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经历,经历得不顺太多了。从技校毕业进入“三线”搬迁的大型国营企业工作,2002年正式下了岗,还没有任何补偿,后来就是打工创业,创业过程中又受人挤兑,被迫离职,我现在腰和腿上都是病痛,只能靠子女养活了。
以个人视角,记述时代和体制变迁,《百名下岗职工访谈录》今天刊发第69辑,记述一位湖南株洲某国有企业下岗职工王师傅的人生自述,希望更多的读者关心这样的实际情况。
我是1964年生,是湖南人。我初中毕业后,读了三年技校。后经分配参加工作,我们厂是“三线”建设时期,从南京迁到株洲的一家大型化工机械厂,1999年下岗,去南方打工讨生计,下岗后我干了太多的活,身心俱疲,造成了不少的伤病,至今在女儿家休养。
“您下岗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当时是出于怎样原因选择了这份工作的呢?”
我原来是在1983年7月从化工部湘化技校学习。机械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化工部湘东化机厂工作,1983年7月开始在湘化机金工车间做车工,工作了三年。
我个人认为自己是读书的料子,初中毕业后全县正好举办了高中招生的统一考试,我的成绩在县里是数一数二的。如果当时能够上高中,以后也就极有可能会考上大学。当时我身边的同学都不是很喜欢读书,我非常喜欢读书,每天能够自觉愿看书读到晚上十一二点。当年考上高中,接到录取通知书整个人欣喜若狂,但是父母并不理解我,他们觉得我读技校能早点减轻家庭负担好的选择。
那个时候在技校一起上学的同学绝大多部分都去了工厂里上班工作。只不过,没有读高中考大学至今仍旧是我心中的一大遗憾。我非常地渴望读书。只可惜错过了机会。我进入工厂后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年年都能获得“先进工作者”。工作一年后,厂里的党支部书记来找到我,推荐我入党。后来我接手了厂里的团支部的工作,日常的工作非常认真,经常获得“优秀团员”等荣誉。
我的工作证封面
“您后来有考虑过其他的办法继续读书吗?”
有的。我在车间做了三年的工作之后,也就是1986年7月份的时候,通过全国成人高考,在湖南省广电大学湘东分校脱产学习,在这学习期间,成绩非常优秀。
当时的考试环境怎么样?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吗?
可以谈一下您工作所在厂内的工作待遇和环境是怎样的呢?
应该说是比较满意的。1983年刚上班的时候,还是一级工,工资每月大概是31.85元。那个时候这个工资水平还算可以的。因为我们一家人都在湘化厂里上班,实际上的工资是交到我父母的手里,我只能拿到工作三个月后厂里每月发的奖金作为日常的开销。平时的开销其实不大,因为跟父母在同一个厂里上班,而厂里也分配的有房子,日常开销基本还能在家里。一些父母在外地的同事,会住进厂里分配房子,平常缴一缴房租水电,吃住还有娱乐活动基本都可以在厂内实现。
那个时代有一首歌《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确确实实地反映了我们那一代人的精神面貌。八十年代,工厂里面经常会举办一些文艺活动,搞集体舞等等,非常有朝气。我当时在工厂一线工作了三年,有两年都没怎么休息。过春节的时候就放了三天的假,但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是向上的。
我的荣誉证书
“读完大学后您的工作有什么变动吗?”
我出差采购从不搞回扣或是别的谋私的事情,很认真对待当时的这份工作。1991年结婚后,主要的工作内容便从采购变成物资管理,成为物资管理的负责人。1994年起,我去湘东化机厂驻长沙办事处工作。
“您在这几次的工作变动后的待遇是怎样的呢?有出现什么变化吗?”
从1992年起,厂里就已经出现经营不善的状况。我当时是在物资供应处工作,比较清楚厂里的基本经营状况。当时我们厂里签的订货单签的数额越来越大,对方公司来跑钱的情况也越来越难,后来和财务处对接发现厂内的现金流越来越少,那个时候已经感觉到比较危险了。
记得是1995年的时候,厂里动员集资,说是有百分之十五的利息。当时我的家人也在原厂里工作,我一接到消息,立刻联系家人,叫他们不要集资了,按照厂里的经营状况,以后极大可能是还不起的。后来确实是这样的,直到几年前,厂里才把当年从员工手中借来的集资本金归还。
“工厂出现经营不善的情况后,厂里的工人的工作状态是怎样的呢?”
1995年之前,全国上下是没有交养老保险的概念的。1995年之后,厂内要求要签署劳动合同。这一时期里,工厂内也开始拖欠工资。从最开始拖欠三个月工资到后来拖欠八个月的工资,甚至于不发工资无人管理。
一旦有这种拖欠工资的现象出现,整个工厂的工作氛围就差了好多。尤其是到了每个月的工资发放日,大家听到“这个月又没工资”,要么就是每人只发八十块钱、一百块钱的时候,大家的工作情绪,工作氛围都很消极。从1997年开始就陆陆续续地出现工人离职、请假外出打工的现象。离开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多。1998年之后,还在工厂上班的工人到厂里来就是混一混便下班了。1998年开始不发工资,我在厂里又待了一年,最后为了保障家中生计,从199年开始便去广东打工。
“您下岗的经历是怎样的?可以讲述一下吗?”
2002年国庆过后,厂门口便贴出“解除劳动合同人员”名单,我的名字也在这上面。工厂没有办理任何的合法手续的,也不给给任何的补偿措施。在这样的前提下,单方面非法解除了我与工厂的长期劳动合同,截止到当年,我在这家厂里工作了十九年。
我从2002年至2011期间,一直在广东和湖南长沙打工维持家庭生计。
当时有不少跟我一样情况的人,先去了广东打工。我原本觉得自己的能力还不错。到那边当一个高级主管或者是小厂厂长都已经是非常好的了。2000年的时候当一个小厂厂长一年大概能拿到七、八万元左右,这已经算是很高的了。这期间我在美的打过工,也做过小厂的副厂长,打工持续了有一年多,觉得都不是特别的合适,就辞职了。
后来就跟发小合伙开五金小工厂。我们三个人投资,每人投十万,一年后得的纯利润能有八十万。只是其中一个的道德品质真是差,他私下操作,把我们的厂独吞了,我和另外一个朋友被挤兑出来,不再合作。