

他露出興奮的笑容,擋下實彌的攻擊同時,赤裸裸的黏膩視線落在玄彌的身上,“哎呀,彌姬,你竟然也是鬼殺隊的人,這樣讓我更想吃掉你了!!!”

翌日。

设在道路旁,为路人提供茶水、点心、以及小丸子的挂茶屋,有些不一样…

“呐,你听说了吗?昨夜弥姬花魁所在的房楼失火了!原因竟然是因为「抽足」跟人家跑了,而她的男人甚至还伤击了童磨大人,吉原屋的老板娘现在简直气坏了!还发布赏金势必要抓回弥姬花魁以及处理掉她的男人!”

“不会吧!不过…,我还是希望弥姬花魁能够就此获得幸福…,毕竟她们的命运不是我们所想像的那样轻松…”

“唉,就是说啊…”

期盼弥姬花魁最终能够获得属于自己的归属…

FIN

後話

謝謝大家的收看,然後來解釋一下劇情狀況是怎麼回事(′▽`)

玄彌「成功的」當上花魁,卻在等竈門他們一行人到來前,遇上棘手的上玄月.貳的童磨,而也有預料到這個可能性發生的宇髓天元先生,才會請風柱實彌來幫忙暗中保護,更沒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但玄彌的任務最終還是失敗了,因為當時的玄彌已經受重傷昏迷倒下,而實彌為了保護他,不得已只好故意放火,並帶走人撤退,而衍生出後面的「彌姬“抽足”跟人跑了」的傳言

至於童磨這邊的視角,則是:

真的認為「彌姬」是貨真價實的美人女性(因為我們的玄彌真的太會裝了)→發現的有趣事情:早已發現暗中觀察他們一舉一動的柱,並判斷彌姬跟鬼殺隊的柱有著特殊關係(認為是「愛人關係」,※但其實是「兄弟關係」)→一直以為彌姬是普通人的童磨,出乎意料的發現原來彌姬也是鬼殺隊的一份子感到非常興奮,更想吃她了!(※至使至終仍認為玄彌是個妹子)

也就是童磨打從一開始就誤解整個狀況(′▽`)…

然後,最後,謝謝各位看到這裡,所以決定寫個要來個短短的小劇場:

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吞噬房楼,实弥趁着童磨自乱阵脚,赶紧带着早已深受重伤昏迷倒下的玄弥离去

他一边抱住怀中的人儿,一边在街道上避人眼目的奔跑着,毕竟追他们的可不只有上玄月鬼,甚至是吉原家的人,此刻的他們,就好像「抽足」的女子以及帶她逃離這是非之地的她所愛慕的男人的戀人般

「我是不会跟着你的!还有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糟糕粗鲁男人!!他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男人!也是我所认可向往的男人!!!」

一想到玄弥那句奋不顾身的话,顿时,让他的面颊涨红了起来,跟喝醉没两样…

难道他的弟弟,不会觉得这话完成就像是女子向爱慕的对象告白的话吗…

不过,他说什么都会保护玄弥的,就算要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因为他是弥姬,玄弥所认可的这世上,最温柔的男人,也是所向往的男人

那麼謝謝大家收看,我們下次見(′▽`)

原作向,银雪线背景CP帝弥托利X库罗德,双向暗恋。一丝丝皇女贝。15000+,一发完,私设如山,海量OOC,请小心食用。

(一)

库罗德永远记得那个莫名其妙的清晨。明明只是和同学们一起出门遛遛,不知怎么的大家就都跑丢了,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身边就只剩下其他两位级长,不知怎么的他们三突然就被团团围住。法嘉斯的王子一脸严肃的将枪握在手上,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就连娇小的帝国皇女殿下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巨斧。库罗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然后十分果断的一头扎进了草丛,飞快朝村口跑去。

目之所及之处全是影影绰绰的人头,敌人的数量至少在三十人以上。这不是三个人能应付的了的,要么找外援,要么...

目之所及之处全是影影绰绰的人头,敌人的数量至少在三十人以上。这不是三个人能应付的了的,要么找外援,要么全灭,不论如何脱身才是第一要务。

幸运的是,还没跑出去多远就看见一队人马向着他们疾驰而来,守在村口的土匪们已经开始溃退。库罗德赶紧折返,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了两位同学,一手抓一个,拖着他们迎了上去。

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传说中的最强佣兵团,所有的麻烦都被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库罗德擦擦头上的虚汗,暗暗松了一口气,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你们要是没来,我可就要逃跑了。”

库罗德——”一道谴责的视线从旁边射过来,他循着那目光迎上了一对湛蓝的眸子,隔着清晨的雾气看上去微微有些湿润,如同雨后一碧如洗的天空:“我还以为你是去当诱饵的呢。”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单纯的人,库罗德笑意更深。

他并不讨厌,反而还觉得有点可爱。

然而,学期开始之后,他才发现这个男人跟可爱实在是相差甚远。他那凌厉的枪术和源源不断的怪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力。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基本没有能在他手下走过两招的。尤其是某一次与菲力克斯对练的时候,挥空的枪柄直接打断了一颗碗口粗的小树。在旁围观了全程的库罗德由衷庆幸课程中没有级长切磋这一部分。

作为金鹿的级长,库罗德要操心的远远不止于此。汉尼曼老师是位弓箭好手,但他对纹章的热情明显高于箭术和授课。金鹿的同学们虽然极具天赋,奈何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个性过于独特;有力量速度双一流却惫懒怠惰的,有马鞍还没坐热就打算独闯敌营的,还有莫名一脸抑郁一心求死的。为了减少伤亡,库罗德必须费尽心机排兵布阵;把假哭耍赖逃避战斗的弱女子踹到前排,找靠得住的女骑士盯紧冒失贵族,以女神的名义给蓝发少女做心理辅导。每次课题战斗,明明没放几箭的库罗德却总感到身心俱疲。

他不由得想,要是当初能争取到那位美丽的蓝发佣兵,他的负担会不会轻许多。然而他和帝弥托利都在那场争夺战中落败了,贝雷丝选择了黑鹫学级。

从好的方面来看,至少这次失败给库罗德和帝弥托利提供了个共同话题。在一次级长会议结束后,库罗德提议把桑拿室让给艾黛尔贾特,两人先去吃点东西。通往食堂的小路种植着一串串白色小花,幽暗的夜色中若有若无的香气沉浮。库罗德观察着帝弥托利的表情,见机提起了这件事,他有点惊讶地看到一贯平和的法嘉斯王子微微抿起了唇,露出了郁闷不甘的表情。

大概是女神想要惩罚库罗德这种没大没小的行为吧,不久之后未来的盟主大人就亲身领教了他这位下属到底有多么难搞。

宿舍二楼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是黑的,根据库罗德多次夜游的经验来看,这及其的不正常。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午夜之前全体入睡的几率跟女神解放王双双复生差不多,尤其是休日。他知道金鹿的孩子大概都还在同盟领,那青狮和黑鹫的学生呢?

他走到唯一一个门下透出光亮的房间,不假思索得轻轻叩响了门。

“啊,请进!”是帝弥托利的声音。

库罗德更好奇了,虽然他很想知道大家为什么集体失踪,但更奇怪帝弥托利为什么还一个人在这里。

“今天是思亲节。”帝弥托利裹着法嘉斯蓝的天鹅绒睡袍,背对着库罗德将房间里所有的蜡烛点亮:“所以大家都回家去了。”

啥?几个念头同时在库罗德的脑海中浮现。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芙朵拉思亲节就是今日……怪不得圆桌会议被安排在这一周,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糟!这下要和祖父大人好好道歉才行,今天得熬夜写检讨啊……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帝弥托利,这位法嘉斯王位的唯一继承人,身份最尊贵的王子殿下,其实也只是个父母双双去世,没有兄弟姐妹的孤儿。虽然听说王子还有位摄政王伯父,不过库罗德觉得此时还是不提这个人为妙。

跳动的烛光下,帝弥托利似乎有些脸红:“我告诉他们有杜笃在,让他们放心回去。”

“杜笃呢?”

“他被我派去给之前救下的达斯卡人送礼物,几天前就离开了,至少要明天才能回来。”他顶着库罗德不可思议的眼神,小声补充道:“他也没有家人了,至少在今天他应该和族人在一起。”

你可真是……库罗德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帝弥托利默默等了等,看他似乎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便开口问:“你呢,怎么没有留在里刚家?”

因为我是帕迈拉王子,一年前才刚刚来到芙朵拉,所以不知道今天是思亲

节——会告诉你才有鬼咧!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

库罗德露出了让人信服的诚恳表情:“我是回来陪你过思亲节的。你知道,其实里刚家是布雷达德后人之一雷斯塔大公的直系血脉,所以……总而言之呢我应该可以算是你的表哥。”

帝弥托利瞠目结舌,既无法理解这个结论是怎么得来的,又对库罗德理所应当占便宜的态度感到好气又好笑。但他很清楚,论打嘴仗自己绝不是库罗德的对手,举手投降才是上策:“呃……就算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对吧”库罗德满意的点点头:“你等一下。”

他回到房间,把在同盟时戴纳尔偷偷塞给他的帕迈拉奶酒,以及两个平时捣腾那些乱七八糟药物用的琉璃杯带到了帝弥托利那儿。在法嘉斯王子瞪得圆圆的蓝眼睛面前将两个杯子倒满。

“这是?”

“似乎是同盟商人刚进的新品,”库罗德率先拿起其中一个杯子,轻轻碰了碰另一个,“干杯,祝你思亲节快乐。”

帝弥托利也端起了杯,一丝笑意划过他的双眼:“你也是,表哥。”

“噗——”库罗德差点当场呛死,“你可千万别……咳咳咳!”

你可千万别这样叫我。他知道帝弥托利对认亲实在是过分热衷,他所谓的家人一大半都跟他毫无血缘关系。

帝弥托利却笑了起来,这是库罗德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额前几缕金发随着爽朗的声线微微晃动,烛光下蓝宝石般亮晶晶的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象牙白的皮肤染上了浅淡的红,精致的脸庞因为快乐而发光,美得不可思议。

库罗德呼吸一滞,一种想伸出手去触碰的奇异冲动盈满了他的内心。最终那颗被拦腰砍断的树唤回了他的理智,他可不想在法嘉斯雄狮的怒火下身首异处。

他们随意聊着,也许是帝弥托利喝不惯这异国的饮料,也许是今日他思虑过重,也许不只是今日。不一会他就感到酒气上涌,头部胀痛。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于是勉强应了一声。对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把他扶到床上,盖好被子。没有戏谑地喊他‘王子殿下’,而是说:“晚安,帝弥托利。”

语气极尽温柔。

他陷入沉眠,梦到了很久以前的往事。不是尸山血海的达斯卡,而是某一年收获节结束后回王宫的路上,和菲力克斯,希尔凡以及英谷莉特四人偷偷挤在一辆马车里。那天他们筋疲力尽,很快就都睡着了,直至王宫才悠悠转醒。他发现他们四人睡成了一堆;菲力克斯的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呼吸轻得像只猫,跟后来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希尔凡的脑袋几乎从他另一边的肩膀滑倒了胸口,但仍然睡得及其香甜。英谷莉特安心地靠着希尔凡,紧紧搂着他的手臂。

那是他一生中最安静平稳,也是最后安静平稳的时刻。

(二)

不久之后,为了感谢库罗德陪他过思亲节,帝弥托利邀请他一起去大修道院底下的小镇共进晚餐。库罗德很好奇帝弥托利这个训练狂人怎么有如此兴致,他原以为以帝弥托利的水准只会请他吃食堂。

原来小镇正在举办武器展会。库罗德对收集武器并不感冒,如果有桌面游戏展会他倒是愿意一观。

走过某个不起眼的小摊时,帝弥托利突然停住了脚步。库罗德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一柄线条流畅的漂亮银弓,弓身光华流转,一看就是由非常上乘的材料做成的。

“奏尔坦之弓!”

“你知道这个?”

“这可是名匠的杰作啊,”帝弥托利认真地比划着说:“这种弓不需要很大的力气就能拉开,适合速射,再加上库罗德你准头很好,它也许能比英雄的遗产更好的保护你。”

“可是人家似乎不卖”库罗德指着一个写着‘非卖品’的牌子。

“如果多出钱就可以买到的话……”

“错了,金发小哥”一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穿着单薄的粗麻短打,长着一张苍白的长脸:“无论多少钱都不会卖啦。”

商人的长相让库罗德想起了某位让人头疼的古板伯爵,他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一把揽住商人的肩膀。中年男子被这个举动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在库罗德不怀好意的笑容中瑟瑟发抖。

“你是想用这把非卖品的名弓吸引目光,来卖其他那些普通的货物吧,真是生财有道呀。”

商人嗫嚅了片刻:“总之就是不卖,这可是有价无市的珍品,寻遍整个芙朵拉都不可能找到第二把。”

这倒提醒了库罗德:“这么想要独一无二的宝贝,那为什么不去别的大陆呢?嗯……比如帕迈拉,那边有很多芙朵拉没有的珍奇异宝喔。”

“去帕迈拉”商人似乎被这个想法吓住了“从来没有人……”

“所以呀,”库罗德循循善诱:“整片未开发的市场都是你的,想想这会给你带来多么丰厚的盈利啊!”

商人的热情被金子点燃,眼神闪闪发亮。

库罗德达到目的,便放开了商人的肩膀。帝弥托利严肃而又敬佩地望着他,美丽的双眼仿佛阳光下的冰湖,熠熠生辉:“真想不到库罗德你休假也不忘了给同盟领的商业发展做贡献。”

他抿着嘴,努力忍住笑意,不只是因为帝弥托利过于一本正经的发言,还因为心底涌出的温泉般暖洋洋,让人脸红的舒适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么愉悦,于是赶紧转过身,假装被别的商品吸引了目光。

他突然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东西——一头微卷的红发出现在围墙的另一边,很像库罗德认识的某个青狮学级的同学。这家伙正和一位女性说着什么。如此良机,他自然当仁不让地溜过去,贴着墙开始偷听。

正听到关键地方,帝弥托利的声音传来:“库罗德,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库罗德赶紧拉过帝弥托利,一边示意他安静,一边将他的目光引向那对看似正在打情骂俏的亲密情侣。帝弥托利皱着眉头,堂堂未来雷斯塔诸侯联盟的盟主偷听别人谈话,居然还想拉着他一起,真是成何体统。然而,当他把目光移向那对男女的时候……

“啊,那不是希尔凡吗,他又在骚扰别的女性了吗?我要……”

“等一下,等一下”库罗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堪堪拖住帝弥托利的手臂,怪力王子真是名不虚传:“我说,希尔凡最近有没有惹上什么厉害的仇家?”

帝弥托利吃了一惊,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意识到库罗德几乎把他的手臂搂在怀中。他不由得停止了挣扎,将脸转向了一边,努力思考。他想到了前几天青狮学级帮希尔凡扫除了迈克朗余党的事情:“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跟希尔凡说话的那个女性,虽然打扮的像镇上的女孩,肤色却有些过于苍白,不像经常在太阳底下劳作的镇民。如果说她家境富裕,那么皮肤和头发干燥程度就很不自然了,这恐怕是多次变装所致。她和希尔凡说话的时候一直将手背在身后,应该是怕他发现手上练习武艺磨出的茧子吧。最重要的是……”他放开帝弥托利的手臂,指了指那少女,她正因为希尔凡的一个笑话笑得前仰后合,随着她的动作后腰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把匕首的轮廓。

“这怎么可能呢?”帝弥托利喃喃自语:“围剿战中我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你确定吗?”

“很确定。”

库罗德点了点头:“我猜也是这样,如果那个女孩有同伙,她就不会冒险自己带着匕首接近希尔凡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

“可难办了,如果我们贸然冲出去可能会逼得她铤而走险,这个距离匕首的命中率是很高的,”他看着帝弥托利焦灼的表情“呃,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库罗德唤过一个商人,将一包金子塞到他怀里,又冲他耳语了几句。帝弥托利贴在墙上,听见那位商人闯进二人中间,斥责希尔凡是个骗子,根本不是贵族戈迪耶的嫡子。他实在忍不住,探出头悄悄望向正在争执的三人。少女半信半疑,希尔凡则又是惊愕之余又有些忍俊不禁。

他茫然望向库罗德,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库罗德悄声说:“这个女孩没有参加围剿战,而在科南塔上与迈克朗对峙的是黑鹫学级,所以她恐怕并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戈迪耶次子,若非如此她不会特地向希尔凡套话,我们就赌一赌这个可能!”

少女尖利的声音撞进帝弥托利的耳中:“把纹章给我看,没有纹章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他心下暗叫糟糕,希尔凡震惊的表情犹如被一把利斧迎面劈中,迈克朗事件以来一直戴在脸上的吊儿郎当的面具瞬间裂开,眼中流露的深刻悲哀刺痛了帝弥托利。

“……没有纹章,我就什么都不是吗?”

他的声音发抖,脸上却仍强撑着破碎的笑容:“不,不会给你看的。”

希尔凡在愣了半晌,开始环顾四周寻找那位来无影去无踪的商人。帝弥托利感到库罗德抓住了他的手,拉着他沿着墙根迅速溜走。

“一定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吗?希尔凡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看来你还不知道刚才的药下的有多狠,库罗德一刻不敢停:“你是他的殿下,我又不是,要是他知道,恐怕会用破碎之枪把我扎成漏勺。”

希尔凡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但是库罗德还是决定还是暂时躲一下。小镇边缘的山坡上耸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他如同一只狐狸般灵活的窜上了一人高的树枝。

“赶快上来!”他向帝弥托利伸出手。

库罗德只好向着旁边挪了挪,想更接近帝弥托利。然而,他的脚稍微一动,树枝就突然断裂了。帝弥托利慌忙想去接住他的身体,却被冲击力带着和库罗德一起滚下了草坡。

两人一起滚到草坡下方的小树林边缘才停下来。库罗德坐起身,看到帝弥托利全身沾满草屑,头发里还夹着不知哪里来的树叶和细小树枝。虽然知道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笑得停不下来,能看到他一点都不像个王子的样子,也算没白摔这一跤。

他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进去吧,希尔凡绝对找不到这里。”

树林中尽是些遮天蔽日的大树,黑暗而安静,只能听见两人靴子踩在砂土上的声音。没走几步,一个平滑如镜的水塘出现在面前。库罗德坐在水塘边,捡起块小石头向着水中扔去,小石头溅起一个个水漂,距离越来越短,最后完全消失于水面上。帝弥托利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若有所思。

“希尔凡,好像很伤心。”

“那是当然的。”

“我们一起长大,我知道他一直很介意纹章的事,只是不知道他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说到底,这也不只是纹章的事儿。”库罗德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很直白。

帝弥托利沉默了,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法嘉斯需要防御斯灵族,戈迪耶的家主也就不一定要持有纹章。’

不是因为纹章,而是因为他们从出生起就背负了各自的责任,无人可以替代。

如果可以将希尔凡从痛苦中解放,他什么都愿意做。只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希尔凡,和边境伯爵戈迪耶代代家主一样,为责任献上生命和一切。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

库罗德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正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抛出橄榄枝,让帝弥托利成为自己宏图大业的一部分?蓝贝尔王曾经选择过与达斯卡和解的道路,然而最后付出的代价是自己和上百位王家卫队骑士的性命。他不知道帝弥托利到底能不能真正理解他的信念,愿不愿意冒着和父亲同样下场的风险将未来交托于他。

在内心的某个隐蔽角落,他还暗暗期盼帝弥托利会因为自己,因为想和他看着同样的风景而决定并肩前行。

他悲哀的意识到,无论哪一件他都没有信心。

现在也许还有些太早了,他想,以后……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

毕竟他库罗德想要的人,是绝不会轻易让他跑掉的。

(三)

在那个美妙的夜晚,大礼堂被数不清的蜡烛照亮,精致的装饰和壁画在烛光下反射出温暖的橙光。蔷薇与栀子的香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迷蒙而暧昧。

比这一切都要更吸引人的,毫无疑问是舞池中央的艾黛尔贾特与帝弥托利。如同王冠与权杖上的宝石,两人美丽的脸庞交相辉映。即使各有舞伴,但他们优雅的动作和舞步,甚至旋转时候的小动作都出奇的一致。所有人都想象的到两人如果共舞将会有多么默契。库罗德忍不住遐想,也许在法嘉斯的王宫里,曾经的他们就是这样手指交缠,呼吸相抵,淡紫与碧蓝的双眸之间温柔的情意流转,比帕迈拉上等的醇酒更令人沉醉。

一曲终了,周围响起一片叹息,库罗德知道帝弥托利和艾黛尔贾特在士官学校都不乏仰慕者,但即使是最极端的仰慕者也不得不承认,皇女那比太阳更加绚丽张扬的美丽,只有王子月光般凛然身姿才足以之于相配。

库罗德转过头,不再看向舞池中耀眼夺目的两人。他瞄到站在人群中的贝雷丝,她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样子,而库罗德却似乎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落寞。

于是他笑着走过去,牵起贝雷丝的手,将她领向舞池。贝雷丝并不擅长跳舞,库罗德迅速发现了这一点,在变换动作之前都会稍微加重手上的力气,以此作为暗示。两人的舞步很快变得轻盈而和谐。

“库罗德同学为什么不和别的级长一起开舞呢?明明跳得这么好?”

“嗯,怎么说呢?”库罗德微笑着“我想与之跳舞的女伴只有老师。”

四目相交,他似乎在贝雷丝的眼中看到了‘骗人’两个字。

“哈哈哈哈哈,是真的,因为老师跟我一样,在这里都是‘异物’一般的存在……啊,不是说大家不接受老师,老师已经很好的融入大家了,只是……”

他轻轻推着贝雷丝腰部转了半圈,让她能更好的看到礼堂中的人。

“你看,在遇见我们之前,他们的人生轨迹早已互相交错,那些快乐与悲伤,期待与后悔,兴奋与恐惧,爱与恨的过去,永远是属于他们的。”

“跟我们……毫无关系。”

他感到贝雷丝被他握住的手收紧了,他知道她被触动了。她仰起头,长久地凝视着他

“那么这样的时候,你感到寂寞吗?”

“是的。”

他回答,投降般轻轻闭上了眼睛。

漫天繁星,真是逃席的好时候。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教室的屋顶上,盯着自己口中缓缓呼出的白气。

“库罗德!”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低头,看见帝弥托利站在中庭仰头望着他,耀目的金发比星辰的光辉还要明亮。

真是神奇,一想到这也许不是偶遇,心里的沉重感似乎减轻了许多。他从屋顶上跃下,以一贯的语气揶揄道:“王子殿下不用和女孩子们跳舞吗?或者跟谁到女神之塔去?”

“女神之塔?”帝弥托利的脸色微微一沉:“艾黛尔贾特和老师上去了,我想还是不要打扰她们比较好吧。”

老师?库罗德想,原来如此,她终究是比我有勇气。

看着眼前人沉思的表情,帝弥托利的表情似乎愈加不快:“库罗德,你刚才该不会又想要开什么过分的玩笑吧。托你在狮鹫战喊那一声的福,到现在还有人在传播一些没根没据的绯闻。”

他顿了顿,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你倒是不在乎……”

如梦一般甜美的日子,可以持续到几时呢?

命运的分岔口,也许就在下一秒。

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示警钟声打断了他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向着大礼堂赶去。刚刚还沉浸在星辰节旖旎气氛中的学生已经带上了惶惶不安的表情,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大司教蕾雅和西提斯宣布发现学生失踪,圣骑士团已经出动去寻找。而他们这些剩下的人需要立刻回到房间,不得随意走动。

这注定是无眠的一夜。到了早上陆续有消息传来,据说在封印之森发现了部分失踪的学生,他们正深陷魔兽的包围圈。贝雷丝老师和杰拉尔德团长带着黑鹫学级的学生前去支援,而当金鹿和青狮学级获准踏上战场的时候,眼前只剩下满目疮痍的村庄和浑身鲜血的杰拉尔德。

贝雷丝跪在死去的团长身边,无声地哭泣着,大滴大滴的泪水仿佛无穷无尽般从她眼中流出。她紧紧搂着杰拉尔德的身体,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固执地等待着再次听见从那里传出心跳的时刻。

这一幕实在太过凄惨,库罗德不忍再看。那一刻他透过还未升起的幕布闻到了日后那场死亡盛宴的血腥味。

失去杰拉尔德带来的阴云始终笼罩在大修道院,即使一节之后贝雷丝手刃仇人,如同王者一般带着女神之力从黑暗的狭间归来,她也始终未再次展露笑颜。然而命运并未对她稍加眷顾,很快,她的得意弟子,她最信任最亲密的学生,在圣墓中撕下伪装,将手指指向她,下达了赶尽杀绝的命令。

(四)

帝弥托利的状态也同样急转直下,亲切温柔的王子变得阴郁而暴躁,眼底的乌青让他的脸变得狰狞可怖。他不再准时到训练场练习,而是整天待在大教堂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任何敢于上来搭话的人都会被他充满杀气和威胁的眼神吓退。

从枢密院之间出来,他在平时上课的教室召集了金鹿学级全体同学,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作风,严肃地告知了他们情况有多么严峻,希望他们立刻回宿舍收拾东西,在帝国军攻来之前启程回家。

教室里一片寂静,虽然面对着足以威胁生命的险境,却没有一个人哭泣。大家看着将他们送到宿舍的级长,眼中只有信任。他们都记得在课题活动中,库罗德的神机妙算是怎么一次次带着他们绝地反击,转危为安的。

只要有这个人在,我们都会安全。

库罗德回到教室,惊讶地发现竟然还有人没走。他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朝夕相处了一年的同班同学,正围成一圈哈哈大笑。

“这种时候你们还能这么悠闲啊。”库罗德捂着额角,不知道自己刚才哪里说得不够清楚。

而金鹿的孩子们发扬了本学级的传统艺能,气势逼人争先恐后地呛声自家级长。

“在关键时候退缩绝不是贵族所为。”

“人家虽然觉得留下了会很麻烦,但是让未来盟主死掉的话好像会更麻烦耶。”

“俺很喜欢库罗德同学,只要有肌肉在什么都不用怕。”

“这次你要是活下来了酬金可不能少哦,嗯,看在同学的份上给你打个九折吧,不能再少了!”

“真是的,库罗德同学好歹也是个大人了,不要做这种……让人担心的事啊。”

“我……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不希望库罗德同学死去。”

虽然心里想了千万句将他们赶回家的说辞,话到嘴边只剩下了那个词

“……谢谢!”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要是情况不利要赶紧逃跑,千万不要死……”

话音未落,希尔妲的粉拳迎面而来:“什么死啊死,说这些太不吉利了!”

啊好痛,痛的库罗德几乎要落下泪。他夸张地揉着脑袋,悄悄掩盖住湿润的眼眶:“我说……你们刚才在笑什么?”

“啊,那个啊”莉丝缇亚脸上是一贯的认真表情:“我们刚刚说,如果是以前的库罗德同学,肯定早就混进金鹿的学生当中跑掉了。”

无法反驳。

他正要哀叹自己的光辉形象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就听见希尔妲带着笑意问:“那么,你为什么没有逃跑呢?”

为什么没有逃跑?

大概是和大家一样,为了一个绝对不会离开的人吧。

大战的前一天晚上,库罗德来到了帝弥托利的房间。

帝弥托利颇为意外,沉默着坐起来迎接他。

“你睡不着吧”库罗德笑着走过来,跟他并排坐在床上:“巧了,我也是”

他要跟我说什么呢?帝弥托利想。

“等这一切结束了,帝弥托利想要做什么?”

他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明天艾黛尔贾特必定是处于大军的重重保护之下,他从没想过报完仇之后还能全身而退,最好的结果是同归于尽,最差的结果……

他一言不发,但库罗德似乎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转而说起了另一个毫无关联的话题:“你知道吗?现在的芙朵拉犹如处于一道围墙之内,外人不知道我们的状态,我们对他们也一无所知。”库罗德站起身,向着窗边走了两步:“我想做一件事,我想打破这道看不见的围墙,让我们,跟帕迈拉人,达斯卡人,布里基特人,斯灵人,鞑古札人,一起毫无分别地生活在阳光之下。”

“我觉得,这才是会让所有人幸福的未来。”

他回头,深深望进他的眼睛里“你会支持我吧,有了法嘉斯国王的支持,这就不仅仅是个虚无缥缈的梦了。”

“我……”帝弥托利无法回答。仅仅一瞬间的犹豫,库罗德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知道库罗德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

“你果然……已心怀死志了啊。”

银白的月光下,库罗德脸上带着帝弥托利最熟悉的微笑,然而他碧绿的眼眸中如浪潮一般上下起伏的感情却是陌生的。

就像是,悲伤。

一定是月光的戏法迷惑了我,帝弥托利想,库罗德那样的人,竟也会悲伤?

他扭过头,无法继续与库罗德对视。

“我非做不可。”

被人以命相托的这份恩情,只有同等重量的生命可以偿还。

“这样啊”

库罗德缓缓地走近,重新坐回床边,他低语:“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我的梦想太大了,所以,我再无法实现其他任何一个愿望。”

我曾希望你可以爱我,帝弥托利。

可现在我只要你活着。

帝弥托利不知道说什么好,余光中看见库罗德伸出手来,某一瞬间他觉得库罗德想要触碰他的脸,把某些埋藏在心里的话和盘托出。然而那只手在他的耳边落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晚安,帝弥托利”

他只是这样说。

帝弥托利被处刑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代理盟主库罗德正愉快的和洛廉兹斗嘴,顺便压迫希尔妲帮他处理积压的报告。士兵的话音刚落,希尔妲倒吸了一口冷气,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洛廉兹发抖的手将书桌上的墨汁打翻,墨水瓶掉在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库罗德。

年轻的盟主只是愣了愣,随即淡定自若地发出了一系列命令,声音铿锵有力:“立刻集结里刚领内所有兵力,准备御敌!洛廉兹,返回领地备战,里刚家的支援马上就会到达。希尔妲,请告诉你哥哥,之前说好的预备队是时候派出来了。给朱迪特大人送信,让她盯紧贾拉提雅家的行动,如果他们的防线开始崩溃,即刻来向我汇报!”

接到命令的众位士兵行动迅速,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门。洛廉兹似乎想说什么,在大修道院一战之后,库罗德的心中那隐晦的想法恐怕所有金鹿的同学都心中有数,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善解人意的希尔妲就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

随着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门边,库罗德颓然瘫倒在座位上,手心里不断涌出的血珠仿佛代替不能流下的眼泪般,从紧握的拳头滴落到地板上。

(五)

金色野兽刺杀帝国军高官的传言喧嚣尘上,库罗德动用了引以为豪的芙朵拉第一情报网,仍然没能寻找到帝弥托利。他反倒放心了一点,如果帝弥托利能这样轻易地被找到,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库罗德在某个阴天的夜晚独自一人偷偷骑着飞龙去往目的地。他不是不明白这样做的风险,只是帝弥托利已经经历了五年的追捕与围剿,他不希望他误会自己是来抓他的,不想把他推得更远。

虽然装扮上无懈可击,但库罗德过于明亮的双眼实在不像因为贫困和战乱而不得不在这里栖身的难民。刚搜索了几条街,库罗德就明显感觉到了周围投来刻毒且不怀好意的目光。他知道只要露出一丝破绽,这群人立刻就会蜂拥而上,将他洗劫一空,连性命都会受到威胁,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为了甩掉背后愈加贪婪的目光,库罗德加快脚步,迅速穿过房屋间的缝隙,拐进贫民窟深处无人的小巷。刚迈出两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竟敢孤身一人到这里来,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库罗德猛地回过头,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暗处走出。层云从他们头顶悠然飘过,月华如水倾泻,犹如置身梦境。眼前人的面容渐渐显露出来,融金一样的头发轻柔地贴着他的脖颈,皮肤比月光更苍白,一只湛蓝的眼睛已经永远掩盖在黑色的眼罩之下,另一只则盛满了阴霾与疲惫。

没想到竟真有再见面的一天!库罗德感到一阵狂喜,强烈的感情如浪潮一般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大脑,给与他无限的勇气说出此刻最想说的话:“帝弥托利……跟我去同盟吧。”

“同盟?”帝弥托利挑起嘴角冷笑了一声:“你想要什么,无利不起早的盟主大人?是人质还是想用我的头颅交换帝国的高官厚禄?”

库罗德一时倒也不生气,只是没想到这位亡命天涯的王子居然也曾耳闻自己合纵连横的光荣事迹。他看着帝弥托利脸上讽刺的表情,想起曾听说过的,有关他过去五年那些痛苦而残酷的经历。

“不是的,”他平静地说:“跟我走,我有重要的情报要告诉你。”

“现在就说,要么就别说了!”

两人沉默以对峙,库罗德紧紧盯着帝弥托利,渴望在他脸上找到哪怕一丝重逢的欣喜和激动。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布满血丝的冰蓝色眼眸中有什么闪了闪。随即,帝弥托利偏过头,略显凌乱的刘海挡住他的左眼,深黑色的眼罩正对着库罗德。失明的眼睛犹如一根的刺深深扎进他的身体。还记得当士兵期期艾艾地表示那只野兽不仅极度癫狂,还瞎了一只眼,可能不是盟主大人想找的人的时候,他感到无比愤怒,几乎失控。

所以不要去找艾黛尔贾特,不要去送死。

不要再一次……

“你无非是想说我的仇人不是她,”帝弥托利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

库罗德僵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能言善辩的他人生第一次感到哑口无言。帝弥托利最在乎的事情不外乎是复仇。为什么连找错仇人的风险也不顾了?他甚至怀疑这位法嘉斯的王子是否真如传言一般精神失常了。

没等到他的回答,帝弥托利大步从库罗德身边走过。他回过头,看见一位高挑瘦削的蓝发青年站在巷口。

“菲力克斯?!”库罗德脱口而出,他不知道帝弥托利居然一直跟忠于他的法嘉斯贵族们有联络。

蓝发青年没有回答,但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库罗德。

“等一下,帝弥托利!”库罗德下意识地喊住渐行渐远的王子,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他突然很丧气,菲力克斯在这里,他没有任何理由把帝弥托利从他的臣属身边带走。

帝弥托利充耳不闻,越过菲力克斯径直向前走。菲力克斯最后看了库罗德一眼,也跟了上去,两人就这样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可恶,库罗德愤愤地想,不只是因为今天白跑一趟,准备好的杀手锏也毫无用处。还因为帝弥托利极尽冷漠的态度,让他心底的不安挥之不去。

帝弥托利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库罗德驾龙掠过天空。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他逐渐模糊的视野中。

走上了战争这一道路的艾黛尔贾特是绝对不会放任我们活下去的。

这是自四百年前狮子王卢古建立法嘉斯起,就注定了的结局,她和我,帝国和王国势必不能共存。

可几年前才来到芙朵拉的你没有必要卷进这些事情当中,丢掉性命。

只有她死了,法嘉斯才能延续下去,

只有她死了,你才能活下去。

谢谢你,库罗德,在最后的最后还愿意拯救这样的我。

原谅我没办法亲口向你表达谢意。下一次见面……就是在战场上了吧。

(六)

望着晨雾弥漫的古隆达兹平原,库罗德无奈至极,没想到毕业之后的第一场同学会居然是在战场上。以血代酒,兵戎相见,学生时代对和平的共同期望已被撕得粉碎,彻底遗忘在角落里。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也许在今天,在这里,他们中就会有人死去。

帝国军抢先攻击,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但也在浓雾中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库罗德指挥军队跨过大河,很快就和占据古隆达兹平原东北方的帝国交上了火。虽然希尔妲和雷欧妮按照他的作战计划一个接一个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围攻敌人,迫使敌人转攻为守。然而帝国军阵型依然一丝不乱,仗着比同盟军多出一截的兵力逐渐稳定了局势,战况就此陷入胶着。

此刻战局的胜败已不掌握在他们二人手里。

帝弥托利最终还是没有让他失望,只是当喊杀声从西边传来的时候,女帝火红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阵中了。

紧接着帝国也开始撤军。同盟正面的压力终于得以缓解,然而还没等库罗德喘口气,新的战报送达了:“盟主大人,我们的左侧翼遭受攻击了!”

左翼?!王国军居然连他们也一并攻击?

库罗德想起了贝雷丝,没有人知道她向着艾黛尔贾特挥剑的那一刻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只是如他所想的那般,老师终究是个勇敢的人,为了巨变中茫然无措的黑鹫学生再次站了起来,领导着他们前进。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然而他是同盟军的统帅,如果对方执意将枪指向同盟,他也必须用箭刺穿对方的胸膛。

“希尔妲,守住这边,跟进帝国军的行动!”库罗德调转龙头,向西而去。

一个木制的广阔高台伫立在古隆达兹的中心,上面的弓弩装置已经被破坏。同盟军,王国军和仅剩的帝国军在平台上战成一团,没有任何战法,没有任何理智。所有人红着眼睛,高举着手中的剑斧和枪,如野兽一般嘶吼着将武器送入身着不同制服的人的身体里。他们周围的木板浸泡着鲜血,淋漓的红一丝丝顺着台阶滴落,将周围的草地染透。高台之下全都是受伤的士兵,有的已经一动不动,有的还在挣扎翻滚,喉咙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呻吟,然而台上厮杀的人们对此充耳不闻。

完全的疯狂,真正的人间地狱!

“这是在干什么?撤退!立刻撤退!”库罗德怒吼。

他突然停住了,在高台的另一侧,王国军的阵中。熟悉的金发划过充满硝烟的空气,阴郁的脸上满是萧杀的神情,法嘉斯的王子近在咫尺。

库罗德豁然拉开手中的费鲁诺特,瞄准了帝弥托利。狂跳的心脏撕裂般疼痛,急促地呼吸间手不住颤抖。

真是讽刺,他拼尽全力向对方靠近,却还是落得了互相残杀的下场。

那一刻库罗德真正相信了命运的存在,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下个瞬间,耳边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在或尖利或沙哑的痛呼声中,平台上的士兵被火海完全吞噬。

这是帝国军最后的报复。

爆炸的气浪让他和飞龙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他拼命拉紧缰绳,不让自己掉下去,不断翻转的视线中只有大团大团的灼热浓烟和熊熊燃烧的木制平台。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不要让他所珍视的一切,在他的面前消失殆尽!

退兵的号角响起,库罗德咬着牙指挥着剩余的同盟士兵原路返回。离得最远的希尔妲的队伍姗姗来迟。

“那个……人家看到了”希尔妲的头发散落下来,身上和脸上沾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迹,精神倒是还好,应该只是溅上去的敌人的血:“帝弥托利同学独自一人向着帝国军撤退的方向去了。”

一个人!?他在想什么?

那阵笼罩他已久的不安瞬间爆发了出来。他虽然精于权衡,却从未将同盟或帝弥托利的性命摆上过天平,两者对他来说都是绝不会拿出去交换的。现在同盟军除希尔妲的骑士团已经全数撤出了古隆达兹,他已经尽他所能保护了给与他信任的同盟,现在他要去守护另一件重要的东西。

库罗德驾着飞龙一路向北,远远看见几个着帝国铠甲的士兵低着头围成一圈。他掠过他们的头顶,向下看了一眼。

一瞬间仿佛有巨大的火球穿过他的胸口,心脏被迫人的灼热完全吞噬,炽盛的烈焰在脑中肆虐,留下一片焦土,他没办法思考,他只觉得痛。

帝弥托利俯身躺在地上,从肩膀到腰部插着数柄银枪,枪头深深没入他的身体,将他动弹不得地钉在地上。几个士兵将枪拔出,扔到了一边,其中一个伸手抓住帝弥托利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露出颈部。士兵的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匕首,准备割下他的头颅。库罗德清晰地看见帝弥托利的喉咙在刀刃下急促的上下起伏。

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果断一箭洞穿了挟持着帝弥托利的士兵的喉咙,帝弥托利失去支撑的身体滑落到地上。帝国军的其他人大惊失色,顾不上毫无反抗能力的王子,纷纷捡起枪对准了库罗德。

库罗德抓紧缰绳,重新调整态势,和帝国士兵们拉开距离。他控制着飞龙垂直上升,巧妙地在枪尖擦过的间隙射中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倒下的同伴没有让帝国兵退却,而是招来了更猛烈的攻势。终于有一枪刺进了盔甲的缝隙,剧痛之下飞龙疯狂的挣扎,在喷涌而出的血花中库罗德被重重甩到了地上。身体的什么地方发出了可怕的咔嚓声,让他一瞬间几乎失去了意识,他挣扎着从腰间抽出剑堪堪架住了刺向他的枪。然而另一把银枪从已经从背后破空而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划破了他的右臂,同时另一支枪柄直击他的右腿。

战斗是惨烈的。终于,所有人都倒在了他面前。库罗德单膝跪地,艰难的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知道自己的右腿断了,也感觉不到左臂的存在。从肩膀到胸口的巨大伤口正在突突向外冒血——这是最后一位敌人临死前留下的。他的肋骨也断了几根,有一根大概伤到了内脏,每次艰难的呼吸都能感受到喉头涌起的一阵腥甜。

他一点一点挪向帝弥托利,每动一下都感觉身体被进一步撕碎。重伤的法嘉斯王子此刻平躺在地上,完全失去了意识。耀目的金发已被浸染成黑色,腹部与肩胛附近的血洞惨不忍睹。更多火热的鲜红从身下缓缓流出,与库罗德伤口中不断滴落的血流到一起。

也许这也算是一种骨血相融?

“帝弥托利,帝弥托利!”库罗德呼喊着他的名字,因为过度失血而眼前发黑。他只能摸索着探出手去,越过帝弥托利冰冷的手甲,握住了那只同样冰冷的手。

“库......罗德……”帝弥托利气若游丝,鸦翼一般的睫毛不停颤动,却终究没有睁眼的力气。库罗德用尽全力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

“带我……回法嘉斯去。”

这是他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地上,仿佛法嘉斯冬日落在鼻尖上的第一朵雪花,默默融化,变为水滴从库罗德的脸颊上滚落。

无望的爱情,以死亡为终结。

“抱歉……我恐怕也快要……”更多的血涌了出来,库罗德到了极限,他无力再想,一头坠落到帝弥托利的肩上,失去了意识。

库罗德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条船上,身边是戴纳尔。看见他终于醒来,戴纳尔一半是惊讶,一半却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昏迷了五天五夜,受这么重的伤都没死,真有你的。”

记忆与身上的剧痛一起袭来,库罗德一时分不清哪个更痛。他的声音因为长期高烧而变得嘶哑:“同盟的大家怎么样了?”

“受点伤是免不了的,不过都没什么大事。”戴纳尔见他开口说话,松了口气:“我要把你带回帕迈拉,你那些同盟的同学差点跟我拼命,我只好……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们。”

“我们要回帕迈拉?”

戴纳尔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是啊,你当时那个样子,我以为你撑不了多久了,想着至少让你的父母再见你一面。”

库罗德沉默了半晌。

“帝弥......”

“法嘉斯的王子吗,”戴纳尔的声音变得沉重:“抱歉,我们找到你的时候,王子已经完全没有呼吸了。那位达斯卡的近侍带走了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看到的一切。如果忽略他们身上骇人的伤口和地上的血迹,这两人就犹如一对亲密恋人一般互相依偎着。

“那也好。”

说完这三个字,库罗德真正的,长久的沉默了。

(七)

即使有着全帕迈拉最好的医生和物质条件,库罗德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上几个月。在他终于可以不用拐杖勉强行走的时候,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造访了他的王宫。

“虽然他们让我直接告诉守卫说找库罗德殿下就可以了……没想到小哥你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王子啊!”

眼前的商人与当年困窘的样子判若两人。五年来他一直在芙朵拉和帕迈拉之间行商,赚得钵满盆满,现在已有了自己的商队。他身穿最高级的丝绸裁成的衣服,全身上下都点缀着金光闪闪的昂贵饰品。跟病中只着一袭简单白袍的库罗德相比,真不知道谁才是王子。

他带来了几个大箱子,还有一封希尔妲的亲笔信,上面说老师已经统一了全境,不日将加冕为芙朵拉女王,大修道院会迎来整修,成为新女王的王城。同盟的大家现在都在老师身边为芙朵拉的复兴而努力。她还说老师希望库罗德能多回来看看——“但是人家告诉老师,某位身份高贵的王子殿下才不稀得回来呢!”

看来对我隐瞒身份的事情相当生气啊,库罗德不由地苦笑。

他继续往下看,大家在清理大修道院的时候发现了很多其他同学的东西,其中一部分已经永远成了遗物,无法回到他们的主人手上。大家决定至少把还能还的东西还回去,也算是个安慰。基于芙朵拉和帕迈拉理论上还处于战争状态,他们只好拜托唯一愿意在两国之间来去的商人把库罗德的东西送过去。

库罗德随意翻看了几个箱子,里面都是自己的书籍,还有调配药物使用的器材和一些瓶瓶罐罐。其中一个陌生的蓝色长方形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盒子的角落里一个有些眼熟的笔迹写着他的名字——库罗德.冯.里刚,可他很确定这不是自己的东西。他掀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银弓,精致优雅,寒光逼人,端的是名家手笔。

他只见过这弓一次,但他知道这是什么。

奏尔坦之弓。

“……它也许能比英雄的遗产更好的保护你。

不要……不要再让我想起来。

商人恰巧探过头来:“哎呀,这不是那个金发小哥拿走的吗?怎么在殿下你这里?”

“你……你说什么?”

“嗯,大概是五年前大修道院快要陷落的时候吧,那个金发小哥把我找去,说是这里马上就要沦为战场了,要我尽快离开芙朵拉,还说他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宝物,问我愿不愿把弓换给他。”

库罗德的心揪紧了,一阵阵酥麻从四肢百骸汇聚至指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痛苦。

“那个宝物太昂贵了,我不敢收,但是那个小哥说没关系,他说反正这个也是送不出去的,不如换成能送的,至少还能派上点用场。”商人递过一个宝蓝色的天鹅绒口袋:“虽然盒子在战乱中丢失了,不过袋子还在。”

库罗德解开丝带,将它翻转过来,一枚印着法嘉斯王室徽章的祖母绿宝石戒指落入库罗德的手心。

宝石反射的冷光刺入他的双眼,一瞬间痛得连灵魂都在发抖。他这才明白,自己盼望已久的月光其实早就照在他身上了。

恍然间他似乎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幽香,当年开遍食堂小路的姬金鱼草,仿佛是帝弥托利在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库罗德察觉他的爱意。

那枚戒指的存在比任何语言都清晰地表明了帝弥托利的心之所向。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拒绝了那个能让所有人,包括他,幸福的未来。在他绝望的生命中,早已不敢奢望爱情。于是他默默地守在一边,用生命为库罗德除去一切威胁。

我曾不懂他为何忍心如此决绝地弃我而去,我原以为他不爱我,而真相竟是他以为我不爱他。

库罗德很想知道,为爱与责任付出一切的帝弥托利在最后是否觉得满足,还是和他一样仍然在困惑,痛苦和绝望中挣扎。他忍不住问自己是否来的太晚,如果能更早认识帝弥托利,如果能向他表白心意,他是否能扭转他的命运?阻止他孤身一人走上那条必定通向毁灭的道路?

他总也没有答案。

唯一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和他那隐秘的感情一起落入无边的黑暗,再不可追了。

END

简介:每个人都知道不要乱动法嘉斯人的斗篷。芙朵拉长大的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孩子都知道要对法嘉斯人的斗篷表示尊重,绝不能触碰贵族的斗篷,尤其是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女神禁止任何傻瓜试图偷法嘉斯人的斗篷。

库罗德——并非在芙朵拉长大的女人、男人和孩子——现在很冷。他非常、非常冷,没有人愿意借给他一件斗篷。粗鲁。不论好坏,他都要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

原作基础上的海豹人AU

AO3原文名:SealtheDeal

AO3原文代码:29612967

AO3译文代码:42960894

方便的话,请给原作者留下一个kudos!

“这是为了外交,库罗德。还...

“这是为了外交,库罗德。还不能回家,库罗德,只是去法嘉斯,怎么会出问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库罗德,至少现在还不是深冬,在这个他们称之为国家的该死的冰柱!”也许自言自语看起来很小家子气。也许他因为感冒而神志不清。也许他快死了!他太冷了,这点是确定的!

仿佛为了激怒他,壁炉里剩下的噼里啪啦的小火熄灭了。“不!回来,我需要你!”他盯着冒烟的木炭块。希望事情有所改变,这于事无补,但他还是非常希望大火能够重新燃起。

没有。

他振作起来咒骂壁炉。任何能让自己远离寒冷的东西都行。他够成熟了,能够承认自己对自己的受冻状况负有部分责任——只有一点点。啊哈,他多聪明啊,不把他那温暖、蓬松、温暖的棉背心带到寒冷的半空中。不,他只是觉得必须换上巴巴罗萨的服装。他的乳头都要冻僵了。只为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吓人、令人印象深刻、性感,或者任何愚蠢的借口,来正当化他在德里乌的换装行为。

他应该站起来四处走动。相反,他缩成一团,双腿蜷在胸前,继续可怜地颤抖。他看起来一定很可笑。前里根公爵和帕迈拉王子,被希尔凡口中的“小寒流”所击倒。如果帝弥托利目睹他这副模样,库罗德宁肯当场去死。也许他可能乞求他曾经的学院暗恋对象拥抱取暖。法嘉斯人简直令人气愤。这些人都没感冒过!也许他们会辐射热量。不幸的是,帝弥托利将他包裹在温暖中的幻想并没有真正温暖他。

国王没有任何理由来照看他。旧布莱迪德庄园(他们甚至还没到菲尔迪亚德,还得再往北走!)为他们一大帮子人保留了很多房间。天哪,他多想有谁能和自己一起睡。他甚至愿意和希尔凡一起睡,哪怕意味着要在睡梦中被揩油。或者菲力克斯,被捅几刀是一种体面的交易。该死,甚至如果皇帝本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可能会为了取暖而扑到她的脚上(好吧,也许不是艾黛尔贾特。或者休伯特。但他愿意冒任何其他人的险。)

他把破洞的薄毯子裹在身上。小庄园的状况很差。冷风从某处呼啸着进入他的房间。本可能更糟的,他告诉自己。尽管将他的头衔和土地让给了帝弥托利,但库罗德仍然受到了与他以前的职位相同的尊重。与莱切斯特诸盟不同,法嘉斯对尊重上级很认真。这意味着他得到了独立的房间,这个房间被认为是庄园里“第二好”的。帝弥托利当然得到最好的那间。老师本来会分到他的房间,但显然他已经习惯了在寒冷的条件下睡觉,并且已经在另一个的地方铺好了床单。虽然让老师搬到一个更“合适”的地方的争论很好笑,但最终轮到库罗德被这个非常宽敞、透着冷风的房间困住了。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爸爸。我想我回不了家了。我不可能活下去。”他在说什么?他不能在这里放弃!只是有点冷。他需要放下该死的自尊,寻求帮助。也许应该去找法师,让他们帮忙点火。看看其他人在做什么。杜笃和亚修可能正在做晚饭(上帝啊,不管晚饭是什么,他都需要吃饭来暖和起来。菜单上最好有炖菜)。也许找个真的着火了的人,也许他会向他能找到并乞求的第一个看起来温暖的人扑过去。如果他幸运的话,他可能会得到帮助。又也许他会找到菲力克斯,剑客会让他永久地摆脱痛苦。

怀着满腹打算,他离开了房间。门把手和这里的其他东西一样冰冷。他的手套在哪里?他脱下了靴子,它表面的冷冰冰的金属正在吸走他的生命。他的手套在哪里?该死的,他无法摆脱寒冷。他的计划是什么来着?找个人?

帝弥托利的房间就在大厅的下面。如果他要去其他地方,就得经过一些寒风呼啸的危险楼梯。对,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早点离开房间。那就去帝弥托利的房间。

“嘿,陛下,你怎么样?”他冲进去时甚至懒得敲门。他把手从冰冷的门把手上拽开,塞在腋下,强迫自己站直。他当然可以蜷缩在毯子里叽叽喳喳,但他绝对是有尊严地缩着。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哈喽?殿下?”他扫视着房间,得出了一个聪明的结论:帝弥托利不在这儿。“好吧。所有这些都是白费的。”至少房间稍微暖和一点。靠墙的挂毯比他房间里的挂毯完整一点。门上一定有一把很牢的锁,才能从扫荡里幸免。另一方面,蛾子不在乎人类的奇思妙想,只在乎人类的美味纺织品。至少这房间的挂毯残留比他那间空荡荡的房间的隔热效果要好得多。

在任何其他情况下,能够有机会探索私密,库罗德会很高兴。他的窥探本能似乎不耐寒。幸运的是,潜入帝弥托利的房间完全符合他的性格。他可以声称他…想谈论战术!对,他只是在等金发王子回来。帝弥托利确实告诉他,让他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让库罗德“感觉像在家里”意味着得点燃整个该死的地方来回忆家乡的温暖,所以他只能在帝弥托利的房间里安顿下来。这不真的算是帝弥托利的房间,只是主卧室。他敢打赌帝弥托利的父亲至少在房间里呆过几次。还有一长串祖先。这个地方简直是在乞求他揭开它久违的秘密!

他的窥探本能仍然完好无损。他乐得按照这种本能行事,不必说。他拖着脚步走到帝弥托利的床前,高兴地注意到有人(可能是杜笃)已经把床垫掸过了。那家伙工作很勤快。帝弥托利居然被溺爱到拥有整整两条毯子。如果帝弥托利正巧在自己的床上撞见库罗德,这绝对不奇怪。他很冷!他对自己在寒冷中的弱点所抱有的任何自尊都在他第一次见到雪的时候被粉碎了,他应对得很糟糕。法嘉斯人们很同情他(但他们都拒绝借给他一件微不足道的斗篷),这就是为什么他被早早地送去睡觉,而不是像别人一样工作……

两条额外的毯子加上他自己的。它们差不多薄,几乎没有起到任何帮助。

尽管他想永远蜷缩着睡觉,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也许他可以把挂毯拉下来,作为厚毯子?但要处理的灰尘太多了……他不确定自己麻木的手指是否足够灵巧,能够在不造成损坏的情况下将一张挂毯拽下来。该死的,他有钱!他可以赔给帝弥托利!

就在他试图拽挂毯之前,其他东西吸引了他的眼球。帝弥托利的斗篷被精心折叠在梳妆台上。那件斗篷。蓝色和黑色的,有白色和黑色皮毛点缀。帝弥托利从未脱下的斗篷,那件斗篷。

库罗德紧闭双眼,把麻木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任何怜悯我的神明、女神或灵魂,我爱你。”他以最快的速度爬到斗篷上,抓起斗篷围到肩膀上。“太暖和了!”他裹在毛皮里。好吧,它还没有热起来,但它很厚,只要他的体温慢慢合作起来,就会感觉像天堂一样。而且它闻起来像帝弥托利,感觉很好——听起来有点奇怪。它甚至不像他潜意识预期的那样脏或恶心。这一定是帝弥托利现在没穿着它的原因……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帝弥托利提到了一些关于在旧马厩弄脏之类的事情。从相对匮乏的磨损情况来看,这件斗篷似乎是帝弥托利多年来唯一关照的东西。如果他仔细寻找的话,可能会有眼泪或污渍,但他现在有点忙。

他蜷缩在地板上,连床都懒得爬上。等手指又有感觉后,就可以上床睡觉了。他闭上眼睛,把它尽可能紧紧地裹在身上,把鼻子埋在下面,在温暖流过他身体时喟叹……

或者…把整个庄园弄得乱七八糟。库罗德一定在外面探险。他感到嘴角上翘。这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微笑,但即使在漫长的五年之后,库罗德的有趣滑稽仍然在他冰冷的尸体中引发了一丝乐趣。不,不,不是尸体。他曾活着。他现在还活着。

如果库罗德可以被预测(很少如此),那么这位前贵族会选择在他不在的时候闯进主卧。也许库罗德躺在主卧里等着,等着给他“惊喜”或者其他的胡闹。他不确定现在的库罗德会做什么。他与帝弥托利曾经在学院的那个暗恋对象如此相似,但又如此不同。库罗德在外表和能力上都成熟了很多。他是一个比帝弥托利好得多的领导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土地留给一个如此不稳定的人?库罗德不可能真的打算离开他——在帝弥托利基本上还在自己的头脑中摸爬滚打的时候,让他承担这么多额外的责任。然而,如果他不曾乞求库罗德至少再呆一个月……

他离开了房间。他需要在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之前找到库罗德。鬼魂的叫声一如既往地吵闹着夺取他的注意。库罗德一直很善于分散他的注意力(有时他做得过分好了)

他敲了敲他父亲的主卧。“库罗德,我进来了。”他等了整整五秒钟才进去。当他检查空荡荡的房间时,肩膀耷拉了下来。“啊……当然。他不是那种可以预测的人。”

至少这给了他一些可以专注的东西(任何可以让他远离思考的东西)。一个谜,就像过去的库罗德可能会欣喜地宣称的那样。也许这就是库罗德的计划。为了带领他进行一场快乐的追逐……他再次感到嘴角弯曲。

“如果我是库罗德,我会去哪里?”他嘟囔着大声说。“图书馆?庄园里有图书馆吗……?糟透了,我不记得了。也许他在吃晚饭……”不,他没见过库罗德和其他人在一起。他本来打算给库罗德的火上加些油,然后请他下来吃点杜笃和亚修炖的东西…因为……

“我太蠢了。他一定很冷。”寒冷没有像对常人那样触及帝弥托利。即使没有斗篷,他也比其他人有抵抗性。所有携带纹章的法嘉斯贵族都如此。库罗德似乎比大多数人更容易受寒。杜笃和亚修都习惯了寒冷严酷的气候。英谷莉特的纹章原产于莱切斯特,也缺乏法嘉斯人的天然抗寒能力。然而,她从小在寒冷的气候里生长,使她和亚修和杜笃一样具有抵抗力。他们指挥的其他人都拥有纹章。即使是梅尔赛德斯,他们中最不耐寒的一个,在温暖的阿德斯特剌长大,也很容易忍受凛冽的寒风。

然而库罗德……女神在上,这可怜人好像从未见过雪。他的衣服不适合寒冷。虽然库罗德的服装在分散任何人对他的身材(和胸部)的注意力上表现卓越,但寒冷不像人类的眼睛和头脑那样容易被打岔。即使是他,一个不算善于观察的人,也注意到了库罗德在天气变冷时的挣扎。他们要轻装上阵地赶在主力军之前返回菲尔迪亚德,因此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堆在他身上。他曾经作为的那个男孩的一部分——长期以来被认为已死去并被埋葬,咆哮着复活了。他并没有完全溺爱库罗德。他绝没有曾经那么体贴、温柔,也没有足够的观察力来做到这一点。但他尽了最大努力给库罗德尽可能多的安慰(这并不多)。其他前蓝狮队更擅长“溺爱”这位莱切斯特贵族……尽管他不得不承认,看着其他人给予库罗德援助让他不是滋味。

他又想得太多了。库罗德很可能会把自己塞进他能找到的任何温暖的洞里,毫无疑问,他会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直到半死。至少这是一个可听到的线索,表明库罗德不在房间里。除非他发烧了……那就糟了。不可能有那么冷,是吧?否则杜笃、亚修或英谷莉特会通知他的。也许英谷莉特不会。她似乎不太喜欢库罗德。

什么都没有。杜笃提到他在床上留下了两条毯子(两条,数量惊人,他不需要!)库罗德会比他更需要它们。他……

毯子不见了。

扫视地板,他无法像其他房间那样追踪脚步。杜笃并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掸掉,但地板上的灰尘被得搅乱,无从追踪。所以库罗德走进了他的房间。又一次,莫名其妙地,他发现自己微微一笑。他似乎抓到了一个毛毯小偷。他扫到柜台,他把斗篷丢在那儿——

他的斗篷。

他的斗篷不见了。

他盯着那个地方。柜台上留下的灰尘足以显示他的斗篷曾在的地方。他的斗篷。

他逡巡踱步,扫视着房间的其余部分。“它在哪里?”他猛地拉开旧抽屉,检查床垫,掀开挂毯后面,到处搜寻。“哪里,哪里,哪里…!”它不见了。他的心脏在胸口不停地跳动。它不见了。23年来,他一直保留着它,但直到现在……!

他瘫倒在地,背靠着墙。思考。冷静。他像老师教他的那样强迫自己呼吸。吸气…屏气…呼气……

除非…除非库罗德偷了它。一直以来只是在等他放松警惕,假装感染了感冒。挖掘出那些古早而挥之不去的感情。献上他的土地,只为了一次疯狂的豪赌。库罗德拿了他的斗篷。

“他会把它交给她。他会彻底掌控你。找到他。找到他!杀死他!杀死他们两个!”

“不…不,他不会。库罗德不会。”

“他很聪明…很狡猾…很狡诈。他会的。如果这意味着他能从中受益,你知道他会的,只要能赢就行。”

“不!他不是那样的!闭嘴!”他捂住耳朵,手指深深掐进头皮。“我相信他!这只是,只是,一些误解!”

“你的心软弱了……这将是你的毁灭。”

“停!停,停,停!安静!”

“杀了她…杀了他…让他们都付出代价…他们都背叛了你…”

“库罗德永远不会背叛我!你是错的!”他伸手去抓他发现的第一件东西,然后扔了出去。花瓶从他父亲可怜的脸上划过,砸在了床柱子上。

“嗷。”

一切都静了下来。微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很熟悉。他慢慢地跪爬到床上,小心地避开陶瓷碎片。他跪向床下探看。两只黑色的大眼睛回应了他的视线。

“库罗德?”他床下的海豹似乎在地板上进一步摊平,好像要沉下去似的。它尽可能地团成一团,头埋在脖子里。这种夸张的姿势很熟悉。他清了清嗓子,希望自己的声音能轻柔地发出。“我道歉。我想我吓到你了。你想出来吗?”海豹——当然是库罗德——没有动。他的胃沉甸甸。他当然吓坏了库罗德。像他这样可怕的山猪……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呆在那里。”他应该留下还是离开?库罗德没法告诉他。当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菲利克斯经常感到害怕,所以他能接收到库罗德身上的恐惧信号。更糟糕的是,他还记得库罗德在学院时的一次恐慌发作——实际上是他唯一的一次,帝弥托利则有许多次……他仍然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库罗德的恐慌,但最后里根继承人把自己塞进了床下,沉默而僵硬。记忆中的库罗德是一只神经过敏的兔子。表面上镇定,然而内心总是策划着逃跑。也许他揣度得太多了。他们没有那么亲近……

库罗德微微移动了一下。帝弥托利突然想到,他已经躺在地板上几分钟了,陷入了沉思。库罗德至少在动,这已经很好了。他假设。任何事情都比僵硬的库罗德好。

“我想你觉得冷了。”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你从来都不迷信传说,我记得很清楚。我想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他们说永远不要偷法嘉斯人的斗篷了。”幸运的是,库罗德不知道他仅仅靠拥有帝弥托利的皮毛斗篷就能控制住帝弥托利。

库罗德发出近乎无声的呜咽。这很好。库罗德在恐惧时讨厌发出声音。

“请出来吧?我可以帮你把斗篷取下来。”库罗德慢慢地支棱起来。他挣扎着移动时脚蹼在木地板上乱扒。“我知道在陆地上不容易移动。我可以把你拉出来。”他把手伸到床下,等着库罗德过来。

库罗德在灯光下眨眼,打了个喷嚏。帝弥托利用袖子擦去湿黑鼻子上多余的灰尘。他接着把库罗德抱在胸前,放在膝盖上,(小心地,小心地)抚摸库罗德的背,掸掸皮毛。他一直喜欢海豹形态的一点:厚实的、有弹性的鲸脂不会无意间伤害到他的朋友。他自己的皮毛特别结实,足以抵消他的野蛮力量。

“我相信你这样更暖和些,”他喃喃自语,被自己的海豹皮包裹在库罗德身上的样子迷住了。当然,这仍旧是他的皮毛。他的斗篷上的黑白条纹体现为库罗德背部的短毛,他的下腹和帝弥托利的一样有块蓝灰色。伤疤也随处可见——从他小时候在一次事故中脖子上的一小块伤疤,到他在一次略微清醒的时刻(没有那么成功地)躲过一大群帝国士兵时腹部上留下的深深伤疤。然而显而易见,是库罗德在皮毛之中。帝弥托利的黑色海豹眼睛闪烁着冰蓝色的光芒,而库罗德的眼睛闪耀着一片翠绿。

库罗德的海豹形态仍然和作为莱切斯特贵族时的身高一样,帝弥托利的巨大皮毛没有让库罗德变得更高。多余的皮肤在他身上体现为比帝弥托利的海豹要短一点和圆一点。帝弥托利个头很大,但没有太多的脂肪,而库罗德的身体则是中等大小,有很多脂肪和一些松弛的皮肤。更重要的是,帝弥托利对于这么大的海豹来说本来就瘦得不健康,不管是不是对比库罗德来说。如果帝弥托利像一只得体的海豹一样丰满,库罗德很可能就无法躺在床下了。“暖和多了。”

库罗德的海豹脸可爱地皱了起来。他的脚蹼向他扇动了一下,除了帝弥托利的身侧,什么也够不着。脚蹼拍打着库罗德的肚子,吓得这个人类变形的海豹全身抖动了一下。他忍住了笑,但从库罗德(试图表现)的瞪视来看,他的笑容非常明显。

“我要把你翻过来,”他说。库罗德紧张了一会儿,然后放松下来,允许自己被粗糙地对待。“我一会儿就把你弄出来。趁现在的形态把灰尘弄掉要容易得多。而且,啊,你是那个蹭了一身灰的元凶。”这话是真的。真的!他喜欢看库罗德海豹的表情这件事仅仅只是额外奖励。

库罗德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比他早先的恐惧要好得多。库罗德是帝弥托利见过的,呃,最圆的海豹(同样是他的错,而不是库罗德的错)。虽然他的皮肤有些松弛,但总的来说,他……很软。他被诅咒的大脑部分告诉他,尤其适合抱抱。

即使把所有的灰尘都擦干净了,他还是继续揉库罗德的肚子。库罗德在高兴的时候是一只非常可爱的海豹。

“应该差不多了,”他强迫自己说。库罗德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现在我不认为我们会再次遇到这个问题。然而,摆脱困境的诀窍是——”库罗德从鼻子喷气,闭上了眼睛。“库罗德?你在听吗?”

库罗德狠狠地拍了拍肚子,在听到响亮的声音又吓得缩了一下。“你想多揉揉肚子,不是吗?”库罗德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鼾声。揉肚子确实让他昏昏欲睡……“我想你喜欢温暖。”

他考虑让库罗德“借用”他的斗篷。除了对孩子,没人这么做。除非是一对已婚夫妇。热气涌上他的脸颊。库罗德字面意义上穿着他的皮毛,看起来很舒服。意识到他身上还有任何一部分可能是另一个人渴求的——这令他感到晕眩。何况是他自己身上如此亲密的一部分……

不,不,他在想什么?他摸了摸库罗德脖子上的小缝。解开自己皮毛的斗篷的魔法是天生的。它确实可以后天学会(英谷莉特证明了这一点),但库罗德自己不可能做到。

他把手指塞进缝里拧了拧。毛皮泛起涟漪。当他的皮毛融合成更普通的斗篷外观时,他把“脸”变成的“头罩”拉了下去。库罗德现在是人了,他的下半张脸藏在皮毛下面,眼睛闭着,像在打盹一样放松。尽管他不是不知道——库罗德不可能真的睡着了——他还是沉迷于盯着库罗德英俊的脸。最后,库罗德的鼻子抽搐了一下,脸皱了起来,那对翡翠眼睛睁开了。他眨了几眼,微微歪着头。

“你不再是海豹了。”

库罗德的眉毛一扬,立刻乱了阵脚。“哦。哦,太好了,我又有了手。还有腿。太棒了。这东西不会让我再次变成海豹吧?”

“只要你不用它紧紧裹着自己。”

“明白了。”库罗德显然把这当成了一个邀请,让他继续舒适地窝在里头。“谢谢你救了我。这是一次多么美妙的经历!当我说我愿意付出一条胳膊和一条腿来取暖时,我的意思不是真的字面意义上那种。你是我最没料到拥有一件被诅咒的斗篷的人。”

“这不是诅咒!”他厉声说道。

库罗德退缩了。他立刻后悔提高了嗓门。“放松,放松。我很抱歉。你能原谅我仓促下结论吗?变成海豹真是令人震惊。你不是我期望的那种带着魔法斗篷的人。”

“它也没有被施魔法。”他叹了一口气,让步了,让库罗德在他的皮肤里暂时避难。如果希尔凡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让这事过去的。“他们所说的关于法嘉斯贵族的‘故事’并不是假的。这些发生的事,只能怪你自己。”

库罗德眯起眼睛,微微抬起头。“故事?什么,关于骑士和尊贵国王的故事?”

“不,塞尔基(海豹人)的故事。”

“塞尔基人?有趣。”库罗德安慰自己,令帝弥托利意识到他们贴得很近。库罗德的头靠在他胸前。在他的腿上,裹在自己的皮里!“我不能说对此有印象。但我永远对殿下的睡前故事洗耳恭听。”

“你——不知道?但每个人都知道。”

“什么,法嘉斯人的故事?很抱歉,莱切斯特对此的储备有点少。”

“整个芙朵拉都知道。学院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你在耍我吗?你一定知道偷我斗篷背后的……内涵。”

“首先,我是借的,没有偷!”

“你真的不知道。女神在上。你以为这是一件普通的斗篷吗?”

“哈?我怎么会知道这是魔法!”库罗德看起来很生气。是因为帝弥托利的指控,还是因为他自己的常识匮乏蒙蔽了他的双眼,很难确定。“把人变成海豹的斗篷有什么用途?防盗?”

“你把它弄反了。”他拍拍皮毛,“这是我的皮肤。在法嘉斯,那些继承了纹章的人生下来就是海豹。一年后,皮毛就从孩子身上脱离下来。”

绿色的眼睛几乎灼伤他的眼睛。“好吧,这很新鲜。你在和我说你出生时是一只海豹。你的人类母亲生下了……海豹。而我正躺在你的皮毛上。”

“描述很准确,是的。”

“你知道你听起来疯了,是吗?”

他退缩了。“有些情况下我意识到了,是的。现在不是那种情况。问问其他人,他们会证实我说的话。但不要告诉任何人!”为了他们俩好。“请不要提这件事,呃,这次意外。显然你不知道,但在法嘉斯,偷一个人的斗篷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罪行。偷一件国王的斗篷尤其严重。”

他抚摸着柔软的皮毛,即使在他最黑暗的日子里,也一直给他带来安慰。“我们的皮毛被偷走是……恶劣的。这是我的一部分。我已经失去了足够多的自己。如果我失去了这个……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毫无疑问,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没有偷。我甚至没有离开房间,我只是借了它。”

“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仍然躺在原地,而不是地板上一具无头尸体。”

绿眼睛瞪大了。“的确是一个非常严重的罪行。”库罗德有些坐立不安,用手指捻着脖子附近的皮毛衬里。“我想你会想把你的…呃,‘皮毛’要回去。”

女神在上,希尔凡最好不要知道这件事。“它让你暖和。我现在不需要它。”他突然站了起来,让库罗德小声叫了一下。“对不起。”他轻轻地把库罗德放在床上,把斗篷领子的一角别起来,以防再次意外变形,然后把斗篷紧紧地裹在惊呆的库罗德身上。“够暖和吗?”

库罗德很快恢复过来,咧嘴一笑。“够暖和了,当然。我得说,我从来没有像海豹一样暖和过。你们法嘉斯人就是这样一直保持温暖的吗?”

“是的,这是有关联的。鲸脂很能保暖。”

“太迷人了!我不得不问为什么是海豹。它是怎么运作的?我的毯子和衣服都跟着我一起变了。它们变成了——你叫它什么,鲸脂?如果这种转变对每个人都有效,我想知道——”

“不,”他打断道。五年的战争似乎无法扼杀库罗德的好奇心。“变形只影响那些有纹章的人。至于为什么只有有法嘉斯纹章的人生下来是海豹,我不知道。变形前你穿的衣服数量对最终结果没有影响。”

库罗德把脖子前倾,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和海豹一样可爱。等等,不,那不是——“如果两个人同时穿上斗篷会发生什么?他们会变成双头海豹吗?或者他们融合在一只海豹身上吗?或者会变成两只海豹?”

“够了!”他立刻后悔提高了嗓门。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让库罗德害怕他。

“哦,来吧,给我点乐子!你试过了吗?告诉我你的海豹力量的极限,哦,国王海豹。”

“哦,当然。”库罗德毫不犹豫。“你变成海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请告诉我食物是热的。如果我必须吃冷餐,我会死的。”“是炖菜,我想。”

“很好,我暂时推迟我与海豹有关的纠缠。”库罗德拖着脚步从床上下来,披风仍然紧紧地包住他的身体。

“你不能在公共场合穿这件斗篷,”他脱口而出,看到库罗德站在他过大的皮毛里,不知何故比蜷缩在一起取暖更可耻。

库罗德保护性地抓着皮毛,把身体往外扭。“呃,嘿,没有这个我也会冻死的。你的皮这么温暖舒适是你的错。”他停顿了一下。“嗯。现在这是一个新的句子。嗯。你要么让我死,悲惨地,利用我已经如此慷慨而信任地暴露在你面前的致命弱点,要么让我继续借用你的斗篷。除非你找到一个更好的方法来让我温暖。”

“我把柴火留在你房间里生火。”

“啧,那小小的火几乎没什么作用。稍微大一点的火也挡不住房间里的冷风。听着,我没有你的海豹防冻魔法。也许你没感觉到,但现在非常…非常…冷。我记得你曾请求我和你一起去菲尔迪亚德。照这样的情况,我怀疑我是否能活着到那儿……当然,除非海豹殿下决定慷慨地把他的斗篷提供给这个可怜的夏季男孩。”

“请别这么叫我。”他用手套搓自己的脸,感激自己没有面对库罗德。他根本不懂。“你真的很喜欢穿我的斗篷吗?”

“当然。”

他猛吸一口气。“你不觉得恶心吗?”

“恶心我?当然不!这只是皮和毛。而且,这是你的。我可以看得出你把它照顾得很好。”

帝弥托利无法理解库罗德是如何以这样纯洁的语气做到这一点的。库罗德可能很冷,但在让帝弥托利的脸热得不舒服一事上天赋异禀。“你可以穿它。在寒冷的时候!只是为了保暖。但你不能在公共场合穿它。”

他没有看库罗德,但还是感觉到了脖子上永不满足的视线。“为什么?”

“因为这意味着我们睡在一起。”至少如此。这也意味着他已经结婚或即将与库罗德结婚。

“……真的吗?如果你这么说的话。”库罗德慢慢地走开了,喃喃自语着。“这是否意味着法嘉斯贵族的性行为是作为海豹进行的…?”

“不!”他捂住了灼热的脸。“呆在这里,我给你带晚饭!”

当他端着两碗炖菜回来的时候,他的脸还是暖和的。库罗德还是那么冷,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库罗德的身影淹没在他的皮毛里,充满爱地欣赏他的皮毛…婚姻…

“我回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肩膀顶开房门。“还很新鲜,很热,你……啊。你又裹太紧了。”

海豹库罗德摊平地躺在床上,尴尬得像白昼一样。帝弥托利笑了,震惊地差点把他们的晚餐都洒了。他上一次笑得这么轻松是什么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把他们的晚餐放好,走到床上,仔细地从库罗德身上剥下海豹皮。

“我故意这么做的,”人类库罗德信誓旦旦地说。

“你作为海豹的时候很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感情。你又冷了吗?”

“我只是在测试它。想想你可以偷偷带走的一切东西!任何你穿在斗篷下的东西都会作为海豹留在你身边。想想可能性吧!你可以走私武器库,然后游到新的地方。或者储存食物!”

“你的思考永远不会停止,是吗?”库罗德的念叨几乎足以让他忘记莱切斯特贵族不小心又把自己变成了海豹。他差不多想到了一个主意…或者更确切地说,库罗德会称之为一个阴谋。

“继续吃吧。吃完之后,我们可以睡觉了。你会想‘裹好斗篷’的。我预计今晚会冷得多。你变成海豹就不会怕冷了。”

库罗德的眼睛睁大了。“还要冷?这里的人是怎么活着的?!老天啊,我从来没有想过‘变成海豹’会是一种合法的生存方式。好吧,好吧。我们吃饭吧,然后我就从你的视线里滚出去过夜。”

“回到你的房间?如果你选择这样做,我坚持你把我的斗篷还给我。我不喜欢它离开我的视线。”他抚摸着皮毛,手指离库罗德的脸只有几英寸。“我不确认它是安全的就睡不着。这些年来……”他拖沓着,不想谈论过去的五年。“我相信你没有偷它的计划。无论如何……”

“我想我们可以妥协。不过我不会睡在地板上。”

他们吃完后,库罗德把斗篷拉近,把脸埋进皮毛里。皮毛沙沙作响,隆起,平展成他熟悉的流畅(或在库罗德的情况下,圆润)的海豹身体。库罗德扭着身子,蠕动着,显然找不到一个足够舒适的位置。

“这里。”他张开双臂。他脑子里被诅咒的部分欢呼起来。“对海豹来说睡在另一个温暖的身体旁边是本能。否则你没法睡好。”他差不多撒了个谎。的确,小时候他总是在海豹堆里睡得最香。不过这只是个人偏好。库罗德犹豫了一下,珠子般的眼睛扫过他的手臂之间的空隙。“你说你很冷。如果你想自己睡而不在我的皮毛里睡,我也可以让你回去……”

库罗德摇摇晃晃地向前蠕动,一边挣扎着在床垫上正确移动。几次尝试后,库罗德慢慢地挤进了帝弥托利的怀抱。也许帝弥托利以后应该更经常地施行阴谋。库罗德的海豹脸蜷缩在他的下巴底下,脚蹼笨拙地翻腾,直到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是的,完美的拥抱体位。他抚摸着库罗德的背,在他知道最敏感的地方停下、抓挠。库罗德不习惯这种敏感的体验,发出快乐的呼哧声。没过多久,他的呼吸逐渐沉入梦乡。

译者的话:cultureignorance/shock前提下的先婚后爱!(是这么说的吗)请自由代入您脑内最可爱的海豹形象!

全文已经翻译完毕,校对后会陆续放出,总共三章,请期待!

Summary:气味是最能勾起一个人的回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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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3H同人作品

*クロディミ|库罗帝弥

*OOC|私设

*语无伦次|意识流片段跳跃|角色独自解释

*苍月及翠风剧透

1.

一开始库罗德对帝弥托利并没有多高的评价。

不要误会,帝弥托利给他的印象确实不错。作为同学丶或者作为一位朋友,帝弥托利友善而真诚,虽然有点笨拙,但胜在没有贵族架子。只是作为下任法嘉斯神圣王国的君主来说,帝弥托利的个性说好听一点,是单纯得过份;说难听一点,就是憨直过头。

不管是谈吐用词...

不管是谈吐用词丶语气丶神情举止甚至是暗藏起来的心思,帝弥托利的各方面都像一本翻开来的书一样——非常好读,一目了然,甚至根本没有值得让他拿到手中一读的价值。

至少库罗德一开始是这麽认为的。

直至这一天晚上。

竖琴之节刚始。

入夜之後的大修道院里,空气依然渗着一丝凉意,让溜出房间的库罗德抱住胳膊轻轻地打了个颤。

“呜哇,好冷。”他喃喃道,却也没有因此把脚步转回房间里,反倒是加快了速度。这麽一丁点的寒意可没办法浇熄他雀跃的心情。

嘿,夜幕可是最好的掩饰,让人可以偷偷摸摸地去做见不得光的事情。

库罗德越过宿舍外的草坪,穿过大厅走廊,走上楼梯的时脚步轻快,就差没有愉快地哼起曲调来。他的步伐最後在藏书室门外停下。

他只是没有料到有人已经先他一步,到来了藏书室。从藏书室里透出来的摇曳烛光以及翻动书页的声响都提醒着他这个事实。

喔喔?库罗德在内心想着,挑了挑眉,决定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之前,先偷偷看一眼,确认对方的身份;他可不想在走进去才发现那是汉尼曼老师(或者更糟,是西提司先生),让他在学期刚开始就要莫名其妙挨一顿骂。

於是库罗德蹑手蹑脚地移动到门边,侧着身探出脑袋,发辫垂落下来轻轻摆动着。不出三秒,他就靠着烛火的光源锁定了那道身影。从这个角度,库罗德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

金色的头发,蓝色的披风,银色的金属手甲,黑色的制服。

青狮子学级的级长。

库罗德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需要担心被责骂“学生不应该到了深夜还在修道院里到处乱晃”了,你看,同样在晚上溜到藏书室来的另一位级长可没有资格对他说教呢。他的脑袋几乎是立刻就开始转动起来,思考着要不要想出来一个方法,吓一吓那位总是板着脸的王子殿下;只是在找到答案之前,他的思绪就被一个新发现给打乱了。

眼前的青年跟他印象里的那个帝弥托利有点不一样。

提起帝弥托利.亚历山大.布雷达德,库罗德丶或者是芙朵拉大陆上任何一个认识帝弥托利的人,大概都会想起一个认真正直丶眼睛明亮有神丶姿势和举止都端正有礼的好青年。他猜,大概没有人会把帝弥托利跟眼前这个青年——表情生硬绷紧丶眼睛冰冷无神丶翻着书页低声喃喃自语的青年连结起来。

库罗德的动摇显然不轻。直至帝弥托利抬起头,蓝眼睛直直地与他对上视线,他才後知後觉地察觉自己的一声“诶”显然是从喉间蹦出了口。他眨了眨眼,看着帝弥托利的表情变动:从毫无温度的冰冷变成惊讶的神情,在库罗德第二次眨动眼睛之後,他所熟悉的光芒就爬回了帝弥托利的眼里。

“库罗德?”

那的的确确是帝弥托利的声音。清亮的,通透的,因为藏书室里安静的氛围而微微压低了声量。帝弥托利的视线依然定在他的脸上,“你在那里干什麽?”

这个问句让库罗德回过了神来。

“被你发现了,王子殿下。”他直起身体,试着让语气里的笑意显得更自然一点,也自然而然地迈步走进藏书室,并耸耸肩膀,“我睡不着,在到处晃着呢。晃到藏书室这里发现王子殿下在读书,还在想要吓你一跳。”

帝弥托利微微睁大了眼睛,在库罗德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说着“然後就被你发现了”时,他的嘴角浮现了一个笑容。

“你应该试着注意自己的发出的声响。声音丶以及脚步声。你刚才发出的声音太大了。”帝弥托利说,一本正经地为库罗德提出改善的建议。

库罗德不禁觉得有点好笑,放下了双手。

“下次我要吓你一跳的时候,会好好注意的,王子殿下。“他轻声笑起来,伸手指了指帝弥托利旁边的座位,问道,“我可以吗?”

“啊啊,当然。”帝弥托利微微把桌上堆叠起来的书本往一旁移开,顺便挪动着位置,为库罗德腾出空位来。库罗德这才注意到除了帝弥托利正在翻阅的那本书以外,他面前还堆起了至少四五本厚重的书籍。他坐下来之後随手拿过了一本书,用眼角瞄了瞄帝弥托利的表情,只见对方没有什麽特别的反应,蓝眼睛里倒映着明明灭灭的烛光。库罗德看了看书本的封面:帝国历史。

库罗德挑挑眉头,随即把手肘支到桌上,以手背托着脸颊,如此开口,“那你呢,王子殿下?”

帝弥托利的表情有了变动——眼睛眨动数下,脑袋微微往左边歪斜,眉头微微蹙起。典型的疑惑表情。

“我?”

“嗯哼。我可没料到像你这样的优等生也会在深夜溜到这里来。”库罗德的语气轻松,即使他其实非常急切想要知道对方会给出怎样的答案。“我还以为王子殿下会是个早睡早起,作息规律的乖宝宝呢?”

啊啊,多麽符合优等生形象的回答。

“不愧是王子殿下。”库罗德说,弯起眼朝着帝弥托利点了点头,然後翻开了书本,用指尖抚摸过略显粗糙的书页,在以墨水勾勒的插图上停下。

收回前言。

或许帝弥托利是一本值得他仔细读读看的书。

2.

在那之後,库罗德偶尔就会在深夜的藏书室里遇到帝弥托利。

库罗德笑着唤一声“哟,王子殿下”之後,帝弥托利就会微笑着把摊在木桌上的书本移开,并把椅子往旁边一挪,让库罗德能在他一臂的距离外坐下。渐渐地,帝弥托利省去了挪动椅子的步骤,库罗德也不介意直接在王子的身边坐下。

有时候也会是库罗德翻着书页,抬起头就看见站在藏书室门外的帝弥托利。库罗德轻轻为帝弥托利拉开椅子的话,帝弥托利就会朝他点点头,选好要阅读的书本後走到库罗德身旁坐下。

跟帝弥托利的相处比库罗德想像中的还要舒服。

显然,帝弥托利并非库罗德所认识的人里最为圆滑而擅长社交的那个,但跟他待在一起,库罗德不会被一直指指点点“你的行为举止毫无贵族的风范,这样也算是里刚家的嫡子吗”,也不会一直有人凑过来拖长声音问着“库罗德同学,你在看什麽书呀?人家也想看看呢”。

就算不维持端正的姿势,撑着头把腿翘起来,帝弥托利顶多都只会看他一眼,并不会多说什麽。

帝弥托利从来不会过问库罗德到底在阅读什麽书本,也不会质疑他为什麽常常在放着教团历史记录的书柜前方晃悠;他只会专注在自己面前的书本上。事实上,帝弥托利看书时专注力简直高得惊人——看,像库罗德现在这样伸出手在他的面前挥动着,都没办法把帝弥托利的目光从书本引到自己脸上。

於是库罗德唤道,“王——子——殿下。”

随着他的呼唤,蓝眼睛抬了起来,橘色的光芒映在里面衬得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库罗德莫名怔了下神,清清嗓子,在帝弥托利更疑惑地皱起眉头前开口。

帝弥托利似乎没料到从库罗德嘴里会跳出来一句这麽没头没尾的话,便愣了愣才说,“啊啊,是的。”

“我没记错的话,青狮子学级这节的课题是在明天举行吧?盗贼讨伐。”

“是没错。”帝弥托利颌首回应,稍稍一顿,“你把其他学级的课题也记下来了?”

“嘛,毕竟你们学级的课题听起来比我们的刺激多了。”库罗德朝着帝弥托利眨了眨眼,然後耸耸肩,“金鹿学级的课题可是充当大修道院的警备耶,多无趣。”

帝弥托利似乎不太同意,微微拧起眉头,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右手指尖在书页上摩娑着。

“可以跟赛罗司骑士团合作,也是个可以学习不少宝贵知识的机——”

“啊,是是。的确是的。”库罗德没等他发表完那套优等生理论,便打断道,“我的意思是,王子殿下,盗贼可不会因为你睡眠不足而对你手下留情哦。”

他面前的金发青年花了三秒来理解库罗德的话,才垂下眉,微微勾起嘴角。“我习惯了。少睡一点不成问题,不会影响我在战场上的表现。”

库罗德想起来了——的确,他在藏书室遇到帝弥托利的数个晚上,似乎都从未看见过王子殿下张开嘴巴打呵欠的画面。或者是在从藏书室回到房间後的早上,当库罗德补眠完毕,正要离开房间去梳洗时,有时候会碰着刚回到宿舍的帝弥托利。从帝弥托利那一身训练服以及微湿的头发与微红的脸颊来看,他显然是在库罗德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就结束了训练,浑洒过一身汗水才从训练场回来。

看来王子殿下的睡眠习惯似乎有点让人担忧啊——虽然库罗德也没有比他好上多少就是。

“希尔妲肯定会很想知道你保养皮肤的秘诀。”库罗德的视线在帝弥托利不见疲态的眼角处打转,不等帝弥托利回应,随即又继续开口,“没问题的话自然是最好。我都快想像到青狮子学级的各位对睡眠不足丶表现欠佳甚至受伤的王子殿下说教的场面了呢。”

如果库罗德的观察没有出错的话——而他的观察通常都不会出错——青狮子的学生,至少是那个高大的达斯卡人,显然对这位未来的主君稍微有点过保护。

像是肯定库罗德的想法那般,帝弥托利的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库罗德百分之百肯定他正在脑里想像那位皮肤黝黑的高大随从低沉的声音。

果然其实法嘉斯王子殿下的心思一点都不难懂吗?

“我会注意的。”帝弥托利沉默一会之後简短地回应。库罗德的嘴角翘起,充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後,迎来了帝弥托利的目光;库罗德看出来了他那双蓝眼睛里有着讶异和探究。他很熟悉这种目光——从小到大他都总是被用这种眼神打量着,不过通常那些人要不是在窃窃私语的同时斜眼瞄着他,就是压根没打算掩饰眼神里的恶意。

可是帝弥托利不一样。他的眼里似乎总是盈满真诚,现在也不例外。

“你意外地温柔呢,库罗德。”帝弥托利说。

哦?库罗德眨了眨眼,他倒是真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这样说。帝弥托利把刚才正在翻阅着的书本合上,补充道,“我本来以为你是更不可靠——更轻浮一点的人。”

“诶?真过份呐,我给王子殿下的印象就真的这麽糟糕吗?”

“不,是我误解你了。”帝弥托利摇了摇头,接话接得很快,似乎是因为库罗德故作受伤的语气而焦急起来。他的语气听起来诚恳至极,“你擅长观察,头脑也很灵活,还会为我这种人而担心。你是在为我担忧吧?所以才会提醒我早点休息。”

库罗德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挠了挠脸颊。

一般来说,思考停滞或者舌头打结的状况这类情况从来不会在库罗德身上出现;但他十七年人生以来,鲜少获得如此率直而不带刺的称赞,於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也自然是没有立刻注意到帝弥托利提起自己时用词异常地卑下。

库罗德.冯.里刚居然面对在这个看起来像白纸一样简单纯粹的法嘉斯王子时,用不上他最为自豪的口才和俏皮话。这实在太丢脸了,他应该尽快说些什麽,“这样称赞我也不会得到什麽好处喔,王子殿下。”

帝弥托利歪过脑袋。

“好处……?不,我只是想说,”帝弥托利蔚蓝色的双眼弯成自然的弧度,“谢谢你,库罗德。”

数天晚上跟帝弥托利的相处或许还没让库罗德真正摸透对方的本性和想法,可是至少有一件事库罗德确实明白了——帝弥托利的容姿简直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殿下一样,五官精致而好看,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身为贵族的良好修养。像是他道谢时轻轻点头致意的动作丶听见库罗德回应“不用客气”时嘴角上扬的弧度,以及站起身来时挺得笔直的脊背。

库罗德看着他把书本放回书柜上,略显意外地挑挑眉头。“要回去了?”

“啊啊。”帝弥托利转过身,蓝色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而扬起。他嘴边的笑意还没完全褪去,“虽然可能性不高,但如果因为我的睡眠不足而阻碍老师指挥,我会无法原谅自己的。”

“不愧是王子殿下呢,真是认真啊。”库罗德吹了声口哨。

“而且,”帝弥托利轻轻清了声嗓子,“如你所说,我也真的不想被杜笃说教。”

库罗德必须承认,跟帝弥托利一起在藏书室里压着声音低笑起来的感觉,意外地不坏。他把撑着头的手收回,举起来挥了挥,“祝你讨伐盗贼一切顺利。”

帝弥托利再一次朝他点点头。“晚安,库罗德。”

“好梦,王子殿下。”

或许是因为烛火的光线摇摆不定,也可能只是库罗德的错觉,但在帝弥托利转身离开之前,他彷佛瞄见了对方的眼神变得黯淡下来。他没办法确认到底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唯一肯定的是在帝弥托利离开藏书室以後,他依然在想着对方那双冰面一般的蓝眼睛。

3.

库罗德用叉子切开馅饼,随随便便的拣起一块丢进嘴里。坐在他对面的洛廉兹又开始碎碎念起来——库罗德,你好歹是个贵族,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仪态——但今天的库罗德的注意力并不在洛廉兹身上。

他的目光放在厨房里那道高大的身影上。那个总是跟在帝弥托利身边的随从——杜笃,对,杜笃。他居然不在帝弥托利身边,而是皱着眉头跟亚修一起伫在厨房里等待热汤煮好。

库罗德侧过头瞄了瞄坐在斜前方的希尔凡。希尔凡难得没有跟女孩子坐在一起用餐,只是匆匆把食物都放进嘴里咀嚼过後,就站起身来快步离开,往着宿舍的方向走去。他又想起刚才到食堂之前,碰见了拿着训练用剑走向训练场的菲力克斯,对方本来就总是紧皱起来的眉头甚至比平时锁得还要更紧,眼神更是比平时要更加锐利。

真是奇怪。

“喂,洛廉兹。”库罗德打断洛廉兹的话,举起叉子在空中划了个圆,“青狮子学级的那些家伙是怎麽了?”

“库罗德,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的话……算了,”洛廉兹夸张地重重叹息一声,一脸无奈地摇摇头,“什麽怎麽了?”

“就是,你看,他们怎麽好像每个人都慌慌张张的。而且杜笃——那个额上写着‘忠心’两个字的杜笃居然没有待在王子殿下身边。”

洛廉兹盯着库罗德看,瞪大了一双上挑的紫色眼睛,然後才仰起头高声笑了起来。

“什麽!库罗德,你的消息居然如此不灵通吗!看吧,果然还是我洛廉兹.古罗斯塔尔要更优秀啊。”

“是是是,不愧是洛廉兹啊。然後?到底是怎麽了。”

没办法,库罗德刚醒来不久就直接来食堂用膳了,一路上也没有跟别人交谈——他才刚睡醒,饶了他吧——要他单凭聆听其他学生聊天的片言只字就理解在加尔古.玛库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如果洛廉兹可以告诉他,省去他到处打听的麻烦,自然是最好不过。

“好,我就告诉你吧。昨天贝雷特老师不是带领青狮子学级去进行课题了吗?”洛廉兹的眼神突然往库罗德的背後飘去。在咳嗽一声过後,他的声量倏地压低了不少,“听说青狮子的级长受了伤。”

在洛廉兹轻声补充“似乎是为了保护同学而受的伤”时,库罗德也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映入眼里的是咬着嘴唇低下头的雅妮特,以及轻轻抚摸着她发顶的梅尔赛德司。

库罗德用叉子把最後一块馅饼送进嘴里。

原来如此。

库罗德本来以为最少需要等一个星期,才会再在藏书室遇到帝弥托利;出乎他意料的是,在知道帝弥托利受伤的当天晚上,他就在藏书室里看见了由烛光照亮的金色头发。

这天的帝弥托利与平时不一样,没有穿着整整齐齐的校服把脖颈以下的部份包得严严实实,只是穿了轻便的薄衬衫和长裤。库罗德短短瞄了眼帝弥托利袖口处露出的绷带,便把视线挪开,像以往那样扬起笑容摆了摆手,“晚上好,王子殿下。”

“晚上好,库罗德。”帝弥托利回应道。

他伸出缠着绷带的手把摊在桌上的书本挪开,动作到了一半停顿下来,改成了用右手去移动书本。库罗德直接在他旁边坐下,把帝弥托利没在阅读的其中一本书拿到手中漫不经心地翻着。他对手中这本芙朵拉神话传说并不怎麽感兴趣,才翻了数页,就把书本放回木桌子上,向坐在旁边的帝弥托利搭话。

“你的伤,”他问道,感觉到帝弥托利翻着书页的动作放缓,“还好吗?”

“没有大碍,只是偶尔会有点疼痛。玛努艾拉老师说三天之後我就能继续训练了。”

帝弥托利隔着衬衫轻轻地抚上绷带缠着的手臂。库罗德拖长声音应了一句“喔——”,又笑眯眯地问道,“被说教了吗?”

“被说教了。”

“杜笃?”

“……还有英谷莉特。”帝弥托利的语气难得地带了些许委屈。库罗德想像着两个人对躺在床上的帝弥托利喋喋不休地说教的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嘛——身为一国王子,未来的法嘉斯国王,在战场上却不把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肯定是会被说教的吧。”更别提你家的随从和臣下都有点儿过保护。库罗德没有把这半句话说出口。

帝弥托利蹙了蹙眉,摇摇头,顺滑的金色前发随着摇摆的幅度摆动。

“正是因为我身为王子丶身为领导者,才要尽力保护弱者,保护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只顾自己的安危,舍弃弱者。那不是立於高位的人应该做的事情,只是懦弱又自私不过的行为。”

帝弥托利的语末字字都咬得铿锵响亮。

这可能是库罗德第一次看见和听见帝弥托利在战场以外展现出如此强烈的情感。帝弥托利可能也察觉了这点,略显不自在地用右手挡住嘴巴轻轻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平淡下来。“而且在这里,我们的身份无分贵族还是平民,都只是同在士官学校学习的同学罢了。”

“……有道理。”有那麽一刻,库罗德的思绪向着他深藏胸中的野心飘去,刚才短短数秒里,他看到了一个新的可能性,涉及要他跟这个王子殿下打好关系,暗中将他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推动——……不过库罗德并没有让自己走神多久,便咧开嘴一笑,“哎,真不愧是法嘉斯的王子殿下,我甘拜下风啊。”

“别笑话我,库罗德。”帝弥托利也跟着笑了起来。库罗德也发现了这点:帝弥托利露出笑容的时候,看起来要比他板着脸绷紧表情时要稚气多了。

还真是个没什麽作用的发现。

库罗德又瞥了眼重新翻起书页来的帝弥托利,眼神在他单薄的衬衫上飘过,瞄着他少有地展露出来的颈项和锁骨,以及前臂到指尖的线条,又被缠在他手臂上的绷带吸引过去。库罗德挑了挑眉头。

“杜笃知道王子殿下又在深夜溜到藏书库来了吗?”

帝弥托利的视线几乎是立刻开始飘移起来,刚才那个双眼闪亮有神地描述着理想领导者论的那个王子殿下突然变得像个犯错被逮着的孩子,好吧,现在库罗德或许有点理解杜笃的过保护行为了。他哼笑一声,在帝弥托利皱起眉头表达不满之前重新开口,“伤员始终还是好好休息比较好,偶尔也得奢侈一下,睡个大懒觉嘛。你可是刚完成一节的课题耶。”

“啊啊,我知道。我只是……”帝弥托利迟疑一下,最终还是把话说完了,“刚才不觉得困。”

这回库罗德捕捉到了帝弥托利语里的不自然。

“刚才?”

“刚才不觉得困,但在库罗德你来到藏书库之後,现在就觉得有点累了。”帝弥托利把头歪向一边,金发垂落眼前,由烛光在他的眼角投下了阴影。

“喂喂,王子殿下,这可不能赖在我身上——……”

在库罗德扬起眉半开着玩笑的同时,帝弥托利突然侧过身来。

库罗德来得及反应之前,帝弥托利就已经凑到了他的旁边,他们之间本来就不足一臂的距离现在更加收窄,帝弥托利只需要再往前凑几分,额发就可以触着库罗德发辫。突然拉近的距离,以及拂过鼻尖的淡香让库罗德愣了愣神。

他还没从僵直的状态回复过来,帝弥托利就已经先行退开去了,还十足礼貌地说了一句“失礼了”。可能帝弥托利是在这一刻才注意到刚才的举动唐突得过份,在金色之间可以窥见他的耳尖微微红了起来。

库罗德依然没有说话,而帝弥托利抿了抿嘴唇,笨拙地转移着话题,“你用了香水吗?”

“香水?”库罗德又被问了个措手不及,眨眨眼睛,“没有……”啊,这麽一说——

库罗德在溜到藏书库来之前,正在试着调制新的药剂,用上了一种带着宁神作用香气的药草,大概是在将药草研磨成粉末的时候,香气依附到了他的衣服上。帝弥托利正在用带着些许失落的神情小声说“是我的错觉吗”,但库罗德实在不想丶也懒得跟王子殿下解释他到来藏书室前,正在研究调制最新的特强泻药,只得主动把话题一转。

“嘛,王子殿下困了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可别太逞强了。”

“啊啊,”帝弥托利右手轻抚过面前摊开来的书页,“我准备读完这本书就回去休息。”

库罗德“哦——”地应了一声。

“我先说好,你要是在这里睡着了,可别指望我会把你背回房间里去哦。”

“没问题,这样就好。”

帝弥托利点了点头,朝着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膀的库罗德微笑起来。

帝弥托利醒来的时候,少有地感觉到肩颈处传来酸软疼痛的感觉——以整晚趴在藏书室的木桌子上睡着来说,只是这样轻微的疼痛已经算是比较好了。帝弥托利抬起没有缠着绷带的手轻轻揉了揉颈後的肌肉,随着抬手的动作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衣袖与领口处都渗着极淡的药草与香料气味。

他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慢半拍才注意到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小片羊皮纸,上面用歪歪斜斜——还是该说是有个性的字体写了一行字:记得把外套还给我。

4.

帝弥托利拿好略显厚重的外套,敲响了库罗德的门。这是周三的晚上,离上一次他在藏书室遇见库罗德已经过去了五天;周末的时候,洛廉兹告诉他库罗德回到同盟领去处理里刚家的事务了,大概要过几天才会回来。他敲门的时候也没有抱着多大的期望,没听见房内传来任何回应,还是等待了数秒。

然後门打开了。

深棕色的脑袋探了出来,伴随着一声“噢,王子殿下,你来得正好”。不等帝弥托利向他点点头道一声“夜安”,也不给他机会问“什麽来得正好”,他就被库罗德握住右手手腕,带进了房间里。

库罗德的房间离“整洁”一词相去甚远——而帝弥托利甚至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满床满地甚至满柜顶都散乱地堆着摊开的书本。空气里还漫着一种香料的味道,只是淡淡的,刚好能让人辩识出来的程度。说不定只是因为帝弥托利在失去味觉以後,嗅觉变得比常人灵敏,才会格外在意这种气味。

为了不显得太过失礼,帝弥托利很快把视线从散了一地的书本上收回来,扬了扬手中的外套;不过把他迎进房间後就立刻背过身去忙着摆弄些什麽的库罗德显然没有看见。

“我是来还你外套的。”帝弥托利只得开口说道,试着让库罗德把目光转回自己身上。

“噢,外套,”库罗德还是背对着他,“丢到床上就好。”

帝弥托利看了看堆得满床都是的书本,又看了看手中的黑色外套。他拎着外套的领口把衣服整叠起来,再小心翼翼地挪开书本,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外套放到床角。他把双手收回来,一句“打扰了”的话音刚落,甚至还没挪动脚步,库罗德忽然就转过了身来。

“好了。”库罗德拍了下手,笑眯眯地看向帝弥托利。“大功告成啦。”

这句没由来的话让帝弥托利困惑地眨眨眼睛。库罗德似乎也没有预料他会理解,就只是迎过来两步,把刚才一直在手中摆弄着的东西抛到了帝弥托利面前。帝弥托利没作细想,伸出手把那个东西——小小的布袋子——接到了手中。

“厉害,反应真快。”库罗德的语调轻快得很,如同他靠过来的步伐一样。他似乎是注意到了帝弥托利的动作绷紧得几乎到了战战兢兢的地步,便笑了起来,非常自然地拍拍帝弥托利的肩膀。“放心啦,不会破掉的。”

帝弥托利看了他一眼,用食指与拇指轻轻捏住布袋子上方连着的细绳子,把布袋子拎起来。小小的黄色布袋子上勾勒着花纹,以及——

一股香气随着呼吸钻进他的胸腔间。

帝弥托利愣了愣,抬起眼望向库罗德,只见对方抿着笑容,一脸自豪地朝他抬了抬下巴,“如何?这可是库罗德特制的香包哦。”

他看帝弥托利还是傻傻地没反应过来,又凑近了一点,伸出手指戳了戳香包柔软的布料,“前几天王子殿下不是问我是不是用了香水吗?我那天确实没用香水,不过身上大概沾了这个气味。”

库罗德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些什麽,举起来在帝弥托利眼前轻轻一挥。

“这个药草。你问了我才想起来,的确是有让人宁神安眠的效用,我把这个和另外一两种药草磨一磨,放到香包里面了。”库罗德把那根细长状的药草收回来塞进口袋里,朝帝弥托利抛去一个玩味的眨眼,“那天看王子殿下嗅过这个香味之後就开始打瞌睡了,感觉你挺中意这个味道的。刚好手边还剩下来不少,就顺便给你做一个香包啦。”

他又拍了拍帝弥托利的肩膀,径自转过身去,开始把床上的书本逐本阖上,堆叠起来随手放到床脚。帝弥托利在他把床上位置完全清空後才回过神来,把香包放回手掌上,然後翻过右手覆上去,小心地将香包端在了手里。

库罗德的好意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他沉默了一会,思考着到底应该要怎麽组织言辞,最後只是找到了再简短不过的一句话,“谢谢你,库罗德。”

“别客气,当成你欠我一个人情就好。”库罗德的话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他弯着眼睛向帝弥托利招招手时,语气倒是认真得很,“过来一下。”

帝弥托利一脸疑惑,顺从对方的话靠了过去,就又一次被握住了右手的手腕。他跌坐到柔软的床铺上,一半是因为没有预料到库罗德会突然使力一拉,另一半是因为如果他稳住身体并强行把手腕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力道控制稍有不当就会伤着了库罗德。他更加困惑地抬起头来,看着盘腿坐到床上的库罗德,而库罗德只是轻松随意地拍了拍床铺。

“来试试香包的效用如何吧,王子殿下。”

库罗德把手肘支在腿上,挑着一边眉头注视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帝弥托利。

只是简单两句“你现在试试效用,好让我立刻把香包改良改良”就让帝弥托利的脸上出现动摇,再加上一句诚恳的“想为王子殿下改善睡眠品质”,金发蓝眼的青年就拧着眉,缓缓地点了点头。

明明他只认识自己不到数节呢。如果库罗德是个不怀好意的人——而确实,他抱有的亦非纯粹的善意——准备在王子殿下的睡梦中袭击他呢?又或者如果库罗德在香包里动了手脚呢?真不知道法嘉斯王族是怎麽带出来如此缺乏警戒心的王位继承人的。说不定青狮子们对王子殿下如此过保护是明智的举动……不,还是该说这正正是青狮子们对王子殿下过度保护的错?

反正不管是怎样,库罗德并没有要加害帝弥托利的意思就是,不过帝弥托利对他不怎麽展现戒心简直是帮大忙了。库罗德的绿眼睛瞄向帝弥托利放在枕边的小布袋——嘛,似乎也不需要他真的费心研究要怎麽改良香包的效用。

数天之前,在藏书室里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打起瞌睡来的王子殿下嘴里曾经吐出过含糊不清的梦呓。当时库罗德正在专注地研究教团的历史,恰好错过了仔细聆听的机会,倒是在抬头看向帝弥托利时,注意到了对方锁得死结的眉结与抿成一线的嘴唇。

噢,那时候库罗德想着,那天晚上丶第一次在藏书室碰到帝弥托利的晚上,那个表情生硬冰冷的青年果然不是他的错觉。他试着再等了会,却发现帝弥托利只是在睡梦里咬紧了牙关,没有再发出声音。在那一刻库罗德就明白了,想要知道这个王子殿下到底藏起了什麽秘密,他大概还需要下些功夫。所以,不惊动帝弥托利,为帝弥托利披上外套,送他香包,然後……

库罗德的思绪被细微的声响打断。

帝弥托利的声音既轻又低,一个不留神就会飘散在空气里。库罗德立刻凝神去听,去捕捉对方吐出来含混不清的字词。

他听见了帝弥托利低声唤着“父亲”。喔喔,这个库罗德知道,是蓝贝尔国王。虽然他还没完全熟读理解芙朵拉大陆的历史,法嘉斯国王的死亡以及达斯卡事件这些大事件他姑且还是知道的,不过接下来接二连三蹦出来的音节则是让库罗德有些许困惑——例如“继母大人”,例如“古廉”。直至听见那近乎啜泣的一声“对不起”时,库罗德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并低下头去看把身体微微蜷缩起来的帝弥托利。

苍白的脸色丶睡梦中也绷紧起来的肩膀丶攥成拳头的双手。这下子库罗德也理解了为何他总是在深夜的藏书室里碰到帝弥托利了。每每入睡都会被噩梦缠扰的话,任凭是谁都会想找些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理解了帝弥托利令人担忧的睡眠习惯的背後原因,也找到了该从哪里开始下手调查——这是一回事,但要想到他接下来应该采取的行动是另一回事。没错,现在库罗德稍微满足了他无限大的好奇心;可是法嘉斯的王子殿下正睡在他的床上低声抽泣。而这远远超出他预料之外。

有时候,库罗德会觉得自己过份强烈的好奇心说不定并非一件好事。只是有时候啦。

不过说真的,他本来只是打算从王子殿下的梦呓里套出新的情报,而他简直不敢想像如果这个画面被青狮子的学生看见了,会发生怎样的惨剧——好了,库罗德,在被发现之前,快动动你聪明的脑袋,想想你应该怎麽做。

或者他可以先试着唤醒帝弥托利,告诉帝弥托利香包的效果看起来不错,让他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休息。这听来不错。库罗德挪动着位置,靠过去轻轻地推了推帝弥托利的肩膀,“王子殿下?”

没有反应,可是帝弥托利稍稍翻了身,微长的金色前发因此垂落,滑过他紧皱的眉头。库罗德开始在心里感叹自己为什麽要自己一头栽进这件麻烦事里,也没作多想,就伸手去为帝弥托利把头发梳理好。指尖触碰到发丝时,库罗德注意到帝弥托利的眉结似乎松开了一点。

库罗德眨了眨眼睛。他轻声再次唤道,“帝弥托利?”

依然没有反应。

库罗德试探性地把指尖梳进帝弥托利的金发里,反覆数次之後,有些许出神地看着帝弥托利的眉结慢慢舒展开来。一时之间,“将王子殿下唤醒并送回房间去”的选项从莫名地从库罗脑中消失,取而代之的选项是“让王子殿下稍微在这里歇一歇也没差”,而库罗德也真的说不上来原因。他只是叹了口气,重新把手肘支到腿上,另手开始以规律的节奏轻抚着顺滑的金色短发。

在这个晚上,库罗德除了如他所愿窥探到帝弥托利的内心之外,莫名其妙地多了又一个毫无作用的发现:帝弥托利的金发手感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更好一点。

5.

“今天有人问我是不是用了香水。”

库罗德抬起眼来看向坐在旁边的帝弥托利。他们挨得很近,手肘几乎可以贴着手肘,是最适合在宁静的空间里压低声音说悄悄话的距离。藏书室里永远点燃的蜡烛照亮帝弥托利的侧脸,库罗德应着一声“喔喔”,放下书本,将胳膊支到了桌上。

“谁问你啦?希尔凡吗?”

帝弥托利用有些许意外地的眼神看向库罗德。“是的,是希尔凡。我告诉他不是香水,是你给我的香包。他说这个气味很好闻。”

他在库罗德笑着说“谢谢夸奖”的时候也跟着弯起了眼睛,尔後才好奇地询问,“你怎麽知道是希尔凡问我的?”

库罗德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脑里闪过了中午在食堂碰见希尔凡时,对方朝自己投来的目光,现在他终於理解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难以形容的情感——“只是随便猜的。”他耸了耸肩,而帝弥托利则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香包的效用如何?”库罗德问道,实际上不需要询问他也知道香包效用不怎麽显着。上次他已经亲眼看到过了,而且帝弥托利还会在深夜时份到来藏书室,已经是再明确不过的答覆。他用眼角去看帝弥托利,看见对方的动作慢了下来,几乎可以在脑里预想对方的答覆:托你的福,我睡得很安稳。

库罗德跟帝弥托利这样偶尔在藏书室见面丶偶尔一起吃个午饭的关系维持了将近三节,还没让库罗德完全把帝弥托利背後的故事和心思完全摸透,但也足够他大致理解帝弥托利那种内敛谦虚的个性了。

“托你的福,”看吧,帝弥托利的回覆果然不出他所料,“我睡得比以前安稳一点了。”

喔?库罗德瞥了王子殿下一眼。帝弥托利的回应没有库罗德想像的那般完美,不知道帝弥托利有有意还是无意,不过一瞬间库罗德似乎瞄见了王子殿下那副面具上出现了一小道的裂缝。

“这样吗,太好了。”

库罗德难得地没有用俏皮话去包装他的想法,率直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习惯了帕迈拉气候的库罗德这才发现,在芙朵拉大陆的青海之节,即使到了晚上,即使是在相对凉快的藏书室里,对长年居住在寒冷之地的帝弥托利来说似乎还是稍嫌闷热。

帝弥托利正好在这个时候抬起手来,轻轻地扬了扬领子,而两人之间这个最适合轻声交谈的距离让库罗德隐隐约约地嗅到了他熟悉的药草气味,还有——还有帝弥托利身上的香气,像他在帝弥托利突然拉近距离的那个晚上所嗅过的淡香,混和着汗水的味道。

库罗德眨眨眼睛。

“的确是挺好闻的。”他说。

帝弥托利转过来,也眨了眨透亮的蓝眼睛,於是库罗德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液,补充道,“香包。那个药草的气味还不错。”

帝弥托利点点头,顿了顿,“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香包还给你……”

“诶?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是送你的,帝弥托利。”库罗摆摆手,“我可以自己再做一个啦,反正做法很简单。”

“简单?”

“是挺简单的。裁好布料,缝成袋子的形状,把草药磨碎,稍微加工一下放进去,再拿绳子绑好袋口。”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简单。”帝弥托利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库罗德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帝弥托利的肩膀。

“你需要的话,我随时给你再做就是。”库罗德耸耸肩膀。

“啊啊……”帝弥托利提起右手放到下巴处,库罗德知道这是帝弥托利思考时惯常的动作,“那麽,在这个香包的气味散尽之後,我就请你为我再做一个,可以吗?”

“可以为未来的法嘉斯国王效劳,我可是荣幸至极。”

库罗德把右手按上胸口,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而帝弥托利则是因为他装模作样的语气而轻轻地笑起来。

“那麽就麻烦你了,未来的雷斯塔诸侯同盟盟主。”

一般来说,听见法嘉斯的王子殿下这样说,库罗德理应先在心里暗暗握拳,为他成功跟未来国王打好关系而喝彩一声;但这一刻,或许因为是深夜时份的缘故丶或许因为那股淡淡的香气一直缭绕在鼻尖久久未散,库罗德居然也没作多想,只是跟帝弥托利在安静的藏书室里对视一眼,各自转开头去低声笑了起来。

6.

最终,直至大修道院被帝国军攻陷,帝弥托利都没有请库罗德为他再做一个新的香包。

7.

“库——罗——德——同学,拜托你嘛。人家真的快要无聊死了——”

“我才该拜托妳,饶了我吧,希尔妲。我才刚处理完阿肯隆那家伙的事,过几天就要去跟洛廉兹的父亲谈判。之後还有圆桌会议……都烦得焦头烂额了,焦头烂额。”

“人家就是因为看库罗德同学太忙碌了,才特意来找你的呢。盟主大人偶尔也要好好休息嘛,总是太过认真的话,不知道哪天突然就过劳死了喔。努力这回事,差不多就好了嘛——”

“我说是希尔妲妳太怠惰了才是……”

库罗德叹了口气,轻轻抬起手摸了摸左耳的耳环。好吧,不得不承认,希尔妲的话还是有那麽一丁点的道理。他已经想不起自己上一次闲下来好好睡一个懒觉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而他的脑袋确实在尖叫着“我需要休息”。

他把桌上的文书收起来放到一旁,清空桌面的空间,一脸无奈地抬眼看了看希尔妲。女生的粉色眼眸立刻就明亮起来,她轻哼着曲调,把带来的点心放到桌上;库罗德则是站起身来,在柜子里拿出两套茶具。在希尔妲笑眯眯地说“人家可是特意为库罗德同学准备了特制茶叶喔”时,他也只是敷衍地回应了一声“是是是”。

“拜托妳,可别把我偷懒跟妳开茶会的事告诉妳哥哥。”在冲泡红茶的时候,库罗德随口提醒道,而希尔妲也随口答应下来。他先为希尔妲倒了红茶,才斟满自己面前的杯子,把冒着丝丝白烟的杯子端了起来。

红茶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库罗德并非那种特别喜欢品茶的人,但不得不承认这种香气的确是可以为他舒缓一下长久积累下来的疲劳。茶叶的香气滑进胸腔里,库罗德喝下一口甘醇之後,突然眨眨眼睛,将茶杯端起再一次仔细地嗅了嗅红茶的味道。

“希尔妲,”他问道,“妳在茶叶里加了些什麽?”

“嗯——?库罗德同学尝出来了吗?人家在茶叶里混了一种药草喔,名字是……忘记了。嘛,总之就是有宁神效果的药草,是哥哥说的喔。”希尔妲轻轻地左右晃动着身体,长长的辫子跟随她的动作摇摆。

难怪。库罗德暗自点点头,难怪他会突然想起那双冰一般的蓝眼睛。

“如何?库罗德同学,小希尔妲特制的茶叶,很不错吧?”希尔妲笑眯眯地用双手捧住脸颊,听过库罗德含糊地回应的“还好吧”以後,不满地鼓起了脸颊,“诶——好过份,你怎麽一点都不领情呢。”

“嗯——好吧,你说得没错。”

“话说回来,希尔妲。关於法嘉斯,哥纳利尔家有收到什麽风声吗?”

“诶?不是说好了在茶会的时候不谈正经事吗?”希尔妲皱起眉头,随即又舒开眉结。“嘛,库罗德同学当上盟主之後也变得靠谱起来了呢,真是让人不习惯啊。”

库罗德不禁扯了扯嘴角。

“妳是故意这麽失礼的吗?”

“这样吗。”

库罗德点点头,再一次端起茶杯,把杯里剩下的红茶一饮而尽。杯里残留下来的只有淡淡的茶香,刚才撩过鼻尖的草药香气早就已经散尽,而他也想不起来那到底是怎样的香气。就像他也已经记不住金发在指间滑过的触感,忆不起已经被斩首的王子殿下是以怎样的语调呼喊他的名字。想来其实也是理所然当——他跟帝弥托利从认识到突如其来分别,事实上甚至不足一年时光。

希尔妲歪过头看着库罗德,长长的眼睫眨动数下。她难得地稍稍柔和了声音,如此问道,“库罗德同学?你还好吗?”

“嗯?”库罗德回过神来,抬起头望向希尔妲,“我怎麽了?”

“唔唔,人家也不知道,”希尔妲再度开始左右晃着身体,把手撑到桌上托住脸颊。“总觉得呢,库罗德同学看起来很失落。”

库罗德挑起了眉头,略感讶异。他?看起来很失落?别开玩笑了,他怎麽可能让情绪的波动展现在脸上,他又不是那个曾经的王子殿下,像一本打开来任人翻阅的书一样,明明各方面都率直得过份,却触及不到他的最深处——蔚蓝色的双眼再度在他的脑海里闪现,库罗德拧拧眉头,赶紧把表情收敛起来,咧开笑容,简短地回应了一句,“妳的错觉而已吧。”

“……嘛,大概是呢——”

希尔妲耸耸肩之後倾前身体,抬起手越过桌子,轻轻地拍了拍盟主的脑袋。

8.

迪亚朵拉救援战过後,是久违的宴会。

距离库罗德得知帝弥托利的存活,在古隆达兹平原与他交手过後,只过去了不到两个月,帝弥托利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他的眼神不再空洞,声音不再乾涸,连表情也褪去了以往的阴霾。冰块融化开来,只是那一双闪亮通透的蓝眼睛,仅剩下了左边的单眸。数杯酒下肚以後,红晕爬上帝弥托利的脸颊。

这可能是库罗德自在士官学校认识帝弥托利来来,看见过他气色最好的一次。

大概是库罗德的目光引起了帝弥托利的注意。帝弥托利朝他这边一瞥以後,垂下眉头笑着跟身边的士兵说了几句话,便放下酒杯,朝他这边缓缓走来。库罗德扬起眉弯起眼睛,也只是侧过头,端着酒杯继续站在原地。

帝弥托利在他的前方停下。现在当战後的亢奋沉淀下来,库罗德不再骑在飞龙上,而帝弥托利也没有身穿厚重盔甲之後,他才注意到帝弥托利真的瘦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不,等一下,他也长得太多了吧——库罗德需要仰起头才能直视帝弥托利的眼睛。

“哟,国王陛下。”库罗德不动声色地说。

帝弥托利微微睁大了单眸,顿了半刻,才慢慢地摇摇头。

“我还不是国王,”他说,“在战争结束之後,我才会进行加冕。”

库罗德张了张嘴,正要回一句“不愧是帝弥托利,一如既往的认真老实”,可是酒後的喧闹响起,轻轻松松就把他的声音给完全淹没。他无奈地叹口气,嘴角却是不自觉地上扬着;抬起眼看向帝弥托利,对方也正在弯着眼睛看向他。

“要到外面透透气吗?”

库罗德做着嘴型询问,斜斜头示意敞开的大门。帝弥托利轻笑着向他点点头。

远离宴会的会场,空气一下子就沉静下来。

帝弥托利让护卫的士兵退了下去,转过头来看向库罗德,月光把他的金发漆成银色,发末近乎透明。这让库罗德感到不太习惯——对了,这大概是因为以往他看着的一直是帝弥托利由橘色烛光所照亮的侧脸。

他眯眯眼睛迎了过去,坐到帝弥托利身边,两人膝盖碰着膝盖,是最适合说悄悄话的距离,宛如五年前的时光。他们非常习惯这样凑在一起轻声说话,就像当年在藏书室的那样,什麽都没有改变,除了库罗德不再背负次期盟主或者盟主的名号,而帝弥托利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法嘉斯的国王。

“你知道,”帝弥托利说。这时库罗德才注意到对方可能真的摄入了不少酒精,因为他的咬字变得稍微有点含糊,语句之间的停顿亦比以往要久。

“你可以留下来的,库罗德。”

库罗德瞄向帝弥托利被月色照耀而变得柔和的轮廓,耸耸肩笑了起来,“谢谢你的热烈挽留,不过我有必须做的事情。而且,如果我留下来的话,只会让同盟的人感到混乱,不知道应该追随我还是追随你吧。”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意外地挺有人望的喔。库罗德向帝弥托利抛去一个眨眼,而帝弥托利垂着眉头,勾起了唇线。酒精的作用似乎在渐渐发挥,帝弥托利反应变得更慢,缓缓地眨动眼睛,轻声说,“谢谢你。”

帝弥托利一直都是如此谦虚有礼的人。库罗德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别急着跟我道谢。说不定过几节,我就带着军队来再次跟你交手了,帝弥托利。”

“无妨。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呜哦,好可怕好可怕。”

他们对视一眼,压低声音笑着,又一次沉默下来。夜风吹拂而过,库罗德隔着他们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帝弥托利因酒醉而升高的体温。他是因为肩膀上突然出现的重量而回神过来的,眼角瞄见半长的金发在他的肩上散开来。库罗德有点惊讶,却也没有把他推开来,只是任由帝弥托利轻轻挨在身上,恍惚间又好像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气味。

“帝弥托利,你可别睡着啊,“他咧开笑容,“我不会把你给背回去的。”

“我知道,五年前你就告诉过我了。”

低笑声在耳畔响起。微醺的帝弥托利似乎放松下来不少,库罗德也不知道这个男人身为法嘉斯的国王——或者之後甚至会成为芙朵拉的王——如此毫无防备到底是不是一件坏事,可是想了想既然这是胜仗以後的庆功宴,稍微放松一下也不为过。库罗德漫不经心地提起手摸了摸垂落下来的一小绺金发,柔软的触感的指间滑过。他听见帝弥托利轻轻吸了吸鼻子,然後是似曾相识的问句,“你用了香水吗?”

“……我从以前开始就在想,”库罗德停顿了下,一边在裤子的口袋里翻着,一边笑了两声,“帝弥托利你的鼻子可真灵光啊。”

他把装在口袋里的小小布袋子丢到帝弥托利的怀里。那天跟希尔妲开过茶会之後,希尔妲再次到访里刚领的时候就给他带了一些药草,说是送给库罗德的礼物。看着那些药草,库罗德忙着处理同盟的事也没空把它们调制成什麽药剂,可又不太想把它们丢掉,便随手用布袋子把药草装起来制成再简陋不过的香包放在身边;在那之後差不多一年过去了,气味理应也差不多散尽了。

帝弥托利把香包放到鼻子前方,轻轻吸一口气後便放回了库罗德的手里。他微微直起身体,凑到库罗德的耳後,又是吸了一口气,才喃喃道,“我觉得你身上的气味更好闻。”

库罗德没有作声。喂喂,不是吧帝弥托利——他想着——饶了我吧。帝弥托利显然听不见他的心声,也明显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没注意到自己溜出唇舌间的低语,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带着失落,“你之前送我的香包,我弄丢了。”

“诶?”

“五年前,我猜是在被科尔娜莉亚关起来的时候,连带着士官学校的校服一同被烧掉了。”帝弥托利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库罗德知道这句话背後藏着充满伤痛的小细节。他还没想到要怎麽回应,帝弥托利就继续说着,“真可惜,我可是很喜欢那个香包的。”

“就算你没弄丢,都这麽久了,香包的气味早就散了啦。”库罗德伸手拍拍帝弥托利的膝盖。帝弥托利没有躲开,只是点了点头,而库罗德轻轻耸动肩膀,“你想要的话,我给你再做一个就是。”

帝弥托利询问他“真的吗”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库罗德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压低声音重覆那句数年前开玩笑时吐出过的台词,而现在他比当时要更加真心一点,“可以为未来的法嘉斯国王效劳,我可是荣幸至极。”

他没有听见帝弥托利的回应,只听到了悠长规律的呼吸声。在库罗德也迷迷糊糊地侧过头把脸颊贴上金发之後,他才意识到:五年前的帝弥托利肯定是把自己送他的香包放在身边随身携带着,才会连同王子殿下的士官学校校服一同被全数燃烧掉。

然後,悄然无声地,库罗德的意识滑进了带着药草香气的梦境里。

9.

“这麽说起来,”帝弥托利的右手轻轻按在下巴处,做出他在思考时的惯常动作,“的确是有这样的一回事。”

“对吧?”

库罗德拍了拍手,一脸满意地说,“库罗德特制的香包,确实交到你手里啦。如何?我可是个信守诺言的人哦。”

“啊啊,我不否认这点……可是,”

帝弥托利看着放在手里的香包,无奈地微笑着瞥了一眼库罗德那副洋洋得意的表情。“你知道,送香包这回事不需要帕迈拉的国王亲自出马吧。这种事情交由使者来做就好,或者至少在你出发之前,先派人送信告知我们一声。”

虽说战事已经结束,而今日的芙朵拉与帕迈拉两国确实交好,但帕迈拉的王不作任何通知就到访王都,真的是把王宫里的人都吓得手忙脚乱。库罗德想像了一下那个慌张混乱的画面,不禁觉得好笑又愉快地细起眼睛。

“帝弥托利王真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呢。”库罗德笑眯眯地点点头,把手肘撑到桌上,“不过你错了。今天我不是以帕迈拉国王的身份来找帝弥托利王的,今天的我不是国王,只是库罗德。”

帝弥托利叹了口气,唇线却是微微弯着。在他看来,库罗德才是一如既往的那个。

他用非常非常轻的力道捏了捏手中的香包,注意到这个香包比往日他收到的那个显得格外精致。库罗德看着帝弥托利一脸惊奇地用指尖抚摸着香包上的刺绣,满意地笑弯了眼。他哼哼一声,以自豪不过的语气说,“不光是香包的包装喔,里面用的药草和香料也更高级喔。”

他与讶异地抬起眼来的帝弥托利目光相接,朝对方伸出手。

“来去试试看香包改良之後的效用吧,国王陛下。”

帝弥托利睁大了眼睛,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一次,是由帝弥托利主动地拉过库罗德的手腕。国王陛下房间里的床比士官学校的床要更加宽敞——虽然那时候库罗德的床已经不小了——可是他们依然像十七岁的那年一样,贴得很近,挤在了床的一侧。在这段极近的距离里,库罗德嗅到了药草的香气丶淡淡的香料味道丶以及帝弥托利自身的气味。

库罗德为帝弥托利解开了发辫,柔软的金发散落开来,他便注视着对方的蓝眼睛,然後把指尖梳了进去。

然後在这一天,库罗德又从帝弥托利身上找到了一个全新的发现——帝弥托利的味道尝起来比他这五年来所想像的,还要更加甘甜。

End.

Title是一首很喜欢的歌的歌词英译,因为觉得有点不谨慎所以不把歌曲名字点出来,也采用英译,希望不会雷到,有问题的话请留言告知,会立刻改掉><

文目

16.03.2020

summary:战争结束后,希尔凡继承爵位成为了新的边境伯爵,而菲力克斯不辞而别,成为佣兵,十年后,他们再次相遇。

note:金鹿线。给尔凡爹随便取了个名(。

他叫佣兵团的成员留在原地生火,给马喂食,自己步行前往几百米外的城堡。有个刚加入的年轻人很热情地跟在他身边,提出想要跟随他一同前往。他瞥了那人一眼,红头发,很年轻,大概刚过二十。我自己去。他说的是陈述句。那个年轻人就这么被他晾在身后了,一脸无措。团里的老佣兵拍了拍新人的肩,安慰他:他就那样,独来独往。

跟他最久的那个人,是他刚成为佣兵的前几年认识的,尽管菲力克斯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他始终跟随他,从二人一伙,到加入小有规模的佣...

跟他最久的那个人,是他刚成为佣兵的前几年认识的,尽管菲力克斯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他始终跟随他,从二人一伙,到加入小有规模的佣兵团。菲力克斯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这个人死了。一场混战,他习以为常。他在检尸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位陌生又熟悉的朋友:贯穿肩膀的箭伤。他死前还紧紧握着枪。菲力克斯尝试把他的手指扒开,没有成功。他们把他的尸体放在火里烧,那把银枪在火焰中冒光。这场简陋的葬礼持续了整个下午,最后,火熄灭了,只剩那把银枪躺在灰烬中。菲力克斯沉默地把枪从灰烬中提起来,在手中握了一会儿,把它送给了那个新加入的红发年轻人。

是把好枪。他说。

在菲力克斯的后半生里,死亡应接不暇,但都不足以成为巨大的悲痛来撼动他。他感知自己的身体已逐渐变得迟钝,王国陷落后,他再也无法拥有悲痛和忠诚的天赋。到了现在,试图唤起那些遥远的情感已经很难。或许在昨天,这些小小的感情再次活了过来。也或许没有,因为它太过短暂,他抓不住它。

他只带了一把随身的武器,只身前往城堡。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那小堡垒已经陷落,成了废墟。直至今日,芙朵拉各地仍散布着过往战争的痕迹。离这些废弃的城堡越近,久远的记忆便越逼近他。路边烧毁的森林,坍塌的城墙,土地上的炮坑,都在一一唤醒十多年前那些遥远的下午。他随金鹿的军队行军。这些地方不过是整个战争的缩影。他们风尘仆仆。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次有目的、看得见终点的战役,他们渴望和平,渴望安全,渴望能将一切灾难了结的结局。而对他来说,古隆达滋后,他就走进一场永无止境的漂泊。他不会留在一个失去国王的国家。

菲力克斯悄无声息地走进毁坏的门廊,很快找到了战时废弃的武器室,有几把不错的银质武器,他清点了锻造石,不多不少。从地下室出来,他继续顺着光秃秃的大厅走,拐角尽头,一条小路通往城堡的图书室。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座城堡的阅读室对他而言都是熟悉的,每一座书架摆放的位置,每一盏油灯,每一瓶倒翻的墨水,都极力唤醒他少年时期的记忆。这间图书室的屋顶被大炮轰去了一半,日光斜侧着照进来,落在角落里一把被水浸透的座椅上。闯入图书室便是他过往十年佣兵生活获得书籍阅读的方式。有时候是兵术用书,他选择性地阅读自己需要的策略;有时候是小说,向来都是零碎的片段,随便翻到哪一页,他漫不经心地读,偶尔,这些故事片段会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的目光在书架间游走,书页浸泡在霉味里。他看到一个很熟悉的书脊,暗红色封底,金色印字,他轻声把那名字读出来。一个无果的呼唤。这是一本诗集,有人曾为他读诗。诗从那人的嘴里流出,滴到他的眼里,钻到他的梦里。

他从诗中抬起头,图书室被水坑和烧焦的书架环绕,透过被掀开的半个屋顶,他远远地看见北方升起的炊烟。那座巨大的牢不可破的要塞,那座伫立在边境的城堡,多少个夏天他曾从那座铁桥穿过,骑马奔过荒原,多少个冬天他翻过那里的雪岭,在雪水中清洗手上猎物的血迹。

希尔凡。

他喜欢站在窗前眺望冬日的森林。那扇窗很大,曾经属于他的父亲。现在,在窗户的倒影中,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形渐渐与那个男人重叠。小时候,他立下誓约,决定永远不会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就像每个孩子一样,他用尽一切逃离父母的影子,最后却越长越像他们本身。希尔凡·乔瑟·戈迪耶在战争结束后当即继承爵位,一下就是十年。他变得寡言,不再同年轻时一般沾花惹草,也一直没有结婚。战争和亡国消耗了老戈迪耶,托森·戈迪耶在他继承爵位第二年去世,这年,年轻的边境伯爵拆除了他父亲书房窗前厚重的绸缎窗帘。他购入艺术品,扩大藏书室,开拓花园和画廊,终于将这间宅邸刻上自己的名字。但即便他如此想要将自己与父亲分割,冥冥之中,那根拴住他们的血肉绳子一直拉扯着他。

他父亲生前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见证他成家,即使他没有提,希尔凡也了然于心。他死前一周,一直在幻觉和呢喃中游走,希尔凡很害怕,害怕从他衰老的身体上看到自己未来的影子。死前,他父亲叹气,展现了唯一一次仁慈,说:“没有人陪伴在你身边,这一生会很艰难啊,儿子。”

“我想要的那个人已经离开很久了,又有什么必要去寻其他人呢,父亲。”

“你看看你,仗着我快死了,才敢违背我。唉,我同我爱的人已经分别几十年啦,还不是活了下来。”老人的眼睛变得混沌,再也看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希尔凡知道他说的不是他母亲。从前,有人说他们父子的眼睛是多么相似,现在,他只看到衰老和死亡将他们的眼睛分离。

很多年后,他回忆起父亲临死前同他的对话,他才发觉自己对回忆里的那人保持了近乎永久的忠诚,像压在眼皮上的石头,沉重,晦暗。

于是,战争结束十年后,他再一次见到了菲力克斯·尤果·伏拉鲁达里乌斯。在一个冬日早晨,他等待雇佣的佣兵团前来领地。希尔凡·乔瑟·戈迪耶站在那扇曾属于他父亲的巨大窗户前,远远地看见菲力克斯在人群里,牵着一匹黑马,向他的城堡蹒跚而来。只消一眼,希尔凡就认出他来,那身影和他脑海中的别无两样:一个孤寂游荡的鬼影。

夜晚没有光。他从座椅上站起来,把书本和羽毛笔放回原位。家庭教师称赞了他对斯灵历史的了解。我们下周见,女人说,谢绝了他送客的请求。希尔凡把书房的门关上,从坐垫下抽出一本诗集。他在周末集市上寻到它,书的封面已经有些破损,沾着酒渍。这是什么书?他问摊主。那个上年纪的老商人朝他笑笑:异国的诗集,不过,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愿意翻译芙朵拉外的书了。于是他把它收入囊中。那本小册子透着一股葡萄酒的味道,一定是有人在烂醉之际用酒水淹了纸页,又在第二天匆忙地用石头压着,晾在室外三天三夜,才得到了这皱巴巴的书。他在闲暇时忍不住去翻它,在大树下读,在水塘边读,在宵禁后借着月光读。诗句像葡萄酒乐曲一样流入他的嘴里。现在,他又把它拿出来,翻看还未读过的诗篇。

月亮升起的时候,大海淹没陆地,而心,像一座小岛,在无穷里。*

他的指尖还停留在这一页上,一阵惊雷落在远方的森林里,希尔凡抬头望向窗外,鸟群从树尖腾空飞起,闪电的光落在鸟雪白的羽毛上,一道崭新的伤痕。雨滴铺天盖地砸向他的窗户。春天来了,他想,走向书房的窗边。

他低头去看楼下的庭院,却看见菲力克斯牵着马朝城堡主楼大门疾步跑来。他的黑发同那匹马的尾巴一样,顺滑、乌黑,在闪电和雨水中滑入漆黑的夜晚。轰隆隆的雷声涌入戈迪耶城堡的走廊,敲击每一架站在走廊的空壳盔甲,永久地储存在希尔凡记忆的城堡中。后来,在一些生命空白的日子里,他会让那雷声在脑海里回响,狠狠地敲击那些摆在心中的骑士盔甲,然后借此回想那天夜晚的情形:他坐在书房的地毯上,不知为何,心跳比雷声还响亮。他十八岁,手里捏着皱巴巴的诗集,心悬挂在绞刑架上,等菲力克斯推开书房的门,然后他们会秘密地接吻。如此,他反复咀嚼吞食这段回忆,继续生活。

他站在书房窗前。门敲了三下,然后被推开了。他转过身。

“我本以为,你至少会在前两天内来打个招呼。”他说。

“这只是第二天的晚上,”菲力克斯缓慢地说,他的声音变得更沙哑,更低沉,“况且已经没有必要了。”

“是啊,毕竟都过了十年,这道别也太迟了,更何况是问候呢。”他讥讽地回答,但说出口又后悔了。没等他补救,菲力克斯说:“你说的对,但你要是够聪明,就不该在我身上找任何期望。”

他上前一步:“你的盾呢?”

菲力克斯避开了他的视线,说:“在它该在的地方。”

“不在你手上。”

“这里不是它该在的地方。”

他们陷入无言之中,有虱子悬在空中,啃食这份沉默。

“明天见。”边境伯爵最终说。

从第一天到戈迪耶起,他就开始做梦,断断续续,时而冗长,很难醒来。菲力克斯知道,这是个诅咒。他梦见希尔凡十二岁,他十岁,在花园里奔跑,背景里有几个佣兵在说粗话,炫耀昨晚睡的姑娘。他还没法醒来,画面持续着,他和希尔凡穿着衣服跳下水塘,去捉泥鳅,而背景里持续着噪杂的声音:哎,我和你说,戈迪耶伯爵和传闻中一样随和,没想到他真的会和佣兵一起去酒馆喝酒;听说他更年轻时追大把的姑娘,怎么反而到现在还没成家呢;你这么说,酒吧里那些朝他抛媚眼的姑娘你又不是没看见。画面断断续续,溪流声和粗汉的脏话夹杂在一块儿,他抓住了泥鳅的尾巴,把泥巴抹到希尔凡脸上,有人在说话,说边境伯爵这种黄金单身汉,要是我是女的,肯定想往他床上爬,又有人说,不过我听到传闻,其实戈迪耶伯爵……泥鳅从菲力克斯手中滑落,希尔凡朝他哈哈大笑,两人在水塘里扭打起来,潜入水底。他勉强在水中睁眼,红发男孩的形象变得模糊不清,希尔凡游过来,抓住他的手,死死不放。

菲力克斯醒了,差点在梦中溺水。他彻底不明白了,这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只是梦?但他决定不再制造回忆。佣兵们聚在旅店楼下的酒馆里,大声说话,喝酒吃肉。他走下楼时,才发现自己睡得太久,大部分人都已经醒了。“听说你昨天被伯爵亲自召唤了,怎么,要拿到铁饭碗了吗?”几个和他待得久的佣兵一边开玩笑,一边把多的酒推给他。他说了句没什么,又拒绝了酒,头也不回地出了旅馆。

希尔凡小时候的房间在城堡南塔顶端,从主楼进入,需要穿过长长的走廊,爬多级台阶,才能到达。在那里,他们能眺望到远处的雪山,冬夜,能看见隔岸的星火。那就是斯灵人生活的地方,希尔凡告诉他。夜晚,他们端着烛台,穿过影影憧憧的走廊,微弱的火光扫过墙壁,照亮墙上的肖像。历任边境伯爵的画像向他投下巨大的影子。每个人都有火红的头发、茂密的胡子。他们过去和未来的光阴和订在墙上。总有一天,他想,希尔凡也会被挂在上面。一幅无限延续的画像。

他再次被边境伯爵叫去,又是一次私人会面。当他到达时,却被告知伯爵还在附近的村庄处理突发事件,傍晚才能回来。管家和仆人们都认识他,只是他的身份早已改变——伏拉鲁达里乌斯家流浪的少主。但他们仍对他抱有尊重,老管家代替希尔凡接待他,说:您可以随意在城堡里转转,这里一切照旧。他站在那条无比熟悉的走廊里,凝视挂在墙上的老戈迪耶画像。在暗红的画布里,托森·戈迪耶是他壮年时最光辉强壮的模样。城堡内部的装饰变了很多,那些厚重的窗帘被拆除,换成了透光的纱织窗帘。角落里的金属盔甲被换成了石膏雕像,墙被刷成橙色,上面悬挂着零落的大小画作:女人画像,风景,动物,建筑。在一间空旷的休息室里,他看见墙上悬挂着一副巨大的马匹画像,菲力克斯认出那是希尔凡贝母色的马,阿尔忒弥斯,她死在五年战乱的某次战斗里,血和泥把她纯净的毛染成暗色。那场战役,戈迪耶的骑兵们赢得艰难,损伤大量,菲力克斯在战场上远远地看见希尔凡从马上摔下来,又从泥水里爬起来。从此之后,希尔凡再也没骑过浅色皮毛的马。

“你来了。”他转过身,希尔凡站在门廊里,还未脱去盔甲,靠着墙注视他,红发在光线下燃烧。他又转过身去,和巨大的马匹画像一同沉默。黄昏透过轻薄的白沙窗帘,投射在马匹的身子上,给它渡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希尔凡的骑靴踩在地板上,声音几乎使他颤抖。太熟悉了,就像过去那样,每一个战争的夜晚他听着这样的声音在作战室踱步,踩在他房间的地毯上,慢慢接近他。

“几乎和她一模一样吧?”希尔凡站到他旁边。他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菲力克斯没有看他,他盯着画很久,看黄昏的光点从画像中挪到画像外,最终说:“很像。”

他不再说话,希尔凡站在他身旁,好似从前。但一切都无法复原,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回到从前。菲力克斯感到一阵颓唐。儿时希尔凡厌恶他父亲厚重黑暗的窗帘,如今他拆了它们,尽情将自己所热爱的东西装饰在这里。明明似乎一切都像他们儿时所期望的那样:希尔凡脱离父亲的阴影,主宰这里。只不过现在是1196年,所有梦和闪亮的未来就像希尔凡挂在墙上的白马画像,一个永远禁锢在过去的回忆。一切只是徒劳。

毋庸置疑,边境伯爵雇佣佣兵是为了解决多余的战事,又有斯灵人闯入边境的村庄,而今年,这些情况多了起来。他们收成不好,希尔凡解释,所以才来抢夺村庄。面对这批小而频繁的掠夺,没必要花费骑士团的精力,他们需要为更大的战役养精蓄锐,于是这就是佣兵被雇佣的理由。

“各位需要知道的是,我们的目的不是杀死闯入村庄的盗贼,而是将其逼退。”出击前,红发伯爵在部队前部署战略,他扫视人群,菲力克斯盘手,和他对视。

“如果不杀,入侵是永无止境的。”他眯着眼,把话题抛给他们的雇主。

菲力克斯没再说话,希尔凡也没说多余。

在战场上,一切都没有变化,希尔凡作为主帅,永远都站在部队的最前方,而他则更喜欢一个人杀敌。希尔凡更谨慎了,对力量的控制变得娴熟精密,他使用的策略更加精简,也更加迅速有力。这些小战役总是在黄昏前结束,希尔凡叫佣兵们撤离现场,自己则带着少数的骑手前去与被俘的首领谈话,两三次后,他默许菲力克斯跟随骑手队旁观。希尔凡的斯灵语已经相当娴熟,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每次俘虏的首领都不是同一人,而那些被放走的首领再也没有来过。

有些晚上,他会亲自来集市的酒馆同佣兵们喝酒。菲力克斯坐在拥挤的酒馆角落里,看红发男人穿着朴素的马甲和马裤坐在人群中谈笑风生。以前他们在大修道院,周末上酒馆找乐子时也是这样,希尔凡风趣健谈,桌旁总是聚着形形色色的男女,而他不喜欢人群,宁愿坐在角落里吃点下酒菜。天黑的时候酒馆灯光变得很昏暗,他喝醉时就会想,希尔凡的头发怎么那么红啊,几乎在人群里要烧起来,把昏暗的室内点亮。

除了希尔凡本人亲自邀请他,他很少拜访戈迪耶城堡,而他们交谈甚少。正如菲力克斯自己所说,已经没有必要。

偶尔空闲的时候,他会和比较熟悉的佣兵一起去附近的森林里打猎,一直到太阳落山。菲力克斯骑在马背上,看到戈迪耶城堡耸立在城镇和无数森林树木的后方,落日滚烫地挂在城堡高塔的尖端,好像受难圣母头顶的光环。他想起有年夏天他和希尔凡一起坐在房间里,窗外,太阳像一颗火球,燃烧着坠落到树上,他们都看入了迷。那火球如陨石,如心脏,自由又狂野。菲力克斯逐渐明白,那是他们的灾星。

小时候,二人一同策马奔驰,追赶落日。如今,他一面追赶,一面逃离,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追赶谁,一切曾梦想和追求的东西将他们缓慢地杀死。

他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却还是回到了他想逃离的地方,因为他确信这是唯有他才能承担的责任。面对其他领主,他显得年轻,他们早已步入壮年,拥有丰富的经验,而他只是上任不久的新手伯爵;同时,他却又是陈旧的,他们是贝雷特新找来的执政官,而他是唯一一位旧王国的臣属,毕竟,他的同学和朋友们——那些贵族继承人,大都葬生战场。每每站在高耸的北方城墙上,他眺望王国残存的土地,内心升起一股奇妙的异乡感,故土分明就踩在脚下,却不复存在。

伏拉鲁达里乌斯公爵在协助他们赢得战争后便退下爵位,对罗德利古而言,他的国王已经死去,他已经无处效忠。他的儿子在某个早晨留下一封信后便远走高飞,几周后,希尔凡从贝雷特手里拿到了那封信,内容非常简短,菲力克斯决定成为佣兵,没人知道他会在哪处停留。

他们同帝弥托利曾是青梅竹马,他叫他殿下,菲力克斯叫他帝弥托利,后来才开始叫另一个绰号。在那场悲剧后,他不再有机会真正了解帝弥托利。不同于他,菲力克斯与王子有着相当奇怪的友谊,他比他更接近真实的帝弥托利。

事已至此,希尔凡再也没法知道那些埋葬于战场上的真相。1186年,他和菲力克斯决定加入由库罗德集结的军队,他们在古隆达滋遇到了已经死去的国王和他的军队,然后赢了战役。结束后,库罗德沉默地叫来他和菲力克斯,告诉他们帝弥托利死于帝国军的围攻。他们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英谷莉特的尸体,她躺在折断翅膀的天马旁,肩膀和大腿上插着带毒液的箭,双眼无神地看向天空。菲力克斯替她合眼,双手沾满她的血。

就是这样,那天晚上回到修道院,他们一同躺在床上,没有流泪,也没有触碰对方,只是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直到黎明。

后来回想起来,希尔凡才明白这是一次可预见的离别,他觉得悲伤,比悲伤更大的是孤独,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他们二者天各一方的孤独。

这个冬日早晨,他三十五岁,菲力克斯三十三岁。从城堡高处俯视佣兵团前行时,他发现菲力克斯是那么渺小,那么遥远,好似在天边。希尔凡想起来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夜,外面电闪雷鸣,他站在相同的位置,看菲力克斯从远方向他的城堡奔来,骑着相同的黑马。男孩在雨中闪亮的黑发,菲力克斯奔跑上楼的脚步声,一切都如同巢穴般潮湿温暖。然后一切声音远去,万籁俱寂,只有雪默默地下。

这就是尾声了吗。希尔凡想。戈迪耶结束了最后一场冬日战役,他们赢得漂亮,白茫茫的雪原上,欢呼声和口哨声填满空气。佣兵团将在第二天启程,很多年轻人来同他道别,尽管不舍,很多人相信他们依旧有重新相见的机会。

只不过,希尔凡知道他和菲力克斯再也不会见面了。第一次即是最后一次,仅仅一次就让人觉得疲劳。他单独邀请菲力克斯同他一起夜骑,菲力克斯沉默地答应了。

每一条路都是熟悉的,每一片雪原不是他们没走过的,每一棵腐朽的树桩不是他们不曾抚摸过的。在夜色中,他们的马匹逐渐靠近,影子融为一体。总是如此,情感总是在离别前最为浓郁。

“菲力克斯,你真的不能留下吗,就算是为了我?”他在黑暗中做最后一次请求,尽管早已知道只是徒劳。

“希尔凡,”菲力克斯的脸被夜的面纱笼罩,我会永远记住此时此刻,记住他这幅模样,希尔凡想,“还记得你那本异国的诗集吗?你给我念了那么多诗,如今有些诗已经找上我了。来吧,再最后念给我听一次,你知道是哪首。”

他在黑暗中寻找到菲力克斯的眼睛,轻声念道:“科尔多巴,孤悬在天涯。漆黑的小马,橄榄满袋在鞍边悬挂。这条路我虽然早认识,今生已到不了科尔多巴。”*

希尔凡暗自想,父亲说得没错,同菲力克斯分开后,他照样会活下来,但不会幸存。当记忆掀起过去的灰尘,他们都会成为对方的小小的死亡。很多年后,他会收到菲力克斯染血的剑,这小小的死亡便迎来终结。

不过,此时此刻,他对菲力克斯说:“在我嘴唇上吻最后一下吧。”

全文完。

*洛尔迦《月亮升起》

*洛尔迦《骑手歌》

标题还是捏的洛尔迦(。)《小小的死亡之歌》,不过和原诗没有太大关系,本文主要是为了让大家看看洛尔迦!(不

>原作:成龙历险记

>Attention:人类恶魔和平共处设定,轻松日常向,一发完放心食用

十三区的警长失忆了。

这个消息传到黑手大楼的时候,西木正被圣主拘在瓦龙的办公室里写请帖。他对踹开大门冲进办公室的德拉格表示嫌弃,却在侄子话音刚落时捏断了手中的钢笔。

“失忆?”他把无辜牺牲的万宝龙丢进垃圾桶,“跟我有什么关系?”

德拉格看起来异常兴奋:“你认真的吗?那可是成小玉!谁能让那个恐怖的女人失去记忆,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好奇。”

西木拉开办公桌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根新的黑色钢笔。站在对面的恶魔摸摸鼻子,脸上全是对他的不信任。

“只有白痴才会觉得你在说实话。”他听见他的小声抱怨。“换成两三周前的你,这会儿估计都到唐人街了。”

啪!

钢笔的笔帽被用力盖住。面无表情的西木把它攥在手里,语气听不出喜怒。

“一点都没错,小鬼。如果放到前几天,我或许还会去探望一下;但现在我只想坐在这里,替你那无耻的亲爹写生日宴会的邀请函。知道为什么吗?”

他走到想要躲闪的德拉格面前,精确而凶狠地踹上他的屁股。

“因为我们分手了,蠢货。”

对西木来说,这是非常惹人厌烦的一天。

自从早上德拉格把消息带到黑手大楼后,剩下的几个恶魔就跟约好了一样排着队过来找他。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推开顶层办公室的大门,把门口的地毯都踩得软塌。

“我们没有看热闹的意思,亲爱的。我们都非常关心你。”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芭莎。在重回人类世界后,这个凶残的女人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和颜悦色。她顶着一头湖蓝色的大波浪,黑色墨镜反射出的夕阳光线闪得他眼疼。

“那我应该好好谢谢你们的‘关心’。”心烦意乱的西木把窗帘拉上,试图躲避姐姐那张让人不舒服的笑脸。“顺便一提,你的头发像一团黏答答的海藻。”

很丑很恶心,他在心里补充。他甚至能闻到一股海腥味从她头上飘来,尽管他知道,这完全是大脑被视线欺骗后产生的幻觉。

“没审美的家伙。”芭莎啧了一声,然后换上针锋相对的语气。“在你心里,或许黑色短发才是最好看的——我还是好奇,你到底怎么把她追到手的?”

西木没理会她的幸灾乐祸,推着她跨出办公室的门槛。“干涉别人的私生活不是个好习惯。而且,我再重复一遍,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没有任何关系了’。”她阴阳怪气地重复一遍,扒住和门框只剩下一条缝隙的门板。“最后一句,我说完就走。成小玉可不在古董店,她现在正躺在病床上呢。你和她约会了半年,肯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东华医院,记得别跑错。”

女人松开手,带着看好戏的微笑离开。西木沉默片刻,把窗帘重新拉开。

初夏的黄昏美得像幅油画。整片天空都被染成明亮的橘色,对面高楼的金属蓝玻璃倒映出夕阳的轮廓。温暖的光线斜斜打入窗户,他眯起眼并抬起手,让小小的阴影覆盖上眼睫。

“在医院又怎么样。”他喃喃自语道。“我才不会去看她。”

听见响声后,成小玉从档案中抬起头,看见一个男人斜倚在门框上。

这个男人身形颀长、面色难看,额头上方有几缕诡异但和谐的发丝。他走到病床前并坐在椅子上,身后的病房门悄无声息地关闭。

她收起摊在被子上的档案,把它放在床头柜上。小小的顶灯在他身上打出一道光弧,她不动声色,摸上枕头下压着的手枪。

“我需要一个解释,先生。”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来探望病人的吧?”

看看这个男人。大半夜闯入她的病房、手里空空荡荡、连个警报都没弄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绝对不会是什么平庸的角色。

成小玉表面上云淡风轻,握住枪柄的掌心却微微出汗。看到对方的眉毛蹙起,她惊讶地感知到一阵毫无理由的心悸。

“我很喜欢你的聪明。”突然开口的男人打破了僵局。她毫无笑意地弯起唇角,琥珀色的眼眸里全是警惕。

“你的喜欢听起来更像是讨厌,先——”

“西木,我叫西木。”他打断她的话。“真好笑,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喊过我先生。”

认识这么多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

“我记得我刚刚已经介绍了我的名字,成警长。”

“好吧,西木。”成小玉依旧戒备,但顺从地改了称呼。“既然你能来到这里,就肯定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她伸手指指额头上缠绕的白色纱布。西木的视线随她手指的方向挪过去,脸色差了几分。她有些疑惑,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我不记得你是谁,以及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当然,不只是你,所有人都一样。我只拥有那些知识性的记忆,比如早晨如何穿衣服,或者怎么把拆开的格洛克19给安回去。还有你刚才关门时用的魔法——哦,西木,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的失忆有一大半是魔法造成的,而且很明显,我在失忆之前就知道有魔法存在。”

成小玉停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一下。

月色皎洁,黑夜安宁。在一室寂静中,西木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他俯下身捧住她的脸颊,身后悄然腾出的翅膀微微抖动。

“你说呢,小玉?”

低沉的嗓音萦绕在身边,让成小玉的耳朵有轻飘飘的痒意。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产生抗拒,反而对他的靠近有压抑而难耐的渴望。

难道,他们两个会是那样的关系吗?可是——

“你是……恶魔吗?”

她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询问道。

这句话语消散在幽静的空气中,宛如圆润的石子投入广阔的湖面。还没等水花溅起,石块就悄无声息地陷入水中。她眨眨眼,视线略过他开开合合的唇。

心跳如鼓。

“我不只是个恶魔。”西木把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她甚至嗅到一丝海盐的冷香。“看看我们的样子,小玉。你觉得我会是你的——”

“咳!”

成小玉吓了一跳,赶紧推开面前眸色深沉的恶魔。一手拿河豚、一手抓蜥蜴的帕克站在合上的白色木门前,夸张地大声叹气。

“我说为什么老爹火急火燎地喊我过来,原来是你啊。”

他把手里的东西收好,拍拍黑色警服上并不存在的灰。

“这间病房被老爹设了魔法,能感知到魔力的波动。在我来之前,这栋楼的大门都还锁着呢。西木,你肯定不是走通风管进来的吧?”

这个玩笑没有让成小玉感觉到轻松。不清不楚的心虚汩汩而出,仿佛在胸腔四周涂上了黏腻的油漆。她好奇地捂上胸口,努力抓住一闪而过的奇妙的感觉。

她很清楚,这股心虚并不是针对帕克,而是针对被拉走的西木。绷带内传来隐隐约约的疼,交织错落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如同看一场胶卷磨花的电影。

丢掉记忆可真让人不爽啊。

疼痛渐渐消散,思绪逐步清明。门轴传来咯吱的声响,帕克走到她身边,按着她躺下。

“伤员就要好好休息,别熬夜看东西了。”他随手翻了下文件夹,“老爹和特鲁,还有成先生,他们已经去抓那个人了。等把他抓回来,你就能恢复记忆了。”

成小玉摇摇头,对此表示不在意。

“没关系,反正还有你在十三区,还有帮忙处理事情的警长。光头的那个叫……?”

“布莱克警长。”他贴心补充。

“对,布莱克警长。我相信你们,没有我也可以。帕克,刚才那个恶魔走了吗?我为什么对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走了。我告诉他,要是想探望就白天来,你现在的伤还没好呢。”

对于后一个话题,十三区的副警长面露犹豫,好像遇到了人生中最纠结的事。他给她盖好被子,逃过这个问题。

“至于你为什么会这样,实话实说,我也不好确定。”他收回手,示意自己该走了。“我觉得,还是等你恢复记忆后再下结论吧。”

关于为什么失忆,成小玉还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当时的她应该是在追什么人。街边的店铺都在飞速倒退,黄昏仿佛天空渗出来的血。有慌张的呼喊,还有划过眼前的一道碧绿光弧。她扑到一个小女孩的身上,再清醒时就忘记了一切。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她记得自己要喊他老爹,他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在她睁开眼后扑上来,以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速度把一团粉末倒进她的嘴里。她下意识想挣扎,却被另一个身穿蓝色毛衣的男人给按住。

当然,现在的成小玉知道那是她的叔叔,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她;可刚失忆的警长完全不会手下留情,她猛地抬头撞上他的鼻梁,顺便一脚把老爹踹到旁边的椅子上。

仅存的解药就这样被她浪费掉,陌生的家人也被她打伤。要不是帕克及时赶来,她或许会直接从二楼病房的窗口跳下去逃走。

“成小玉的叛逆期来得这么晚吗?”一起进来的德拉格趁机挖苦。

“跟某些恶魔学坏的可能性更大。”挤进房间的特鲁反唇相讥。

在西木离开病房后,这个场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成小玉的梦中。她像一只孤立的幽灵,飘在半空玩味俯视。

恶魔暧昧熟稔的动作、家人略带无奈的讨厌、朋友支支吾吾的躲闪,所有的一切都表明,她在失忆前和西木坠入爱河,而如今一拍即散。

——可是,真的散了吗?

这个疑问在第二天获得了解答的机会。

上午十点半的医院已经进入运转,到处都能听到远远近近的说话声。成小玉靠在床头,接过递来的邀请函。

手里的纸张要比一般的材质重上几分,烫金的花体英文落在黑红的底色上。白发绿西装的男人把手杖交给红头发的手下,然后双手交叠,搭在翘起的膝盖上。

“成警长,我是来邀请你去参加生日宴会的。”瓦龙——他在五分钟前做了自我介绍,顺便说出了三位手下的名字——看上去十分真诚,但她总觉得这个人憋着一肚子坏水。“但是,实话实说,今天原本不应该是我来这里的。”

“你的意思是……?”

“你觉得请帖上的字怎么样?”

“很漂亮。但这和是谁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成警长。所有的邀请函都是西木写的,我相信你昨晚肯定见过他。昨天,他被生日宴会的主角、也就是他的哥哥关在我的办公室里写请帖。结果,今天早上我回到公司的时候,发现抽屉里的钢笔全都变成两半,可怜地躺在垃圾桶里了。”

成小玉不受控制地笑了出声,然后表达了歉意。瓦龙耸耸肩,示意她不需要如此生疏。

“那么,”她顺着他刚才的话说下去,“为什么西木不来找我呢?”

“跑出去抓人了呗。”

一道声音斜插进他们的谈话。红头发的爱尔兰人坐在沙发上,把手里抛来抛去的八音盒放在一大堆的营养品旁边。

“好久不见,成警长。刚刚老板已经介绍过我们了,我是阿奋,拉苏和周去搬剩下的东西了。等会儿还有个叫阿福的壮汉,希望你不要被他神奇的说话方式吓到——对不起,两位,我扯远了。我们重新说回西木。

“谢谢你,阿奋。”瓦龙朝他点了点头,“事情就是这样,成警长。”

太奸诈了,成小玉在心底狠狠腹诽,脸上却摆出礼貌的微笑。让手下把话说出来,自己两头吃,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奸商。

“好的,瓦龙先生。如果我有空的话,我肯定会在一周后出席宴会的。”

瓦龙拿回手杖,站起来跟她握了个手。“真让人期待,成警长。希望我们能在一周后见面。”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成小玉躺下去,把被子拉到头顶。她把邀请函举到眼前,指尖触碰到上面漂亮的钢笔字。

“你是为了我吗?”

她小声嘀咕,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中依旧明亮。若隐若现的海盐味道飘在鼻尖,她放下请帖,表情充满斗志和期待。

“那我就心怀感激地等着了,恶魔先生。”

西木飞到二楼的休息室,淡定接下从身后丢过来的烟灰缸。他把厚实的玻璃块放在桌子上,身后的翅膀得意地收起。

“在过生日这天,寿星可不能生气,否则会有厄运降临的。”

圣主异常鄙视,“你跟成家小鬼谈恋爱的时候到底听了多少胡扯?还厄运,我不给人类带来厄运就算是我心善了。”

“你不懂。”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坐到沙发上后,他甚至提醒哥哥的衣领起了褶皱。圣主被他突如其来的好意恶心得掉鸡皮疙瘩,赶紧换了个话题。

看着西木瞬间弯起的嘴角,他到底没忍住,抄起胡乱摆放的皮鞋扔到弟弟头上。

“你这星期到底去抓谁了,才能让你兴奋成这样?!”

抓谁不重要,天之恶魔躲过飞来的菲拉格慕,任由它砸在窗户玻璃上。重要的是,他今晚说不定就能把成小玉留在身边了。

和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分手之后,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耍得团团转,浪费了半年只得到一个被踹的结局;可发现失忆的警长对他并不排斥后,他就明白,她说的话全都是垃圾,他依旧在她心底占据最好的位置。

毕竟,她从来不屑于伪装。更何况她正处于毫无掩饰的状态,以最赤裸的姿态探索着最深处的欲|念。

成小玉渴望西木,她的身体早已暴露了一切。

于是,在离开医院后的那一晚,天之恶魔罕见地钻进圣主的书房,从月明星稀待到天光乍亮。当太阳蹦出地平线的那一刻,他啪地合上厚如砖块的古老书籍,腾开翅膀飞向黑手大楼。

书上说,能够让人失忆的魔法师屈指可数。如果不能在一天内找到解药,那最好让三个法力高超的魔法师同时在场,一起帮助失忆的可怜人找回记忆。

西木认真地数了一下。

那个女人的叔祖是一位无可置喙的高手,他还记得被那位老人重新封印到地狱里的痛苦;而她那呆头鹅一样的叔叔已经去抓惹出大祸的魔法师,还请求十三区的秃驴警长做支援。以他的身手和秘密组织的实力,对方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就是还差一个,西木盘算着。有哪个魔法师还能算得上法力高强呢?

或许是他的诚意感动了上帝——该死的,他怎么会想到上帝,他真的被成小玉给带坏了——西木在瓦龙办公室桌子上的档案里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老头,额头上绘有怪物一般的纹饰。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当初圣主就是被刀龙的方法给重新封印到地狱里面的?

天之恶魔把档案举到眼前,对着地址那一栏的尼泊尔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这简直就是意料之外的完美安排。

在他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西木就发现成小玉是瓶彻头彻尾的“零度烈酒”,连一杯不超过4度的Budweiser都能让她醉得主动跨|坐上他的大|腿。喝醉了的警长是恶魔予取予求的HoneyCake,也是他揭露真心的快捷法门。

众所周知,生日宴会必定有酒,有酒就有故事。假如他能把晕乎乎的成小玉带到酒店楼上的房间,良宵苦短,情事难逢,以她的别扭性格,肯定不能拒绝前男友的复合请求。

就算她恢复记忆了又能怎样?恶魔和人类的最大区别就是没有良心,他就不信,在自己主动的事实面前,她还能否认这一切的发生吗?

十三区的警长要脸。她宁愿回到恶魔前男友的身边,也不愿意丢掉身为人类的奇怪尊严。

这就是西木让瓦龙邀请成小玉的原因。生日宴会是个绝佳的喝酒场所,而不怀好意的恶魔蠢蠢欲动。

“你不懂,圣主。”作为哥哥恨铁不成钢的问题的回应,西木依旧重复着同一套说辞,浑身上下弥漫出显而易见的粉红泡泡。“要知道,恶魔和人类的故事总会有挫折,而我和小玉之间的问题就是——”

咔擦!

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听起来应该是庞大的香槟塔逐一倒下。待在休息室里的两个恶魔同时变了脸色,他们对视一眼,冲到休息室外的走廊上。

原本热闹而金碧辉煌的大厅被不断冲出的魔法光球打砸得乱七八糟,原本优雅而穿着得体的客人们尖叫躲闪。在精致的巨大吊灯下,一个东方面孔的男人对周围人肆意攻击。他嚣张的笑声在墙壁间回弹,右手处的翠绿玉石在亮白的光线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巴萨常!”

成龙惊怒的大喊传入西木的耳朵。这位疯狂的台湾富商早就丧失了理智,冲搂住一个小女孩的成小玉尖声嘲笑。

“你害我进了三次监狱,贱|人。”

巴萨常一甩手臂。在特鲁和成龙把他扑倒前,他向打横抱起小女孩的黑短发女人发射出荧光绿的光波。

西木毫不犹豫,在圣主不认同的呼唤下翻过围栏。

灰色的翅膀倏然变大,杵在半空的恶魔挡在巴萨常和成小玉之间。在嘈杂人声中,锐利如刀刃般的翅尖和迎面而来的鲜艳色彩猛地相撞。浓烈杀气在心底腾升,他正想割断男人的颈骨,成小玉的叫喊就如同从水底捞起来一般浮现——

你为什么杀了他?!

他现在什么也顾及不到了。

往日的情形好像冲毁大坝的水浪,带着淹没一切的气势奔涌而来。西木眼眸震颤,终于流露出罕见的懊悔和恐惧。

恶魔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这个念头不合时宜地蹦到成小玉的脑海中。扭曲的光波无限放大,她却止不住地望向张开翅膀的恶魔。

一股力量砸上额头,出现在视野里水滴顶灯已经把残影甩掉,后脑的闷疼才与前额传来的灼痛夹击汇合。眼前黑暗中,画面疯狂流窜,气体骤然喷升,突然刹车的场景和刚才情形相撞重合。

“看在上帝的份上。”

所有力气都快速流逝,成小玉努力保持清明,但还是被吸入高速旋转的黑暗漩涡中。

“我只有你一个选项了。”

海盐的味道钻入鼻腔,朦朦胧胧的话语从无限远的地方飘来。她卸了力气,放任意识跟随声音向前。

“你不愿意帮我吗,西木……?”

话音刚落,成小玉就对西木鄙夷的神情表示抗议:“你的脸是抽筋了吗?”

“那也比你强一点。”他游刃有余地反击,“看来十三区的工作会让人丧失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你才当了不到一个月的警长,就已经能让恶魔去尊敬上帝了。”

像是配合好的一样,餐厅里的钢琴女郎停下弹奏的手,和其他人一起鼓掌。欢快的萨克斯响起,流淌出的音符如同生日宴会上不断飘起的彩色气球。成小玉叹口气,难得地低了头。

“好吧,是我的错。其实我也对上帝无感,我是个标准的无神论者。”她为自己找补几句。“我只不过有点着急罢了。你觉得我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心思去想怎么避免伤害到一个敏感的恶魔吗?”

她朝窗外一扬下巴。

此时夕阳已经进入尾声,所有都被笼罩上黯淡的灰白。街边的路灯安静地发出白色光线,西木转动眼眸,视线掠过玻璃窗上的绰约身影。

“看上去的确很紧张。”

“不是看上去,就是很紧张。”她对他的散漫态度产生了轻微的不满,“我八点就得带人回古董店,还剩不到两个小时了,除了你,我还能去找谁?”

一想到等会要面对的事情,成小玉就觉得头疼。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年纪,自从她接管十三区后,成龙就隔三差五地催她寻找伴侣,理由是需要找个人来照顾她。尽管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能干的警长一再表示能够照顾好自己,可长辈们却固执己见,再不像她小时候那样退让。

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我们总是要老的。在最后,她的叔叔以一种无奈的迟缓语气说出了心里话。我只是希望你能一直拥有家的幸福。

这就是成小玉跑来找西木的原因。

放到十几年前,未经人事的小女孩会朝家人撒娇,用对抗的方式表达内心的难过;然而,早就成为一家之主的警长不能忽略叔叔的日渐苍老,她在无数次的生死危机中悟出了人生的永恒道理,并将它贯彻于和家人的相处之上。

最好不要随便用语言去伤害别人的好意,你可以用更恰当的方法解决,哪怕是敷衍或者让对方知难而退。

“——所以,”成小玉感觉脸上的假笑都要崩开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坐在对面的恶魔单手撑住下颚,好整以暇地向她反问。

“你身边那个副警长呢?”

“帕克可是龙叔心里的第一选择,他会在每个节日问我为什么不带他回来吃饭的。”

“圣主家的小鬼?”

“与其让我相信德拉格的演技,不如让我说自己已经在拉斯维加斯宣了誓,可怜的丈夫在当天晚上就喝酒呛死了。”

“还有你的那两个朋友,是叫西蒙和朱琳吗?”

“……老爹快九十了,他出生的时候,人们还把大萧条的帽子扣到那群Homosexual身上呢。”

西木了然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从中听出了一闪而过的愉快。

“只能是我?”他最后问道。

“只能是你。”成小玉一锤定音。

从哪里能找到这么完美的糊弄对象?演技不错、品格堪忧,拉出去看不会丢面子,放家里能把长辈们膈应死。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劝退宝贝。

“非常有道理的选择。”天之恶魔对她的好眼光表示赞同。“但你是不是还忘记了一个理由?”

忘记了……吗?

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变成完美的幕布,让桌子中央摆放的蜡烛火光在玻璃上跳跃出清晰的轮廓。在西木从容的目光中,成小玉站起身来到他面前,右手撑住洁白的桌布。

“如果算作理由,那这就是最不值一提的一个。”

欢畅悠扬的萨克斯吹向高|潮,笑声、掌声和鞋跟踏上地板的脚步声愈发响亮。在最后一个尾音回旋的瞬间,成小玉俯下身,带着狡黠的笑意吻上西木弯起的唇。

“如果算成奖励,那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

在和西木确定关系前,成小玉其实对将来要面对的困难没有什么具象化的体会。

全都是小事情,一向豁达的她十分乐观。这些完全就是甜蜜的烦恼,可以放到“嘴上说着不要但心底特别期待”那一栏。

事实证明,交往并不只有爱情就够了。生活习惯、家庭三观,所有情侣都得磨合,更何况他们两个还隔着某种意义上的鸿沟。

成小玉和西木的分手是在半年后。

那天,十三区的警长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拉着男朋友去Westfield挑选圣诞节礼物。过于懒散的恶魔嘴上抱怨,却乖巧地取来自己的大衣。

我是为了你好,亲爱的。这个女人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的时候这样说。一些小礼物能够让你更快获得古董店的进门资格,你总不想每个节日都自己一个人过吧。

节日前的商场里挤满了人,到处都拥挤着嘈杂的说话声和飞扬的圣诞乐曲。成小玉拉着西木进了一家香水店,瞬间冲进鼻子的混合香气让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今年特鲁妈妈也会来旧金山呢。”她把一瓶看起来特别夸张的试用装拿到眼前。“感觉她很适合辛辣的椒香。我需不需要也给你买一瓶?——嘿,你的讨厌太明显了。”

她嗔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找导购员。等他低下头打量那一排花花绿绿的瓶子后,她眼珠一转,把拢在手心的海盐香水放到收银台上。

虽然他不喜欢。成小玉好心情地嗅了嗅,空透而隐隐带着一丝冷甜的味道让她眼前浮现出灰色天空下的白色公车。可这一款真的很适合他,而她恰好又是他的女朋友。

看着无奈的对方打扮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难道不是谈恋爱最有意思的时候吗?

“你这简直就是压迫,亲爱的。”听完解释后,西木一针见血、毫不留情。“你明知道我讨厌——”

轰!

重物倒地的巨大声响砸进耳朵,成小玉把装有香水的袋子胡乱塞给身边人,大跨步跑到大门外。

红色的汽车被掀翻在地,路人尖声流窜。一个浑身上下冒着红色光芒的男人浮在半空,在看到短发女人的刹那厉声嚎叫。

“是你!”

无数道魔法疯狂向她冲来,成小玉匆忙滚到地上,再抬头时眼前一片血红。

“停下!”她不顾头上的疼痛向他喊话,右手悄悄摸上怀中的枪。“最后警告你,马上停——”

世界瞬间安静。

那个男人面容狰狞,脖颈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角度弯曲。他从半空坠落到车顶上,显现出身后悬浮的西木。

灰色的翅膀张开,被挡住的太阳替他打出令人眩晕的轮廓。成小玉踉跄着站起,甩开想要扶住她的手。

“你为什么杀了他?”

西木皱起眉毛,“你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杀了他?!”

“难道我不应该吗?”他被她的话语惹出一些怨气,“或者我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他打死,然后再去求他给你留个全|尸?”

成小玉咳嗽两声,浑身都在颤抖。

“你明明可以只让他失去行动力的。”她喃喃自语道。

西木是个恶魔,他本就对人命冷漠至极。

这个认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呈现出来。她觉得自己无比荒唐,甚至算得上可笑。

“是我错了。”成小玉随便抹去脸上的血,平静目光下深藏痛苦。“我不该抱有幻想的,西木。”

狂风骤起,在身边卷出漩涡后戛然而止。恶魔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开口时声音带着莫大的嘲讽。

“那我需要感谢你认清了现实,不用再找一个恶魔陪你玩过家家。”他意有所指地在某些字眼上加上重音,捏紧纸袋的指节发青发白。“毕竟我们是不同的,你还是去找一个跟你一样好心肠的人类吧,成警长。”

成小玉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她不该把心交付给原先的敌人,不该自欺欺人当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更不该在这之后的每个夜晚都辗转反侧,回忆他们相拥入眠时交错的呼吸。

是她错了吗?在那种情况下,具有极大危害性的犯人当然可以就地解决;但那是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西木能控制住他,又为什么要痛下杀手呢?

可他是个被关进地狱几千年的恶魔不是吗?他真的不值得再拥有一次机会了吗?

这些纠结深刻地压到心底,让成小玉烦闷无比。在执行任务的前两天,她终于受不了,拉着帕克钻进了一家酒吧。

我是不是有病?趴在桌子上的警长含糊不清地问朋友。

你有没有病我不知道。副警长无助地看向那杯还剩下一半的金汤力。但你再这么喝下去,我怕我会被你前男友打出病来。

你们两口子的事能不能不要扯上我!那头的声音听起来狂躁又震惊。又不是我让你俩谈的恋爱,你干嘛找——喂,那是我的手机!

西木的声音在一阵杂音后出现。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沉默了片刻。

是你说的,我们已经分手了。他的话语听不出喜怒。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混蛋。

成小玉睁开眼。

白色的天花板跳入视野,床头的台灯在关闭的顶灯下面照耀出一团橘黄色的光。身下的柔软和前额上的钝痛一起袭来,她尝试转头,在牵动伤口后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

“小玉?”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她抬起眼,望向坐在床脚的天之恶魔。

“……西木?”

西木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他来到床前扶着她坐起,好像松了一口气。

“找回记忆了?看来刀龙的解药还有点用。”

“刀龙?”她捕捉到了关键词,“你上周就是去抓他的?”

他点点头,把事情简要解释一遍。“那老头本来在楼顶看星象,赶到楼下的时候你已经昏了。我把那个人,是什么常来着?不重要了。我把他交给你叔叔和那个秃驴,然后让他和老爹一起给你做了解药。”

“我的上司叫布莱克,先生,请你放尊重——”

等一下,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你没杀了巴萨常吗?!”

西木的神情看起来充满指责,仔细辨认,还有一丝近乎撒娇的委屈。“我哪敢啊成警长,我第一次不听指挥你就要跟我分手,再来一次,你是不是就要把我丢到十三区的地牢里面了?”

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涌上来,像冬日清晨放到手心里的热拿铁,又像踩完雪后把脚放入微微滚烫的热水中。成小玉左手揪住他的黑色领带,右手下意识地捏上他左臂的灰色衬衫,琥珀色的眼眸闪着亮晶晶的光。

“你这个……”

“混蛋。”西木瞟了一眼右边,好心情地替她说出口。他稍稍俯身,一只手撑在床沿上,把她圈在自己和床头板之间。

“成警长,我可是帮你把逃狱的犯人给抓回来了。”

扑到鼻尖上的低沉嗓音带来酥酥麻麻的痒,喷在身上的香水只剩下后调的甜。成小玉捧上西木的脸,没有忽略他眼里的期待。

“听话的恶魔有奖励,不是吗?”

她笑了笑,主动吻上他的唇。

END.

他第一次感到后视镜的存在如此强烈,没办法不去注意后座的人。一张年轻的脸,他横竖看不出特点何在,而且过度注意反使他记不住对方的长相,这又给他挖掘对方哪一点配做姐的男朋友造成了障碍。

两个小时前头回见面,他想:这人谁啊,为什么参与他们姐弟俩的饭局?他甚至猜过这人是不是姐资助的学生。

“你是小曜吧?你好,我常听镜提起你。”这人报上过名字,名如其人普普通通,听过一遍都不会有印象。

“你开玩笑吧?你比我还小叫我小曜?”他诧异地上下打量对方,内心对这越界感十足的言行警铃大作。

他还想跟一句:镜也是你叫的?怎么这么没礼貌?从小到大,他的同龄人朋友个个都是客客气气地喊“镜姐”。......

他还想跟一句:镜也是你叫的?怎么这么没礼貌?从小到大,他的同龄人朋友个个都是客客气气地喊“镜姐”。

仗着皮糙肉厚直呼姐名是他这个亲弟才有的权利。

“好,曜哥。”对方站起来给他敬酒,一个比自己还小的男生卖弄老气横秋的人情世故,给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全程在等姐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最好是否认,像她一贯的霸道那样瞪一眼骂一句“瞎说什么!”

但她若无其事地看手机,他从她的举动里揪出逃避的意味。她还知道泡一个比亲弟还小的男生是不光彩的?

他被这荒谬的场景气得胃口全无,如果不是餐厅正值饭点,人来人往,他肯定拉着她刨根问底: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疯了?那样他们之间一定会争吵,闹出很大动静,然后她大概率会觉得丢人,拂袖而去。

“东方镜,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好这口呢?”他故作轻松地问,实际牙根咬得隐隐作痛。

她从屏幕里抬起头来,很无所谓地对上他的视线:“有什么问题?”

理直气壮得简直像在挑衅他,他哑然失笑,筷子下的橘红色大虾像一具待他解剖的尸体,散发出冰凉的死意。他胃口全无,拿酒当水,一遍遍地灌。

……

又看了一眼后视镜。

“喂。”

“嗯?”

“你俩怎么认识的?”

“这个……”

“有什么好隐瞒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她又不在。”

吃饭时东方镜打断了他所有的追问,他很不甘心。

“没了?就这样?”

“昂……差不多就这样。”

东方曜气得想笑,仿佛听见一个运气好到极点的傻瓜说打中十环就是两眼一闭一睁这么简单。他怎么不知道东方镜这么好追了?他记忆里,东方镜高烧加生理期最虚弱的时候都有力气把自己暴揍一顿,面对不知死活的表白拒绝得比杀鱼匠的刀都冷。

她简直生来就是让人伤心的,一个叫人无法望其项背的冷酷之人。

白打几天工就能感动她?那他伺候她这么多年算什么?东方镜应酬喝醉了他去接的,醒酒汤他熬的,半夜到卫生间呕吐也是他扶的,他照顾她的时候比奴隶还尽心尽力,她怎么这么没出息,让一个外人随随便便就哄开心。

东方曜猛搓几把发涨的脸,半晌,搓出来一句:“你喜欢她什么?”

“她很好啊。”

——废话。

“她很漂亮,很拼命,又有才干,又有魄力。”

——谁不这么觉得?

“她只是看着冷酷,其实内心还是温柔的,她很重感情,只是不擅长表达出来。”

他听不下去这做作又浅薄的解读,心想从哪个又老又旧的肥皂剧提炼出来的金句?他更想不通这么个人,怎么就凭空出现了?还被她承认了?

东方曜推开车门,大口喘息着新鲜空气,酒精作用像有一连串细小的泡沫在他脑海里爆开,弄得他脚下轻飘飘的。

“真烦,半天不下来——告诉她我打车去了。”

那人急忙从车里追出来,喊他名字:“曜!”

他脚步愈快,对方的呼唤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跟个鬼一样。

“再等等吧,应该快了,她不是有意耽搁的,应该遇上什么事了。”追上了,一把拉住他。

“和我有什么关系?把人丢在这儿很好玩吗?”他甩开对方的手,埋怨起来,“谈恋爱也不跟家里人知会,直接把人带过来,喜欢独断专行,那她自个儿玩吧。”

对方听出他指桑骂槐,笑脸作陪地安慰道:“这不是请你吃饭赔罪了么,你是她的手足同胞,她时常提到你都是很自豪的语气,说你聪明,成绩很好,人又开朗阳光,很受女孩子欢迎……”

他听到后面嗤之以鼻,一下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狡猾的年轻人在编织缓冲带。他还真想当他姐夫啊?痴心妄想。

“别来这套,她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对呀,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我要是从小有这么好的姐姐就好了……”

“那你直接认她当姐啊,谈什么恋爱呀!”

这话怼得对方沉默了,东方曜不依不饶,又道:“不过做她的弟弟就倒霉了,又要出气筒,又要当奴隶,谁叫她是天生的女王……”

对方突然面容严肃,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打断他:“我觉得你不该这么说他,她也为你付出了很多。”

“……”

东方曜突然回过神,车库阴寒的空气像一万条蜈蚣在他神经上爬。

酒气瞬间消散,恍如梦醒。意识到自己刚刚口不择言了什么。

他其实从来没有为她付出而沾沾自喜,也从不认为她的颐指气使和霸道是一种压榨。父母双亡的童年,她才是那个肩挑风雨,带他在生活浪潮里船行的人,他依赖她,也恨不得一夜长大变成她的依赖。

他今天鬼迷心窍,一心要在外人面前逞强,才说出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气话,怎么就被对方打了回来,还给他当头一棒。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人,对方正义的面容是那么扎眼,那么可恶,他有点呼吸不上来,每一口吸进肺里的空气都仿佛压缩了数倍,耳鸣像一阵心脏停止跳动时的起搏器。

拳头是不知何时挥出去的,正中那幻觉似的恶心得不可名状的脸,把正义严肃的面孔击碎,等反应过来时,脚也已经踹了上去。

对方还起手来,动作蓄满十二分的愤怒。一句劝谏和交流都没有。对方或许受够了虚与委蛇的讨好,又或许是看清了他这一拳的本质。斗争从血气方刚的年轻躯体里爆发出来,构成不成招式地扭打。

但还是东方曜更胜一筹,从小到大天生的体能天赋,几乎只输给过姐姐。

一道惊雷般的厉喝,斗殴戏码被叫停。

他错愕地抬头,视野里那道熟悉的阎王般的身影疾步走来。他身上的气焰消下去,被她牢牢锁定的视线订住。

本能地要逃,腿却不听使唤地钝了,他护着脑袋,任由那一道道制裁的击打落在他身上、背上、脑袋上。力道算不上暴打,却好似除晦的笤帚,每一下都将他身上的戾气扫除干净。

她打完了,回头瞪一眼一旁看呆的男人。地上两人像被班主任管教的做错事的小学生,一声不敢吭。

“干什么,要造反?”她语气怎么也那么像班主任,无师自通的气势。

委屈等诸多情绪还没在东方曜心底彻底蔓延开,他像知道自己生病了的动物,默默站起来,垂头丧气地走了,他想东方镜应该会挽留他,她挽留的方式也许是大吼一声“你去哪儿?”,也许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回车里。

什么也没发生。

他不知道身后什么情形,只感到她的视线像烈日的太阳,让他后背灼烧发烫。生活像一个个无序的盲盒,指开出一个从未见过的走向。她看向自己离开的背影时,在想什么?

他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倔强地走向地下停车场的进出坡。

身后汽车呼啸而来,路过他时带起好大一阵气流。

他回到家便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浑浑噩噩地躺下,不知何时睡着的,饿醒了,醒来发现天已黑。

客厅灯亮着,像亮了很久。

她一身睡衣,两条很长的腿交叠地搭在沙发上,把整个沙发占据了。空气里有幽幽的洗发水香气。

他饿得胃疼,但一看到她,便放弃觅食,自虐地走到她身边,沙发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坐到玻璃茶几上。

她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目光有询问,像在等他交待,早些时候为什么在地下停车场挥出那一拳,她知道他从来不是个暴力的人。

他转移注意力地摸一把桌面上的魔方,对于那个失控,回答不处,也不想回答。

魔方在他手里飞快地依照公式复原:“你什么时候去玄雍?”

“明早八点。”她惜字如金,像台精密的机器。

他忍不住追问:“……他跟你一起吗?”

“嗯。”

他心里又堵得慌,明知道问题的答案是给自己添堵,为什么就是想问呢。他把复原的魔方放回去,说:“我实习完不去玄雍了。”

“……因为你不希望我去。”

“胡说。”

“那你承认你希望我去?”

“这种事你自己决定。”

“东方镜,你不能管教了我这么久最后来一句我自己决定!”

她皱起眉头,不明白他怎么回事,撒娇撒得近乎控诉。抬头看去,吃惊于被他发红的眼眶,好像他受了巨大的委屈,而她是那个罪魁祸首。

她叹了口气,想起种种年幼的他寄宿在各个地方的往事,难得心软一回:“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她的道歉比给他一刀还难受,那个骄傲无比的东方镜去哪儿了?难道谈了恋爱就软弱了?改变她的竟然不是他这个亲弟弟的陪伴,而是那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男生吗?

“那你要什么?”

他把她的书拿下来,握紧她的手,手劲儿有些颤抖:“别离开我。

——我不是说明天早上。”

他几乎想诘问她:为什么装傻充愣,他不信她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胃疼得难受,身体慢慢蜷缩起来,过期的酒精味儿在嘴里翻起苦涩,五脏六腑仿佛在膨胀,胀大,挤满他的胸腔,几欲爆炸。

她伸手过来抚摸他额头的冷汗,在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瞬间,他终于崩溃,大逆不道地抱住她,那股甜腻腻的洗发水味道往他肺里钻,仿佛她整个人就是这团香气,被他贪婪地吞嗅。

他无声地念叨:我要去玄雍,我要去玄雍,如果你不会留在我身边,那我就去找你,我绝不离开你。就像最初我追逐你的降生而降生。

重温了一遍发现其他章节多多少少也有写的不缜密的地方,有机会从头修一遍再继续更新

原来的引言:

个人觉得宋命是很长情的人,在王胜出现之前他心中牵挂的是宋嫣,虽然野心高于一切,也可以为了野心拿宋嫣冒险,但在野心和私情没有冲突的时候他不会轻易放下宋嫣的。即便后来为了逐鹿天下和王胜互相利用也是如此,除非宋嫣真的做出什么让他心灰意冷的事来~总之就是嫣儿不断作死最后翻车的一章,大概OOC了,大家凑合看

16

五日后。

上林宋家族长会议上,宋命突发急病,被送到宋家分家的别苑里卧床休息。本来以宋命的身份地位,若是身体抱恙,很快能找到上林城最好的...

上林宋家族长会议上,宋命突发急病,被送到宋家分家的别苑里卧床休息。本来以宋命的身份地位,若是身体抱恙,很快能找到上林城最好的大夫治病,结果宋命住进去之后,甭说大夫,连个侍童也无。整个院子就如同被遗弃一般,直到子时,一个身着斗笠的窈窕黑影才进入院落。来到榻前,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美艳却冰冷的脸孔。

宋嫣。

“嫣儿……”烛光下,宋命脸色苍白,仍强撑出笑容,“连你也听说我病了的消息啊,难为你这么晚还过来。”

“宋命,”宋嫣打断宋命的寒暄,“此间没有他人,你就不必同我假惺惺了。你可知你为何突然病倒?”

宋命无力一笑:“令尊在我气穴内下了禁制,只要他催动斗气,我便任人鱼肉。只是在下不明,自五天前与令尊一晤之后,宋某一直听从令尊吩咐,令尊为何还要同我为难?”

“你以为只有爹爹能催动吗?”

“嫣儿你……”

“我身上流着爹爹的血,他能催动的禁制我自然也能。”宋嫣寒冰龟元魂的锐芒在眸中一闪,宋命的立刻痛苦的弯折上身,嘴唇也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你想杀了我?”

“我当然想杀了你,为什么你心里有数。”

“令尊之所以忍我到现在,是因为我是他安插在宋家的棋子,杀了我势必会对令尊的计划造成阻碍。嫣儿,我若是你,便不会在现在凭感情用事。”

宋嫣冷冷道:“我爹爹的计划有我和王胜就够了,不需要你这种小人参与。”

“即是如此,我对你已没有任何价值。为何不直接动手?”宋命扶着床柱慢慢坐起来,“难不成,你担心王胜不会受你掌控?”

“王胜”两个字成为点燃火药的引线,宋嫣忍无可忍,扬手一巴掌扇在宋命脸上,又快又狠:“宋命,你从一开始就对王胜抱有龌龊心思,设计除掉我失败后便自己去勾引王胜。堂堂宋家主为了抢走我的未婚夫不惜用出这种下三滥手段,简直无耻之极!”

宋命被宋嫣带着斗气的一掌打的血气翻涌,几度吞咽仍是有一抹猩红顺着嘴角滑落:“你从王胜那里听的这些?”

“看来是了。”半天没听到宋嫣的回答,宋命毫不在意拭去嘴角血痕,淡漠的语气带着几分讥讽,几分自嘲:“可叹我起初只将他视作知己,兜兜转转却成如今这种局面……你说龌龊,倒也不错。”

“我喜欢他,我一直真心实意对他好!哪像你,你就是一条毒蛇,从暗杀戴笑,利用宝庆馀堂巩固你在宋家的势力,再到助你提升元魂境界,你从头到尾都在算计和利用他!”

“你以为他看不出?那你未免把他瞧得太低。嫣儿,你喜欢王胜,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你闭嘴!”宋嫣气急,刷的抽出腰袢长剑架在宋命脖子上:“你再提一句王胜,我要你好看!”

明明剑锋距离咽喉不足半寸,宋命依然淡定自若:“既然嫣儿不愿提,那就说说别的。嫣儿,一年前背叛宋家,将戴笑之事泄密给戴家的人,当真是你?”

“怎么,宋家主不会还当真以为宋嫣从头到尾都被你蒙在鼓里吧?”

“我猜到了,但始终不愿意相信。嫣儿,即便你恨我,也不应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是负你,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宋家利益。你可想过,若当真事情败露,宋家成为众矢之的,上林城千万百姓会落入怎样的腥风血雨?”

宋嫣恨恨道:“自爹爹走后,所有人都欺我辱我。宋家上下,不过是大长老的走狗而已。这样的宋家,是生是灭又与我何干?”

宋命沉默良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我曾以为,即便我不再是原先的我,嫣儿也还是原先的嫣儿。看来是我错了。”

宋嫣大声道:“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看在你我青梅竹马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离开王胜和宋家,永远不要回来;第二,死。宋命,你到底是选择现在离开还是要我给你个痛快?”

“是没什么用。”嘴角勾了一抹清冷的笑,宋命抬起头迎上宋嫣的目光,明明气穴受制,琥珀色的眼瞳却露出刀锋般的冷意,“至于你第二个问题,我已被王胜标记,其实我已没得选了。”

“你竟然——”刹那间宋嫣脸上闪过无数情绪,最终都化为滔天的恨意,“那你就去死吧!”长剑斩落,眼看就要削掉宋命的头颅,却猛然连人带剑被晏紫色的斗气击飞。宋嫣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直接喷出一口血,不可思议的看着宋命:“你不是气穴被封了吗,怎么会——”

“宋大小姐大概是误会了,气穴禁制本质上是高等级元魂对低等级元魂的斗气压制。”一个清朗含笑的男声响起,宋嫣一听到这个声音,脸色登时煞白,“令尊是九重境,而宋大小姐我没记错,今年年初刚升入四重境。”

宋嫣眼睁睁看着王胜凭空出现,自然也明白过来自己一开始便中了宋命的幻术:“宋命,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离间我和王胜的圈套?!”

宋命蹙眉,还未开口王胜已上前一步站在宋命和宋嫣中间:“别什么都往宋命身上推啊,这从头到尾可是我的主意,为了让某位顾念旧情的宋家家主看清他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的真面目。宋命,这场赌局是我赢了。”

宋嫣整个人都在发抖:“王胜你——”

“其实我不是唯一的听众。”王胜走到chuang前,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对讲机,“给宋大小姐介绍一下,这玩意叫对讲机,能让持有的人听到彼此的讲话。一共有两个,一个在我手里,另一个我来之前给了大长老,所以说,你和令尊那点谋划,宋家高层已然知晓。”

【烟】

严重ooc!!不要骂我不要骂我

*

烟盒被捏瘪,细碎的烟丝还有一点,李瑞面无表情的用纸巾包起来,没怎么思考就要塞进嘴里。

“…你在做什么?”从外面搜寻物资回来的人早就看到他的动作,只是静静看着李瑞能做出什么来。白静进屋把背包放下,沉甸甸的估计没少找到东西。

李瑞看他一眼,还是把卷成一条的烟放嘴里舔了一下,像卷旱烟把顶上封住,“抽烟。”

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看他依旧空洞的眼睛,白静叹气,走到他身边把那不能称之为“烟”的东西抢过来,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呵,你把自己给点着了,也不会抽到一口。”

“为什么?”李瑞眼......

“为什么?”李瑞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想伸手拿回来,却已经被他捏成团塞兜里。

“还给我啊…”

白静看他已经有些肉的脸颊,叹口气,难得俯身和他说话:“怎么,你难道不想回家了?”

“你的肺已经千疮百孔了。”

话里带刺,是关心的话又别扭,李瑞不懂,也学着他皱眉:“怎么,我要你关心我?”

气氛不太好,琳琳从卧室探出头来,看哥哥和瑞哥哥离得很近,像在说悄悄话,“哥哥,瑞哥哥怎么了?”

…“没怎么,你进屋吧。”白静最后看了眼他,从兜里掏出两块糖给琳琳递过去,随手替她关了门,自顾自去冲澡。

找到一个能让李瑞安安静静养身体的安全区很难,这是白静能找到最好的房子,起码水还能用。

赤裸着身体,皮肤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白,除去脖颈上碍眼的牙印外。

白静看着那处烙印,屋外…现在可能已经跑出去的人带给他的,一辈子都消不掉的烙印。

他凭什么…莫名其妙的火气,凉水浇不灭,其实更多的是无奈,因为他很少了解李瑞的从前。

洗过澡出去,很安静,只是多了个呼吸声,琳琳很乖呆在房间里。

是艾花。

天气不像此刻的末日糟糕的情况,而且很好的艳阳天,天空没有一点杂质…

费尽心思找到的房子,客厅里有一张大沙发,此刻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那两个人身上,李瑞很安静躺在艾花的大腿上,任由她的目光肆意流连。

“什么事,医生?”艾花看走近的高个男人,刚洗过的澡,俊秀面上还带着点红,不像往常死气沉沉的白。

除掉那阴郁的眼神外,倒是有个好皮囊,李瑞好像在睡觉,难得的乖。

看的白静心里烦闷,难道他对李瑞不好吗?吃他的和他的住他的…怎么在他身边就不乖。

蹙着眉头,直接伸手把李瑞整个人拽起来,看艾花要抓他的手,白静使劲儿一拉把人送到自己身后,他冷冷笑了声,问:“来别人家,总要敲门吧。”

“我答应他要来的。”艾花沉静美丽的脸同样没有一点情绪,仿佛是被设程序的机器人,白静突然想,李瑞会不会变成这样。

他说:“做什么?”

艾花:“他没有烟抽,我要满足他的需求。”

…“你不知道他的肺已经不能再抽烟了吗?”

“医生,那又怎样?他快乐不就好了吗?”

冷冰冰如同机械的话,白静丢下她在那呆着,拉着李瑞进到房间。

如果忽略地板上的凉席,这卧室还算温馨干净。

李瑞看了眼他自己的窝,在白静放开自己时主动走到地板一侧,白静冷冰冰的:“今天开始和我一起睡。”

“为什么?”

“你不想睡?”

“睡什么?你吗?”

“你为什么和她挨得那么近?”终于问出心中所想,白静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如果李瑞说出什么狗屎话,他会立刻…立刻…

李瑞看着他,意外的挑眉,“不是你说叫我离你远一点,她没有说,我为什么不能离她很近?”

*太长啦,再分出一章来

*BGM推荐:《初恋》-玉置浩二

R8在马路上飞驰,如同他们已经失去的部分人生。

张驰从上车开始就将脸维持住一个刁钻的角度,既能将林臻东从余光中隔绝,又不至于偏离太远以至于林臻东将他的无措误认为冷漠。

林臻东从车后捞过来一件外套放...

林臻东从车后捞过来一件外套放在张驰身上:“冷吗?披我的衣服吧。”

张驰在黑暗中摸索着展开,指腹悄悄蹭了蹭,大概是件羊绒的西服外套,油光水滑的,他甚至想不起自己在这几年里有什么场合能穿上这件衣服。衣服上残存着另一种香水味,悄悄蔓延开来,张驰嗅了嗅:“衣服上有香味儿啊,上次坐你副驾驶的是不是女孩子。”

结尾的音调低垂下来,没有疑问的语气,只是闷闷的,凭空下了一个自己都无法确认心情的断语,因此也听不出是调侃还是不高兴。林臻东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发现张驰把脸扭过去了,又特地转头再看一眼。张驰没在笑,眼睛正盯着倒车镜在看,牙齿大概是微微咬住了唇,因此整副表情都好像在沉默地宣誓:我不高兴,但你别管我,可是我确实不高兴。

林臻东刚要开口,张驰自己又调整好了,特地把眼角的褶子笑着挤出来:“不过你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女朋友多也很正常。”

一句话把林臻东搞得有点无奈。深更半夜他从市中心特地跑过来,该说的话还没说,先抱了上去,风度已然全失。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理智,张驰先开始呷醋了。

他沉默了半分钟,才转头给了张驰一个“你再好好想想”的眼神。少爷重拾谈判桌上的微小伎俩:对方刨根究底的时候你别解释,对方急的时候你也别急。

张驰忿忿:“真的啊?”

林臻东叹气:“有香水味儿也不一定就是女孩子,我平时就用香水。”

顿了顿又接上一句:“刚刚你抱我的时候没闻到吗?”

张驰的脸在夜色中热烈地发烫。林臻东目视前方,心里得意得很,好一记反杀。那种爽感就像庄家刚刚摸到第一张牌就胡了一手清一色,任闲家且去猜牌呢。张驰吃了口角上的暗亏,嘴皮一下子慢怠了。

香水在两个人之间悠慢地缠绕交叠,碧玉破橙的清香,没有男人为了掩盖烟酒气而惯常使用的浓烈气味。大概真的是林臻东的香水,张驰在心里想。至于刚才的拥抱,却像少了好几帧的胶片电影,跳跃着播放,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是怎么抱上的,又是怎么放开的,离开前自己居然还残留着理智,和林臻东说“先帮我一起把闸门关好再走”,你可真能啊张驰。

他悄悄转头瞄了一眼林臻东,这人甫一出马就占了便宜,此刻正气定神闲地开车,由着张驰去打量。沉默让他们之间显得有些许暧昧了。张驰的眼睛在车里迅速扫了一圈,好车就是好啊,发动机的噪音减少到极致,启停的冲击力也被最大限度地柔化,内饰没有任何庸俗而扎眼的棱角,但你丝毫不会怀疑这幅皮相之下的冲击力量。就像林臻东一样。他和它都只是在蛰伏。

他的眼睛停在驾驶舱的前方,用一个很没水准的问题结束了自己的遐想:“这段路高架桥很多,需不需要导航?”

林臻东笑着回答不需要。

张驰挑着眉毛:“可能会走错路,之前我就走错过几次。”

林臻东仍然笑着回答:“不会,你放心。”

张弛心里陡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可能:“你来过?”

林臻东仍旧只是含笑。

张驰惊了,大幅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你经常来?”

林臻东笑而不语。

张驰登时像一只被炸得龇牙咧嘴的猫。

人见过世面好处不是拥有世面本身,而是下一次见到好东西的时候不至于流露出太肤浅的表情。曾经的富足令张驰在大多数场合中尚能保持自然的神情,也令他拥有了部分审美的本领,但进入林臻东的家门后,张驰还是小小地讶异了一下。父辈即开始积累的财富,到了林臻东这里,终于足以令砖瓦都熠熠生辉。和张驰当年的乍然变富绝非一类。

很多人爱钱爱物,是爱钱和物本身,这样的人是没救了的,他们永远将自己沉没在钱和物里,丧失了距离感,也丧失了审美的可能。林臻东对身外之物的爱,是掌控的爱,世界上的好东西最好统统堆在手边任他调配,而张驰如今对身外之物的爱,是有距离的,宁愿观赏的爱,得之有幸,失去也坦然。因为欣赏本身即是永恒。

林臻东招呼他坐,转身进厨房好几分钟都没出来,张驰听见他在稀里哗啦地翻找什么,心想这个家里应该很少有人来,连招待客人的杯碟还要找上一会儿。张驰背着手在厅里闲逛,最后驻足在客厅的一幅画前。当张驰终于想起来好像在哪儿看过这幅画的时候,林臻东终于出来了,他抱着一丝歉意和羞赧:“家里没有水杯了,喝瓶装水吧。”

张驰接过他手里那支进口超市盛惠二十元的水,心说挺好,难不成还能指望林臻东替他烧水泡茶。

他跟着林臻东一起坐在沙发上,似乎是米兰空运回来的,坐深极宽,造型别致,触感超好,张驰一坐下就要陷进去。他转头看看林臻东很有分寸地只坐在边缘,双手架在腿上,垂着头,因而还保持着挺拔的腰身,再看看自己已经近乎于半躺,又很快调整了姿势。

“那幅画,”张驰指了指它,“好像很久以前我也买过一幅类似的。”

林臻东抬起眼看看,复又垂下:“嗯,一个系列的画,后来我找到了那个画家。”

张驰微微地瞠目结舌。他们重逢的短短两三个小时内,张驰发现林臻东变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说话比眼神更锐利直白的年轻人,如今他的每句话里都有故事,都有意味,都不过是冰山一角。张驰试图找一个稍微平凡的开场,不至于戏一上映就进入高/潮。

“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吧——”

“两千七百五十四?也可能是两千七百五十五,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

张驰再次瞠目结舌地望向他:“你竟然——”

都记得。

张驰心中警铃大作,红灯乱闪。林臻东在七年前就埋下的真相,草灰蛇线,伏脉千里,终于在今夜掀开帘幕。

现在,此刻,也许下一秒,张驰看出林臻东的坚决,他要把真相完整赤裸地喂到自己面前,无论自己是否可以下咽。张驰的思绪钝钝地在转,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林臻东请他来的借口相当正派,第一谈钱,第二谈车里改装的零部件。他一下子恨死了林臻东的敏锐,他知道他的弱点,他知道他会为了什么而妥协,所以早早坐在江边,林臻东钓张驰如同姜太公钓鱼,鱼饵是张驰最爱吃的那种小蚯蚓,轮不到张驰愿不愿意。

张驰吓了一跳:“没有的事情,臻东,不要说对不起。”

林臻东转头看他:“你知道?”

林臻东递过来探询的眼神,带着一点小狗般的湿润,春夜里的小狗,最让人疼爱。张弛一下子就领悟到了他的暗语——原来他真的将自己的坠车,被取消的成绩,七年的销声匿迹都揽在身上,天呐,多傻的孩子。方才的讶异被抛诸脑后,前辈对于后生的疼爱澎湃地涌出来。

“我知道,但我不要你抱歉,你只是做了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应该做的事情。你既尊重我,也尊重自己,不要抱歉。”张驰笑着看他,一切都宽宥了。

林臻东仍旧垂着头,额角的发如云似雾地遮住了他的眼尾,紧紧抿着的唇像在忏悔。张驰很想抚平他的表情,只是这样想,手却不受控制地伸到了林臻东的脸侧,再想收回,已来不及。

林臻东捉住了他的手,用自己的手指缓缓地将他的手展开,指头逐渐插入他的指间,握成十指相扣的手势。张驰的手背呈现在林臻东的鼻尖下,被他的鼻息肆意把玩。张驰想要抽回手,意志力却很薄弱,只那么象征性地动了动,林臻东就把那只欲回又迎的手用力扣住了。

他随即把自己冰凉的鼻尖腻腻地贴上去,在张驰的手背画出点到即止的弧线。

张驰整个儿地惊呆了。在他经验丰富的前半生,没人对他做过如此暧昧的举动,林臻东这套惊为天人的把戏顿时让他们衣冠楚楚地色/情起来。

他感觉到林臻东的嘴唇离自己的手背只有毫末之差,在字词从嘴里吐露的偶然瞬间,林臻东的唇撩拨地献上一个又一个亲吻:“那,除了这个,你还知道别的吗?”

张驰下腹一紧,只能干笑:“我应该知道吗?”

林臻东抬起头:“你很快就会知道。”

您往外头的餐桌上看看,但凡有些年纪的,侃侃而谈的本领仅限于当代政治和古代历史,年近四十的人,都快耻于谈爱了。

林臻东把张驰弄得阵脚大乱。

最后张驰还是抽回手,和林臻东说要不先说说正事吧。身后还有孩子嗷嗷待哺,他没法儿在林臻东这套小洋房里昏天黑地地纸上谈爱。林臻东倒不失望,一转脸就又是正经人家的少爷,他说行,你跟我来。

他带着张驰走进二楼书房,打开电脑,调出几张爆炸图,和张驰说里面标注的零件都有现成,不用再买,你先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再发给记星看看,他来决定用不用。除了零部件,还有钱,我已经让洪阔把三百万打进了你们公司的账户,用不用随你,要还也随你,就当是救急的钱。还有,如果记星忙不过来,让我们的人帮忙也行。

林臻东一面说,一面从隔壁卧室里找出干净睡衣和浴巾放在张驰手边:“太晚了,就在这儿睡吧,明天送你回去。你先看,我去洗澡。”

林臻东给他的东西永远都这么体面而恰到好处,零件,金钱,人手,睡衣,浴巾,每一样都刚刚好,包括似有若无的吻。那些吻迟滞地在手背上泛痒,发烫,如同烙印。

在记星和宇强的眼里,张驰在某些时刻是老顽固,但在某些时刻又是道德阈值特别宽的人。跳钢管的经历仍在眼前,记星没有高兴太久。

张驰下意识地不太愿意说,尽管理智上知道说了也没关系。他今晚就在林臻东家里,寒暄,叙旧,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已经把他骂得够惨了,还能拿他怎么办?那种自己和自己较劲的心情翻滚了好一会儿,张驰没有回复。

三秒钟后宇强又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张驰仰天长叹,他已经知道这两个人正凑在一块儿编排他的八卦,天底下哪儿来这么大的馅饼,偏偏砸在张驰这厮的头上?只能是林臻东。

“林臻东家里。”

“得嘞。”宇强心满意足了,至少张驰没有再做些什么荒唐事。

张驰磨蹭着很不想将这件正事忙完,林臻东帮他解决了一件难题,又带来更大的一件,他甚至无法假手于人。他暗自摆出长辈的姿态,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太狂了,太嚣张。还有整整一个夜晚,他得在林臻东再次出现前调整好,至少在今晚,努力地回到他们应有的相处模式。

但林臻东裸着上身开门的那一瞬间,光洁的身体如同一粒子弹,把张驰击倒了。

线条流畅的胸线,肩前束微微用力就显出一畦小小的凹陷,暗黄的灯光在凹陷处缓缓流动,如同春水荡漾。看得出来林臻东练得很好,一下子把张驰那些时有时无的训练衬得相当业余。

张驰心里涌起极其复杂多维的心情,一会儿黯淡于自己作为男人被彻底比了下去,一会儿又贪看得近乎入迷。他看着林臻东走近,水珠从发梢滴落,落在骨骼分明的肩头,滑下来,滑到胸前,再到小腹,最后隐没在腰间的浴巾里。

你快出来,我车灯不亮了,你到前面去给我看看,快点快点,或者我去厨房给你拿钱也行

前情预警见合集。

擦边球含量日渐增多……

其实挺想把现在的小五送去正经医院检查一下身体的。

19信任

五条悟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岁月静好,万事无忧,眼前是已经看得熟悉了的天花板。他从床上坐起,发了会呆,想起自己之前应该在浴室的浴缸里泡澡。

羂索在窗户旁的桌边,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些什么,而他自己身上,整整齐齐的穿着他之前准备换的衣服。

“是你把我从浴室里抱出来的?”

“是我。”

“是你帮我换衣服的?”

“是你把我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的?”

“是我。”羂索写完本子上这一页的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明明我只是帮助悟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为什么悟现在的表情,好像...

“是我。”羂索写完本子上这一页的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明明我只是帮助悟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为什么悟现在的表情,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一样?如果有别人在这里,会误会我对你做了什么吧?”

“为什么偏偏会在那种时候睡着……因为我完全不想要你的帮助好吗!”五条悟看着羂索收起笔记本,带上手提包准备出门,“以后再有这种需要,把我用浴巾包好放在床边就够了!”

“那可不行,万一感冒了,我可没办法在这附近找到医生给悟看病。”

“我现在的这副身体根本不可能生病吧!”

“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有机会,会被你做一些讨厌的事情……”

“顺便一说,之所以知道悟可能感冒,是因为我有帮你仔细检查过身体。”羂索一步跨出酒店的房间,在关上门之前和五条悟说,“我出门了,等我回来。”

五条悟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羂索恰好咔嚓一声关上门,“等一下,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有结界挡着,五条悟只能看着眼前的房门无能狂怒,“你到底检查了什么?别走——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

对着门发泄了一会,五条悟坐倒在了门口的地面上。结界并不会隔绝声音,就在刚才,羂索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远去了,他肯定听到了自己的喊话,也绝对不会只是听到了他在喊就改变计划先回来解答他的疑惑。

走了……现在只能耐心等他回来了。

咒灵可以独自存在,但诅咒必须有人才能产生,如果没有了人,所有人类的造物都会缓缓消亡,不管是外面的城市还是由诅咒而生的咒灵,最后都逃不过灭亡的结局。

只剩下几个人,几乎也就相当于人类就此灭亡了,只剩下几只咒灵也一样。羂索有想过如果他的计划失败了,一切都不复存在的世界,如果他却还在,会怎么样吗?不对,就算有着近乎永生的术式,他是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停留那么久的……所谓的千年以后的新世界,羂索其实自己也并不准备去吧?也许更换肉体是术式并没有极限,但是人的精神是有极限的,他能安然走过上一个千年,并不意味着下一个千年也能这样一直走到终在这点。

他到底想要什么?似乎任何普通人的欲念都无法按在他身上。五条悟曾经问过羂索,但在当时,羂索并没有告诉他的打算。到了今天,五条悟差不多也稍微猜到了一点,关于羂索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他当然还是会阻止的,哪怕羂索的理想并不是错误的,他的做法也太过偏激,太过决绝了。这当然是维持着现在人类和咒灵之间的平衡,保护着普通人的安全的他所不能接受的。羂索就是知道他和他之间不可能和解,所以当时才什么都没有和他说吧?

说不定之后的某一天,在羂索觉得就算不可能相互和解,也愿意告诉他的时候……会把当时没有说出口的话告诉他吗?

放下上衣,五条悟扯了扯自己的裤腰,想到是羂索给他换上的,就不由自主的有点脸上发烧。他之前所说的身体检查……该不会是……一想到这里,五条悟就对羂索恨得牙痒痒。

自己的尊严人格这种东西,他过去是从来没有过为此烦恼的,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他,挑衅他的自尊,折损他的尊严,但是在羂索这里醒来以后,他面对着和过去完全不同的境况。

只要羂索想这么做……在不破坏御门疆的封印,也就是不实质侵害他的身体的情况下,羂索能够对他做任何事,而他没有任何手段反抗。即使现在羂索大部分时候完全没有那种想法,他还是有一种对可能发生的事情的不安。他讨厌这种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

他是最强的,虽然过去他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但和现在不一样,他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的事情如此担忧过。这就是所有身为弱者的人的感受吗?他只在和伏黑甚尔的那一战里短暂的体会过。

和过去总是依靠别人依靠他的现状相反,现在反而是他有时需要羂索的照料。五条悟抱着腿在镜子面前坐了下来,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尝试着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因为非常用力,甚至自己把自己勒得有些疼。

羂索会怎么给他检查身体?在他睡着的时候吗?他会怎么做?虽说他没有一般人的那种欲望,但是既然是检查,查看和接触都是免不了的吧……五条悟试着回忆,但在他睡着的时候,对于发生任何事情都无法有一丝一毫察觉,就算羂索在他睡着的时候侵犯他,只要事后收拾好痕迹不要在他身上留下太明显的伤痕,他就完全没办法知道。

先不说他并不能对此报以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就算他可以不在乎,也不代表着他应该生活在这种恐惧中。对于一件随时可能发生,但目前也许并没有发生,将来也许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当然想要一个完全避免的方法,比如——不要和羂索一起生活。

可是这个完全避免的方法,他没办法将之实现。

所以对于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他们所面对的恐惧,也是这样的无所不在,无法确定的吗?

如果大家都能看见咒灵就好了。五条悟的脑海中忽然跳出来一个想法。

如果能看见,至少在遇到危险时会逃跑,至少在遭到伤害时会知道该向谁求助,五条悟知道有很多天生警惕,隐藏得很好的咒灵,总要用普通人的生命来堆积线索,才能最终将他们拔除,如果能看见,就算什么都做不了,至少也不是完全无能为力了吧?

就像现在的他,要是他能有些感觉,能自己在发生异常时醒来就好了。就算可能遭遇不好的事情,就算他只能看着,也好过因为未知而被无边无际的恐惧折磨。

其实这种状况并不是完全无解的,如果有可以信任的人,在沉睡的时候,将一切交给别人就好了。问题是现在五条悟身边只有羂索,显然他不打算给羂索这样的信任。

说起来,这个世界上是有很多人信任着他的,期待着他去解决问题,期待着他的回应和拯救,他也确实回应了很多人的期待,救了很多可以被拯救的人,但是他过去要信任别人的时候,也总是和此刻不同。

毕竟连高专时的挚友都选择了叛逃成为诅咒师,从那以后,五条悟信任他人的门槛就变得很低了,他是最强的,他不畏惧任何人的背叛,所以在一开始,他可以慷慨的给予任何人尝试的机会。

但是现在不同,现在的他,需要一个绝对不会背叛他的同伴,他找不到有谁可以让他这样信任。或许实际上也确实不可能有人做到,毕竟一定会成功,当然会完成任务,当然不会辜负别人的信任,这是只有最强的他才有资格说的话。除了他以外,有谁还可以做出这样的承诺?

没有人。

五条悟是听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而醒来的,他居然就这样坐在镜子面前睡了过去,而他此刻听见的声音,是羂索回来的脚步声。

“这么热烈的欢迎我吗?”羂索一推开门,就看到五条悟朝他歪倒过来,只能伸手将他一把扶住,“我都做好回来以后和你开战的准备了。”

“所以你不打算问了?”

“当然不,快说你到底是怎么检查的。”

“骗你的,我一个掌握了许久反转术式的人,哪里还懂得医术啊,最多缝缝尸体。”羂索脸上又挂上了那种介于真心实意和虚情假意之间的笑容,“还是悟确实非常希望我悄悄对你做点什么?”

“你这次最好说的是实话……”五条悟站稳以后往后退开一步,却并没有就此离开,“所以你头上的那个……线,是可以随时取下来的吗?缝上去难吗?”

“留的孔洞很小,刚刚好够这条线经过,所以平时拆线和缝线,我都有用咒力辅助。”羂索抬手抓住五条悟朝他的头顶伸过来的手腕,“你想干嘛?”

“忽然很想把你的天灵盖掀开看看,看看那个脑子是不是和你现在的这张脸一样,带着这种恶心的笑容。”

“脑子上只有一张嘴,应该是看不出表情的吧?”羂索于是放开五条悟,让五条悟把手搭在他的头顶,“不要拽我头发,这副身体还是会觉得痛的。”

“拿不下来……你帮个忙吧,这个线根本拆不掉啊。”

“毕竟是重要的本体,如果不是情绪激动或者有什么其它必要的情况,一般我不会把缝线扯掉的。”

“所以那时在涉谷的地铁站准备封印我的时候,算是什么必要的场合吗?”

“因为当时还不知道之后会变成这样,悟也很厉害的一下子就发现我不是杰,我当然想让你看一看。”羂索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缝线,“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

羂索要是一开始就把脑子露出来,或者在那之前他没有经历那么辛苦的战斗,之后也不会……五条悟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现在去想这些,早就没什么意义了。

“痛!为什么忽然打我?”五条悟触电一般收回手,他的胳膊上此刻多了一条细长的红印。

“刚才明明叮嘱过,叫你不要扯我头发的。”羂索慢悠悠收回刚才对五条悟出手的咒灵,“悟刚才是走神了吗?在想什么?”

“没什么……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既然不重要,那么和我说说也没关系吧?”

“你告诉我今天我醒来的时候你在本子上写什么,我就告诉你我的,怎么样?”

“可以。”

交易成功。五条悟开始思考编个什么样的谎应付羂索比较好,他可不想真的告诉羂索,他觉得羂索像夏油杰的兄弟。一方面是夏一定不喜欢他这个想法,另一方面,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将羂和夏相提并论,也太看低羂最近搞出来的事情的水平了……涉谷事变的情况,和百鬼夜行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就算不能信任他……至少先试着尊重他吧?和之前对羂索的态度相比,再变得尊重一点点。

“之前我记录下来的,是对无为转变这一术式的某些新想法……”

看着羂索在房间里的小书桌前坐下,在桌上摊开他的笔记本时,五条悟想。

tbc

《小学生史仗义》本子番外2/4

本篇空俏,建设一下

阅读课的时候,史仗义班里传起了小纸条。

传了两列到了史仗义手上。

史仗义偷偷摸摸在桌子下面打开,发现是一张宣传海报,上面写着:“校草评选”。

史仗义的同桌在边上小声问他:“你要参加吗?”

史仗义想了想,把海报卷起来传给前桌,不屑一顾:“太幼稚了吧,为什么这个年代还要评校草啊?”

同桌:“……”

同桌:“装什么啊你。”

史仗义:“啊?”

同桌继续看书懒得搭理他。

放学的时候史仗义值日,听到同年级的女生叽叽喳喳讨论校草评选的事情。他一边擦走廊那一排的玻璃,顺便听了几句。

女生...

女生们说自己年级的男生都太幼稚了,一个都不想选。

史仗义听了非常赞同,但同时忘记了这些女生口中幼稚的男生里也包括他自己。

又听到女生们讨论六年级的学长,讨论了半天的结论是六年级学长里有一个还可以,但不能开口说话,一说话就很傻。

史仗义记得这个学长,顿时也非常赞同,觉得这些女生还蛮有眼光。

这个学校的小学部似乎没有什么好男人,大家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初中部。把初一到初三叫得上名字的学长都过了一遍,就有人带头开始惋惜,说之前的学生会主席超帅的。

其他女生立刻兴奋附和,讨论起了学生会主席。

据说这个学长长得很帅,成绩超好,跳了一级升上高中,没有架子,待人温柔,还会弹吉他。之前在文艺汇演上自弹自唱,迷倒了全校男女老少。

就是名字有点土。

本来名字是土的,但是因为学长自身的魅力,让有些土的名字也变得好听了。

史仗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长得帅学习好会弹吉他名字土,听这个描述……这分明就就是史精忠吗!

史仗义正考虑自己要不要说点什么,就被对面的女生们叫住了。

小女生A问他:“史仗义,史精忠学长是你哥哥对吧!”

史仗义:“……”

史仗义:“嗯。”

小女生B吃惊:“真的吗?是亲哥哥吗史仗义?”

小女生们尖叫成一团,叽叽喳喳。

史仗义装酷:“问这个干吗啊?”

小女生C:“为什么史精忠学长会是你哥哥啊史仗义?”

小女生D附议:“对啊,除了姓一样哪里都不像……”

史仗义:“等一下,你们几个意思?”

小女生B:“其实史仗义你长得还可以,就是屁事多。”

史仗义:“什么?!我事多?!”

小女生B:“对啊,上次排课本剧我们一个组,你非要%&#@¥……”

小女生E:“而且你和我们班史存孝长得一样,但是史存孝话就没你那么多。”

“?”史仗义震惊了:“谁和史存孝长得一样了,我们是不同类型!”

几个小女生交头接耳悄咪咪说了什么,看着史仗义发出哄笑,然后跑开了。

女生真的超麻烦。

史仗义值日完了,同一个值日小组的男同学一起下楼。

史存孝在操场上踢球,看到史仗义下来了,就收拾东西拎着书包和他一起回家。两个人和史仗义的同学在十字路口挥手分别,史仗义本来想跟史存孝吐槽今天值日的时候听到的话,想想又觉得算了,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没想到史存孝这时候先开口说话了。

史存孝:“二哥,你吃炸肉饼吗?”

史仗义:“这还用问吗?当然吃咯!”

两个人就兴奋地跑到路边去买炸肉饼。

两个人并排垫着脚在橱窗前看了一会,史存孝问史仗义:“你要吃鸡肉的还是牛肉的?”

史仗义:“鸡肉的炸了会老吧?”

史存孝毫不犹豫摇摇头:“不会的,炸鸡的肉都不老。”

史仗义:“因为炸鸡外面裹了面衣啊,炸肉饼又没有面衣,万一咬不动怎么办?”

老板听到两个小学男生叽叽喳喳讨论他家的炸鸡肉饼老不老,也不生气,还觉得挺可爱的,主动告诉他们:“我家的鸡肉饼一点也不老哦,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史仗义&史存孝:“要!”

店主给他们切了一盘炸鸡肉饼递过来,史仗义和史存孝一人拿牙签扎了一块嗷呜嗷呜吃了起来。

史存孝吃了两块,兴奋告诉史仗义:“真的不老耶!”

史仗义:“嗯嗯,那好吧,那我鸡肉猪肉牛肉的每种要一个。”

史存孝跟风:“那我也是。”

两个人买完炸肉饼出来站在路边啃,店主还送了他们一人一杯红豆沙。

史仗义问史存孝:“我们现在去哪?”

史存孝吃着炸肉饼,含糊不清回他:“回家?”

“太没意思了吧。”史仗义说:“要不要去吃牙签肉。”

史存孝:“要!”

两个人又边吃炸肉饼边去买牙签肉。

路上史存孝吃完了两个饼子,一边喝红豆沙一边告诉史仗义:“二哥,你一会儿把刚刚炸肉饼的钱给我一半。”

史仗义:“……啊?”

史存孝:“因为刚刚是我付的钱。”

“我知道。”史仗义无语:“难道不是你请客吗?”

史存孝:“不是。”

史存孝:“大哥说我们俩一起买的东西都要AA制。”

史仗义一边从书包里掏出钱,一边埋怨他:“真是的,你跟史精忠学什么不好学亲兄弟明算账!”

史存孝开心点头:“嗯!”

史仗义:“……不是在夸你!”

本来史存孝是不用钱包的。

史存孝除了买点零食,基本不怎么花钱,平时都放在书包或者裤子兜里,因此被罗碧用洗衣机搅了好几次,虽然罗碧之后帮他晒干了。

去年儿童节的时候史精忠送了他们一人一个钱包,是同一个款式不同的两个颜色,史存孝很高兴,收到礼物当天就把自己身上的零花钱都塞了进去,满满当当。

当然史仗义觉得史存孝高兴是因为他没有什么审美,因为除了史存孝没有哪个已经上了五年级的男生愿意和自己兄弟用同款钱包。和自己的弟弟用同款钱包,在学校门口的小卖店史仗义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史仗义这个小男生就比较骚了,他用的是一个儿童潮牌的钱包,是他自己用压岁钱买的,里面的纸币整整齐齐从整到零依次放好,还有一堆有的没的东西,比如奶茶店的积分卡之类的。当然这个潮牌的定义比较模糊,也可能只是在他们小学生群里中人气很高,成年人根本没听说过。

因为还要留着肚子晚上吃饭,两个人合买了一大份牙签肉,一起捧着边走边吃。走了几步,史仗义说他要去买杯奶茶。

史存孝难得拒绝了他的提议,表示已经吃不下了。

史仗义惊呆:“没搞错吧史存孝,我看你的肉饼都没吃完吧?”

史存孝:“但是我刚才喝了红豆沙,我怕我一会再吃会吐出来。”

史仗义:“怎么可能会吐啊你是猫吗?”

史存孝:“万一吃不下晚饭会被二叔骂。”

史仗义摇摇手:“不可能的,你太低估自己的食量了,你怎么可能吃不下饭。”

史存孝:“……”

史仗义:“要不然这样吧,我们买脏脏奶昔喝吧,奶昔杯子小,不占肚子。”

史存孝:“好。”

史仗义伸手:“那你把你那份钱给我,我去买。”

史存孝乖乖掏钱递给他,嘱咐他:“要草莓味的。”

“哇不是吧!”史仗义无语:“草莓味的就不是脏脏奶昔了啊~”

史仗义买完两杯奶昔出来,看到史存孝被三个女高中生围着有说有笑。

有说有笑的是女高中生,史存孝还是一如既往憨憨的。

看到史仗义走了过来,三个女高中生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问史存孝:“你们是双胞胎吗?这个是你弟弟吗?”

史仗义:“???”

女高中生:“不是双胞胎呀?”

史仗义:“等一下,姐姐们,是双胞胎,我才是哥哥。”

史存孝:“嗯!”

女高中生们发出小小的惊呼。

史仗义:“怎么了啊?”

女高中生A:“没有,看你稍微矮一点,还以为你是弟弟呢。”

女高中生B问史仗义:“你们在买奶茶吗?喝的什么呀?”

史仗义跟她们挥挥手:“喝的奶昔,我们要回家咯姐姐。”又回头叫史存孝:“弟弟快走啦!”

史存孝跟上去:“好。”

没想到几个女高中生也跟了上来,史仗义正觉得奇怪,她们很快就说出了来搭话的目的。

女高中生C跟他们说:“你们是史精忠的弟弟吧,长得有一点像。”

“啊?”史仗义听完她的话停下脚步:“不会吧,哪里像啦!”

女高中生C:“因为史精忠是帅哥,你们长得很可爱,感觉是兄弟。”

“不会吧?”史仗义捧着脸:“我才不可爱,他才是!我不是走可爱路线的,我是型男。”

他一说完几个女高中生忍不住嘻嘻哈哈笑了出声,虽然史仗义特意强调了自己不是走可爱路线的,还是被姐姐们夸了半天可爱。

几个人边走边聊了一会天,女高中生A说:“小仗义,你太可爱了!我们一起合张照好不好?”

女高中生B:“我也想和你合照,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男孩!”

史仗义有点不好意思:“好、好吧,是要一个一个合照还是大家一起啊?”

女高中生B:“都行啊!那我先轮流拍完再一起合照吧!”

女高中生C:“可以吗小仗义?”

史仗义:“好、好吧!真拿你们没办法!”

史仗义轮流和女高中生们合照,史存孝就一直乖乖的边吃东西边入镜。等他们拍完了,史仗义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大呼小叫:“史存孝!你怎么把牙签肉都吃完了!”

史存孝低头看了看,发现牙签肉不知不觉中真的被自己吃完了,他把纸盒递给史仗义,示意他:“还有一点。”

这个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史仗义更加生气:“这不就还剩两个了吗!拜托我们一人出了一半钱哎!我才吃了几口!”

史存孝对他在大街上一惊一乍的行为很无语,闭嘴不说话。

史仗义:“史存孝你不要装傻哦!就算你是弟弟也不可以这样!”

没想到几个女高中生竟然夸史存孝的吃独食行为很可爱,还安慰史仗义说再给他买一盒牙签肉。

史仗义当然不会要第一次见面的女生买的牙签肉,就算对方比自己大,还是史精忠的同学,但他也是有底线的,立刻拒绝了。

另外两个女生好像想起了什么,给站在中间的女高中生B使眼色。

女高中生B把一直拎在手上的纸袋递给史仗义:“那这个送你吧小仗义。”

史仗义瞅了瞅,是个牛皮纸袋,上面系了一个丝带蝴蝶结用来固定,像是女孩子手作的,他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仿佛看破了一样,史仗义问女高中生B:“这是送给史精忠的吧?”

女高中生们很坦然,纷纷点头:“是的呢。”

史仗义酸溜溜地问她们:“是你们谁送给史精忠的啊?”

女高中生C:“是我们一起送的。”

史仗义:“等等,一般不是自己送自己的吗?”

女高中生A解释:“别人可能是吧?但是我们上周六一起做的嘛,就一起送了呗,哈哈哈哈。”

史仗义:“……哈哈哈。”心里想这几个女高中生搞什么,还能这样共享送礼物的。

女高中生B:“是手工巧克力,本来是送给史精忠同学的啦,但是看你太可爱了,突然就不想送给史精忠了,送给你好啦。”

史仗义:“!”

史仗义警惕的后退一步,告诉她们:“可、可我还是小学生啊!我要学习为重的!”

女高中生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史仗义:“……?”笑什么?

女高中生B把纸袋子塞给史仗义:“送给你和小存孝,你们回去一起吃吧!”

女高中生C:“我们尝过了,很好吃的!就是有点甜,你们可以喝苦茶。”

女高中生A:“你干嘛让小学生喝苦茶?!”

史仗义:“……哦,好!谢谢姐姐!”

女高中生B:“你们也可以分给史精忠一点~拜拜啦小仗义~”

三个女高中生有说有笑跟史仗义和史存孝告了别。

史仗义拎着手工巧克力,完全忘记了刚才牙签肉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史仗义开始脚底打飘,有一种被捧上天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凭借一己之力吸走了史精忠的粉,既阻止了一场早恋,又展现了个人魅力。

因为过于嘚瑟,奶昔也没喝,史仗义拎着脏脏奶昔和炸肉饼店老板送的红豆沙,跟史存孝一起上了楼。

一出电梯刚好看到俏如来在家门口,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拿着手机。

史存孝立刻叫他:“大哥!”

俏如来没搭理他。

史存孝:“大哥!!”俏如来仿佛没听见一样。

史仗义深吸一口气大吼:“哥!哥!”

俏如来一哆嗦,回头怒视史仗义:“干嘛啊你!”

史仗义:“你在干嘛啊!年级轻轻就耳背了!还在家门口鬼鬼祟祟不进屋!”

“啊?”俏如来仿佛想了起来自己到家门口了,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解释:“在看番。”

史仗义:“……真无语。”

史仗义跟在他身后进屋,这才发现他耳朵里塞了两个红色的圆圆的耳机,眼尖的的认了出来:“这不是索尼豆嘛!上次我们一起买的!”

俏如来:“不是一起买,是我买你在边上看着。”

史仗义:“我又没有你有钱!”

俏如来:“你好好学习,少吃一点就有钱了。”

史仗义:“干嘛啦一回家就说教,你是我老爸吗?”

俏如来:“我是你老哥。”

俏如来在他边上换鞋,史仗义看他穿了夏天校服的白色运动短袖,裤子是自己的深蓝色格子长阔腿裤,脚上还穿了个白色的老爹鞋,耳朵上塞着正红色的索尼豆。

怎么看都超级时尚的样子。

心里是这么想,史仗义嘴上却说:“你怎么上学都不好好穿校服啊!”

俏如来:“关你什么事呀?”

史仗义:“高中生就要有高中生的样子,你干嘛校服不穿全套非要穿自己的裤子。”

俏如来:“因为这样帅。”

史仗义:“这样也可以当学生会长吗?”

俏如来:“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当。”

史仗义:“……我、我才不这样呢,我是小学生。”

帅确实是挺帅,但是史仗义不想这么随便承认,他扭头问史存孝:“弟弟,我和史精忠谁帅?”

问完他就后悔了,因为史存孝这小鬼就是史精忠雷打不动的头号狗腿子,他问史存孝这个问题根本就是在自取其辱。

果然史存孝想都不想就回答:“大哥帅!”

俏如来挺高兴:“谢谢弟弟。”

史仗义:“史存孝,回答问题要经过思考。”

史存孝一脸天真:“可是大哥本来就帅啊。”

史仗义:“史存孝,你总是这样真的有够让我头疼。”

史存孝:“你病了?”

“……”史仗义:“没事了。”

俏如来:“存孝你手上拿着啥啊?你们放学买的?”

史存孝把吃剩了一个的炸肉饼举到俏如来面前:“是放学买的炸肉饼,这个是留给你的!”

俏如来:“哇,谢谢弟弟~”

史存孝乖乖被俏如来摸头。

史仗义:“史存孝,那真的不是你吃剩的吗?你刚才不是说了吃不下了吗?”

史存孝:“不是,那个是我没有吃留给大哥的。”

史仗义:“……真的假的?”他理智上觉得肯定是真的,因为史存孝根本就没有心眼子可以耍。情感上觉得自己好像输了,赶紧把自己手上的脏脏奶昔举起来给俏如来:“哥哥!这个也给你!”

俏如来看了看,婉言拒绝:“不要,这个都化了不好喝。”

晚上史仗义琢磨着白天的事情。

那不就是大家公认的校草吗?虽然史仗义觉得单用校草这个词有点肤浅。

史仗义的交友圈除了自己同班的同学,还有同年级玩得好的朋友,幼儿园同学,和他参加校外兴趣班、游泳课认识的朋友,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莫名出现在这个分组且又不太违和的人,小风哥。

史仗义给他同班的好友,一个活泼单纯的小男生发了语音,告诉对方自己准备报名参加校草评选。

对方很快连回他三条语音,表示震惊。

“真的吗!!!”

“史仗义!!!”

“你不是说那个校草评选很幼稚吗!!!”

史仗义继续给他发语音。

“当然幼稚啦!”史仗义说:“但是我不想让别人白捡个便宜!”

朋友:“什么意思!”

史仗义:“就是我不参加就便宜了别人的意思!”

朋友:“原来是这样!史仗义!你的意思是你一定会选上对不对?”

史仗义:“我觉得是,你觉得呢?”

朋友很挺他:“我也觉得你能选上!我会给你投票!”

史仗义:“好!”

他给这个小男生发完消息,又给其他几个好同学发了消息。因为校草评选是全校级别的,还给同年级的关系好的同学都发了消息,提前通了个气。

史仗义的朋友们真的很讲义气,纷纷表示自己会给他投票。

当然这些朋友都是小男生。

史仗义联络完了他们,又打开另一个分组,从里面找到一个人,砚寒清哥哥。

他神神秘秘压着声音,给砚寒清发消息。

史仗义:“砚寒清哥哥,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替我保密,史精忠也不能说,我要参加校草评选了!”

过了几分钟砚寒清回复他:“啊,真的吗?加油小仗义。”

史仗义:“嗯!我觉得我肯定没问题的,你觉得呢?”

砚寒清:“我也觉得你可以。”

“还是你会说话。”史仗义夸他:“砚寒清哥哥,我需要你帮忙。”

砚寒清:“你说吧。”

史仗义:“你能不能帮我做一点棒棒糖?”

砚寒清:“可以呀,要几根呢?”

史仗义:“100多根吧。”

砚寒清:“……”

砚寒清:“弟弟,糖吃多了不好,自己做的也不行。”

史仗义:“不是!不是我自己吃啦!我是要拿去送给同学的!”

砚寒清明白了,实话实话:“弟弟,你这个行为好像是贿赂吧……”

史仗义:“是啊,所以才让你保密嘛!”

史仗义:“千万不要告诉史精忠啊砚寒清哥哥!不然他就抓住了我的把柄!”

砚寒清:“好的。”

史仗义:“棒棒糖记得做好看一点哦砚寒清哥哥!”

砚寒清:“……好。”

第二天,史仗义抱着一盒砚寒清连夜帮他做的棒棒糖到学校里去发,每一个棒棒糖上面还有他的名字。

本来屁事多的史仗义是要求砚寒清把棒棒糖做成他的Q版头像的,但是砚寒清虽然擅长做好看的蛋糕和甜点,但并不擅长画画,试着做了三版,史仗义还挑三拣四,全都不满意,最后折腾半天,换成了普通圆形棒棒糖,上面写了史仗义的名字,让大家拿了棒棒糖就会想到他这个未来校草。

校草评选是在期末考试之前的校庆活动上。

校庆要搞两天,学校的领导可能觉得初中生和小学生有代沟,还把学生按年级给分开了。初中和高中一起,小学生自己跟自己玩。

这也就意味着史仗义不能跑到高中部去看他哥哥,因为他不仅要参加校草评选,还有唱跳表演。虽然俏如来完全没有透露过自己会在校庆上表演什么,但史仗义直觉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出风头的机会。

毕竟俏如来他啊就是这种爱出风头还不明说的人啊,不然他干嘛要去学弹吉他,大家都被他谦虚完美好学生的人设迷惑了。

每当这么想的时候,史仗义就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俏如来的人。

校庆那天,史仗义身为一个小学生忙得不可开交。

上午要开大会听各个领导讲话,下午校庆晚会开始,史仗义和班里的几个同学一起表演了《R.Y.U.S.E.I.》,当然他们并没有唱跳一整首,唱歌部分都是放的原唱,只有蹬腿那一段经典的舞蹈自己跳。光是排练这段蹬腿舞蹈就花掉他们好几个星期,因为七个小男生总是跳不齐,最后还有人在台上顺拐,引起了一片哄笑。

虽然没有史仗义想象中的那么帅气整齐,也算带动了气氛。

结果看表演的中途史仗义听说初高中部那边有人唱了《不灭钻石》的op《GreatDays》,还唱的很好,现场超级燃,一问竟然就是俏如来和他的同学组了个二人组。

小学这边也有人唱动漫歌曲,有人cos成灶门炭治郎唱《红莲华》,后面还有人穿着cos服在他唱的时候表演,结果开头唱了几句就破音了,引来场下一阵哄笑。

史仗义无语跟他同桌吐槽:“拜托,这是漫展现场吗?”

同桌小声回他:“比你们刚才表演的还烂。”

史仗义:“拜托,你没有忘记你吃过我的棒棒糖吧?”

同桌:“不记得了。”

之后史仗义又去参加了校草评选。每个参赛选手要自我介绍,还要表演才艺,因为之前已经集体跳过舞了,这回史仗义solo,就想展现自己全能的一面,选了一首唱跳rap都有的歌曲。

等校草评选的投票环节结束之后,校庆基本就结束了。

校草评选的正式结果要在下周一公布。

不光有自己的朋友圈给他投票,还有砚寒清的手工棒棒糖,史仗义信心满满,觉得其他人压根就没有竞争力,自己是稳赢了。

校庆之后刚好是周末,学校放了两天假。

之前父亲节的时候,史仗义请罗碧去吃了炸串。虽然说是他请罗碧,但是他付钱的时候磨磨唧唧,掏了一堆零钱,罗碧嫌丢人自己把钱给付了。但史仗义觉得自己的心意已经传达到了,心意到了,就是请了。

那一顿炸串让史仗义念念不忘,周五晚上闹着让罗碧带他再去吃一次,被罗碧一口拒绝了,理由是不健康。

史仗义抱着一大瓶红枣酸奶在地上打滚。

罗碧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史仗义滚着滚着就滚到了罗碧脚边,一把抱着他的大腿,开始拍马屁。

史仗义:“二叔,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罗碧:“听到没?我不是你爸。”

史仗义:“我知道,我爸爸没有你好,你比我爸爸还像我爸爸。”

罗碧:“比你爸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爸炒个西蓝花都炒不熟,你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知道吗?”

史仗义继续打滚:“二叔,你不要受史精忠影响!”

俏如来:“史仗义,我劝你不要挑拨。”

史仗义:“拜托,我父亲节可是陪了二叔一整天,史精忠你呢?淘宝上买盒光碟。”

俏如来:“是陪二叔还是你自己想玩你心里有数吧,光碟可是正版的,还送了一本原著小说。”

史仗义不服气,扭头问罗碧:“二叔!你说,我们俩送的父亲节礼物你更喜欢哪个?”

罗碧就是脾气再大,情商再低,这时候也不可能真的选一个出来,而且他也选不出来。这两个礼物虽然性质完全不同,但是他都挺感动的。

罗碧实话实话:“都一样。”

俏如来&史仗义异口同声抗议:“哪里一样了!!!”

罗碧:“……”

罗碧:“我的意思是都喜欢,你俩都给我闭嘴!”

俏如来:“……”

史仗义:“那你都喜欢,为什么不可以带我吃炸串!”

罗碧:“这是一回事吗?你别瞎转移话题。”

史仗义:“可是我真的很想吃炸串,我今天跳了一天舞,不吃我就会死了。”

罗碧:“你那个舞我去看了,不就是在台上瞎扭了几下,这也能把你累着?你问问家里除了你还有谁闹着要吃炸串?”

史仗义:“怎么没有啦!是不是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吃就可以?”

罗碧:“嗯。”

史仗义一下从地上蹦起来,跑到史存孝边上,忽悠他:“弟弟,你要不要吃炸串?”

史存孝:“好吃吗?”

史仗义:“好吃!”

史存孝点头:“好!”

罗碧:“史存孝你好什么好!他说啥你都吃?”

史存孝:“我都行!”他说的是真的,在吃的这点上史存孝不像史仗义那么挑,只要有肉他基本都喜欢吃,吃的还贼香。

罗碧:“史精忠你呢?”

史精忠是个高中生,其实他也喜欢吃不健康的垃圾食品。

俏如来想了想,提要求:“别太油就行。”

罗碧任命起来:“好吧。”

不过外面做的说到底还是不健康,罗碧翻了翻冰箱,菜还挺多,于是决定:“我给你们炸吧。”

史仗义:“……?”

史仗义要的炸串不是这种炸串。

但是罗碧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家里还有之前做糖葫芦买的竹签子,罗碧特意把要炸的菜品都用竹签子串了起来,这样就有外面店里的感觉了。

刚好借这个机会把冰箱里的剩菜都打扫了,罗碧把剩下的火锅丸子,金银小馒头,花卷乱七八糟全都串了起来放到锅里油炸。

不得不说,在史艳文三个儿子的打磨下,罗碧的厨艺日渐精湛,第一次炸串,准备了这么多菜,也没怎么慌乱,毕竟是连粽子都自己包过的人。就是第一次用这么多油炸各种东西,火候不太好掌握,炸得有点糊。

串端上来了,俏如来给大家一人倒了一杯可乐,顺带解释:“吃炸串就是要配可乐。”

史仗义:“原来你偷偷吃过。”

俏如来怂恿他:“是的,你先尝一个。”

史仗义看着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沉默了一会,从边上翻出一个还算能看出颜色的物体。

史仗义:“这是什么?”

俏如来:“可能是某种丸子。”

史仗义:“我怎么下口啊?”

俏如来:“你自己想办法。”

史仗义盯着丸子看了一会,迟迟不往嘴里塞。

罗碧:“不是你闹着要吃的吗?怎么不吃了?”

史仗义:“……我在酝酿。”

罗碧:“你吃个饭酝酿什么!”

史仗义犹犹豫豫把东西送进嘴里,吃了几口,捂着嘴又吐了出来。

罗碧:“咋了?烫舌头了?”

史仗义一脸痛苦摇头。

罗碧莫名其妙。

史仗义:“二叔,这是油炸石头吗?”

罗碧自己也尝了一口,沉默半晌,也吐了出来。

史仗义:“是油炸石头对吧?”

罗碧:“……闭嘴!”

周一放学,史仗义带来一个噩耗:他竞选校草失败了。

明明是个全校性质的非官方投票,等到周一计票的时候才知道,校草评选的投票环节竟然只有女生能参与!男生投的票全都算作废。

史仗义愤怒捶课桌吐槽:“那为什么还要全校都投票啊!耍人吗!”

同桌:“怕男生觉得性别歧视啦。”

史仗义:“那现在说了就不算歧视了吗!”

同桌:“因为木已成舟。”

只有女生能投票就算了,更过分的是史仗义以低票数落选。

就在他还没有接受现实的时候,同桌偷偷告诉他:“我们班上只有四个女生选你!”

史仗义:“真不吉利。”

同桌:“其中有一个是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史仗义:“因为你最有眼光。”

同桌:“因为那天投票的时候你一直盯着我的纸看,我不好意思不写你。”

史仗义:“……谢谢你。”

晚上在家里,史仗义还对选校草失败这件事愤愤不平,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

俏如来已经写完了作业,在边上听他抱怨了一晚上,冷静给他分析:“有内幕的可能性为0。”

史仗义:“为什么?”

俏如来:“谁闲的没事给小学生选校草造假啊。”

史仗义:“万、万一有呢……”

俏如来:“不可能有的。”

“好吧。”史仗义又开始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我知道了!”他突然大叫:“都怪砚寒清哥哥啦!”

俏如来:“啊?关人家什么事啊。”

史仗义:“一定是因为砚寒清给我做的棒棒糖是陈皮雪梨味的,小学生怎么会喜欢陈皮雪梨口味的东西啊!所以才不选我了!”

俏如来:“啥?什么棒棒糖……哦,我知道了,你又利用砚寒清了。”

史仗义:“那、那不叫利用好吧!你怎么这么说话啦!砚寒清哥哥愿意帮我!”

俏如来:“你知道你一心虚说话开头就结巴吗?”

史仗义:“真、真的吗?”说完又马上捂着嘴。

俏如来觉得好好笑,憋笑看着他,问他:“陈皮雪梨味的棒棒糖不好吃吗?”

史仗义:“好吃,但是他们知道是陈皮雪梨味的就不会觉得好吃了。”

俏如来:“那他们很傲娇。”

史仗义闹腾了一会,逐渐冷静下来。

俏如来问他:“知道你为什么失败吗?”

俏如来:“如果你是校草那史存孝也是校草。”

史仗义似懂非懂:“你是说一山容不下两个校草?”

俏如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史仗义:“不是哪个意思?”

俏如来:“不是说你能选上校草。”

史仗义:“还以为你要安慰我呢!我看你是在幸灾乐祸吧!”

俏如来无所谓:“你说是就是吧。”

史仗义:“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俏如来:“你是小学生我惹不起。”

史仗义:“史精忠,你这个人真的讨厌。”

史仗义找了各种原因,最后怪罪于之前吃了太多炸串,把自己吃胖了。

为了一雪前耻,他准备减肥,当天晚上没有吃晚饭。

对于他要减肥这件事,家里人见怪不怪,连史存孝都没有当真。

晚上罗碧起来喝水,听到客厅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拿着手机打着光过去,无语的看到史仗义蹲在冰箱边上偷吃泡芙。

罗碧:“……你不是要减肥吗?”

史仗义:“现在不想减了。”

罗碧:“这不是你明天的早饭吗?”

史仗义:“我提前吃了。”

罗碧看他两口吃掉一个泡芙,基本不咀就咽下去了,把嘴里塞得鼓鼓的。

罗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

罗碧:“不嚼就咽。”

史仗义怒视罗碧。

俏如来学生会的学长把校庆的照片寄过来了。

虽然之前有发给大家电子版,但学生会又把拍的不错的照片冲印了一份,寄给大家留作纪念。

俏如来那天出了点小风头,个人的照片占了一大部分,完全可以做成一本相册。

俏如来在沙发上贴照片,史存孝和史仗义就在边上看着。

他那天唱《GreatDays》穿了一件绿绿的衣服,和他组合的同学也穿了个绿绿的衣服,还蛮适合这首歌。

之前学校的晚会上俏如来都是唱一些符合他外表安静的抒情歌曲,这回唱了一首欢快的歌,一下就出现了反差,好评如潮。

史仗义:“你为什么不唱《红莲华》啊?我们学校就有人唱《红莲华》。”

俏如来:“因为唱不上去。”

史仗义:“那你为什么不独唱要和人家合唱啊?自己唱了会岔气吗?”

俏如来:“因为那样太出风头了。”

史仗义震惊:“啊?你不就是要出风头吗?”

俏如来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拜托,我才高一,高一出什么风头啊。”

史仗义:“真的假的?”

俏如来:“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高一新生当然要收敛一些啊。”

史仗义:“那我五年级学长是不是可以放肆一些?”

俏如来听完没忍住笑出来:“就你还学长呢?”

史仗义:“怎么了吗!学校里除了六年级的就我们最大!对吧史存孝?”

史存孝:“嗯。”

史仗义:“史存孝你那么深沉干嘛啦!因为自己是五年级学长吗!”

史存孝:“?”

俏如来本来心情就不错,看史仗义在边上叽叽喳喳也没吐槽他,还觉得他肉肉的脸蛋挺可爱的,伸出手捏了捏史仗义的脸颊。

史仗义:“……干嘛啦!”

俏如来:“没有校草脸上有这么多肉的。”

史仗义张牙舞爪:“那是胶原蛋白啊!”

俏如来:“是奶膘吧。”

史仗义:“什么啦!”

史仗义和史存孝一起帮俏如来把相册装完。

俏如来的每一张照片拍的都很好看,有几个角度感觉可以直接出道。

史仗义拍马屁:“哥哥,你好帅啊。”

俏如来:“我知道。”

史仗义:“史精忠,你这个人真的讨厌!”

史仗义和史存孝期末考完了,过了一周俏如来也结束了期末考,三个人全都进入了暑假模式。

搭花园其实就是在地上围一圈篱笆,插个小牌子。搭之前史仗义作妖非要买草帽,罗碧给他买了个斗笠,被史仗义嫌丑。

罗碧网购了篱笆锄头铲子铁丝等工具,还买了一堆种子。

结果等东西寄到了,史仗义又开始耍驴。

史仗义:“二叔!你买的这都是啥种子啊!”

罗碧:“咋了?”

史仗义:“辣椒、南瓜、西瓜、菠菜、茴香……”

史仗义:“种出来多难看啊!”

罗碧:“哪难看了?”

史仗义:“咱们家不是花园吗!花园!这全都是菜,一朵花都没有!”

罗碧恍然大悟:“对哦,忘了买花。”

史仗义:“……二叔真不走心。”

因为没有花,史仗义闹腾半天,最后俏如来出门,决定带他去花鸟市场。

史仗义头上戴着罗碧给他买的斗笠,问俏如来:“还有一顶,哥哥你戴吗?”

俏如来想了想,同意了,半蹲下:“那你帮我戴上。”

史仗义踮着脚帮他也戴上。

两个人顶着斗笠去花鸟市场。

这个夏天因为雨水特别多,花和蔬菜的种类都不是很多。

史仗义跟在俏如来屁股后面,跟他说:“哥哥,我刚才看到个月季是夹心的。”

俏如来:“啊,是吗?是染色的吗?”

史仗义:“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俏如来:“你怎么不去?”

史仗义:“我去问人家是染色的吗,人家会以为我们是砸场子的好吧!”

俏如来:“我问不也是砸场子的吗!”

史仗义:“那我们偷偷去看看好吧。”

俏如来:“行吧。”

两个人鬼鬼祟祟钻到月季边上,因为斗笠和显眼,刚过去就被发现了。店主出来告诉他们:“这个是红双喜,超级香。”

史仗义闻了闻,一脸惊喜:“哥哥,真的好香!”

俏如来:“是的哎,那买吧。”

史仗义:“这么直接吗?”

俏如来:“那不买吗?”

史仗义:“买吧!”

买完了月季,俏如来又去买了两盆茉莉花。

史仗义抱着红双喜,俏如来抱着茉莉花,两个人变成了香香小孩,手上也拿不下别的东西了,又去买了点向日葵种子,各自抱着自己的花一起回家了。

茉莉花花株小,过马路的时候俏如来为了控制住史仗义,就把两株花都用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拎着史仗义。

史仗义被他拎着,开始在马路上扭动。

俏如来:“你干嘛?多动症吗?”

史仗义:“你不要拎着我的衣服!”

俏如来:“那我拎着你哪里啊?”

史仗义:“……你非要拎着我吗?”

俏如来想了想,拽着他衣服上的兜帽,问他:“这样行了吧?”

史仗义:“你就不能牵着我的手吗!”

“啊……我不想。”俏如来一脸嫌弃:“你刚才用手扒拉花的根茎。”

史仗义要吐血了:“我擦过了!用湿巾。”

最后还是牵着史仗义的手过了马路。

回家两个人按店主说的方法把花栽到花园里。

晚上在新搭好的院子里吃饭,罗碧好像懒得做饭,去楼下超市买了炒毛豆和蒜肠,点了汉堡、炸鸡和拉丝热狗外卖,还蒸了冰箱里剩下的粽子,往小桌子上一摆,看上去还挺丰盛的。

史仗义看着桌子上的东西点评:“这是中西合璧吗?”

罗碧:“好好吃你的饭!”

史仗义吐舌头。

小学生烦人的暑假开始了。

《小学生史仗义》本子里的番外释放1/4!很卡哇伊捏!邀君共赏

二叔逐渐沦为史仗义的爸爸……

史仗义把刚下班回家的罗碧堵在门口,神神秘秘的拍拍自己的裤子兜。

罗碧莫名其妙:“你又要干嘛?”

“什么叫又要干嘛呀!”他这种不信任的语气让史仗义挺不乐意,总觉得二叔伤害了自己的自尊。

但是二叔这人说话向来直来直往,史仗义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清了清嗓子,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问罗碧:“二叔,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罗碧抱着胳膊想了想,心下了然,“还能是啥,你奶奶给你的红包呗。”

“!”史仗义震惊:“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全世界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知道!就连爷爷都不知道!”

罗...

罗碧嗤笑:“上周六在你奶奶那吃饭我看到你奶奶偷偷塞给你了。”

史仗义:“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偷看。”

罗碧:“谁偷看你了?你俩动静那么大还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啊?”

“不会吧!”史仗义捧着脸,开始反思:“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罗碧反问他:“不过年不过节的,你没事问你奶奶要什么红包?”

史仗义理直气壮:“那是因为我考了双百!考双百不是应该给奖励吗!”

罗碧:“那你怎么不问你爸要去?”

史仗义:“拜托谁要问他要呀,他每次都只会口头表扬表扬,挺没意思的。”

罗碧:“口头表扬还不行?那你还想有啥意思?我问你,你考双百那不是应该的吗?你哥哥从小到大天天考全校第一,也没见他要东西。”

史仗义不可置信:“拜托二叔,你不会也被史精忠蒙骗了吧?你不会真的以为史精忠不会要东西吧?”

史仗义悄悄把罗碧拉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我怀疑史精忠的小金库能付个首付。”

罗碧:“你还知道啥是首付?”

史仗义:“电视里演的嘛。”

罗碧扒拉了一把他脑袋:“整天瞎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总之这样。”史仗义捂着脑袋:“二叔,你有福了。”

罗碧:“??”

罗碧:“我有啥福?你爸要把你送你奶奶家去再也不让你回来?”

史仗义:“那怎么可能啊!你这人怎么这样!”

罗碧:“那还能是啥?”

史仗义:“你做好心理准备,别激动哭了。”

罗碧:“你说说。”

史仗义:“我打算用这个红包请你去过父亲节。”

罗碧:“……?”

罗碧:“过啥节?”

史仗义:“父亲节啊!你不会没有过过吧?”

“不会真的没有过过吧……”史仗义一脸同情的看着他。

“没事的二叔”史仗义踮起脚拍拍罗碧胳膊安慰他:“我爸也没有过过父亲节,去年父亲节他在出差,也没人搭理他。前年他倒是在家里,史精忠跟同学去看电影回来在地铁口给他买了一把非洲菊,史存孝给他买了一板旺仔牛奶,我爸说心领了,然后史存孝自己给喝了。”

史仗义:“你说说史存孝这孩子,是不是太实在了。”

罗碧:“……”史仗义这一套一套都是跟谁学的。

罗碧:“那你呢?你送啥了?”

史仗义:“我本来让砚寒清学长给我爸做了一个小蛋糕,后来在同学家玩太饿了,我就给吃了。”

罗碧:“那蛋糕到底是给你爸做的还是你自己想吃?”

史仗义一脸震惊:“当然是给我爸做的!我特意让砚寒清做了山楂味,我又不喜欢山楂味,难道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罗碧:“拉倒吧,我还不了解你?你说你爸怎么养你个白眼狼,人家史精忠史存孝都比你强。”

史仗义:“你确定他们比我强吗?我看我爸拿到非洲菊也没多高兴,还有旺仔牛奶,史存孝想甜掉他的牙吗?”

罗碧:“至少人家史精忠史存孝心意到了吧?你呢?就知道自己偷吃。”

史仗义有点心痛:“二叔,难道你今天回来就是为了挖苦我的吗?”

“……”罗碧:“不是你把我堵门口在这唠叨半天?”

说完绕过他进门,换了鞋往客厅走。

史仗义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心意这种东西也没啥用啊,都是虚的!但是二叔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你来虚的,我才不像史精忠和史存孝那样呢。”

说完还不忘补充:“尤其是史精忠,我是不会在地铁口买非洲菊送给你的。”

罗碧回头:“那你是打算来实的?”

史仗义点头:“没错!明天我会让你享受父亲节豪华待遇!”

罗碧:“真的假的?”

史仗义:“当然是真的!”

罗碧低头盯着他,看来看去,还是觉得非常可疑。

凭他对史仗义的了解,他觉得这件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罗碧:“说吧,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史仗义被他看得难得不好意思,仿佛想掩饰什么,张嘴巴快速解释:“我就是看你平时又当爹又当叔很辛苦想感谢你一下!你不要不识好人心还疑神疑鬼的!容易加速老化!!”

罗碧:“我疑神疑鬼?”

“哎呀反正你就别问了!”史仗义跳起来,推着罗碧往厨房走,嘴上催他:“你赶快去做饭吧!我都饿死了!”

罗碧无语:“刚才吧啦那么多也没看你饿,现在倒是知道喊饿了?”

史仗义开始胡搅蛮缠:“我就是饿了怎么了啊二爸爸!快去做饭啦!哪有你这种爸爸啊下班也不做饭!我要吃土豆炖牛肉!”

说完急匆匆跑回自己卧室去了,还不忘把门关上。

罗碧一头雾水,对着门喊:“我不是你爸!”

说是这么说,罗碧压根就没把史仗义说的话当真。

凭他对史仗义的了解,肯定是找了个借口想让自己带他去买点什么东西,估计不是衣服就手办,要么就是让自己带他出去吃好吃的。

手办这玩意罗碧是不打算给他买了,死贵死贵的,史仗义不舍得玩,只能摆着。

衣服的话倒是可以给他买点,反正也到夏天了,吃的就更无所谓了。

不过史仗义一个小男孩,不爱运动不努力学习,整天琢磨吃喝打扮,还挺有问题。

罗碧真的搞不懂,史家怎么会有史仗义这样的臭孩子。

臭孩子不知道自己在屋里折腾什么,竟然没有在罗碧做饭的时候过来烦人。

罗碧嘴上嫌他烦,还是给他做了土豆炖牛肉。

没一会儿俏如来和史存孝也回来了。

等到菜和汤和摆好了,人也齐了,史仗义才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快速扒拉一碗饭,又急忙跑回自己卧室去了,不仅没顾得上和人说话,竟然都没有点评今天的菜色,看得其他三个人莫名其妙。

史存孝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土豆,替史仗义点评说:“二叔今天的土豆好好吃。”

“那你就多吃点。”罗碧自己也这么觉得:“他今天不点评了,换你来替他说了?”

史存孝眨巴眨巴眼睛,还想说什么,被罗碧打断。

罗碧:“别学史仗义叭叭,快吃你的土豆。”

史存孝无语。

三个人吃了一会,俏如来发话:“作为全家第一了解史仗义的人,我来解释一下吧。”

史存孝好奇:“那第二是谁?”

“这还用问吗。”俏如来说:“是二叔啊。”

罗碧:“我成第二了?这排名谁排的?”

俏如来:“史仗义自己作文里写的……顺便澄清一下不是我想看是他上次故意给我看的。你们知道他今天为啥这么反常吗?”

史存孝摇摇头,又点点头。

俏如来:“存孝你到底知道吗?”

史存孝:“他要写作业?”

俏如来:“可能吗?”

史存孝摇摇头。

罗碧:“还能是啥,作妖呗。”

俏如来点点头:“二叔你大体上答对了,细节上还没到位。”

史存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表示赞同。

罗碧心想俏如来这一套一套又是从哪学的,史家的小孩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学好?

俏如来给他们分析:“一般他作妖分为两种,一种是有声的,一种是无声的。有声的你们都知道吧,就是满屋子闹腾。”

罗碧回忆了一下史仗义抱着他腿在地上打滚的画面,点点头。

俏如来:“无声的就是现在这种,闷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罗碧和史存孝不约而同往史仗义的卧室方向看了看。

俏如来:“不过他这种一般持续不了多久,我算过,最最最多三个小时是极限了,让他待在屋子里不说话不出门他就会死,马上就会找个理由出来。”

话刚说完,史仗义卧室门就打开了。

史仗义走了过来,从他们面前绕过,打开冰箱拿了瓶红枣奶,警惕的看了三个人一眼,又钻回屋里把卧室门紧紧关上了。

俏如来:“看吧。”

“他现在这个状态是还没捣鼓完,一会结束了……”俏如来顿了顿:“就有人要倒霉了。”

俏如来:“倒霉的人选不限于这个家里,但基本不会是史存孝,因为他觉得史存孝你幼稚,所以史存孝幸免于难,也不是爸爸,因为爸爸现在不在家,反正我先去洗澡了。”

说完站起身,把碗筷拿到厨房,快速回卧室拿了换洗衣服钻进了浴室。

罗碧觉得这兄弟俩问题都很大。

晚上罗碧照常瘫在客厅看吹空调电视剧啃鸭脖子。

他啃着啃着觉得口味非常单调,拿出手机琢磨点个烧烤,顺便一会使唤史存孝跑腿儿去楼下超市买啤酒。

烧烤点了一半,罗碧一抬头,看到史仗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手背在身后,无声的站在他面前。

罗碧:“你啥时候出来的?咋一点声都没有?怪吓人的。”

史仗义也不说话,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毕恭毕敬的呈上一个信封。

罗碧一头雾水接过来:“给我的?”

史仗义点点头。

罗碧摸着信封,还挺厚:“你是把你奶奶给你的红包都给我了?”

史仗义:“那倒没有。”

罗碧:“……”放下手机拆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封信和一沓小纸条。

罗碧刚准备拆信,被史仗义一把拦住。

史仗义:“等一下二叔!那封信你等会找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独自拆开品读。”

罗碧:“我黑灯瞎火找个小树林去拆怎么样?”

史仗义:“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没有意见。”

罗碧:“……少胡扯,那这些纸条我能看吧?”

罗碧开始研究这一沓小纸条。

第一张写着三个大字:“兑换券”。

字是挺工整的小学生字体,就是有点稚嫩,一猜就是史仗义手写的。

罗碧往后翻,第二页写着:“跑腿券”。

第三页是:“叫醒券。”

“火锅券”

“甜品券”

“足底按摩券”

“搓澡券”

罗碧:“你一晚上没出屋就是写这个呢?”

史仗义:“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罗碧:“这个券有啥用?我能拿去哪兑换啊?”

史仗义拍拍胸脯:“跟我兑换啊!”

史仗义:“不过仅限今明两天,父亲节过了就失效了!你要慎重使用。”

原来史仗义的父亲节礼物就是过家家。

而且自己还得陪他。

不过这个券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的样子。罗碧摸着下巴想了想,从第二页撕下来一张跑腿券递给史仗义。

史仗义:“干嘛?”

罗碧:“去楼下超市给我买六罐啤酒。”

史仗义:“这么快就要用吗?也太急了吧?”

罗碧:“不是你说的今明两天吗?”

史仗义:“我没想到你不给我一秒喘息的机会就开始使唤我。”

罗碧:“?”

罗碧:“咋了,要反悔了?”

“怎么可能!”史仗义接过跑腿券,塞到裤兜子里,把手伸到罗碧面前张开。

罗碧:“怎么了?”

史仗义:“给钱。”

罗碧:“……还要我给钱啊?你不是有钱吗?”

史仗义:“一码归一码,这个券仅限跑腿,你需要自费。”

罗碧无语,从身上搜刮了五十块现金给他。

史仗义比史存孝效率低多了,罗碧一集电视剧都看完了,史仗义才磨蹭回来。一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手举着根雪糕在舔。

罗碧:“那个小孩儿,说你呢!我只说买六瓶啤酒,没让你买雪糕啊。”

“我知道。”史仗义大言不惭:“雪糕我自己吃,不是给你的。”

史仗义把啤酒给他,舔着雪糕,说自己热死了,要去洗澡。

罗碧敲桌子:“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史仗义:“啥?没有吧?”

罗碧:“钱呢?”

史仗义装傻:“嗯?”

罗碧:“找的零钱呢?”

史仗义拍脑袋:“哦那个呀!那个算作我的跑腿费啦,二叔你不会给出去的钱还想要回去吧?”

罗碧一时语塞,史仗义趁机溜回了卧室。

他隐隐约约总有一种要被坑了的感觉。

让史仗义去跑个腿还白白付了个跑腿费,罗碧烧烤也不想点了,怎么算怎么觉得自己吃亏,还是史存孝好使唤,还不说废话。

罗碧吃饱喝足洗过澡,就回自己屋子拆史仗义塞给自己的那封信。

他把信打开,发现也是史仗义手写的,信封背面画了一大朵五瓣花,每一个花瓣一个颜色,又蹭了罗碧一手颜料。

罗碧拆开信,上面写着:“给我的二叔”。

罗碧发现史仗义虽然平时话多又吵闹,写作文还挺有逻辑。

第一段先是介绍了一下他们的家庭情况,有几口人,都是干什么的。

第二段介绍了一下他的二叔,就是罗碧本人。从二叔的外貌,到性格,到年龄工作、婚姻状况。当然罗碧觉得最后一个有点多余。

从第三段开始就是列举了二叔和他之间的一些亲子故事,比如二叔带他去大鹅岛摘葡萄,二叔给大家做饭之类的。

最后一段煽情了一下,表达了对二叔的感谢。

平心而论,以一个小学生的水平来说,罗碧觉得他写的还不错,很有个人特色。

罗碧曾经看过史精忠的作文。

史精忠这小子,人如其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确实也是个好学生,作文写的和他的成绩一样挑不出毛病,还有一点超出他年龄的深度,虽然罗碧并不爱看。

跟史精忠挑不出毛病的模范作文相比,史仗义的作文就是另一种风格,简单来说就是挺啰嗦。

罗碧一边看一边感叹,史仗义这小鬼头竟然记得这么多事啊。好多细节他自己都忘了,史仗义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

罗碧一边看,一边流冷汗,心想这篇作文千万不能给史仗义他奶奶看到。

不过罗碧看完了,心里还是挺感动的,他觉得史仗义虽然皮实,其实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孩,原来自己对他的好他都记得。

虽然这个作文总觉得有点套路。

罗碧看完了长达四页作文纸的小学生作文,刚准备塞回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

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给二叔的建议”。

罗碧莫名其妙打开,第一条:建议以后提前半小时做饭。

罗碧:……?

第二条:建议以后排骨块切小一点。

罗碧:……

第三条:建议不要总吃粗粮,我不喜欢。

第四条:建议有些不该说的话不要对我爸爸说。

第五条:出了家门对我说话的声音减少两个分贝。

第六条:出门在外要给我面子。

罗碧:???

他还让自己给他面子?

就知道不能随随便便相信史仗义。

罗碧刚才还残留的感动荡然无存。

早上罗碧还没睡醒,就被史仗义的砸门声惊醒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不到九点!

史仗义大周末的竟然起这么早?罗碧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吓得赶紧爬起来给他开门。

史仗义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还戴了副墨镜。

罗碧:“哪来的墨镜?”

史仗义:“是你之前给我买的,你忘了吗?”

罗碧:“我啥时候给你买的墨镜?”

史仗义:“之前给我买衣服的时候我说戴着试试,然后你说既然试了那就一起买了你忘了吗!”

罗碧确实没想起来是哪一次,但是听这个描述,估计是买衣服的时候被史仗义给忽悠,一时迷惑就给他买了。

不然罗碧是不可能给一个小学生买墨镜的,哪个小学生上学戴个墨镜?

罗碧:“行了,你大早上在这干嘛?出事了?”

史仗义:“是你!你再不起来就出事了!”

罗碧:“我能出啥事?”

史仗义:“你再不起来你的父亲节限时套餐就要过期了!”

“你……”罗碧上下打量他,史仗义穿了个格子背带裤,穿了个短袖小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打了个领带。

倒是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了一回。

罗碧问他:“你不热吗?”

史仗义:“热但是这样好看。”

在臭美这件事情上,史仗义倒是挺积极。

史仗义一边把罗碧往浴室推一边催促他:“快点二叔!你已经用掉了一张叫醒券,你现在赶紧去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罗碧在史仗义的催促下洗漱完毕,又在史仗义的建议下换了衣服。

期间史仗义强烈建议他穿得帅一点,最好穿西装,被罗碧一口拒绝了。史仗义让他抹点发胶,也被罗碧拒绝了,说大夏天抹发胶,感觉好油腻。

罗碧觉得那样子出门的自己像个傻逼,所以坚持穿得比较休闲正常。

史仗义还有点不满意,提醒他:“二叔,你已经三十八岁了,你要多多打扮,不要放任自己发福。”

“?”罗碧忍无可忍:“闭嘴,我什么时候发福了?我的腹肌还在呢。你昨天那个作文里就写了我三十八岁,你以后没事别总把我三十八岁挂在嘴边。”

史仗义纠正他:“那个不是作文了啦。”

罗碧:“那不是作文那是啥?”

史仗义:“那是家书。”

罗碧:“都差不多。”

史仗义:“没想到你这么敏感,好吧,不说就不说。”

罗碧:“???”

两个人磨蹭到十点多才出门。

临出发前,史仗义跟罗碧打包票,今天一天的行程他都安排好了。

罗碧半信半疑。

毕竟史仗义只是一个小学生,没有哪个成年人会放心让一个小学生给自己安排行程,尤其对方还是史仗义,罗碧总有一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罗碧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史仗义一次。

他听史仗义的指挥把车往他们经常去买衣服的商场开。

史仗义拿着罗碧的手机捣鼓半天,突然开口,说:“二叔,我决定了,那个火锅券作废。”

罗碧顺口接话:“为啥?”

史仗义:“因为我突然不想吃了。”

他想了想,好像是有一张火锅券,当时他还奇怪为什么是火锅券不是别的券,搞了半天原来是史仗义自己想吃。

罗碧:“不是请我过节吗?怎么你说作废就作废?”

史仗义理直气壮:“因为行程是我定的,而且你还没有兑换火锅券所以可以作废。”

史仗义火上浇油:“二叔,下次下手要快一点。”

“……”罗碧握紧方向盘忍住今天第一次想捶他的冲动。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史仗义跟罗碧说:“二叔,咱们吃炸串吧!”

罗碧想都不想就拒绝:“不行。”

史仗义:“为啥!!”

罗碧:“那是地沟油炸的,是垃圾食品。”

“怎么可能啊!”史仗义开始大呼小叫:“谁现在还用地沟油啊!那不是自取灭亡吗!而且炸串里面的炸饼子真的好香啊,我今天就是想吃!”

罗碧:“那你吃拉肚子怎么办?”

史仗义:“又不是第一次吃拉肚子。”

罗碧:“你说啥?”

史仗义拽着他的胳膊耍赖:“反正我就是想吃!小孩子就是喜欢吃垃圾食品的啊!你要是不让我吃你就把我炸了吧!”

罗碧撸起袖子拎起史仗义,刚准备说把你炸了就把你炸了,一扭头看到周围不少带着小孩的家长在围观他。

罗碧才意识到今天不仅是周末,还是父亲节,虽然也没什么活动,还是有好多一家三口借此机会出来过节。

“……”罗碧想了想,又把史仗义给放下了。

他还想起史仗义昨天给他写的建议第六条:出门在外要给他面子。

大过节的,罗碧临时决定给史仗义这个面子。

罗碧带着史仗义上楼,他发现这个炸串店装修的很干净,像那种成都风格火锅店,跟他想象中那种地沟油店不一样。而且不光有炸串,还有正常的串串。

罗碧给史仗义点了个双拼,一半串串,一半炸串。

等锅底的时候两个人端着托盘去拿菜。

史仗义在他前面手舞足蹈,一边嚷嚷炸饼子,炸饼子,直接奔向了主食区。

罗碧去拿了一堆肉和内脏,回头一瞅,肉差点掉地上。

史仗义的托盘上满满当当堆着像一座山。

罗碧:“你拿了一堆啥?”

史仗义:“炸饼子。”

“……”罗碧:“什么饼?”

史仗义开始当场给他报菜名:“芝麻饼、葱油饼、玉米棒、南瓜饼、红薯饼、紫薯饼、泡菜饼、鱼饼、馕、大列巴、吐司片、大馒头、小馒头……”

罗碧:“停!”

史仗义:“还有土豆饼。”

罗碧:“你吃炸饼子是要把人家店里所有的都吃一遍啊?”

史仗义点头:“啊那不然呢?”

罗碧无奈:“行吧,吃不完打包回去给你当早餐。”

史仗义欢呼着把一盘大饼放回桌子上。

本来以为炸串要炸很久,没想到串串刚煮一会炸串就送上来了。

罗碧尝了一口炸卷芯菜串,意外发现炸串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油。

史仗义擦擦手,就开始吃他的炸饼子,啃了两口,蹭了满脸油。

罗碧一边给他涮串串,一边拿消毒湿纸巾给他擦脸。

史仗义吃了一会炸串,示意罗碧把锅里的串串给他拿过来。

罗碧想提醒史仗义注意一下今天是谁过节,不过看他这么开心,就把话给憋了回去,往史仗义盘里放了几串麻辣牛肉。

罗碧要开车不能喝酒,总觉得吃得不太尽兴。

史仗义倒是非常尽兴,而且也非常能吃,不仅把他拿的炸串吃了七七八八,还吃了一堆串串,喝了两罐可口可乐。

一边打饱嗝,还意犹未尽。

罗碧忍不住开口:“慢点吃,人家看了还以为我饿了你三天。”

史仗义这个小孩,只要凡事顺他的心意就会发现,他其实很好满足。

他从一堆串串签子里抬头,有些激动的大声张开嘴巴哇啦哇啦。

史仗义:“二叔!我也太幸福了!”

罗碧:“真好糊弄。”

结账的时候史仗义自告奋勇去买单。

他从裤子里掏出钱包,一张一张往外掏钱。

之前看那个红包感觉史仗义奶奶没少给他塞钱,也不知道史仗义是不是故意的,掏出来的钱都是零的,一张十块,一张五块的,竟然还有硬币。

两百多块钱凑了半天还没凑齐,连服务员看罗碧的眼神都变了。

罗碧站在他边上,有种裸奔的感觉。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赶紧自己扫码把单给结了。

吃完了饭,罗碧看史仗义吃的挺撑,让他去跳舞机上蹦跶几下,被史仗义拒绝了。

罗碧:“你为什么不运动运动?”

史仗义:“那不叫运动,那叫扭几下。”

罗碧:“那你去扭几下消消食去。”

史仗义:“那我肠子会断。”

罗碧:“那你现在想干嘛,回家?”

“怎么可能啊!”史仗义抗议:“我想去逛街。”

罗碧习以为常,以为史仗义又要去买衣服,结果史仗义跟他说自己想要手办。

“手办”这两个字让罗碧心下一颤:“还手办呢?你上次那个1000多。”

史仗义:“那是因为已经绝版了,其实原价没有那么贵啦,谁让你不等着复刻。”

罗碧:“那不是你说最喜欢那个吗?”

史仗义:“是最喜欢的但你也可以给我买第二喜欢的。”

罗碧:“你最喜欢的都给你买了你还想要啥?”

史仗义:“我想要一个白金之星。”

罗碧:“啥太白金星?”

“白金之星。”史仗义又重复一遍,“不应该啊!你这个岁数的人不刚好应该看过JOJO吗?”

罗碧:“不管看没看过反正不给你买。”

史仗义竟然没有闹,意外妥协:“好吧,不买就不买,本来也没有指望你。”

史仗义从包里掏出个小本本,有模有样翻了翻,告诉罗碧:“走吧,接下来的行程是去南湖公园。”

罗碧:“去南湖公园干嘛?先跟你说你要裸泳可不行。”

史仗义无语大叫:“怎么可能去裸泳啊!而且人家那个是冬泳不是裸泳!是要穿衣服的,二叔你都在想什么啊!”

罗碧摸摸鼻子:“那你要去南湖公园干嘛?怪热的。”

史仗义:“去赏荷花、吃冰淇淋、骑自行车,呼吸新鲜空气,不是很适合你吗?”

“那行吧。”罗碧没什么意见,总比陪史仗义臭美买衣服好。

罗碧在公园门口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一进门史仗义就去排队买冰淇淋了。

罗碧跟着过去准备一起排队,被史仗义挥挥手赶开。

罗碧:“干嘛?不用我一起排啊?”

史仗义:“你去边上歇着吧,这个我请你了。”

罗碧:“还挺大方。”

等了一会史仗义就举着两朵荷花过来了,塞了一个到罗碧手里。

罗碧:“这荷花做的还挺逼真。”

史仗义:“那当然啦这是夏季限量版,来晚了就卖完了。”

罗碧明白了:“怪不得你非要来南湖公园,我看你就是馋这个冰淇淋吧?”

史仗义:“是、是吧!好了好了,二叔你快点过来帮我拍照,一会冰淇淋就化了!”

史仗义跑到湖边上,找了几朵开得比较美艳的荷花,半蹲着举着雪糕,示意罗碧赶快给他拍照。

罗碧无语拿起手机打开相机。

史仗义在对面指指点点:“二叔,你往下蹲一点,不然只能照到我的头顶,对,好了不要再往下了,要半身照,不要照到腿,等会再给我几张特写。”

罗碧随便给他拍了几招,把手机递给史仗义,让他自己挑。

史仗义看了几眼照片又开始怪叫:“天啊!二叔你怎么拍的我是糊的!你为什么对焦对着荷花!”

“废话。”罗碧简直懒得搭理他:“荷花不比你好看?”

史仗义:“怎么可能啊!哪有你这么对比的!”

史仗义气鼓鼓的,拿着罗碧的手机开始自拍。

等史仗义自拍完了,雪糕已经开始流汤。

罗碧打开相册,看到史仗义用他的手机自拍了几百张,顿时无语至极。

荷花雪糕中看不中吃,史仗义吃得美滋滋,罗碧觉得一般般。话说回来他本来就不咋喜欢冰淇淋这种东西,再好看的冰淇淋,吃起来都一个味,就是甜腻腻的味。

史仗义吃完了冰淇淋,拉着罗碧去租自行车。

罗碧才想起来他之前那个自行车还是有辅助轮的,问史仗义:“你会骑自行车吗?”

史仗义:“蹬一蹬还是没问题的。”

罗碧:“别蹬沟里了。”

史仗义无语:“那不是沟,那是南湖啦!你怎么每次都这样。”

罗碧:“行了,那你说你要挑哪个车。”

史仗义转了一圈,挑了个有棚子的横排的双人自行车,这种车底盘很稳,基本只有一个人发力就行,还能挡太阳。

当然罗碧并不知道史仗义的小算盘。

南湖公园是一个人工湖,中间有个小小的人造岛,当然并不能上岛。本市的市民一般喜欢吃完饭绕着湖遛弯乘凉。晴天的时候走到树荫底下格外凉快,夏天的傍晚还有些微凉。冬天的湖水就彻底被冰冻住了,变成了路面走车和人。

总之就是一个低配版还可以结冰的西湖。

是一个平平无奇,本地市民下班放假没地方去第一个会想到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这公园是上个世纪三十年的就建好的,也就是说不仅是史仗义来过无数次,罗碧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

两个人骑着车绕着公园走了一半,就开始觉得无聊。

虽然说今天是给罗碧过节,但南湖公园还是那个南湖公园,从小看到大,并不会因为过节就有什么变化。

而且因为赶上了周日,路上很多人都是一大家子带着小孩来玩。

周围飞满了吹得泡泡,一不小心就容易被糊一脸。

罗碧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还要躲避路上的行人。他骑了一会不耐烦了,问史仗义:“你打算还要在这骑多久?”

史仗义:“啊,随便。”

听起来特别心不在焉。

罗碧趁机瞥了他一眼,惊觉史仗义这熊孩子竟然在玩他的手机,头都没抬!再一看,史仗义根本就没动脚,全程都是罗碧一个人在骑!

怪不得罗碧觉得骑个双人自行车怎么还这么累呢!

罗碧气不打一处来,找了个没人的路边把车停下。

史仗义倒是发现车停了,还催他:“咋不骑了二叔?”

罗碧:“你还好意思问呢?骑双人自行车你怎么不动脚?”

“啊。”史仗义说:“因为我还是小孩啊,我哪有什么力气。”

罗碧:“你开学就上六年级了,马上就初中了,再说你天天吃牛肉怎么会没有力气?”

史仗义:“你不要把我和史存孝相提并论,我吃的牛肉都转化为智商了。”

“??”罗碧:“有你这么说你弟弟的?”

史仗义:“你别诬陷我,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罗碧:“那你要不骑我也不骑了,我们就在这待着?”

史仗义想了想,点点头:“也行,那你把车停前面那个树底下呗。”

罗碧忍无可忍给他脑袋一巴掌。

史仗义捂着头抗议:“你这个人怎么恩将仇报啊二叔!我在给你过节哎你还打我!”

罗碧:“你给我过节就在这自己玩手机?”

史仗义:“因为你需要锻炼啊,你每天坐办公室不动,上班下班都开车,还天天躺着看电视剧喝酒,我怕你中年发福。”

“……闭嘴。”罗碧:“我有你描述的那么……”

史仗义:“那么什么?”

罗碧转移话题:“你看看你自己,你就瘦了?你那个小肚子跟啤酒肚似的。”

“啊!不会吧!”史仗义尖叫一声,赶紧低头偷偷看了几眼自己的肚子:“我不会吃了一顿炸串就胖了吧?”

罗碧:“是一顿炸串的问题吗?你天天胡吃海塞,还喝碳酸饮料吃那么多甜食,你看看人家史存孝,天天出去……”

“好啦好啦!”史仗义赶紧打断他的话:“我骑还不行吗!”

史仗义不情不愿的跟着罗碧一起骑了三分之一圈,总算把南湖绕完了。光骑自行车还好,主要是一路上还要躲避行人很烦。

两个人从公园出来,罗碧懒得折腾了,直接问他:“回家吗?”

史仗义摇摇头:“二叔,我建议你使用一张搓澡券。”

“搓澡券是啥?”罗碧没搞懂。

史仗义:“就是有人给你搓澡啊,不用你自己动手。”

罗碧觉得这个还不错,挺实用。

罗碧本来以为搓澡券是史仗义尽孝心给他搓澡,没想到史仗义直接带他去了澡堂子。

站在澡堂子门口,罗碧无语望天。这不就是他家小区附近的澡堂子,叫金水蓝湾。

罗碧:“你就带我来这?你好歹带我去济州岛吧?”

史仗义:“拜托济州岛最便宜也要38块一个人,我还是小学生啊,哪里消费的起。”

罗碧:“小学生你还整天臭美买这个买那个?”

史仗义:“也没有买这个买那个啦!而且澡堂子有什么区别,用的都是一样的水。”

罗碧:“都一样的水你怎么不带我去济州岛?”

史仗义理直气壮:“因为贵啊!如果济州岛给你用长白山上融化的雪水我就请你。”

罗碧:“我把你丢进五大连池。”

两个人站在金水蓝湾门口吵吵半天,史仗义大声问罗碧:“二叔,你瞧不起平价澡堂子吗?”

罗碧:“啊?”

他一啊完,发现周围人和店里的前台都在往这边看,觉得非常丢人,压着声音训史仗义:“谁说我瞧不起澡堂子了?”

史仗义:“那你还挑三拣四。”

罗碧:“我那是嫌你抠。”

史仗义:“那我再请你一个牛奶浴吧。”

“……”罗碧:“不用了,我不喜欢那个奶不兮兮的味儿。”

史仗义:“真难伺候。”

所谓的澡堂子就是一间大浴室,有好多排水龙头。去前台拿了钥匙,换了拖鞋,就可以自己去更衣室把衣服脱光,然后去找个水龙头开始洗澡。

浴室中间有个类似床板的东西,是用来躺着搓澡的,女澡堂一般是个大妈给搓澡,男澡堂就是个大爷。

搓澡还要另加钱。

史仗义把自己脱光光钻进澡堂子找了两个水龙头叫罗碧过去,又屁颠儿屁颠儿跑去找大爷,跟人家说:“一会儿给我二叔搓个澡。”

罗碧也没听清史仗义在跟人家嘀咕什么,过了一会,就听见大爷在澡堂中间用响亮的声音喊:“小仗义他二叔!你侄子请你搓澡!”

罗碧虎躯一震:“……”

罗碧扭头看着史仗义,史仗义对他嘿嘿笑着举起大拇指。

罗碧:“…………”

罗碧只能硬着头皮过去被大爷搓澡。

他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很少去澡堂子了,就算去也不找人搓澡,现在托史仗义的福,仿佛又回到了大学,虽然罗碧并不怎么感动。

给罗碧搓澡的期间,大爷还不停夸史仗义孝顺、聪明。

孝顺是因为大爷被蒙蔽了,聪明是怎么看出来的?

罗碧恨不得就在澡堂子里把史仗义捶吧一顿。

两个人从澡堂出来,史仗义问罗碧还有什么心愿想达成。

罗碧压根懒得回答,怕他又瞎折腾什么,赶紧说:“我现在的心愿就是回家。”

史仗义:“啊这么普通吗?那好吧。”

两个人拎着中午打包回来的各种炸饼子上楼,史仗义还买了几瓶可乐。

一开门,看见俏如来站在门口抱着胳膊看着他们。

史仗义莫名心虚:“……干、干嘛呀,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吗?”

俏如来:“你们俩去哪了?都几点了才回来!”

史仗义:“我们出去有点事不行吗?”

俏如来:“你能有什么事?肯定缠着二叔带你买东西吧?人家史存孝都快饿死了!”

史仗义不信:“不会吧,史存孝饿了不会煮面吗?”

俏如来:“那叫泡面不叫煮面,史存孝才几岁啊你让他吃泡面。”

史仗义:“那史存孝到底饿死没?”

俏如来:“??”

史存孝闻言跑了出来,证明自己没有饿死:“大哥给我点了披萨。”

“什么啊!”史仗义叫唤:“披萨也没比泡面强到哪去吧?”

罗碧也有点心虚,对俏如来这种没大没小的严厉语气没有进行抗议。

问他俩:“那你们俩晚饭都吃过了吧?”

俏如来点点头:“当然了,不吃我俩早饿死了。”

罗碧:“那就好。”

俏如来:“下次出去玩提前打个招呼,别让人家白白等你们。”

“……”罗碧:“好的。”

史仗义:“拜托史精忠,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很拽?”

俏如来:“谢谢。”

史仗义:“史精忠,你不要变成我讨厌的样子。”

俏如来:“求之不得。”

罗碧把炸饼子放进冰箱,俏如来带着史存孝站在他背后。

俏如来用眼神示意史存孝把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数了句:“1、2、3”,两个人一起开口对罗碧说:“二叔,父亲节快乐!”

“……”罗碧一时懵逼,没有想到他们还记得今天是父亲节,还给自己送了礼物。罗碧接过史存孝递过来的礼物,拆开盒子,是《父母爱情》精装正品典藏版DVD。

罗碧:“这个多少钱?好像挺贵的。”

史存孝:“800多吧。”

“……”罗碧震惊:“这么贵?”

史存孝:“大哥出了800!”

罗碧:“你出了零头?”

史存孝点点头。

俏如来:“没事二叔,我有钱。”

罗碧点点头,说了声谢谢,有些感动。

旁边是史仗义在叫唤说史精忠奸诈。

罗碧觉得史精忠和史存孝果然比那个就知道偷吃的史仗义强多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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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热闻翻车了?头部带货主播频遭打假,网友:要接受大众的检验快手“瑜大公子”被指涉嫌虚假宣传 不止抖音“疯狂小杨哥”,快手“瑜大公子”也被指涉嫌虚假宣传。近日,某美妆产品品牌方发布公函,指出快手带货主播“瑜大公子”11月10日~11日在其直播间销售的该品牌产品未获得官方授权,涉嫌误导消费者、虚假宣传。据悉,“瑜大公子”目前粉丝达3535万,其平台认证信息中还有“快手...https://m.ql1d.com/new/general/20359450
11.成语大全及解释40000个简单一点加例句怎么写啊鱼目混珠比喻用假货充真货。 鱼米之乡指靠近水边的肥沃地方。 鱼肉乡民土豪劣绅,仗势欺侮自己的乡人。 鱼沉落雁比喻女子容貌美丽。 鱼贯而入排成一列依次...出自:近代 姚雪垠雪《李自成》第二卷第十八章:“因此只得不揣冒昧,向大公子求将伯之助,不知公子肯慷慨解囊否?” 七、乐善好施 [ lè shàn hào sh...https://www.jljxtuyc.com/cyjsdq/6917.html
12.快手那个卖货主播瑜大公子有人了解吗,他好好笑啊哈哈哈不知道是人设还是本身性格如此 现在在和快手另一个网红连麦卖货 对面的张开凤桌子拍的砰砰响 :“瑜大公子你闭嘴!” 瑜大公子就很抓狂,目眦欲裂。 “闭上啦!!!” 哈哈哈哈哈哈吗的,我还以为他能说出啥狠话 上次和小伊伊PK也被怼的很惨,声音也没女孩子大,嘴皮子也比不过。赞...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1765745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